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黃先生搖下車窗，胳膊搭在窗外，點了支煙。
“醒了？”黃先生說。
葉先生臉紅，他一直醒着，而且看黃先生的表情，對方應該也知道。
“謝謝。”
雖然舍不得，葉先生還是把外套脫下，還給黃先生。
黃先生沒有接，他吸了口煙，望着前方道:“我要結婚了。”
葉先生抓衣服的手不自主抽了一下，他用力掩飾，嗓子暗啞道:“嗯，我知道。”
車內又陷入沉默，葉先生想了想，抿唇低聲道:“恭喜。”
黃先生猛的吸了口煙，吞吐的煙霧彌漫在車內一時沒散開，葉先生被嗆的咳起來。
黃先生滅了煙，接過衣服:“上樓吧。”
“嗯，今天謝謝了。”葉先生望着黃先生棱角分明的側臉，心裏一痛。
以前黃先生不吸煙，你看現在，連最基本的生活習慣，他都不了解了。
葉先生:“那個……”
黃先生:“嗯？”
葉先生:“那個衣服，等幹洗完還給你。”
黃先生:“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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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又無話，葉先生掙紮了許久，最後終于起身告別。
下車又道了謝，可惜對方的态度一直冷冰冰。
葉先生站在樓前，望着漸行漸遠的汽車尾燈，心裏不是滋味，說不出難過。
下車前他鬥争要不要開口，留黃先生住宿。黃先生的家離這邊很遠，相當跨了大半個城市，已經這麽晚，明天又要上班，來回奔波很累。
他還想說，少抽點煙，抽的這麽猛不好。
擱在以往，說出這些很簡單，現在，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葉先生傻愣愣的現在外面吹風，即使早已看不到車了。
這時，口袋裏的手機又傳來留言提示。
葉先生打開，看着屏幕的消息，不由怔住。
這是……!
“這麽舍不得，為什麽不留下他呢？--阿酥”
葉先生一驚，環顧四周，除了一枚沖瞌睡的保安大叔，再無他人。
難道……他被跟蹤了？！
“你是誰？！”葉先生飛快的敲字，“出來！”
等了半天沒等到回複，葉先生急躁的抖腿。
之前在公司也收到過類似的信息，糟糕，如果這個人是公司的人，他豈不是完了。
他和黃先生的事，除了阿酥，他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現在，如果這件事傳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過了會，有一條留言出現，葉先生手抖的點開:
“外面冷，快進樓吧。--阿酥”
啊啊啊啊！
“變态！你到底是誰？這麽可恥的跟蹤我！有本事出來單挑啊！”
葉先生一陣火大，說什麽只聊天不見面，純的連語音都不玩，還以為真是個乖巧高中生，到頭來居然在耍他麽！
“呵呵，跟蹤？沒有的事情。--阿酥”
“別開玩笑了！快給我出現！”葉先生急的滿頭汗，恨不得把那人從屏幕那頭拽過來，狠狠揍一頓！
“沒有開玩笑，我真的沒有跟蹤你。你如果想知道，早就應該留心到了！--阿酥”
這……
“喂，你別給我裝，快說！--葉子”
“想知道的話，自己來找！還有，如果你一分鐘內不進家，明天公司不知道會出現什麽樣的傳聞！--阿酥”
“你別欺人太甚！”
“還有四十秒。--阿酥”
那個混蛋！不可原諒！
葉先生沒辦法，拼了老命跑回家，許久沒有鍛煉，差點心肌梗塞死在門口。
剛關上門，就聽到手機的留言提示:
“真聽話，不過可惜，晚了12秒，明天等着收禮物！--阿酥”
