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噗……居心叵測。”橢圓形會議室的一角突然傳來笑聲,一個二十七八的男人轉着轉椅停在葉先生的正前方,兩個食指間頂着支鋼筆,頗有意思地盯着葉先生看:“你就是葉唯詣?”

“……嗯。”葉先生被他盯的有些不舒服,這個人一直沉默坐在那裏聽着,葉先生并沒在意他,還以為也是公司的某部門幹部。

現在仔細看看,花襯衫白西褲,眼睛細長嘴唇偏薄皮膚還挺白。葉先生沒見過他,應該不是公司的人,難道說是……

“萬經理,您別介意。萬海的項目絕對沒問題。”林總趕忙說。

真的是萬海的人。葉先生有點囧,他以為這次是公司內部會議,所以無所顧忌的說,可萬海的人在,他總不好老拿萬海的項目當靶子說事。

“我當然不介意,不過既然牽扯到萬海了,那就得介意介意了。更何況,有奸細……這可事關貴公司信譽與安全問題,是吧?葉設計!”萬經理轉着鋼筆說,眼帶笑意。

小哥五官長得好,可是笑起來真不大招人喜歡。

“額……”葉先生斟酌要不要繼續挖真相,不過直覺告訴他這個人不好應對。

“萬經理,萬海的項目一直由我們公司黃總監負責,雖然他昨天剛辭職,不過有任何相關問題,我想他都會回來解釋清楚。”李姐突然出聲說道。

葉先生差異的看了她一眼,李姐沒道理不知道黃先生辭職的原由,她這麽說是在幫公司找替死鬼,還是在幫他?黃先生真的過來,真相就不遠了。

“萬經理,我看中間有些誤會。不過您放心,萬海的項目絕對不會再出差錯,要不您看具體的事情我們再找時間詳談?”林總哈着腰對小哥說,朝新來的設計蘇江恩使了個眼色。

“明堂哥,具體的事情下午再說,現在也不早了,我去安排午飯?”蘇江恩接着說。

小艾說蘇江恩同萬海的少公子很熟,難道說的是眼前這位小哥?!土豪啊……難怪一身名牌,腕上的鑲鑽的手表更是價值不菲。

萬明堂把鋼筆別到襯衣口袋上,活動活動肩膀,說:“不用了,下午去澳門。你們好好抓奸細,放心,我不會對外說。”

說着把食指放在唇邊,對着葉先生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起身離開,經過葉先生身邊時,低聲說了句什麽,然後笑嘻嘻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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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總一幹人等跟在後面哈腰送萬明堂出去,走之前林總命令葉先生留在會議室反思,等會好好給他個交代。

葉先生在會議室站着,想起萬明堂的話,臉一陣青一陣白。

“你的圖我看過,構思很不錯。可惜,用不上了。”

真相(下)

葉唯詣艱難地站在辦公室裏挨林總的訓,真是挨訓。

以往黃先生說他,也就是提了兩句,點到為止。其實,有時候不用說,黃先生一個眼神掃過來,他就慫了。

像這樣劈頭蓋臉地被人責罵,還真是平生頭次。從小到大,他不是全優也是良加,哪受過這樣唾沫橫飛的“禮遇”。

這個時候,葉唯詣突然不知道自己圖的什麽。

就像姓林的說,“你就這麽關心黃澤霖辭職的事情?”

當事人都不在乎的事情,自己幹着急什麽?

想想都丢臉。

林總看葉唯詣側着臉,沒有悔改之意,反倒有些委屈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這項目他花了好大心血才談成,原想能與萬海集團搭上關系,穩固自己在公司的地位,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出國幾天,還沒回來就聽聞交去的設計圖有問題,匆忙回國第一天項目總監黃澤霖突然辭職,好容易請來萬明堂談接下來的合作,眼前這王八羔子硬是跑來搗亂,生生攪了他的計劃。

他看真正居心叵測的是這個家夥吧!

