第29章
從衛生院回宿舍的時候, 林悅悅還是被周義抱着走的。
她不願意,難為情。
可她的抗議對周義來說太微弱了,後者不由分說地抱起她, 她壓根就掙紮不掉。
于是, 林悅悅只好妥協。
這一回, 她幹脆把自己的整個腦袋都埋進周義的胸口,好像這樣兒就能忽略別人好奇的目光似的。
就這麽着,林悅悅感覺到周義上樓, 聽到他開門,然後,自己就被放在床鋪上。
“好了, 小鴕鳥,可以露頭了。”
周義醇厚的聲音中飽含愉悅。
他說這話的時候, 一只手臂還攬着林悅悅的後背。
一直到, 林悅悅聽見提醒,從他懷裏鑽出來,他才收回手臂。
身前嬌軟倏然離開, 周義覺得空空蕩蕩的。
林悅悅:“你才是鴕鳥。”
周義:“好, 我是,我是鴕鳥。”
他一疊連聲地重複着, 十分好脾氣的樣子。
周義擺放好枕頭, 扶着林悅悅躺下,這才回身倒杯水,拿了藥給林悅悅吃。
這藥是剛才女大夫給開的,口服用于消炎。
也開了塗抹的藥膏, 剛才女大夫已經給林悅悅塗上了。
林悅悅于是又被周義扶着起來, 接過藥片放在嘴裏, 周義瞅準時間遞上水杯。
林悅悅喝了一口,嗯,水溫剛剛好。
她接連又喝了好幾口。
“是不是苦?”
周義問道。
其實,不太苦。藥片外面裹着一層糖衣。
可面對着周義關切的眼神,林悅悅否認的話拐了個彎,在喉嚨裏轉了一圈,說出口就成了:“嗯,苦。”
好像是為了配合自己的話,讓自己的話更可信似的,林悅悅的小臉皺成一團。
看來是真的苦。
周義忙拉開抽屜,取出個什麽來。
林悅悅一看,是前些天買的奶糖。
那天嫂子們帶着孩子來,她給幾個孩子每人一小把,還剩下幾塊。
周義剝開糖紙,把奶糖送到林悅悅唇邊。
“來,含着,就不苦了。”
他眉眼溫柔,跟哄孩子似的。
實際上,林悅悅在此時此刻,覺得自己仿佛變成了一個孩子。
七八歲,哦不,或者只有四五歲的孩子。
鬧騰着,說藥太苦。
然後,有人給了她一顆糖。
心裏某個角落隐秘的需求被滿足,林悅悅眼眶有些發熱,卻笑起來。
她張口,含.住那顆糖。
然後,舌頭一卷,把整個糖卷入嘴裏。
粉紅的調皮的,軟軟的……
這是一個具象。
讓周義想起來,自己是在什麽情景下,被人叫走突然出任務的。
他心裏騰地一下子,竄起一股火苗來。
伸手就要去攬住她。
然而,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周義的大手憑空轉向,往上,伸向了林悅悅的頭頂。
像以前許多次一樣,他的手在她的頭頂揉了揉,“喝了藥,就休息會吧。”
她的腳還崴着呢,做旁的事不合适。
林悅悅不知道,在短短幾秒鐘時間,周義心裏已經進行過一番天人交戰。
她也覺得有點累。
于是,在周義的幫扶之下,躺在床鋪上。
人雖然躺下了,林悅悅卻一直睜着眼睛,看着周義。
看他在屋子裏收拾,把藥什麽的放在抽屜裏,又給她杯子裏加水。
看他拿着臉盆出去,片刻回來,把臉盆放架子上。
涮了毛巾走到她跟前來。
“來,擦把臉,能舒服些。”
剛才林悅悅就覺得臉上黏膩膩的,很不舒服。也難怪,天氣熱,她本就流了汗,剛才在山上又哭過一場。
汗水和淚水混合在一起,能不黏膩嘛!
若是腳好着,林悅悅肯定要洗把臉的。
可她腳崴了,下不了地。
原以為自己只能忍受着不舒服,沒想到周義這樣細心,居然連這個都想到了。
他用眼神詢問。
林悅悅點點頭。
周義拿着毛巾,給林悅悅擦臉。他的動作特別輕柔,好像自己擦的什麽稀世珍品一般。
林悅悅也就乖乖地讓他擦。
周義的動作雖然輕柔,但卻很利落。
也就半分鐘的時間,林悅悅的臉就被擦幹淨,她頓時覺得一陣清爽。
“好了,可以了。”
她低低地說。
周義這才發現,毛巾還停留在林悅悅的臉上,而毛巾的這一側,是自己的手。
即便是隔着東西,他的手也能感覺到她臉的觸感,那樣軟嫩滑膩。
鬼使神差地,周義問:“我出去這幾天,你想我嗎?”
