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的修改稿

,簡單地寫着主治病症和服用劑量。

我說:“放心吧,肚子餓的話,去肖恭家的路我會走。”

我說:“記住每天一通電話,不然我會擔心。”

十一月三十日

你大概很忙,有時電話打不通,第二天打回來時的聲音又十分疲憊。

一月二十三日

你終于回來了。我很奇怪,什麽差要出這麽久。

三月二日

肖恭出了車禍。是一輛解放卡車撞上了大巴車。他在大巴車上。與他同車的人大都重傷,而他并沒有生命危險,因為只有他系了安全帶。他只是大腿腿骨斷了。做了手術,靜養就行。他這麽大的車禍只受了這麽點傷,大腦、內髒完全沒事。

我帶你去看肖恭。剛坐下沒多久,林導就急匆匆地跑了進來。肖恭有意不讓他喝水,拿走了床頭櫃上的茶,并說:“你鳥死累嚜。”我完全沒聽懂:“啥玩意兒?”“這是我們這裏的方言,直譯過來是:‘你哪裏死過來嚜’,意譯是‘你幹嘛去了嚜’。”肖恭說完不緊不慢地呷了一口茶。

林導補充道:“這句話通常用在老夫老妻的交流之中。”“噗——”

“好了,快把水給我。渴死爹了。”

灌下一杯水後,林導舒服地喟嘆了一聲,然後才坐下來,跟肖恭念叨:“我還能從哪裏死過來?學校呗,還能哪裏?我可是校領導,很忙的。那什麽,正好不久之後就高考白日誓師大會了。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這屆學生,你估計帶不到畢業了。白白辛苦了兩年半。不過,你現在倒好,有人給你送湯送飯,伺候吃穿。我可是煩得頭都大了。你想想看,我們學校才幾個歷史老師。你不在了總要有人分擔你的課時任務,替你上課。這就讓我這個教務處領導難做了。課程排不起來啊。沒辦法,只好讓那個教歷史的校領導一個星期上十二堂課。”

你聽不懂:“讓領導上十二堂課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領導解釋道:“一般的老師,一個星期要上十二到十六節課,未到達标準的要扣工資。但是校領導因為還有其他工作,所以上的課少。校級領導一周二到三節,副校級三到四節,像我這種的五到六節,六節已經算超額完成工作了。”

林導又站起來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半後複開口道:“肖恭,我跟你說,不得了了,你的那些學生要造反了。他們高三嘛,精神有些不正常,說如果歷史不是肖恭教的話,就要燒了教務處。”

肖恭仿佛事不關己,還說風涼話:“這樣啊,那我捐兩桶汽油好了。”

只有你,喜歡瞎操心:“那怎麽辦?如果那些學生鬧起來的話。”肖恭笑道:“你別聽他胡說,那些小屁孩哪有這麽好學,換不換老師對他們來說是一樣的,日子混混到就行了。至于林導為什麽這麽緊張嘛……我看八成是他兒子,覺得換過來的老師水平太差。”

“這些事情心裏明白就行了,幹嘛說出來,破壞我在美人面前的形象。而且,我也不全是私心。作為校領導,我當然希望學生們能拿個好看一點的成績。”“你別扯了,我哪有這麽好的水平。”“你都高級教師了,水平還差?”“你別,一提這事我就心塞。”

我很好奇:“哦?為何?”肖恭扶額。林導替他解釋:“他本來想去民盟,但他那時候還不是高級教師,沒到他們的門檻,不讓進。所以他就去了□□,結果黨敞開懷抱擁抱了他。後來他成了高級,但是想要再去民盟已經不可能了。可悲的是,人家已經把标準降到了中級。”

林導說着說着話鋒一轉:“我說肖恭,你啥時候去考個特極教師啊?”“沒興趣”“不是。你看啊,我們學校的高級教師挺多的,但是特極一個都沒有。反正考特極對你來說不是難事。考上了,學校不得把你當寶一樣供起來。”“沒意思”