林總越想越窩火,一個兩個的都跟他過不去,他盯着葉唯詣,恨恨的說:“你忒媽要是不想待了,趁早滾蛋!”

葉唯詣的臉“吧嗒”一下就沉下來了,眉頭緊鎖,瞪着坐在辦公桌後的男人。

林總心裏正煩,哪顧得上別人感受,只管自己罵的痛快:“怎麽,有意見?沒有就滾回去反省,別杵這礙眼。”

葉唯詣真的生氣了,他雙手緊緊握住,微微顫抖着,嘴唇緊緊抿着,胸脯輕微起伏,能看得出他在使勁忍住心中的怒火。

他平生最痛恨別人對他說“滾”這個字。

從小時候那次親眼目睹他爸喝的醉醺醺,暴打辱罵他媽,發瘋了叫嚷喊他們母子滾出家門之後,再沒人對他說過這個字。

現在一個不相幹的人肆意叫喊着讓他滾,心裏的火噌的一下就蹿上來了。他臉色鐵青,相當不爽,腦子裏卻一遍又一遍的告誡自己:冷靜,冷靜,一定冷靜下來……

林總見葉唯詣臉色難看的很,心裏一緊,知道自己的火撒過了,但面子拉不下,依舊一副刻薄鄙夷的模樣,只是不肯再開口說話。

室內氣氛壓抑,沉默安靜,一觸即發。

這時,桌上的公司內線電話響起,林總摁了免提,傳出秘書小姐甜美的聲音:“林總,黃總、黃澤霖先生想要見您,請問您現在方便嗎?還是另安排時間?“

葉唯詣右眼皮猛地一跳,堵在胸口的氣一下洩了出去。

林總生硬的清了清嗓子:“嗯哼,讓他進來。“

接着門外傳來兩聲敲門聲,“進來”,門被推開。

“林總,打擾了。有些事情,我想當面跟您溝通比較好。”

熟悉的聲音和語氣,葉唯詣沒轉身,卻如芒在背。

林總皺眉,“正好我也有事找你。”然後轉頭對葉唯詣擡了擡下巴,“你先出去吧。”

葉唯詣身子都緊繃着,僵硬的轉身,看到黃先生的一剎又迅速移開目光,不敢對視。

黃先生面無波瀾,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鎮定。

葉唯詣出了辦公司,手心出了汗,心裏微躁。他嘴裏幹澀泛苦,很想抽支煙,走到吸煙室,一摸口袋自己根本沒有煙,心裏更煩。

“葉哥。”蘇江恩推開吸煙室的玻璃門,走過來,遞給他一盒煙和一支火機。

葉唯詣抽出一支點上,深吸一口,一股辛辣味嗆的他咳起來。他平時幾乎不抽煙,加上感冒剛好,煙過肺一陣惡心,調整呼氣吞吐幾下才适應。

蘇江恩一直站在旁邊看着,想說話又忍住了。

“怎麽了?”葉唯詣夾着煙,偏頭也看着他,吐了口煙霧,從煙盒裏抖出一支煙遞給他。

蘇江恩搖搖頭:“我不吸煙。”

葉唯詣驚訝,蘇江恩腼腆的撓撓頭,“剛剛在外面看到葉哥,這是問李勳拿的。”

公司的吸煙室在樓梯口拐角處,半面牆和門都是玻璃材質,裏外都能看見。

葉唯詣瞥了一眼身邊的大男生,高高瘦瘦,長的幹淨,皮膚是愛戶外運動的黑,笑起來會害羞,就像是心思單純、質樸可愛的鄰家弟弟。

他轉過臉仰着頭,靠在柱子上,沉默的抽着煙。

蘇江恩高他一個頭,弓着背學他靠在柱子另一邊,沉默了一會,小聲的問:“那個人就那麽重要嗎?”

“嗯?”葉唯詣沒聽清。

“沒什麽。“蘇江恩回,”只是想說,真相有那麽重要嗎?”

“什麽意思?”

“有些事情,如果不說不做,就會平靜過去。你認真了,對方可能并不領情,反而最後受傷的是自己。這樣也無所謂嗎?”