葉先生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眼睛酸累，腦子卻很清晰。
這一天心煩的事太多，臨到夜裏，先後還有兩個最在乎的男人捅他一刀。
黃先生就先不提，畢竟是他自找的。
對于阿酥，葉先生想想就來氣。虧得之前那麽信任對方，還誤以為自己對一個高中生有想法，沒想到是只白眼狼。
白眼狼！！
葉先生眉頭緊鎖，他努力回憶到底和阿酥說過哪些話，有多少把柄在對方那。
……
好像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
葉先生手指輕顫打開同志軟件，一條陌生人發來的未讀消息閃現:
“晚安。明日記得早起吃早餐。PS.等明天收到繼禮物再決定是否拉黑我，不過沒關系，明天又會是好友。——阿酥一號”
混蛋！他以為他是誰？他會怕他？
葉先生恨的牙癢癢，氣憤難當地點開黑名單裏灰色的頭像——側臉高中生，一邊詛咒對方一輩子沒對象，一邊又忐忑地往上翻聊天記錄。
原來他們已經聊了這麽久，說了這麽多，明明只認識個把月的時間，消息已經有幾千條。
最坑的是——居然大部分都是他在說。
葉先生捂臉，他什麽時候這麽話唠？
話唠……？
一條長記錄占了大半個屏，葉先生手指停了一下，而後輕輕滑動屏幕看下去:
2014年3月5日
“今天公司開例會，黃先生的領帶歪了，可是我們位置很遠，特意跑過去說又好刻意，糾結了半天過去以工作的名義搭讪了幾句，說話時眼睛一直盯着黃先生的領帶。好想替他整理！
正在想怎麽表現的自然幫他理領帶，還沒出手，旁邊一人提醒了黃先生，該死的！可惜了這麽好的機會（大哭）。
黃先生修長的手指扶正領帶，真的美爆了！！！
那時，我……輕微BQ了。（害羞）
導致和黃先生說話結結巴巴，語無倫次，詞不達意，羅裏吧嗦。
結果，被黃先生嫌棄了。
黃先生皺眉說我:你怎麽這麽話多？
（哭）（哭）（哭）
阿酥，怎麽辦？近期都沒臉見黃先生了，不敢再和他搭話！（抓狂）
可是，我好想他。
——葉子”
真的喜歡
第二天，葉先生迷迷糊糊被手機吵醒，眼酸口幹全身都痛，動也不想動，任由鈴聲一遍一遍的響。
葉先生翻了個身，把自己裹進棉被裏，心口悶的難受。
他昨晚夢到黃先生了。
夢到黃先生當着衆人的面，霸道地吻他。
他躲開，黃先生繼續追上來。兩唇相抵，幹柴烈火，難舍難分。
激烈時牙齒輕觸在一起，細微的碰撞讓對方更加熱情，不棄不舍。
葉先生很震驚，推開黃先生後，才認清他們在籃球隊的更衣室裏。
黃先生卻不依不饒的糾纏上來，葉先生掙紮道:“如果被人發現怎麽辦？”
黃先生不管，用力抱緊他的腰不放，又開始第二輪攻勢。
葉先生雖然害怕被人發現，但心裏還是很激動的，尤其是唇觸的真實感，就像陷入沼澤一樣，讓人不能自拔。
黃先生擁着他，一會兒強勢的低死纏綿，一會兒又溫情如水的輕輕舔舐……
啊，真是個“好夢”！
葉先生醒來，眼眶不覺濕了，嘴唇幹的發白，全身痛苦的蜷縮成一團。
為什麽他會做這樣的夢，為什麽夢又那麽清晰？葉先生頭痛的腦子都要炸開了，心裏卻更加酸澀。
他喜歡黃先生，但黃先生永遠不會接受他，這些他都清楚知道。自從黃先生有女朋友之後，他就打定注意放下這個人。
明明心意已決，為何還會如此想念？
葉先生雙手捂着胃，疼痛難忍。再美，也終究是黃粱一夢，不得信不能信。
迷迷糊糊又昏睡過去，不知睡到幾時，葉先生隐約聽見門鈴響。他把頭埋進被子裏，鑽的更深了。
應該是隔壁的門鈴響，反正不是他家。除了黃先生，他從沒帶其他人來過這裏。
門鈴停歇後，葉先生似乎聽見開門的聲音，心裏不由煩躁。老舊的小區隔音效果差，鄰居阖家歡樂的熱鬧總顯得自己家冷清，看來他真要換一個住處了。
葉先生将整個頭都埋在被子裏，心裏一陣委屈。
當時他租這裏，完全是為了黃先生。
大四時，黃先生在附近的研究所實習，他巴巴的跑過來租了這間房子，只為了能讓黃先生中午時有個午休的地方。畢業後，兩人同在這裏合租住過一陣。