三月五日

肖恭受傷住院,不能工作,他們家裏就失去了主要的經濟來源。柔弱的趙若绶便開始努力地撐起整個家。

除了維持正常生活,還要有多出來的錢給肖恭付醫藥費,一份漫畫家助手的工作顯然不夠。在胖子的推薦下,趙若绶又兼任了其它幾個漫畫家的助手。漫畫家的生活極不規律,趙若绶經常要跟着她們連續熬好幾個通宵。而且他還要抽出時間去照顧肖恭。

肖恭說,好像一眨眼的功夫,趙若绶就長大了。他以前,是一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人。

我偶爾會看到趙若绶出現在市中心的廣場上,替別人畫肖像賺錢,一張畫五十塊。他畫得很認真,所以速度慢,有許多人等得不耐煩就走了。

生意冷清。

就算有成交的畫,也因為他說話不利索,講價講不過別人,最終低價賣出。

肖恭說,趙若绶并不擅長畫肖像。他畫得最好的,是風景。不是那種出去寫生時畫的風景,而是畫的他夢中的情景。非常抽象,是不被衆人接受的藝術。

寫實的作品,他也是會畫的。他怎麽說也是中國美院的學生,水平不會差。

但畫家這個行業,不好說。

趙若绶這樣拼命工作,消瘦得十分厲害,精神狀況也不是很好。肖恭看着心疼,卻也無能為力。

三月六日

肖恭說:“若绶也許笨,但他未必傻。對于愛情,他可能看得比我們所有人都清楚。‘愛我一點點,愛我久一點’是他對我說的唯一一句情話。”

三月七日

肖恭提前出院,在家休養。他說住院太貴。

三月二十日

林導從學校回來,帶了一些花花綠綠的卡片。說是什麽關于市裏平安建設的問卷調查。家長和學生共填問卷卡,交上去随即抽獎,一等獎是幾千塊錢的電子産品。

我說:“全市這麽多學生,一等獎才五名。概率太小了吧。”肖恭像看傻子一樣看着我:“普通學生抽中一等獎的概率是零。”“為什麽?”“一等獎是內定的。都是那些領導的兒子或女兒。”

“看我幹嘛,我是校領導,不是市領導。”

☆、十二、四十二歲 三十五歲

八月二十三日

七年多的時間了,你終于學會唱《嘎達梅林》了。

我認為這是一件可以大肆慶祝的事,今天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我找來錄音筆。我讓你先清唱一段,而後我的二胡伴奏再加入。倆人合作錄成了這一曲《嘎達梅林》。

我将它放在MP3裏,每日反複聽。

“南方飛來的小鴻雁啊,不落長江不呀不起飛……”

八月二十六日

《南柯一夢》再版,出版社要我給它寫個序。

我在電腦前坐了一晚上,只寫出了幾個不成文的句子:

十五歲那年的蘇州,初遇。三年前的蘇州,有雨簾、朦胧,有茉莉、潔白,有牆瓦、青灰,有園林、優雅,有橋,有水,有小巷,有茶社,有民宅,有青石板,有一扇小窗……

這樣一篇糟糕的序文,出版社接受了。

八月二十七日

肖恭的腳已經好得七七八八,可以趕得上九月回去教書。

這幾日,林導天天纏着肖恭,要他做班主任,到最後真的是快跪下來了。可肖恭還是無動于衷。

肖恭推說:“我都四十來歲了,還當班主任?”我不明白,四十多歲不是正值壯年嗎?

林導解釋道:“年紀越大的老師固然經驗豐富,但相對的,身體狀況和精力都不足。所以我們有一種說法,每個老師都有他自己的黃金時代,大概是三十到三十五歲。這個年齡段的老師,既累積了一定的經驗,又有相對充沛的精力。一般過了四十歲的老師就只專心做他的任課老師,不會再出任班主任。換種說法就是退隐江湖。不過這只是我們的經驗之談,搞不好班主任的黃金年齡是四十到四十五歲呢肖恭!”

八月二十八日

趙若绶和肖恭談了很久。最後,肖恭還是決定答應林導的請求。

“你記住,這是最後一回。”

事後,我問林導,為什麽這麽堅持讓肖恭做班主任。他說:“我們浙南的物理、化學尚且跟浙北有差距,文科就更不必說了,比都沒法兒比。”“你的意思是,你希望肖恭拯救一下你們學校的文科?”