葉唯詣愣,再次偏過臉看着蘇江恩。蘇江恩低着頭,葉唯詣看不清他的表情。

蘇江恩想了想又說:“有些事情,其實并不複雜,至少比想像中簡單。”

葉唯詣盯着他看,蘇江恩卻停住不再說,低頭沉默着。他沒有追問,轉過頭揚起脖子,閉眼靠着柱子,指尖的煙頭慢慢燃盡。

閉眼沉思了會,葉唯詣起身, 把煙盒還給蘇江恩,說了聲“謝謝”,推開門走出吸煙室,一直走到自己的辦公桌邊。

此時正是午飯時間,辦公室裏很空蕩,只有個別人還在在整理文件。他将桌上能随身帶走的東西收拾好,背着包離開公司。

在電梯口遇到一兩個剛吃完飯的同事,朝他打招呼,他也是面無表情的點頭示意。

乘電梯到樓下,出了公司大門,正午的陽光刺的有些頭疼。

他走到公司附近的車站等着,公車接二連三的開過,他都沒有上。約莫半小時後,他看到黃先生從公司出來,超車站的方向走來,但沒走幾步,一輛私家車停在黃先生身邊。

車裏的人搖下車窗,同黃先生交談了幾句,黃先生上了那人的車。

車子轉彎時,葉唯詣看到黃先生坐在車內,與開車的人笑着說什麽,表情輕松,就像是和老友一起談着趣聞似的。

而另一個人,開車的那位,長着一張漂亮的臉,笑得明媚得意,正是萬海的少公子,萬明堂。

車子疾馳遠去,帶過一陣風,轟轟的馬達聲聽的人心涼。

有些事情,其實并不複雜,比想象中簡單。只是,別人不會跟你說事實如何。

因為,你誰也不是,沒有人care你的感受。

至少你在意的人,不在意你。

即使這樣,你還要繼續追問,什麽是真相嗎?

朝比奈

萬明堂将車停在一座富麗堂皇的酒店門口,兩人先後下了車,一個穿着印度阿三制服的車僮過來,彎腰接過萬的車鑰匙,将車開走。

黃澤霖理了理西裝,轉身看到酒店金碧輝煌的裝飾,皺眉:“小奈不可能來這裏。”

萬明堂笑:“哦?這麽肯定?不過,我也沒說她在這裏。奈的确不喜歡奢華的場所,你不愧是她的未婚夫嘛,對她的喜好品味很了解。我是她親哥,有時候都摸不透這丫頭的心思。”

黃澤霖不予評論,朝比奈現在是他未婚妻。萬明堂與朝比奈的關系,他很早就知道,不過從未提過。

萬明堂的确沒有進酒店,而是帶黃澤霖繞過酒店正門,走到旁邊的岔路上,拐了兩個彎,一條幽靜古樸的老巷子出現。

往巷子深處走,有一家古色古香的院門出現,木質的牌匾上刻着“居安”二字。打開最外的鐵門,是一扇石雕屏風,左邊是牆,右邊還有一扇半身高的門,草竹編制而成,推開進去是一條曲徑通幽的小路。兩旁都是花草盆栽,再往裏便能看到一座日式的屋宇。

庭院南邊有片郁蔥的竹林,旁邊是一間茶室,窗子是木雕镂空的,陽光從竹子的縫隙間射到窗上,再漏進屋內,散着金色的光芒。

那光暈底下,跪坐着一位穿粉白櫻花圖案和服的女子,她的頭發用木簪挽起來,神情專注地煮着茶。

她就是朝比奈,黃澤霖的未婚妻,萬明堂同父異母的妹妹。

朝比奈的母親是日本人,她從小跟随母親在日本長大,随母姓,十六歲母親病逝後才來到中國。

說起來這又是一段淵源,萬明堂的父親萬晉忠留洋時候認識了朝比奈的母親朝比美嘉,兩人情定巴黎,愛的情深。可惜萬明堂的爺爺是個很有愛國情懷、重氣節的老一派,對日本深惡痛絕。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兒媳是個日本女人,下了死命令要兩人分開。

