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的修改稿
知什麽時候才能解除,所以我決定另外找個穩定點的工作。
你對我們的未來貌似很沒信心:“想這麽遠做什麽”“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多想想總是好的。”
“那麽我呢?”“嗯?”“你去做書法老師,那我做什麽”“藝校還少一個管財務和後勤的。”
七月五日
藝校的上班時間是周末,如果是暑假的話,就得每天上班。學生都是一些小孩,他們大都是被父母逼着過來學一門特長,真正想學的人很少。
不上班的時候,我就窩在家裏,把《史疏》繼續寫下去。畢竟我答應過你,要在有生之年寫完《史疏》,用我自己的風格說完中國古代史。我們拉過鈎,所以我不能食言。即使現在只有你一個讀者,我也有繼續寫下去的動力。
七月七日
別的藝校老師開的都是轎車,我卻騎着一輛一百來塊錢的自行車。後座還載着你,慢悠悠地循着茉莉花香去往藝校。
路上,時不時會遇上同路的其它老師。
當那個教聲樂的胖子開着寶馬從我車旁駛過時,當那個教健美操的妖孽騎着上萬塊的越野自行車從我車旁駛過時,你在我身後輕笑。
“笑什麽?”
你說:“明明你比他們都要有錢。”
七月十二日
我的書法教室有一個極佳的地理位置。右邊是聲樂教室,裏頭有一個噸位一百八的中年男子成天制造噪音。左邊是健美操教室,裏頭有一個身姿妖嬈的男人酷愛播放低俗舞蹈配樂。
在這樣的環境下上課,需要極大的定力。不過好在,每次上課前,都會有一位笑靥如花的美人過來點名。
那正是你。
那群小屁孩當真好福氣。你這樣溫柔的笑,我都沒見過幾回。
七月十三日
課間,有個小屁孩想從我這裏找點樂子,問道:“老師你會不會唱歌”“不會,但是每天過來點名的那個老師會唱,唱得可好聽了。”
七月十四日
你來點名時,那群小孩就圍着你,央你唱歌。
不愧是我的學生,一點即通。
但,不管小孩子們用多麽真誠的眼神看你,你都是說:“我不會唱”
七月十七日
在小孩每天的圍攻下,你終于敗下陣來。
唱的還是那首《茉莉花》。
隔壁教聲樂的胖子聞聲而來,向你投去贊賞的目光。
你被一群孩子圍在中間,唱得認真,笑得真誠。歌聲中飄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我們老師果然沒騙人,你唱歌真的很好聽。”
……豬隊友。
八月三日
一個學段的教學結束,校長說要搞一個文藝彙演向家長彙報孩子的學習成果。幾個老師也被抓去表演湊節目數。
“鋼琴、薩克斯、口琴再加古筝合奏?還想再加個二胡?別搞笑了,校長。我不去。”“這叫中西方文化融合,這可是這次的重頭戲。”你顯然是站在校長那邊的:“我也挺想看這個節目。”
看來我會二胡這件事是你向校長告密的。不就是讓你唱了一次《茉莉花》嘛,至于這樣坑我?