“這是理由之一,但不是主要原因……以前的肖恭,是非常能做事的人,帶出來的學生,也大都像他那樣飒爽。現在他變得 、消極,沉溺于抱着老婆得過且過的日子。說到底,我只是希望他身體裏的火苗再燒起來。不要像現在這樣,一點活人的氣息都沒有。”

九月四日

我在市裏閑逛,看到有個女人跳樓,屍體橫在路中,有好事者圍觀。

我記得她,她是大肥姐姐。

我沒有将此事告訴你,怕你難過。

“死生亦大矣!”這是莊子的感慨。

“所得莫甚于生,所失莫甚于死”這是陸機對莊子的注解。

九月十日

你又出差了。

我去肖恭家蹭飯,瞧見趙若绶抱着一個粉紅色的布娃娃,它的正面是一張猥瑣的笑臉……

“你給他買的?”我問肖恭。

“學生送我的。”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九月十三日

我不知道原來班主任這麽忙。

肖恭每天都得五點起床,将早餐、午餐都弄好,然後趕在六點半前出門,到了晚上十點多才回家。有時候輪到他值夜了,就十一點多回來。趙若绶說:“他、認真、起來、最、帥了”

你也很忙,和肖恭一樣,你也會一大早起來做飯,并且把早午晚三餐都做了,到時候熱一下就能吃了。不過,這樣的做法只在你一整天都有飯局要應付時出現。平時,不管多忙,你都會回來給我做飯。

我說:“你沒必要這麽累,我們完全可以叫個阿婆。”“這樣不好。”“為什麽?”“就是不好。”

九月二十日

臺風。

你急着将倉庫裏的貨抛給轉運商。你說,因為如果放在倉庫裏,淹了水是一筆不小的損失。給了轉運商,他有責任保護貨物。出了事,他可以替你分擔損失。

你和吳愁學壞了。

九月二十三日

肖恭拿了他們學校的語文月考卷給我看。那個閱讀理解選的是我的一篇散文。

老實說,讓我去做那篇閱讀理解,我也不一定做得起來。

十月五日

和林導、肖恭一起去吃晚飯,沒跟你說。

林導向我介紹了一個溫州特色——醬油醋。

他說:“吃餃子,北方人喜歡蘸醋,南方人喜歡蘸醬油。于是兩方又開撕。這時候溫州人站出來說,都別吵了,跟大哥我學習,蘸醬油醋。”其實就是将兩樣東西混起來而已。

肖恭提前離場了,說是不能晚回家,怕老婆擔心,林導笑他妻奴。肖恭沒理他,走之前提醒我早點回家。

我回到家是夜裏十點,廚房的燈亮着,你坐在桌邊,像是一直在等我。

“回來了,我去把菜熱一下。”你剛站起來就被我抱住。

“怎麽了?”

我沒有回答。

沉默了一會兒,反倒是你先開口了:“其實我一直在擔心。這段時間這麽忙,也很少跟你說話。我擔心我們就這樣逐漸疏遠了。我覺得你肯定很快就會厭倦這樣千篇一律的生活,厭倦我。所以我有點怕,想着,要盡可能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堅持每天做飯,每天和你一起吃飯之類的。”

你又尴尬地笑了笑:“你不會覺得我雞婆吧?”

幾萬字的文章都能信手拈來的大作家此時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十一月九日

天氣驟冷,你開始感冒發燒,胃口變得很差,只能吃流食。

白粥太過清淡,為了能讓你多吃點東西,我經常拿藕粉當點心給你吃。但是效果不佳。

“再吃兩口吧。你不是很喜歡吃嗎?”

“我其實,不是很喜歡吃藕粉,只是習慣于吃它。小時候生病,只能吃流食,而外婆嫌煮粥麻煩,就泡藕粉給我吃。”

我有些沮喪:“我連你喜歡吃什麽都不知道,真是失敗。”

“你現在不是知道了嗎?”