當年這事鬧的滿城風雨,傳得沸沸揚揚。最終萬晉忠還是妥協了,娶了鄰省一個高官的女兒,也就是萬明堂的母親。但萬晉忠心裏一直深愛着朝比美嘉。

萬明堂出生後,萬晉忠和朝比美嘉仍有聯系,直到某天,朝比美嘉突然不辭而別,再沒有回來過。

因為她懷孕了。

為了愛情,她可以委身藏在萬晉忠的私宅內,做個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但她沒辦法容忍自己的孩子也受這份委屈,偷偷摸摸地長大。為了腹中的孩子,她放棄堅守多年的愛情,獨自一人回到日本,生育撫養朝比奈。

說起來,朝比家不差,也算不得好。朝比家祖上隸屬日本著名黑道支系,随着文明時代的到來,ZF開始大力打壓黑?社會。朝比家跟随的組被解散了,一部分人做起來了小本買賣,還有一部分人依舊活動于地下。

朝比奈的舅舅就是後者,年輕時候不務正業,剃光頭紋紋身打架成天惹事,後來加入一個比較有名的組,近些年越來越被器重,現在在區內的勢力不小。

朝比奈繼承了母親的美貌,性格比朝比美嘉更強一些。她剛念完初中,就只身一人來到中國,僅憑母親留下的幾件遺物找到了生父萬晉忠。但她并有回萬家,她只是好奇,想看看母親為之孤身十幾年直到死去的男人,長什麽樣子呢?

萬晉忠自然想認回朝比奈,可惜礙于現在的妻子,還有朝比奈自己十分不領情,一直未能如願,好在他的小兒子萬明堂很疼愛這個妹妹,經常關照她,讓他欣慰不少。甚至對萬明堂後面犯下的錯,他都可以放寬處理。

其實起初萬明堂不是真正的關心朝比奈,也只是好奇,自己父親一直念念不忘的日本女人的女兒,是什麽樣子。

萬、黃二人在玄關處換了鞋,将西裝外套脫下挂在門口的衣架上。走近茶室,門口擺着一個弧形盛水器,兩人用長柄的水瓢從裏面舀水洗手、漱口,再用一旁疊放整齊的白絹擦幹,理好衣袖,這才進了室內。

朝比奈擡頭,望見這兩人同時進來,不禁露出一絲詫異。

朝比奈:“哥哥,黃桑,你們怎麽……?”

萬明堂笑說:“路上碰巧遇到,就請他和我一起來了。怎麽樣?這裏住的還習慣嗎?”

朝比奈:“這裏很安靜,真不錯呢。”

三人跪坐在茶盤旁的榻榻米上,和着那扇竹窗,剛好圍成一個四方。

朝比奈不解,她與黃先生的關系并未同萬家的人說過,黃的意思也是不牽扯他人,如今這是?

不過看黃先生面無波瀾,想必有他的打算。朝比奈按下心中的疑慮,專心煮茶。

黃霖澤神色自若,淡然的看着窗外的竹影,仿佛就是過來品茗休憩的。

萬明堂則未心如止水,他饒有興趣的看着兩人。起初他因別的事情對黃澤霖感了興趣,幾番調查,才發現這人竟是自己的準妹婿。之前幾次盛情相邀,黃澤霖均客氣的回絕了。

今天中午在黃的公司門口遇上,他特地上前說明了自己與朝比奈的關系,并邀請他一起來見奈。黃澤霖聽了,并未表現差異或質疑,淡定的上車不露聲色,看來這人早就知道。

呵,有意思。

不過,根據目前的調查,黃澤霖與朝比的關系有很多蹊跷之處,雖沒有十分證據,但直覺告訴他,有貓膩。

就像現在,看着這兩個人坐在一起,貌似相敬如賓,但總覺得違和。朋友、知己都可以,唯獨不像是即将結婚的熱戀情侶。

茶過三道,萬明堂先開口說話:“奈,說起來我也是你哥哥,可你馬上就要結婚,都不主動說夫婿是誰。若不是與黃先生,哈,現在改口叫妹夫了吧,若不是我偶然得知,竟然不知道他就是你未婚夫呢。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朝比奈沒說話,眼睛望向黃澤霖。