八月十二日
校長讓我外出培訓幾天,我把你也帶去了。
八月十三日
培訓地點在某商業大樓的十五層。每回下課,總有一群老師沖向電梯。我不屑與他們搶,也不願等電梯下去再上來。
我每一回都會帶着你爬樓梯。考慮到你的身體,我總是走得很慢。每回上下課,都得在樓梯耗費十幾二十分鐘的時間。
八月十四日
一個藝校裏的同事,教素描的,長相兇神惡煞。他和我們一樣,也走樓梯。
前面是兩位女士,走得很慢。他很紳士地跟在後面,沒有超過她們。
但,因為他的長相問題,讓女士們有了誤會。她們大概以為他是變态尾随者。于是她們就越走越快,想甩掉他。不料他也越走越快,死死地跟在她們後面。她們便更怕了,走得也更快了。後來,她(他)們三人幹脆在樓道間飛奔起來。
事後我問他,幹嘛要跟着那倆人。他說:“我只是想要加速超過她們來證明我不是變态尾随者。”
“……”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到他們後來的故事了
被自己感動了
☆、九、三十九歲 三十二歲
八月二十八日
我以為你和我一樣,已經适應了蘇州的生活,可以像這樣平淡的、幸福的厮守下去。
但是我錯了。
夜深人靜時,你偶爾會突然驚醒,在床上一坐便是一整夜,目光無神,不知在想些什麽。
也許,你根本放不下你的父兄。也許,你也會不時懷疑,出櫃是否理智,自己這份情感是否正常。
在愛情和理性之間,在社會規範與個人行為之間,這種矛盾和痛苦是永恒的。
九月十七日
入秋以後,你鼻炎複發。我必須經常帶你去醫院做霧化。好在暑假已經過去,藝校那邊不用每天上課。
九月二十一日
我聽說有一個老中醫治鼻炎很厲害,很多人都給他根治了。我便帶你去看。
老中醫的治療方法看起來會很痛,要将藥粉往鼻孔裏倒,鼻腔裏會有強烈的灼燒感。
許多人來這裏看病。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壯漢,在接受這樣的治療時,疼得眼淚橫流,哭聲震動天地。
你忍着,沒有叫疼,只是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九月三十日
治療過程這般痛苦,我實在不忍心看下去。我說:“咱不治了好不好。”“不行,那我前面不就白疼了。”
十月十九日
好在你的鼻炎開始好轉,不然,我非拆了那家醫館不可。
二月十一日
蘇州寒山寺,每逢除夕夜要鳴鐘一百零八下。你說:“這不是和無患子的珠數一樣了嗎?”“還記得這一百零八有什麽寓意嗎?”“……”“就知道你忘了。一百零八代表了人世一百零八種煩惱,暗指消除一百零八種煩惱,求得身心安定。”
三月十五日
藝校裏的大梨樹開花了。
三月二十七日
午後,我搬了張桌子到梨樹下練字。你拖了一張躺椅在梨樹下小睡,算是一種陪伴。
梨花飄落成雨,硯臺裏也有零星的幾點白。我提筆,卻遲遲為落下,只因為眼裏裝滿了你在花雨裏熟睡的模樣。
最終一字未成。
三月三十日
校長辦公室來客人了。
“我叫吳愁”
你和校長一起接待他。
我本以為,這只是一場普通的會客。
三月三十一日
吳愁來家中做客,你與他暢談之後,對我說,你想跟他一起去經商。
“不行”我一口否決。“為什麽?”“你不覺得自己做這個決定很沖動嗎?吳愁昨天才剛來蘇州。你與他只見過兩面。而現在卻說要和他一起去經商?”“他是一個成功的商人,在他身上我可以學到很多。”
“所以說你為什麽要去經商?像這樣平平淡淡地生活在蘇州城中不好嗎?”“這是你要的生活,不是我要的!”你用一種極悲哀的眼神看着我,“我一出生便帶着滿身銅臭味……我的家庭,不是你想要的書香世家。”
四月二日
吳愁又來了。你和他商量了一會兒後,決定去溫州經商。
“為什麽不去義烏?”我問。“那兒有很多我父親的熟人。”“那為什麽不去上海?”“我不是特別喜歡上海商人。”“這難道是所謂的同類相斥?”