他的眼睛一直緊緊地盯着林悅悅的臉,似乎不想錯過任何一點點的表情。
林悅悅點點頭,随即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又搖了搖頭。
“不想。”
她最後這麽說道。
巧珍嫂子說了,軍人突然出任務是常事,林悅悅不想承認自己對他的想念,不想讓他因為自己而分心。
可她忘記了,除了言語,人的眼睛也是可以洩露內心的真實想法的。
周義從林悅悅的眼神裏看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笑了一下,繼而嘆口氣,很輕。
“我也是。”他帶着嘆息說。
林悅悅睡着之前,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我摘的那些果子,還得洗一下。”
“嗯,我知道,你安心休息。”
周義把毯子往上拉了拉。
知道眼前男人的靠譜,林悅悅放心地閉上了眼睛,很快睡着了。
這一覺就睡到了中午。
林悅悅是被飯菜的香味兒給勾醒的。
她坐起身來,四下望一圈,沒有看到周義的身影。
“周義?”
她試探着喊了一聲,聲音并不大。
房門應聲而開,高大的男人從門外露出個腦袋來。
“我在水房洗果子呢,一會兒就好。”
“嗯。”
手表就在桌子上,她拿起來看一眼,發現已經十二點半了。
自己這一覺,睡了怕是有兩個多小時?
正想着,周義走進來,他拿下洗臉盆架上的毛巾,把手擦幹。
這才回轉身來,笑着問林悅悅:“睡醒了?”
“嗯,沒想到我睡了這麽久。”
林悅悅說。
她這麽困,一定是晚上沒睡好。
而晚上為啥沒睡好呢?
周義想,大概是因為自己不在?
這個認知讓他心裏湧上一股複雜的情緒。既因為林悅悅對自己的惦記而欣喜,同時又有點心疼。
他把電鍋裏的菜丸子湯盛出來,雙手端着放在桌子上,“吃完飯,你再睡會兒,好好補補覺。”
林悅悅:“嗯,這幾天還真的是沒睡好。”
她就是很随意地那麽一說,卻正中周義的下懷。
林悅悅就看到,周義的冰山臉上溢出笑容,歡喜藏都藏不住似的。
林悅悅:怎麽我睡不好讓你這麽開心的?
按照林悅悅的囑咐,周義把洗好的果子晾曬到院子裏。
中途還翻了好幾回。
也得虧今天是禮拜天,否則他忙得跟什麽似的,絕對顧不上這些的。
林悅悅沒睡午覺,她怕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不睡覺,幹躺在床上也太過無聊。
于是,林悅悅便趴在窗戶上,往外看。
周義就在樓下翻撿果子,他蹲在竹筐前,小心翼翼地,給果子翻面。
有恰好路過的人,見到這情形,忙湊過來。
“這是幹啥的?”
周義擡頭一看,發現是一個團的戰友。
他低下頭,繼續專心翻果子,一面回答:“我媳婦摘的,洗洗腌制起來。”
戰友看看竹筐裏的果子,再看看周義。
就挺——違和的。
團裏或者說整個駐地,是咋評價周義周副團的?
“訓練機器”,不知道疲勞,對訓練和工作以外的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
那麽問題來了,眼前這位小心翼翼晾曬果子的,到底是誰?
戰友好奇得不行,蹲着看了好半天,不經意擡頭,就看到二樓窗戶裏的林悅悅。
“哎,嫂子看你呢!”
戰友碰了碰周義的胳膊肘,示意他擡頭看。
其實,壓根不用他提醒,周義在聽到“嫂子”兩個字,腦袋就立刻轉回,看向上方。
窗戶玻璃擦得很幹淨,于是,林悅悅的面容也就很清晰地,透過玻璃,顯現出來。
午後的太陽正盛,照進窗戶裏去,灑在她的臉頰上。
她整個人像是發着光一般。
長卷發随意地披散在她的肩頭,她就那麽含笑,望過來。
很多年以後,這一幕還存留在周義的腦海中,成為永久的記憶。
此時此刻,周義只覺得,心裏暖暖的,又很自豪。
他想告訴所有人,自己的媳婦有多好看!
同時,他又想把林悅悅藏起來,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讓她的美麗只為自己一個人綻放。
一轉頭,就看到了戰友愣怔的眼神。
“哎,你還不走?”
周義黑了臉。
戰友吓得一激靈,忙收回目光,心想:那個冰山周義又變回來了。
晚上,周義過來抱被子,林悅悅突然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一下子拉住他的手臂。
周義轉頭看她,就見小姑娘臉紅紅的,眼睛裏的黑色瞳仁明亮光彩。
她的聲音又軟又糯,說:“地上涼。”
話音剛落,周義原本清明的眼神就轉成暗沉。
“你确定嗎?”
他像是在等待某種承諾,林悅悅想。
一股壓迫感從頭頂籠罩下來,林悅悅瑟縮了一下,卻沒有退縮,反而手下一緊,抓着周義的手更加牢固。
她擡頭,勇敢地直視他,輕輕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