黃澤霖放下茶杯,他的襯衣衣袖平整熨貼的扣在手腕,袖扣是一枚精致的水晶玻璃袖扣,搭配着白色的襯衫,沉穩淨硬。

他眼皮都懶得動,似笑非笑道:“這重要嗎?”

萬明堂沒想他反問這麽一句,愣了一下,接着也笑了起來:“的确不重要,不過,我很好奇。”

朝比奈用茶夾夾過黃澤霖的茶杯,又斟了一杯遞過去。黃澤霖指腹摩擦着杯沿,漫不經心的說:“既然是好奇,那就沒必要說了。”

萬明堂嘴角一僵,他把衣袖撸到小臂,手腕上有一串纏着三圈的小葉紫檀佛珠。他用手支着腦袋,盯着黃澤霖說:“也沒那麽好奇,反正你們只是形婚。”

朝比奈一驚,放下手中的茶器,低聲喊道:“哥哥,您瞎說什麽呢!”

萬明堂依舊盯着黃澤霖,意味深長的笑道:“其實,我更感興趣的,是你和那個男人的關系。”

黃澤霖眼皮一擡,面色清冷的看着萬明堂。

萬明堂得意的喝了一口茶,緩緩的吐出一個名字:“蘇江恩。”

—— —— —— —— —— ——

另一邊,蘇江恩在公司,坐在電腦前正看着設計圖稿,突然背部一陣寒顫,對着屏幕打了個大噴嚏。

李勳坐在轉椅上滑過來,看到蘇江恩的臉色很差,略擔憂的問道:“你還行不?這兩天為了萬海的項目,沒少受罪,要不你先歇歇再接着幹?放心,過勞死算工傷。”

同組的後期陸川聽了,操着一口純正的東北口音插嘴道:“呵呵,李勳你彪啊,人都死了還傷個屁啊。哥們你要不得勁,趕緊滴回家,別替別人掙錢把自個兒搭進去,甭聽李勳個沒腦子的瞎咋呼。”

李勳一聽不樂意了,上前逮着陸川一頓踹:“你丫罵誰彪……”

蘇江恩随他倆鬧,看時間已經下午兩點半了。他從昨晚就沒吃什麽東西,中午因為葉唯詣的事情更加煩悶,現在整個人都有些不好。

他關了電腦,和組長請了半天假,提前回家休息。就像陸川說的,不能為了別人的事情,把自己搭進去。

蘇江恩出了公司,去附近的全家買了份關東煮,排隊結賬的時候,有兩個小女生竊竊私語讨論他,還猶豫要不要拿手機偷拍。

蘇江恩長得高高帥帥,看起來是個腼腆單純愛運動的大男生。從小就有很多女生對他有好感,而且特招姐姐們歡喜。

可惜他一顆真摯單純的心早在初中的時候被摧毀、扭曲了。

剛上初中的蘇江恩,從身到心都是幹幹淨淨的鄰家男孩,陽光,愛笑,樂觀。他的美好引起了高中部一位風雲學長的興趣,學長像狩獵一般花心思取得他的信任,一步步攻城略地,成功俘掠蘇江恩懵懂的少男心。

然後,一個月黑風高夜,兩人在學校圖書館那什麽激烈地來了一場交心(身)運動。

次日,蘇江恩還沉浸在初次的喜悅中,高中部那邊傳來一些流言,大體是将蘇江恩的事情編成黃段子,在男生之中廣泛流傳。原來,那學長幹完之後,得意洋洋和基友炫耀,姿勢體位連叫聲都學的繪聲繪色。

蘇江恩不信,他怎麽也找不到學長,最後在一群人鄙夷嘲諷的言語中才得知,學長已經出國留學了。

蘇江恩只覺五雷轟頂,病了一場,休學一年,後轉到另一個城市重新開始。但他的心已經難以修複了。

愛情,不過一場是那些得意者玩+弄弱者的游戲!