後來，黃先生升職前便搬走了，只留了一屋子的念想給他。
“你在幹什麽？要悶死自己？”
誰？
“喂，我說你……”那人一把掀開葉先生的被子，看到對方雙眼紅腫、一臉慘白樣，手上動作頓時停住。
黃，黃先生？
呵呵呵……自己想他已到了瘋魔的地步了嗎？
“我說你啊……”黃先生眉頭緊蹙，聲音輕柔了一些：“怎麽搞成這樣？”
葉先生震驚的望着西裝革履的黃先生，嘴巴張了張卻沒出聲。
黃先生脫下西裝外套，松了領帶，解開袖扣将袖子撸上去，輕輕坐在床邊，一只手扶着葉先生的肩，另一只手搭在他的額頭上。
時間靜了三秒，葉先生的心髒停了三秒。
黃先生喃喃道：“這麽燙？以前生龍活虎的勁頭去哪兒了？”
黃先生放下手，替葉先生整理被子，看到葉先生的手捂着胃，火氣一下又上來了，瞪着他道：“讓你不吃早飯，活該受罪。”
說着黃先生起身離開，葉先生募的伸手拽住黃先生的胳膊，淚一下從眼眶裏溢出來。
他死死的盯着黃先生，視線早已被水汽熏得模糊，他也不敢移開，生怕這個人又突然消失不見了。
“不，不要走。”
黃先生皺眉，低頭看到對方可憐巴巴的樣子，表情僵了一下，嘆了口氣，摸摸葉先生的頭說：“我不走。”
葉先生還是不松手。
黃先生看他全身邋遢、狀态糟糕又一臉倔強，無奈又覺得好笑，強行将葉先生摁到被子裏，說：“你乖乖躺好，我就不走。”
黃先生開着卧室的門，撸起袖子在廚房裏燒水煮湯，切菜打水的聲音弄的很響。
葉先生縮在被子裏，只露出雙眼盯着在廚房和客廳之間晃動的人影。黃先生往哪走，葉先生的眼就跟着轉到哪，走到看不見的地方，葉先生就盯着消失的死角一動不動，豎着耳朵聽動靜，直到黃先生又出現在視野中，他的眼睛才又開始跟着轉起來。
黃先生在客廳的茶幾下找到常備藥片，看到上面的生産日期不由惱火，那幾盒藥還是他在這裏住的時候存的，一點沒動過。
家裏的擺設也沒有任何變化，鑰匙還是藏在門口的盆栽裏，就連日歷都還停在他走的那天沒有翻過。
真是懶的可以。
黃先生端過溫水和湯進卧室，進門就看到葉先生只留了一雙浮腫通紅的眼在被子外面，直直盯着自己看。
黃先生把盤子放在床頭櫃上，拍拍葉先生的腦袋說：“出來喝水。”
葉先生的腦袋又往被子裏縮了縮，眼睛跟着黃先生的動作轉。
黃先生把人從被子裏挖出來，拿枕頭墊在腰後，順手理了理對方亂七八糟的頭發，嫌棄道：“真難看。”
葉先生委屈，黃先生遞過水，葉先生不喝。
黃先生把杯子湊到葉先生唇邊，冷聲說：“喝水！”
葉先生低頭，就着黃先生的手乖乖把杯子裏水喝完。水珠溢出嘴角，葉先生下意識用舌頭添回去，苦澀的嘴巴和幹啞的喉嚨舒服了不少。
黃先生把空杯子收回去又倒了杯遞過去，來回幾次葉先生覺得喝飽了，但黃先生貌似喂上了瘾，又續了一杯。
葉先生慢吞吞的喝着，很小聲咕哝：“……我又不是水牛。”
黃先生挑眉：“嗯？”
葉先生不作聲，默默喝水。
黃先生在床上支了一個電腦桌，放上蔬菜湯和白粥，坐在旁邊看着葉先生吃。
葉先生被看的不大好意思，喝了些水他也清醒一些，想想剛剛的傻樣，更覺窘迫。黃先生又不說話，葉先生心裏七上八下，想了想，艱難的開口找話題。
“額，害你麻煩了。”葉先生舀了口粥，溫度恰好，問道：“今天不上班嗎？”
黃先生：“你說呢？”語氣很差。
葉先生擡頭，黃先生的臉色更糟，葉先生奇怪，繼續問：“怎麽了？”
黃先生說：“你自己做的事，還問我怎麽了？”
哎？他……做了什麽嗎？
意外事故（上）
隔了兩天，葉先生病好，心情忐忑的回公司上班。
那天病的七葷八素，死皮賴臉拽着黃先生不讓他走。現在回想起來，他恨不得穿越回去，在黃先生進屋前就掐死自己。多年來掙得臉全丢光了，他要怎麽解釋才能洗白自己？被附身了？精神分裂？腦子燒壞了？
……
啊，他要怎麽面對黃先生！