吳愁插話道:“上海人總是狗眼看人低。”我本來就對他無甚好感,此話更是激起了我的怒火:“你說話好聽一點行不行。”“老子不會那種彎來彎去的話。”
“行了,你們兩個都安靜一點。”
吳愁走後,我對你說:“我還是不同意你跟這種人去做生意。你若一意孤行……我不攔你。只是,今後的路,你就一個人走吧。”
你用自己冰涼的手拉住我的手臂,寒意透過衣服滲入我的皮膚。
我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連你也不例外。”“你是這樣看我的嗎?”“我不明白,商人有什麽好做的?”“我起先也不明白,文人有什麽用,他們做出了什麽物質性的貢獻沒有?”“……”“我尊重你,我也希望你尊重我”“……”
“一個人如果想擁有未來,那一定是和其他人一起的未來。所以,別再說今後的路我一個人去走了。”
四月三日
我一夜未眠。
我有些明白了。為何你一直适應不了蘇州的生活,為何你一直悶悶不樂。
在你父親與我之中的選擇,你早已做出了決定。真正使你不愉快的,是我所向往的生活方式。
我獨自一人去找了吳愁,與他談話,希望他能放棄與你合作的念頭。
他一直都裝作認真傾聽的樣子,直到最後,他才開口:“不論是黃昏,還是晨曦初露,茉莉花,總是潔白的”
我說:“這是希臘詩人喬治賽福斯的話。”他顯然很吃驚——我竟知道如此冷門的詩人。但很快的,他又笑了:“現在是我的話了。”
四月四日
茉莉花,總是潔白的。
我不停地在腦海裏重複這句話。
四月五日
溫州,有我的一位故人。
我曾經被人利用,做過一件錯事,害得他只能一輩子生活在那座小城裏、無出頭之日。
我看着桌上的同學通訊錄,猶豫了很久,才将那個號碼撥出去。
“喂,肖恭對嗎?”……
我并沒有重提當年的事,肖恭也是,我們都心照不宣,不願勾起不愉快的回憶。我有這樣一個錯覺……其實那件事并沒有發生過,所以我們現在還可以很平常地互相調侃。
我聯系肖恭,是請他幫忙在溫州物色一套房子。
我雖然還是不同意你的選擇,但,不管你去哪兒,我總得死皮賴臉地跟着。
四月六日
昨天通話時,肖恭并不清楚我的現狀,似乎也并不知道我被各大媒體爆出喜歡男人的事。今天他貌似才知道這個消息,打來電話,問我愛人是誰。
“他是我責編,姓夏。”“……他該不會叫夏威夷吧?”“再怎麽沒文化的也不會給孩子起這名兒吧?”“我教過好幾個學生叫夏威夷的,男的女的都有。這名字起得多好啊,叫人過目不忘。”
他們父母起名時都什麽心态
四月十日
今日南下,去往溫州。我們在蘇州的房子,我并沒有賣掉,我總想着哪一天能回來。
肖恭替我找的那套房子,還沒有裝修好,因此這段時間先木釉谛すЪ搖
那是一個比較舊的小區了。
我站在肖恭家門前,按住了你伸向門鈴的手。然後蹲下身,從門口的地毯下找出了鑰匙。你一臉驚訝地看向我。
“肖恭的大學寝室鑰匙也是藏在這種地方。他對自家鑰匙可能不會這麽随便。但是,有其子必有其母”我一邊解釋一遍旋開了門鎖。
公寓不大也不小,無處不在的小裝飾品散發着家的味道。
客廳裏空無一人,我便轉身走向卧室,你攔住我:“這樣不禮貌。”“肖恭從不講禮貌。”我走向卧室,而你留在客廳。
卧室的門開着,我靠在門邊,看着滿室春光——肖恭坐在床邊。床上躺着一個和他差不多年歲的男子,身形瘦削,膚色蒼白。那人身上睡衣的紐扣被解開,瘦可見骨的胸膛□□在外。
我喟嘆了一聲,肖恭驚恐地回頭。他的眼裏閃過許多複雜的情緒,而後歸于沉寂,淡然地替那人蓋好被子,拖着我走往客廳。
肖恭撞見客廳裏的你,一下愣住了。
你向他道歉,解釋進屋的經過。而後,我向他介紹了你。
肖恭張着嘴努力了好久,才終于吐出兩個字:“靠啊”
四月十一日