蘇江恩吃完魚串,喝了點湯,有些鹹,他皺皺眉,将垃圾扔進垃圾箱,買了瓶礦泉水,頭昏腦脹的進了地鐵站。

他租的房子離公司很遠,坐地鐵得轉兩次,公交也要一個多小時才到。蘇江恩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想了想自己做的事,真有夠蠢。

他複學之後,真的想很努力的生活,想要把之前相當不愉快的記憶忘掉。慢慢,他融入了新的環境,每天沒心沒肺的笑着,與男生一起愉快的打球,婉拒女生的情書,用功學習考到一所名校。

看起來一切都很好,他的生活漸漸走入正軌。

直到那天,在大學的圖書館裏,他遇見那兩個人。

蘇江恩出了地鐵站,走了十來分鐘,看到熟悉的舊樓房,心裏五味陳雜。他進樓爬到二層,停住,盯着緊閉門的201室看了一會,轉身默默繼續往樓上走。

走到三樓樓梯口,剛掏出鑰匙,就看到一個坐在他家門口的睡覺的男人。

葉唯詣還背着上午的那個包,盤腿坐在地上,靠着302的門,醉醺醺的打着盹。

地上有一些煙頭和幾罐空的啤酒瓶。

蘇江恩(上)

“喂,新來的小鬼,過來幫我撿球!”

“喲,小鬼,球技不錯,以後就跟哥後面混。”

“喂,小鬼,你嘴巴上有塊髒東西,醜死了。不是這邊,笨,我幫你……”

……

“喂,小鬼,我喜歡你。”

“喂,小鬼,我們做吧。”

……

“他已經出國了。你……不會以為他真的喜歡你吧?不過是玩玩嘛。估計他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啧啧,別露出這麽受傷的表情,難道你是第一次?哈?不會是真的吧,哈哈哈,你叫什麽?我可以幫你把名字告訴他哦!我很好心吧,要不要和我做試試,我技術也很好……”

……

他曾幼稚的以為,“小鬼”是他與他的昵稱,其實只是一場噩夢。就像一根毒刺,生生蟄了他七年,不得安寧。

如果可以,他希望這份惡心的回憶,全部被埋葬深處,塵封一世,永不再現!

可惜,生活沒有如果。

蘇江恩念高中的時候,最不想進的地方就是校圖書館,噩夢的場景總是那裏。

每次經過圖書館,或者被同學邀請一起去那看書,他胸口會突然悶的喘不上氣,心絞腿顫。

上了大學,考試前期,有小夥伴邀他去圖書館突擊複習。他面上沒事一樣呵呵的笑說“好啊,有空一起去”,心裏面抽的要死。

雖不情願面對,但他不斷告誡自己,不能屈服于過去的陰影裏。

男人不能怯懦,要像一個勇士,奮力擊敗海怪,期盼黎明。

終于在一個陽光明媚日的周六,他做出了改變。

那天地上還堆着積雪,清晨的日光照在上面反射出耀眼的白光。蘇江恩如往常一樣晨跑,回寝難得見李勳醒着。

李勳雙眼空洞地盯着床板,像木偶一樣呆着,突然,他猛地從被窩裏蹿起來,蹭到蘇江恩的身邊:“恩哥,我們去圖書館吧!”

蘇江恩一驚,手裏的熱豆漿差點潑他一臉。李勳穿個大褲衩,其餘都裸着,他嘴咧的根棵爛白菜似的:“沈夢答應做我女朋友啦,只要我這次能考前三,院裏前三。嘻嘻嘻,我媳婦好吧……”

上鋪的哥們聽不下去,砸了個枕頭下來:“還你媳婦兒,李勳你沒睡醒呢。這學期你上過幾節課,就你還前三,別挂科就燒高香了。別一天到晚沈夢沈夢,我看你做春夢吧!”