葉先生站在電梯裏，閉眼默默祈禱：外星人快來侵略地球！或者把自己帶走好了！自己消失不見變成空氣？這樣就可以永遠圍在黃先生身邊了，真好！
葉先生沒消失，黃先生卻不見了。
他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驚愕的看着大Boss激情澎湃地介紹一位風騷的花襯西褲男。Boss宣布西褲男為新一期的項目總監，大家紛紛起立鼓掌，只有葉先生處于藍屏死機狀态。Boss走後，西褲男大搖大擺走進黃先生的辦公室，身後呼啦啦跟着一票前來溜須拍馬的同事。
葉先生傻掉了。
什麽狀況？他走錯公司了？不對，除了黃先生不在，其他都一樣。嗯，如果沒有黃先生，那一定是他走錯公司了。
葉先生暈乎乎的抓住離自己最近的組長，問：“李姐，這什麽情況？”
組長瞥了他一眼，飛快小聲的說了句“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其他的別想太多。”說完還拍拍他的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就迅速走掉去忙自己的事情。
葉先生被看的一愣，他應該要想很多嗎？為什麽感覺組長的眼神像是在……同情？憐憫？鼓勵？別有深意？
他想不通，迷迷糊糊地端個茶杯往茶水間走。等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人在樓梯間，右手端着空茶杯，左手握着手機，大拇指點着黃先生的電話號碼正要撥過去。
他一個激靈，趕緊剎住手指沒有摁下去。
這些年來，有什麽事這人從沒有主動和他說。無論是有女朋友還是辭職，他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從別人那裏。
現在他在哪，在幹什麽，好不好，需不需要自己幫忙，他都不知道。
難道這些事情，他覺得根本沒必要和自己說嗎？
或許，自己對他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一直是他自己在一廂情願。
葉先生有點小難過。要怎麽做，他才能得走進這個人的眼裏。
要走多久，他才能走進這個人的世界。
這個人……什麽時候才能把自己也放在心上。只要一點點，他就知足了啊。
心裏難受，手指不受控制，輕微一顫電話就撥了出去。
等他反應過來，那邊已經挂了電話。
葉先生：……
他盯着屏幕上的“通話結束，時長八秒”，面無血色地僵了會兒，過後淚流滿面在心裏一陣哀嚎：要不要這麽坑！！！
正懊惱時，電話響了，黃先生的號碼。
他愣了一下，猶豫了兩秒……還是接了。
黃先生冷聲問：“剛剛怎麽不說話？”
熟悉又冰冷的質問語氣響在耳邊，他的小心髒被震了下，結結巴巴道：“不是，額，是剛剛那個不小心，也不是，那什麽……”
電話那頭沉默的聽着，他的腦海裏突然清晰的浮現出黃先生的模樣：濃眉皺起，棱角分明的臉冷冷板着，還有不爽的時候眼皮會細微向下垂。
想起這些，他冷靜了點，端着杯子靠在樓梯扶手上，問：“聽說你辭職了，出了什麽事？”
黃沒回答，反問道：“病好了？”
“額，好了。”
“落下的工作李組怎麽安排的？”
“李姐讓我跟進寧科的項目，初稿是B組的席海和Lucky聯手的設計，這幾天先和他們一起完成終稿，有需要也會讓我去甲方駐場。萬海的項目交給新來的跟了。”
“席海一直穩、Lucky點子多不過太躁，兩個人聯手效果應該不錯。設計方面自己把握，B組的賈董原先是A組的文指，駐場的事情可以找他商量。”
“嗯，知道了。”
“好好工作，沒事別瞎晃。”
“額……”葉先生白眼，他什麽時候瞎晃了？！
“好了，就這樣，去忙吧。”黃先生說完，就挂了電話。