十一月二十二日

你最近不正常的高燒太多了,讓我很擔心。陳述卻說沒有大問題。

☆、十三、四十三歲 三十六歲

八月二十五日

開始動筆寫《一年好景君須記》。

為了迎合現在讀者的胃口,它有些玄幻色彩。故事背景是一個架空世界。那裏有一種人,生于千年古樹之心,出生時即是成人的模樣,但壽命只有一年。

十月三十日

學考結束,肖恭被叫去杭州改卷。

十一月五日

肖恭今日回來。林導問他要不要休息兩天。肖恭說沒關系,明天可以上課。他說學考改卷還好,沒有高考累。

我對這個挺感興趣,便問他高考改卷的經歷。

“第一天還好,就是累了點,睡一覺也就差不多了。第二天就開始有點受不了了,改來改去都是那麽幾個題目,非常的機械化。第三天心情就開始崩潰了。只改了一小會兒就要停下來休息。但沒休息多久,那邊就派人來催了,說:‘你趕快改,別停下來’。這樣的生活要持續七八天。前幾天非常難熬,到後面就沒關系了,因為麻木了。歷史這門課其實還好,最慘的是那些語文、英語改作文的。時至今日,都還有很多考生寫夜裏生病父母冒雨送醫院外加連夜照顧的戲碼。簡直是一看到就條件反射般的惡心。你改個幾萬份這樣的作文,會留下畢生難忘的心理陰影。”

林導補充道:“沒有多少老師願意被抽去改卷,因為太辛苦。但是這也是每個老師成長的必經之路。不過肖恭他啊,本該是出卷人,而不是改卷的。”

他這話我明白,如果沒有當年的那件事,肖恭也不用委屈自己做個中學老師。

然而肖恭說:“我又不是沒出過高考試卷。”林導說:“是啊,現在是‘4+1’嘛,四個高校教授加一個一線老師。就是四個出卷人加一個小白鼠。”

十一月九日

這幾天肖恭他們學校期中考,而肖恭天天在家陪老婆。

“你不用監考嗎?”我問。“這種事交給實習老師就好了。”“這樣不太好罷。”

“實習老師就是拿來壓榨的嚜。什麽改試卷啊、監考啊、統計錯題啊,麻煩的事全扔給她們就是了。”

林導在一旁感慨:“啧啧啧啧啧啧,一點兒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我說:“你原先不是壓榨課代表的嗎?”“人家畢竟是學生,諸多作業在身,我也不好意思盡全力使喚他。實習老師就不一樣了,她們就是專門過來打下手的。”

十二月十三日

這個冬天,你又出了很長時間的一次差。

一月三十日

你總是失眠。陳述說是神經衰弱。

因為你活得太用力了。

三月二十日

《一年好景君須記》完稿。

三月二十七日

我按着約定的時間到了肖恭家。

“林導呢?”我問。肖恭答道:“他們行政樓的都是下午五點下班。”“那你呢?不用上課嗎?”“我下午沒課。”“這麽爽”“大哥,我早上一連上了四節課好嗎,喉嚨都快炸了。”

“既然他五點下班,那為何叫我們這麽早集合。”“他總有辦法翹班的,你放心。”

果然,不一會兒林導就到了。肖恭早就猜到了,卻還是一臉嫌棄地看着他。

“你幹嘛”林導嬉皮笑臉地說。

“險化作望夫石啊”“去你的”

鬧夠之後,林導才想起正事:“地方我已經幫你找好了,我現在開車帶你熟悉一下路線。對了,話說你戒指買了嗎?鑲多大的鑽石啊?”“沒,只是普通的銀戒。”“銀這東西多不值錢啊。我在實驗室裏分分鐘就能給你做出幾克來。現在國際銀價這麽低,才三、四塊一克。以你的經濟實力,買個好幾斤都不是問題。”

肖恭插話道:“又不是貴的東西才是好的。”看他倆又有鬧起來的趨勢,我立即出聲制止:“行了,趕緊走。別在這兒互噴口水了。”

林導開車,肖恭副駕,我是後座。

“肖恭,你跟來做什麽?”我問。“怕他迷路”肖恭用下巴指了指林導。

“沒事,這不有導航嘛”

“……”

行駛了約莫五分鐘,林導問肖恭:“走中學那條路還是小學那條?”“小學”“為什麽”“近”“也沒近多少吧”“……那就走中學,神經病。既然自己已經決定好了又幹嘛要問我,神經病。”

結果我們堵在了去中學的路上。

肖恭開始煩躁起來:“我剛剛說什麽來着。現在趕緊抄小路,要不然得在這堵半小時。”“嗯,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

林導抄了小路,但是繞來繞去又繞到了中學門口。他還故意放慢速度,仔細地看着那座學校,笑着說:“肖恭你看,我們的學校多漂亮啊。”“神經病!”