那個躺在卧室床上的男子是肖恭的愛人,叫趙若绶。他們初中時便認識了。趙若绶是個孤兒,腦子有點不好使,估計智商也可能在常人之下。但是他有極高的繪畫天賦。肖恭發現了他的才能,并和他一起打工攢學費,每天為了送他學素描累死累話。後來,上同一所高中,戀愛,上不同的大學,同居。其間雖也有鬧過矛盾,但他們的感情總體上來講穩定且平淡。直至兩年前,趙若绶出車禍,成了植物人。
四月十二日
今日去見了硯銘。
她精神不錯。也許孫和這道疤已經開始結痂了。
硯銘問我,為什麽要寄居在肖恭家,而不暫住她家。我說,我想找一個機會,向肖恭道歉。
将近二十年的時間裏,我連一句“對不起”都不曾對他說過。
大人們就是這樣的,越長大,放不下的越多,于是越簡單的話語,越是難以開口。
五月二日
我将鹽城雲同的身份告訴了肖恭,他用一種看衣冠禽獸的眼神看着我,然後又急匆匆地向你“告密”。
你笑着對他說:“我知道”
五月五日
肖恭是一名高中歷史老師,為了維持生計,利用周末和假期的時間辦了個補習班。地點就在他家客廳。到了時間,就把放在儲物室的折疊桌椅拿出來擺好。十幾個學生擠在一個客廳裏。
肖恭除了歷史,其它科目也都能補,堪稱全能。其實以他的才智,做一個中學老師太……
五月十一日
肖恭家的夥食很一般,而且隔三差五地吃粥。因為趙若绶只能吃流食。肖恭為了方便,自己也吃流食。
你偶爾也會去廚房幫忙,但煮出來的菜味道太淡,也只有我肯吃。
五月十三日
這兩日,肖恭每次從學校回來都要抱怨:“這兩天期中考,我都要累虛脫了。”我說:“你又不是學生,累什麽?”“我要監考啊。”“監考能有多累?”“監考的同時還要扶額玩手機,你說累不累?”“……”
五月十五日
房子終于裝修好了,兩室一廳:一間卧室一間書房和一個客廳。你從客廳裏劃了一塊地方出來做廚房,每天批量生産淡而無味的食物。
五月十六日
肖恭的學校給他們安排了一次歷史組老師的外出培訓。肖恭表示很痛苦:“培訓這件事對老師而言實在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你參加培訓就必須要向學校請假,這時候校長就會瞪你,因為你不來上課卻還是要拿工資。但如果你不去培訓的話,教育局又會瞪你。老師們夾在兩者之中真是苦不堪言。”
組織這次活動的校領導是肖恭高中時的損友。上大學時,我聽肖恭提過他。
姓林名導,有着屌絲的外貌和靈魂。現在和肖恭在同一所高中任教,是一名化學老師,穿着萬年不變的格子襯衫和深色長褲,而且襯衫一定要系在褲子裏。
肖恭與他的初識是在一次大型考試中,他坐肖恭旁邊,隔了一個位子。
“那次的數學卷子特別難,我一道題都寫不出來。然後向他求助,叫他傳答案給我。他這個人一看就知道是個屌絲,成績肯定屬于混混級別,我當時沒辦法,只能死馬當活馬醫。結果誰知道他傳給我的答案竟然都是對的古。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今早歷史組老師集合,準備出發,我去送肖恭,遠遠地就看見林導騎着橙黃色的環保自行車過來了。車籃上倒扣着幾張疊在一起的綠色塑料凳。他說他這是怕待會兒大巴車上座位不夠。肖恭的面部表情豐富得像一個滾動字幕:“我不認識這個人”
五月十七日
吳愁已經将一切準備就緒,你也真正開始忙碌起來,開始各種應酬。
每一天,除了做飯和睡覺,其他時間基本不在家。
五月十八日
我好像做了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我把植物人趙若绶給弄醒了……
肖恭還在出差,得到消息後立馬買了飛機票回來。
五月十九日
肖恭非但沒有感謝我,還不給我好臉色看。
五月二十一日
肖恭把我介紹給了林導認識。林導知道我是涼巷後,對我很是崇拜。而肖恭則說:“別太瞧得起他。這年頭,是個人就能出書。”
後來,林導給了我他們學校的通行證,讓我可以自由出入。
五月二十二日
林導有個獨生子叫林複棋,在他任教的中學讀高一,是肖恭的學生。