葉先生迷迷糊糊出了樓梯間，端個空杯子走回座位坐下來，突然反應過來黃先生根本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且他都辭職了，為毛還像他領導一樣詢問工作的事情！
還有，他還沒接水。渴死。
哎，奴性啊奴性。
以前被黃訓話訓慣了，現在還沒擺脫這思維。哼，都辭職了，他才不怕他。
心裏這麽想，葉先生還是乖乖打開電腦開始工作。只是黃辭職的事情，他還是很奇怪。
實在忍不住，他私戳組裏一個關系不錯的妹子，問：“小艾，你造黃黑臉為毛辭？”
小艾：“不造，最清楚的不該是你嗎？”
葉：“哎？為毛是我？我這幾天都請的病假，沒來公司。”
小艾：“靠，別裝，黃黑臉……啊呸，黃總監翹了萬海的會議去照顧你，第二天還幫你請假，萬海的事都沒提你的名字直接一個人扛，還讓李姐把你弄到B組避難。你說你……到底行不行啊，看的我都捉雞。”
葉一頭霧水：“？？？看不懂，說清楚啊。“
小艾：“真的假的啊，我說葉小受你丫能不裝白蓮花嗎？李姐讓我不說，但我真看不下去了。黃大總攻都做到這份上了，你還不表态作死啊！趕明黃總監真和他女朋友結婚了，我看你就哭去吧。
你敢說你不喜歡黃？“
意外事故（下）
喜歡！當然喜歡！我怎麽可能不喜歡他！
葉先生內心一陣咆哮。
他看着對話框裏彈出的消息，無比心塞。
——“葉蠢豬，你敢不敢和黃總監說你也喜歡他？！”
……不敢。
這種話他怎麽說得出口。
而且，什麽叫“也”？說的好像黃先生也喜歡他似的。
葉先生覺得妹子腦洞太大他都跟不上節奏了，正要追問，李姐召集大家一起開會。
會議室裏，熟悉的座椅，陌生的人。葉先生坐在角落裏，聽着新來的總監講着生硬的中文，餘光瞟向窗外，思緒跟着天空的雲慢慢的飄遠。
黃先生被選為代總監的那天，自己也是坐在這裏，靠着的窗能望到晴朗的天空。他看着臺上的人，西裝革履、面無表情一本正經的做宣講，不由自主呲牙咧嘴笑起來。
自己喜歡的人，還真是超優秀。
宣講結束，他想上前說一聲“恭喜，以後繼續一起努力”。可惜，他沒擠過去。那人身邊已經擠滿了說恭喜的人。他站在一旁，看着那人被一群人擁簇着走出會議室，背影越來越遠。
自始至終，他都未曾回頭看他一眼。
再後來的兩個月，除了每周的例會，他幾乎看不到黃先生了。有天，他特意坐在客廳上等黃先生回來，想單獨兩個人說說話。等到深夜，黃先生終于應酬回來。
黃先生站在玄關處換拖鞋，微醺面色稍白，眼神卻清醒的很。他尴尬的站在沙發旁，一時不知該如何說起，只木讷說一聲：“你回來了。”
黃先生“嗯”了一聲，換完鞋直接進了浴室。他去廚房熱了晚上做的湯，怕黃在酒桌上沒吃主食又熱了些飯菜，端到客廳等他出來。
浴室水停，黃先生裸着上身擦着頭發出來，他在一旁看得全身一緊，不知道說什麽了。
黃用一塊白色的大毛巾搓着頭發，看了他一眼問：“這麽晚怎麽還不睡？”
……在等你啊。
“額，還不困。”葉先生眨了眨疲倦泛紅的眼，傻笑着揉了揉後腦勺說：“你最近回來都好晚，我熱了點東西你要不要……”
“不用了。”黃先生手上的動作頓下，把毛巾從頭上拿下，折起來握在手裏……望着他說：“今天有點累了。”說完轉身回房。
走到房間門口，黃背對着他，沉着嗓子說：“哦，對了。”
“嗯？”
“我明天去北京出差，會呆一段時間。”
“……哦。”
他望着那人的緊閉的房門，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客廳，桌子上的湯還溫熱。他無聲的收起飯菜，端到廚房扔進垃圾桶，回房躺下關燈關手機。
手機越來越暗的屏幕上，是系統自動設置的“生日快樂”主題背景。
他在黑夜裏望着天花板，胸口有點悶。翻了個身，枕着和隔壁屋一樣款的枕頭，艱難的咧了下嘴。
不過是兩句話嘛，有什麽大不了的。
……不過兩句話，說一句“恭喜你。”
聽一聲“生日快樂。”
有這麽難麽。