通過中學那條路上了省道。開了大概十分鐘後,前面出現了一輛亮藍色的小轎車,車速很慢。林導将車開到它的旁邊,但是不加速超過它。他的眼睛時不時瞟向它的駕駛座。

司機是個美女。

肖恭積攢的怒氣爆發了:“認真開車啊!”

“好嘞”林導弱弱地回了一句,然後提速超過了旁邊的車。我笑他:“你怎麽這麽快就認慫了?”肖恭替他回答了:“一個妻管嚴的條件反射。”林導反擊:“你別五十步笑百步”“我又不是妻管嚴”“你是妻奴”

半個小時後,我們到了目的地。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林導,能換個地方不?這地方鄉土氣息略重啊”

三月二十八日

你在副駕上坐好,系上安全帶。

“我們去哪兒?”“到了你就知道了。”

今日春光明媚,路況也好。因為挑對了時間點,省道上一輛車都沒有。午後暖融融的陽光,讓你有了睡意。

“困了就睡會兒,到地方了我叫你。”我故意将車開得慢了些。

你睡得并不久,抵達目的地後你便醒了。映入眼簾的,是成片成片的油菜花田,在明亮的陽光下柔和地展示着自己。

我牽着你的手,走入其中。面對着你,我打開了那個小盒子。

你笑了起來,在陽光和花朵中。

“這地方是你自己選的?”“林導說這是全溫州最美的地方。”“那你怎麽不單膝下跪”“太髒了”

我鄭重地問:“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經常生病,很麻煩”

“沒關系”

“你得花很多醫藥錢在我身上”

“我願意”

“你得花很多時間照顧我”

“我願意”

“我有時脾氣很倔”

“沒關系”

“我做飯不好吃”

“沒關系”

“我不解風情”

“沒關系”

你不說話了,只是看着我。

我又問了一遍:“所以,你願意嫁給我麽?”

“不願意”你笑了,“我想娶你”

“随便,反正都一樣”說着為你戴上戒指。

在和煦的春光與明黃的花朵中,我們相擁。

三月二十九日

你将自己左手上的戒指仔細端詳了許久,說:“我覺得這個戒指和無患子不是很搭。”我說:“那就把無患子換到右手戴”“有道理”“……”

四月五日

帶你去放風筝,你卻取笑我:“一個老頭子,卻像個小孩。”

我解釋道:“放風筝是清明節的習俗。過去,有的人把風筝放上藍天後,便剪斷牽線,仍憑清風把它們送往天涯海角。據說這樣能除病消災,給自己帶來好運。”

四月二十日

一個私立學校,看中了肖恭的才能,想請他過去做老師。林導身為校領導,卻鼓勵自己老師跳槽:“你想啊,待在我們歷史組那群矮窮矬裏,你不覺得委屈了自己。”

肖恭說:“你先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有沒有拉低了化學組的平均顏值。”“那有什麽關系,我是屌絲我自豪。”

此事後來不了了之。

七月十五日

《一年好景君須記》大賣。出版社想給我弄個簽售日。當然,被我拒絕了。

肖恭卻那此事取笑我:“懷才不遇的人悲哀地看着無知群衆——他們正在鼓勵那些江郎才盡的人。”我聽出來了:“你是在諷刺我嗎?”“差不多”“我接受了”

“你果然還是很在意那件事。”“那是我的罪過,不可能放下。”

☆、十四、四十四歲 三十七歲

九月三日

開始動筆寫《一笑癡》。故事背景是北宋。

寫一雙人。

一個風流倜傥,一個溫潤如玉。

十月二十日

你咳得有些厲害。我帶你去醫院檢查。結果出來後,陳述說:“咽喉炎而已,你不要每次都這樣大驚小怪的。”