林複棋前段時間摔斷了腿,行動不便。放學時,林導總會站在教學樓下接他。有個同學會替他将兒子背下樓U飧鐾壹塹茫苣┯性谛すЪ也瓜埃紙諧侖A值妓擔侖┦撬擁耐潰故切すУ睦房未恚蝦萌艘桓觯商毂恍す鄹骸
林複棋長得很精致,他老爸的屌絲基因對他無絲毫影響,一點兒也不像親生的。我将此話說與林導聽,他倒看得很開:“他長得像我不就完蛋了嘛。還好他長得像他媽,要不然他這麽悶的性格,連老婆都讨不到。”
我後來見着了林夫人。她是個大美人,嫁給林導真是太浪費。
六月十二日
趙若绶醒來後的康複訓練進行的很順利,只是說話一直磕磕絆絆。複查時發現是傷到語言中樞了,要做手術修複也可以,只是風險大,費用又極高,肖恭一個中學老師,負擔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開始啓動嘲諷模式了
☆、十、四十歲 三十三歲
八月二十日
我仍然在堅持《史疏》的創作,盡管我知道沒有出版社願意接受它。
因為我答應過你,不管用多長時間,一定會把它寫完。你說會一直陪着我把它完成,我們還拉過鈎的。
八月二十一日
趙若绶要找工作,他不希望被肖恭包養。
我正好認識一個網絡漫畫家,住在溫州。我們以前合作過。于是我找她聊了幾句,讓趙若绶在她那兒做助手。
九月一日
開學了,肖恭帶的學生升到了高二。林導是教務處的頭兒,文理分班的事是他管的。
幾天前,肖恭掃了一眼他帶的幾個文科班的學生名單後,問林導:“你是不是插手學生處的事了?”“你咋知道。”“把所有文科男分在一個班。學生處那些人可沒膽兒幹這種事。”林導說:“其實這裏頭有我的一點兒小私心。我兒子選了文科,但是你知道的,他臉皮薄,在女生那麽多的班級裏肯定待不下去。”“你這私心可不小。校長同意嗎?”“校長那邊好搞定的。反正我們學校統共也就才四個文科班,到時候把它們全放在一個樓層。別的班級有需要男生的地方,盡管去借就行了。”
九月十三日
自趙若绶蘇醒後,肖恭整個人就變得……怎麽說呢……紅光滿面了。聽林導說,在學校裏也不怎麽欺負學生了。因此他的學生也看出了端倪,以為他擺脫了多年的光棍身份,于是全班自發性地組織起來給他寫明信片。
我帶着你去肖恭家做客時,他和趙若绶正在整理這些東西。後來林導也來湊熱鬧,和我們一起翻看來自學生們的祝福。
明信片的正面都寫着一些看似文藝的話。有一張是這樣寫的:年輕時的頹廢流于形式,浮淺而無由,實質不過是一種妄想。
我說:“這句話很好,可以拿這句話告誡自己頹廢要深于靈魂。”林導搖頭:“你說的有道理,但是我聽不懂。”
你替我解釋說:“這是在諷刺這句話毫無邏輯且無深意,空談文藝罷了。這句話的風格和現在那些所謂青春文學有些像。”
“我還是不懂,能說的再簡單一點嗎?”
肖恭一邊浏覽手中的明信片,一邊解決林導的疑問:“這是句屁話。”
九月二十日
今晚你有飯局,說是不回來了。但離家前已準備好了飯菜。
晚間,我覺得孤單,便外出散步,想尋個人多的地方,于是拿着林導給的通行證去了他們學校。
肖恭今天晚自習坐班,我在教室外看見了講臺上的他。
有個學生向他借筆電,說是有正事。肖恭說:“你去樓下辦公室拿。密碼是0518”“老師,這該不會是你生日吧?”“是我老婆生日”“哦~”于是底下一片嘩然。大概是沒想到他們的老師動作這麽快,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看來很快就有喜糖吃了。
我在窗外笑。而後又頓覺苦澀。
說實話,我很羨慕肖恭。他有那麽多的學生祝賀他的戀情,哪怕這只是個誤會。
我沒有和肖恭打招呼,像來時一樣,獨自一人回了家。
你也正好辦完事回家。