李勳不服,和上鋪一頓撕扒,過後又得得瑟瑟地湊到蘇江恩邊上:“有我們學霸罩着恩哥,這算啥。哥們,這次真靠你了。走起,從明天開始,你的早餐我包了。”

蘇江恩就這麽趕鴨子上架,被李勳往圖書館拖去。

他想,如果他能和別人一人平常自如的去圖書館,那他是真的不在乎了。

到了久違的圖書館門口,他震驚了!

李勳也驚了:“我去!!”

看到擠在圖書館門口等着開關的人群,烏壓壓一片,蘇江恩已經沒有心思傷春悲秋。

長長的隊伍裏面,有情侶你侬我侬的,有孤軍奮戰嚼着包子背單詞的,有的甚至帶了小馬紮和暖壺!

其中有兩個人吸引了蘇江恩的注意力。

圖書館正門前有一片不大的草坪,草坪中間立着塊石頭,上面刻着“厚德博學日新篤行”八個紅字。

那兩個人就站在石頭旁邊。高個子的男生穿了一件長款灰色呢子大衣,衣領和袖口都板正的貼着身子,腳上是一雙黑色的皮軍靴,加上一張冰山面癱臉,氣場很硬冷。

而旁邊矮一點的男生,皮膚白皙,臉凍得發紅,頭上戴着一頂紅色的棒球帽,手上呆了一副深藍的手套,短款白色棉襖配深色牛仔,看起來是個活潑的人。

兩個人站得近,卻沒有交談。

冰山臉站的筆直,聚精會神的看着書。棒球帽摘了右手的手套,手指劃着石頭上的紅字,不時的偷瞄冰山臉幾眼。

冰山臉一翻書,棒球帽趕緊收回視線,一本正經地扣石頭。

冰山臉面無波瀾,一心一意地看書,仿佛并不知道棒球帽的小動作。

但蘇江恩看得清楚,冬日清晨的陽光從東方射出,萬物寧靜,石刻邊上的那個冰山臉,捧着書,嘴角在往上揚!

圖書館開館後,大家相對有秩序的排隊入館,而後各憑本事搶占位置。

蘇江恩個高腿長,運動細胞不錯,廢了一點力氣擠到前頭,搶了倆座。李勳跟在後面擠出了汗,若不是追女神心切,他早甩手回寝室睡回籠覺了。

館內的位置很快被學霸們占完,沒搶到座的人沒有喪氣,趕緊去大廳占地兒擺馬紮畫地盤,還有各層樓梯、館內各角落、暖氣片旁均為搶手地勢。

幾分鐘後,大家各自安定。李勳拍着胸口順氣定神。蘇江恩擡頭,剛好看到石刻邊的二人,不緊不慢地走進閱覽室。

冰山臉背個單肩包,身姿挺拔地走在前面。棒球帽脫了手套和帽子,頭發有些亂,緊跟在冰山臉後面,一邊走一邊撥拉着頭發。

兩人走進來,與閱覽室值班老師熟稔地打招呼,很自然的坐在教師專用書桌那邊,靠着窗子,輕松淡定。

蘇江恩的位置與教師用桌間隔了一排書架,但他個高,直起身板能從書頂上的空隙看到那兩人。

那天,蘇江恩不知為何,時不時地看向那邊。

有次看的出神,李勳輕聲叫他幾遍都沒聽到。後李勳問他是不是看美女呢,伸直了脖子也要看,結果只看到書架上一排馬克思列寧文選,就又蔫回去了。

第二天,李勳縮在被窩裏裝死,不肯來了。蘇江恩卻比以往起的更早,晨練結束後,直接去了圖書館門口。

這次草坪上站了幾對情侶,有一對親昵的靠在石頭旁膩歪。蘇江恩不屑的收回視線,朝別的地方觀望。

在大庭廣衆之下膩膩歪歪的情侶,遲早分的痛快。

圖書館到點開館,蘇江恩占了一個更好的位置,靠着裝暖氣片的牆壁,離窗戶也近,剛好在教師用桌的斜對面。

不一會兒,那兩個男生也來了。

他們坐在昨天的位子上,冰山臉十分用心的看書做筆記。棒球帽沒有帶包,他脫了外套露出裏面的藍白的格子衫,顯得青春蔥嫩許多。他去書架上拿了一本厚厚的□□文選,看三行書,擡頭望兩眼冰山臉。