十二月二十一日

冬至,林導邀請我們去他家小聚,吃湯圓。

一共五人。林導、林夫人、肖恭、你,還有我。

我問肖恭怎麽不把趙若绶帶來。他說他已經睡下了。“這麽早?”“他昨天跟那個什麽所謂的漫畫家趕稿趕了一個通宵。”

湯圓是林夫人親手做的,有紅白兩色,紅色的應該是加了胡蘿蔔汁。湯裏加了紅糖,賣相很好。

開飯前,林複棋從外面回來。他現在大四,沒有課,比較閑,論文也早就寫完了,就等着明年答辯。而且大學又在市內,所以會時不時回來一趟。

林導:“臉色怎麽這麽差?是不是病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沒事”,林複棋說着走回房間,關上了門。

開飯後,林導在他門外大聲地叫了兩句:“兒子吃飯了。兒子?吃飯了。”無人應,林導推門進去,過了一會兒輕手輕腳地出來,把門帶上後,對林夫人說:“他睡着了,可能太累了。我們先吃,等他醒後我再給他煮面吃。”

後來,我們五人聊到很晚。林導看了眼時間:“不行,再讓他睡下去就明天了。必須得把他叫起來吃點東西先。”

卻怎麽也叫不醒。

急匆匆地送去醫院。

我們四個男人站在手術室外。林夫人坐着。

不知過了多久,護士把他推出來。白色被子把頭也給蓋住了。

說是急性心衰。

但是林夫人不信。她跪坐在地上,開始嚎啕大哭。

十二月二十二日

林夫人瘋了。

一月二十日

林夫人跳樓自殺。笑容從林導臉上消失了。偏偏這時候,校長來恭喜他,說他成了市教育局領導的候選人。

七月三日

高考已經落幕很久了。

肖恭帶的那個班級重點率八分之八十,不是什麽實驗班、重點班、創新班,而是浙南最薄弱的文科班。肖恭也因此被業界稱作“浙南文科的奇跡”。

本來該是祝賀,話到嘴邊卻變了樣:“你本該是在更好的地方教大學生的,而不是在這兒教高中生,是我對不住你。”肖恭說:“高中生比大學生有意思多了。跟高中生混在一起,感覺自己好像只有十八歲。”

林導安慰我說:“肖恭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已經失去的,他會讓它去的。”随後他又感慨道:“所謂雲中白鶴,非燕雀之網所能羅也。”

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無悶,不見是無悶。樂則行之,憂則違之,确乎其不可拔,潛龍也。

七月四日

林導叫肖恭和我一起去大排檔裏喝酒。

啤酒很難喝,但,喝下去全身都舒暢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林導說。

他已經慢慢變回了從前的樣子,會笑,會鬧。但總有一些東西,不一樣了。

他明顯醉了:“我已經是市領導了。那什麽破問卷調查,我兒子有一等獎拿了。”

他又說:“其實我不是很想當這個領導,但是我也不想再待在學校裏了。肖恭,那個成語怎麽說來着?”“睹物思人”

一個老師,一個教育局幹部,一個作家,醉得七倒八歪,毫無形象地走在路上。我們沒有相互扶持。每個人藏在心底的事,別人幫不上忙。

七月十日

《一笑癡》完稿。

七月十六日

我在街頭偶遇一名賣唱的民謠歌手。

駐足停留了許久。

七月十七日

“我要去舟山,而且至少要在那兒待個半年。”

“為什麽?”你問。

“我要住在大海對面,我要寫一本書。”“什麽書?”“我不知道,但是我要寫一本書。”

你思索片刻,說:“舟山會不會太遠了。為什麽不去洞頭呢?”“洞頭太近了,近到我可以随時回來。”

“你是說,不想讓我成為你的牽絆?”你的眼神實在太過悲傷。我只能擁抱你,以此來逃避。

你用手輕輕環上我的肩,說:“沒關系……快去快回,我等你。”

七月十八日

我在舟山的海邊,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搭了一座簡易的鐵皮小屋,裏頭唯一的電器就是燈。我在這兒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每天聽着浪濤聲入眠。