或許，從那時起，葉先生心裏已經知道，什麽是可能，什麽是不可能。
所以即使黃先生去北京兩月，從未聯系，回來後說要搬走，他都沒那麽難過，可以神态自若的說：
“嗯，好。“
…… …… …… …… ……
會議結束，思緒回來，葉先生第一時間堵着小艾，把她推進電梯帶到大廈頂樓的咖啡廳。
“現在是上班時間，翹班被抓是要扣工資扣紅包扣年終獎的！”小艾一邊說，一邊很不客氣地叫服務員點了最貴的現磨黑咖啡和西式甜點。
“有事問你。早上在扣扣上你說，那什麽……”葉先生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
小艾：“說重點。”
“我不是受。”
“……”
小艾一愣，擡眼望見對面的人一臉要咬舌自盡的樣子，想起早上聊天時她說了一句“葉小受”，噗嗤差點笑岔了氣。
她還以為葉小蠢終于開竅要來吐露心聲，沒想到……艾瑪，葉小蠢你不造攻受問題誰說誰受麽？基佬的世界多蠢萌吶。
葉先生看小艾一副“我懂的你不用辯解”的模樣，趕忙表清白：“我和黃總監沒什麽，你不要亂想。”
小艾莞爾一笑：“這還需要亂想嗎？葉小蠢，難道說你拉我來這，是要和我表白？”
“怎麽可能！”
妹子唰的瞪大眼，摸摸自己胸口，一臉委屈：“用得着這麽斬釘截鐵嗎？好傷人啊，我要回去療傷了。拜拜”
葉先生急了，一把拉住她說：“別，大姐，我錯了還不行嗎？”
“誰是你大姐！那好啊，你說你錯哪兒了？“
“……”
史上最難答的題之一，恐怕就有女人問男人錯哪兒了。葉先生最怕哄女生，抓抓劉海轉移話題：“為什麽說我喜、喜歡黃總監？我不是同性戀。”
“得了吧。就你看黃總監□□裸JQ的眼神，早就把你的YD本質暴露了。”
小艾奶奶家和葉先生家是鄰居，每年冬天小艾和她家人都會來奶奶家過年，和葉小娃一起玩泥巴堆雪人。初二小艾奶奶過世後，小艾再沒回去過，他們也沒了聯系，直到兩年前很巧的進了同一家公司。驚訝之後，兩人迅速成了損友。額，主要是小艾損他。
葉先生尴尬的摸摸鼻子，心虛道：“哪有，不要亂說。”
小艾一臉嫌棄：“呵呵，你當我瞎？每周例會你都躲在角落一臉至死不渝的盯着黃總監。平時歡的跟只脫線的野貓似的，黃總監一過來立馬矜持成羞澀小蓮花。他和你說句話，你臉從耳根一直到脖子立馬能紅成四月的杜鵑。我說，你能出息點嗎？”
“……”葉先生欲哭無淚，那真的是他？
小艾嘆了口氣，說：“真搞不懂你們男人，一把年紀還玩什麽悶騷。黃總監也是，我原以為他對你無意，但萬海的事情分明又那麽護着你。”
葉先生皺眉：“萬海怎麽了？項目不是已經完成？！剩下的瑣碎已經交給新人去跟進。”
小艾攪了攪杯子裏的咖啡，喝了一口，苦的吐了下舌，接着咬了一小口馬卡龍。
“不是跟進是重做。設計圖出問題了。”
她望了葉先生一眼，說：“F區。”
葉先生驚了:“怎麽可能！”
F區是他負責的區域，處于核心區域，如果F區出了問題，整個框架都會坍塌。他做的格外仔細，複核都花了三天的時間，怎麽會有問題？！
“但事實就是這樣，當時我也在現場，問題的确在F區。給你打電話也打不通，黃總監離開會議現場去找你。幸好新來的那個蘇江恩認識萬海的少公子，這事才沒鬧大。項目還是我們做，但是萬海的人說必須有人為此負責。第二天黃總監幫你請了病假，擔了所有責任，引咎辭職。”
“……”
“說實話，我也很震驚。萬海目前仍然保留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真追究起來就不好說了。公司為了聲譽不許我們聲張，知道的人很少。仔細想想，交圖以後上面審核批準的，出事之後不給原稿不深究，不是很奇怪嗎？”
“……”
“我猜，公司要找替罪羊，找了你來背黑鍋。黃總監主動擔了全責，封鎖了F區圖的事，還把你調到B組避難，看來終歸是舍不得你受罪。哎，我以為他是很看重自己前途的人。真是猜不透，不過有一點很清楚。”