我将肖恭的事複述與你聽,說着說着情緒低沉:“如果我也像他那樣,是一個平凡的老師,抑或是普通的小職員,會不會……如果你的家庭……支持我們的人是少數。我們選擇的道路正确嗎?我們的愛情就只能藏着掖着嗎?我不後悔走入禁區,因為我失去的只是名聲,而得到的卻是你。但是你呢?你失去了很多,而又得到了些什麽?我甚至開始懷疑,你對我,是否真的有‘愛’這種情愫。回想在杭州的那七年,你似乎只是拿我當良師益友,而非戀人。你可能,只是被我拉入歧途的一個……一個無知的……”
你打斷我:“自你給我戴上無患子那時起,我就覺得自己不正常了。還有,你背着我上十五層樓。和你住在一起後,我會留心你的微小的生活習慣。你替我過生日……心肌炎那次,我每次從昏迷中醒來能看見你……也許,我并不能很好地闡述什麽是愛情。但是最起碼,在你對我說‘我愛你’的時候,我能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也愛你’。”
九月二十八日
溫州的夏季很長,高溫一直蔓延到九月。但現在畢竟還是在換季,你開始有些輕微的咳嗽。
正好肖恭這段時間在曬橘子皮,我便向他要了些來。
說來慚愧,我媽是中醫,但是,若不是肖恭告訴我,我還真不知道原來中藥裏的陳皮就是曬幹了的橘子皮,有清肺解渴的作用。
九月二十九日
肖恭對我說,他覺得你并不适合經商。
你看吧,不止我一個人這樣認為。
十月十一日
天氣還是很熱。然而肖恭提醒我,出門要多帶件外套。因為溫州的降溫不叫降溫,叫速凍。就好像夏與冬之間,沒有秋的過渡。
這讓我有些慶幸。往年,一入秋,你便病倒。若沒有秋天,你生病的日子,會不會少一點?
十一月二十日
一入冬,你便住進了醫院,盡管這裏的冬天沒有那麽寒冷。
你想帶病工作,我怎麽勸你都不聽,反倒是吳愁的幾句話讓你乖乖聽話了:“一個企業出現不可缺少的人物應該是企業的危機,一個長期處于不可或缺地位的領導絕不是真正的好領導。如果這個集體沒了你還能正常運作,這才是一個好集體。”
十二月二十一日
雨夾雪。
肖恭說這在溫州很罕見。他說很多溫州的老人,活了一輩子都沒見過一場雪。肖恭活了四十年,只見過一場雪。在夜間落下,早上驚鴻一瞥後,中午便消逝了。
一月三日
肖恭說冬令養生可以吃黑蒜牛肉粒。我想做給你,可怎麽也學不會。後來,肖恭看不下去了,替我做了碗素肉三鮮湯給你。他說你還在病中,不宜葷腥,牛肉之類的,對你的胃是負擔。
他将素肉、冬筍、香菇、胡蘿蔔切成絲,注入清水大火煮沸,加調味料後轉小火慢炖,關火前勾芡。動作非常熟練。
肖恭的廚藝是好的。自趙若绶醒來,他便每日變着法兒做好吃的。因此,你住院的這段時間,我沒有叫外賣,而是天天去他家蹭飯。
一月四日
我去醫院看你時,除了會帶肖恭做的湯,還會帶上一束茉莉。每一日,都是如此。
一月二十日
林導邀請肖恭和我去他家小聚,吃個晚飯。
林複棋很怕生,匆匆扒了幾口飯就回房間去了。
飯後,我們三個老男人坐在一塊閑聊。談及對你的最初印象,林導是這樣說的:“高挑寧靜如玉琢冰雕,怪不得取名為寒。”
我打趣道:“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文化了?”肖恭很随意地插了一句:“這句話肯定是他老婆教的。”“別這麽快說出來行不”林導略感尴尬,便轉移話題,說你身上有一種特殊的香味。
“是茉莉花香。他的沐浴露、洗發水和牙膏用的都是茉莉香味的。他整個人就是一朵行走的茉莉。”我說。
肖恭用一種看變态的眼神看着我。說:“這些東西應該都是你賣給他的罷。”
“對,我喜歡這個味道。”
後來,又說到了你的病。我提了一下你輕微的厭食:“他不單單把藥當飯吃,還把飯當藥吃。”肖恭說:“那就是你不會做菜的錯了。”
一月二十三日
肖恭做了姜餅,帶了幾個來看你。而你今日精神不濟,只勉強吃了兩口。