我必須要讓孤獨感如潮水一般不停地擊打我。

然而夢中,對你的思念如波濤般上下湧動。

七月二十二日

夜裏醒來,便再睡不着,趿了雙拖鞋走出去,望着大海——映着漫天繁星的平靜大海。

靈感伴着浪濤聲湧來,我奔回小屋。其間拖鞋不知被甩到了哪裏。

我開始奮筆疾書,直到黎明的第一束陽光照進這裏。

八月十三日

吃了快一個多月的泡面,身體受不了了。我畢竟是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了。

于是抛棄了鐵皮小屋,寄住在一個漁民家中。一千元一個月,包吃包住。

他(她)們的小女兒傍晚放學後會搬一張小板凳、坐在餐桌邊做作業。我偶爾會教她。

☆、十五、四十五歲 三十八歲

九月三日

去了趟普陀山,拜佛。

九月十一日

臺風過境,每一戶人家都将門窗釘死了。

淩晨一點,我在臺風的呼嘯聲中醒來,盯着如濃墨般的夜色,很久很久。

忽的,抓起一沓紙奮筆疾書。

九月二十日

我的作息變得極不規律。有時可以一連寫上二十多個小時,不吃不喝。

十月三日

海風很大。

十一月二十二日

《海人謠》完稿。

全心全力地寫一部作品,《海人謠》是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因為我從前不曾這樣寫過,将來也不會。這樣的寫法太累,我是再也寫不動了。

十一月二十二日

回到溫州後,你給了我一個驚喜。

你前段時間收購了一家出版社,只為替我出版這本《海人謠》。

我說:“你确定嗎?你會血本無歸的。”

你笑而不語。

《海人謠》不可能是鹽城雲同的作品,它只能是涼巷的複出之作。而涼巷被各大出版社封殺已久,《海人謠》就算最後能成功出版,銷量也不一定很好。

十一月二十五日

硯銘領養了一對雙胞胎,七歲。姐姐叫孫子陽,妹妹叫孫舞陽。姐妹倆除了眼睛和鼻子,其它地方一點兒也不像。估計是異卵。

孫子陽好動,且喜歡傻笑,仿佛那是她唯一的表情。硯銘讓我做孫子陽的老師,教她寫毛筆字,想以此讓她文靜一些,有點兒女孩子的樣子。

九年了,硯銘終于從失去孫和的痛苦中走了出來,開始新生活。

十二月三日

子陽學得很慢,到現在連個“大”字也寫不好。

今日上完課,我送她下樓。硯銘在樓下等她。

再上樓,看見你倒在門前。

我小心地将你扶起。

觸手冰冷。

你神智清明,但是說不出話,只能微弱地喘息,想以此減輕痛苦。

我用手抹去你臉上的冷汗,一邊說話安撫你一邊往停車場快步走去。

是氣胸,複發了。

十二月四日

你需要進行手術,往肺裏插根管子。陳述說是小手術,不用家屬簽字,病人自己簽字就行了。

手術前,最緊張的人反而是我。我将手覆在你的手上,用大拇指輕輕摩挲你的手。

“沒事的,這只是小手術,而且只是局部麻醉。不會痛,只不過可以感覺到針在那縫啊縫。”結果反倒要你這個病人來安慰我。

你進了手術室之後,肖恭陪我等在外面。

其間,他很突然地對我說了一句:“他是在用未來換當下。”

手術很成功,如果恢複得好的話,過幾天就可以拔管子了。

十二月五日

病房裏開了空調,我脫了外套,可還是覺得熱。但是裹在棉被裏的你,手卻是冰冷的。

我覺得悶,将窗戶稍微開了一點透氣。聽到身後你的咳嗽聲,我又馬上把它關上了。

“要喝水嗎?”“嗯”很輕很輕的一聲。

你執意要自己來,卻連拿被子的力氣也沒有。我不說話,将你扶起,讓你就着我的手喝水。

十二月十日

肖恭來看你。你倆聊了很久。走之前,他還問我:“你真的沒有注意到嗎?他對你隐瞞了很多。”“隐瞞了什麽?”

“算了,當我沒說。”

十二月十三日

出院。

十二月三十一日

一個多月過去了,《海人謠》只賣出去兩本。

你當初拿到它的初稿時,就說它是一本好書,還在工作之餘和我一起對它進行修改。一切恍若十幾年前,你依舊是我的責編。

一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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