有時候冰山臉看書看得專心致志,棒球帽也望他望的目不轉睛。

到了上午十點多,冬日的暖陽從窗子裏射進來,照在身上暖洋洋。棒球帽用胳膊支着腦袋,臉對着窗,陽光灑在他臉上,泛着一層金黃的暖光。

沒一會兒,棒球帽就趴在書上睡着了。

冰山臉停下手中的筆,靜默的望着棒球帽熟睡的側臉,看了一會兒,又低頭集中精力寫筆記。

再隔天是周一,大一大二的學生在主校區統考公共課。

考完《馬原》,李勳哭喪着臉說女神飛走了,蘇江恩拍了拍他肩膀打氣到:“沒事,後面還有七門課。”

李勳一聽,臉更苦了。

蘇江恩看他的樣子,有點想笑,偏過頭忍住,恰巧看到了圖書館的冰山臉和棒球帽經過。

棒球帽正激動地吐槽一部熱門美劇的劇情,冰山臉面無表情的聽着,沒有發表意見。

棒球帽說着,小心看了下冰山臉的臉色,沒看出對方的表情變化,但又怕說多了對方不耐煩,猶豫要不要繼續的時候,冰山臉漫不經心的接了一句:“嗯,然後呢?”

“啊,然後,男主突然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瞬間割了男二的脖子,血就這麽噴了滿屏,特效做的特別贊……”棒球帽開心的繼續吐槽,冰山臉寵溺的聽着。

李勳見他看得出神,也望了過去:“見到前女友了?這麽出神。哎,那不是建築系的學生會主席黃澤霖嘛。旁邊那個帥哥也挺眼熟,啊!他是動漫社的前任社長,上次校內漫展就是他發起的。他叫什麽名字來着,一時想不起。好像姓葉……”

蘇江恩(下)

轉瞬之間,已經快四年了。

從那年的初冬到如今的深秋,他已經跟了他們四年。

四年之後,這兩個人也是逃不過分離麽?

蘇江恩蹲下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葉唯詣的頭發。

以前常看到黃澤霖随意地揉搓葉唯詣的腦袋,他很想知道那是什麽感覺。

短短的黑發蹭着手掌,穿過指縫,癢到心裏。

葉唯詣閉着眼,有些醉,但睡的不沉。他睜開眼,迷迷糊糊看見跟前一人影,用手揉了揉幹澀的眼,仔細一看,有點懵。

“蘇,蘇江恩?”

“嗯。”

“你怎麽在這?”葉唯詣試圖站起來,但長期的盤坐,腿已經麻了。蘇江恩扶着他的胳膊,提力拽起他,“等等等,慢點,麻。”

蘇江恩看葉唯詣呲牙咧嘴地抖着腿,忍不住伸手想揉他的頭發。葉唯詣一愣,沒料到對方突然的舉動,下意識地扭過頭避開。

蘇江恩悻悻收回手,晃了晃手中的鑰匙說:“這裏是我家。”

葉唯詣抻了小腿,還是覺得酸麻,跺了幾腳,不小心踢到一旁的空啤酒罐,鋁制的罐子順着樓梯滾下去,“叮鈴哐當”在樓道間回響。葉唯詣尴尬地扯了下嘴角,不敢再有大動作。

蘇江恩打開門,“進來再說。”

蘇江恩家與葉唯詣家的房型一樣,兩室一廳一廚一衛,兩個陽臺,一個是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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