後來,我送肖恭出去時,肖恭對我說:“我覺得夏寒比你更有一個作家的樣子。”“怎麽說?”“在我印象中,像什麽文學家、思想家還有哲學家,都是一年到頭病歪歪的,躺在床上什麽也做不了,只能在那兒胡思亂想,然後就想出了不得了的東西。”“……”“夏寒真的是我見過最不适合經商的人。”“我也這樣對他說過,他聽不進去。”
二月十二日
我忽的想起,你父親貌似并不知道我還有個筆名叫鹽城雲同……
于是我開始提筆寫《南柯一夢》。它包含着我這幾年的彷徨與迷茫。
三月十日
陳述來了溫州,成功地打進了你現在住的醫院。這樣一來,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他對你有意思了。
我和他談了談。我勸他退出,不要把自己的前途賠進來,溫州不是他待的地方。
但是,他說,為了來這兒,他和他父母吵了很久……他回不去了。
他很疲憊,但是,異常堅定地對我說:“He mean the whole world to me.”(他是我的一切)
三月十九日
你出院了,重新開始奔走,作為一個商人。
四月二十五日
《南柯一夢》完稿。
四月二十九日
林導組織老師們自發性地打排球比賽,一年一次。“要把那些年輕的老師帶上,不然我們老了以後就沒人打了”他這樣說。
“肖恭你可是主力啊!明天決賽啊!你不去我們怎麽辦吶?!”林導幾乎整個人都挂在了肖恭身上。
“死開遠點,我明天要陪老婆複診。”“作為一個男人,不能沉迷于男色而忘了自己的職責。”“你把決賽時間往後挪一個小時不就行了。”“……你說的很有道理”
四月三十日
本來想叫上你去看他們打比賽,但你沒空,我只能獨往。
他們打得非常精彩。二十五比二十二,肖恭林導他們隊贏了。不過林導貌似扭到腰了。
年紀大了,還是悠着點比較好。
六月十日
肖恭他們學校開運動會,今天開幕式。肖恭作為裁判代表宣誓。因為在此之前是運動員代表宣誓。那個女生把話筒拉得很低,肖恭就只能2彎着腰宣誓。
饒是如此,當肖恭的聲音響起的那一刻,底下沸騰了。呼聲一片。甚至還有同學大喊:“肖恭我愛你!”搞得跟明星似的。
肖恭是終點裁判長,就是掐秒表的。開幕式結束後,我去找了他。
“林導連裁判證都給你了?”運動會開始後,便只有運動員、裁判和其它相關人員能進操場,因此肖恭對我的出現很吃驚。“不是,是領隊證。”“哦,那你小心點,領隊證只有班主任才有,別給其它老師認出來。”
後來,我們說到了開幕式的宣言。“以往的裁判代表都是體育組的老師。今年是林導特意想整我。唉,林導真的神煩。我本來還想這兩天在家陪老婆的。好事都給他攪了。”我說:“你把他帶來看運動會不就得了。到時候再讓林導給他個什麽證。”
“他不喜歡人多的場合。”
☆、十一、四十一歲 三十四歲
八月十七日
《南柯一夢》賣得不錯,讓我賺了很多。
我又打算寫一部《一年好景君須記》。但是因為你怕我忙于創作耽美而落下了《史疏》,所以我便暫時擱筆,等故事更加成熟時再寫。
你放心吧,我們的約定,我記得的。我一定會将《史疏》寫完,不管花多長時間。
你也得一直陪着我,監督我。
八月二十二日
張涼月要來溫州做幾天表演。他今年才十一歲,琵琶已經彈得非常好了。
這幾天,他們父子住我們家,我在書房裏臨時擺了張彈簧床給他們。
說起我的近況,張祈問:“你是不是就打算這樣消失在文壇了?”我笑道:“盛名之下其實難副。被剝去那些名號之後我反而更輕松自在。這也是一個很好的反省自我的機會。你放心,該回去的時候,我會回去的。”
十一月十日
天氣仍未轉涼,我有時穿件短袖出門都不覺着有什麽。肖恭說,如果十一月份還沒有大降溫的話,估計今年就不會太冷。
十一月十三日
你說要出差,得去很長時間。
也許是因為天氣暖和,入秋以來,你都沒怎麽病過。我于是便放心讓你去了。
替你整理行李時,塞了個小藥箱進去。裏頭裝着常用藥品。包裝上貼着便利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