葉先生沉默不語。
小艾喝了口咖啡，擡頭盯着他，一本正經的說：
“他心裏有你。”
真相（上）
生活不易，且坑且埋且掙紮。
韓寒說：小孩子才分對錯，大人只看利弊。
信息不足，葉先生沒法判斷對錯尋求利弊，他現在亟需了解真相。
和小艾聊完，回了公司，他立馬開電腦，找圖紙。F區的設計是他做的，電腦裏有成稿，如果自己這邊沒問題而萬海的出了錯，那就有的說了。
葉先生盯着屏幕，手指拖着鼠标不時點兩下，整個臉都黑了。
“李姐，有人動了我的電腦。”葉先生一手托着主機一手拎着顯屏闖進會議室，表情十分嚴肅。
“你這是在幹什麽？”公司某上層幹部非常不滿的看着他，“你知不知道現在在開會？”
知道，當然知道。他就是看到他們進了會議室，他才跟進來。公司既然有意瞞着這件事，不挑起争端很難迅速找到真相。
李姐表情複雜，望着他低聲說：“小葉，你先回去，有什麽待會說。”
葉先生把手上的東西放到會議室的桌子上，一邊組裝一邊說：“不行，事關重大，裏面可都是公司的財富。”
某幹部疑惑：“公司的財富？”
“嗯，是的，林總。裏面都是賺錢的設計圖紙，還有最新一期萬海項目的成稿。可是現在不見了。”
葉先生不大認得高層的人，不過據說是這位拉來萬海的項目，動員大會上見過幾次面，只知道姓林。
“我懷疑公司內部有奸細。偷了萬海的設計圖，可能會給公司利益帶來損失。希望各位領導能給予重視，立刻徹查此事。電腦我帶來了，要不要報警？”葉先生一臉正氣，目光堅定的望着他。
林幹部震驚了，食指指着葉先生氣的發抖：“你，你，你說什麽？”
“真的。這事情怪我疏忽，請了兩天病假，回來稿就不見了。但我的電腦設有密碼，不是公司內部人員無法登錄打開。我聽說黃總監昨天突然辭職了，你看這事……”葉先生欲言又止，望着林幹部分析道，眼角偷偷瞥了下李姐。她的表情更加複雜，想說什麽還是忍住了。
忍住最好，沉默對大家都有利。葉先生自進公司就一直跟着李姐，大事提點小事幫襯，對他照顧有加。他知道這事李姐除了是知情人的身份以外，多少也參與了。凡事都有原因，誰都有難處。李姐的前夫在她妊娠期內出軌，她挺着八個月的大肚子硬生生離了婚，獨自帶孩子到現在。她憑個人能力做到組長的位置，不容易了。
葉先生不想她為難，所以捧着電腦來的會議室直接找上層。會議室裏現在坐的都是和萬海項目有關的人，多數都是幹部，想必是要來商讨後續。他必須極快出手，挖出真相。否則等他們串通好了，木已成舟難以辯駁。
無論是公司的內因外患，上層的明争暗鬥，既然已經涉及到他本人，還有黃先生，怎麽可能隐忍不發、任人宰割？！
“葉哥，你不要想多了。黃總監辭職和這件事情沒有關系。”旁邊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說道。
“你是誰？你怎麽知道黃總監辭職和萬海的項目無關？”葉先生看了他一眼，挺眼熟的。
“他是新來的設計小蘇，現在負責處理萬海的後期事務。”李姐解釋道。
葉先生：“設計？為什麽是設計負責？萬海的設計不是已經結束了嗎？黃總監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男生撓頭：“這個……”
林總立刻打斷：“這個是公司的安排。小蘇各方面不錯，所以安排他過去處理。黃澤霖辭職是他個人原因，你要問去問他本人。你就這麽關心他辭職的事情？”
葉先生：“黃總監是我上司，他辭職我自然關心。但現在我更加關心的是萬海的項目。現在圖稿不見，萬一有人居心叵測，損失的不僅是公司的利益，還會影響到和萬海集團的合作。真出了差錯，萬海那邊追究怎麽辦？”
葉先生滿臉赤膽忠心，看架勢不把嫌疑人抓到是不會善罷甘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