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出行
皇帝交代任務不過就是輕松一句話,可這事辦起來卻着實不易。
李雲恪離都前一晚,與康輝秘密見了一面,叫他傳話給莊子,讓莊子裏的兄弟們去追查那些潛入境內後便沒了音信的虬厥兵士。莊子鋪得遍地都是,人又多,他相信消息很快便會傳回來。至于收到消息後要怎麽利用,他還得好好想一想,不然直接找過去,日後在李雲慎那裏,他可就解釋不清自己是如何得知虬厥兵行蹤的了。
暗中布置好了後,次日一早在李雲慎那兒領了他派給自己的所謂一百精兵,李雲恪告別榮弘帝,用不快不慢的速度往被虬厥兵撕開口子的西部邊境去了。
敵兵依舊沒有半點消息,李雲恪也就沒有目标,不過對此事他心裏還算有數,倒也沒如何着急。
先沉不住氣的是他帶出來的那一百精兵裏頭的一個小頭目,名叫尤長河。
這一百人抽調自李雲慎的禁軍,尤長河正是他們的統領,名義上是來助端親王擒賊的,實則是李雲慎安排來監視李雲恪一舉一動的。
尤長河明白,這是個他成為皇帝心腹的好機會,說不定這趟任務結束,再回到颍中,他就要升官發財了。
離開颍中已經十多日了,莊子那邊還沒有消息遞回來,看來這些個虬厥兵藏得當真是不淺。眼看着天黑了,李雲恪叫來個衛兵,讓他傳令下去,在這片林子裏找個稍微空曠些的地方駐紮。
他帶的人雖然不多,可怎麽說也都是裝備精良的禁軍,穿城而過怕會驚到百姓引發慌亂,便一直繞城而行。身為王爺,身邊也沒跟個伺候的人,有些衛兵見他許多事都要親力親為,便有想要幫忙的,卻都被他婉拒了,衣食住行皆與他們一般的标準。這般短短半月左右的時間下來,倒是有不少衛兵都欽佩敬重起他來了。
可無論他對待這群衛兵再怎麽和藹,也是收買不了尤長河的,誰叫那人心裏一直有更堅定的信念呢?
下頭衛兵開始準備晚膳時,尤長河晃了一大圈後,找到了正靠在一棵大樹下休息的李雲恪。
李雲恪擡起頭,對他客氣地笑了下,道:“尤統領有事?”
尤長河以前沒什麽機會和他說上話,這幾天跟着他也只是偶有交流,因此心裏還有幾分緊張。可一想到自己是被皇上委以重任的,他便又驕傲了起來,對着李雲恪抱了抱拳便又挺直了胸膛,道:“王爺,末将有些事想不明白,還請王爺指教。”
李雲恪像是看不出他的無禮一樣,點頭道:“尤統領請講。”
尤長河也是個直接的,問道:“不知王爺是要帶末将等人往哪兒去?”
李雲恪似是怔了一下,不答反問:“尤統領以為本王是要往哪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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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如何能猜透王爺的心思?”尤長河道,“只是已經過了十多天了,王爺也沒有什麽具體的命令,只叫我們跟着走,會不會誤了聖命?”
李雲恪又笑了笑,還是不答,道:“敵兵是從哪兒進來的?”
“西部邊境,人人皆知。”
“我們就去那兒。”
尤長河露出不贊同的表情來,道:“王爺,恕末将直言,從此事發生,消息傳到颍中,末将等人跟着王爺動身到此,少說也過去一個月了,等我們再到西境那有又得是什麽時候?末将可不認為那潛入我承寧境內的五十多個狼崽子會在原地等着咱們去宰殺,王爺此舉,恐有怠慢聖命之嫌。”
李雲恪聞言,不慌不忙地哦了一聲道:“那尤統領可有何高見麽?”
尤長河被他問得一愣,“什麽?”
“我是說,”李雲恪覺得一直仰着頭累得慌,便站了起來,“不去那裏的話,你覺得我們該去哪裏?”
“這……”尤長河想了半天也想不到敵兵可能會往什麽地方鑽,此時方覺自己沖動。
李雲恪依然笑得無害,“還是說,尤統領質疑聖上的決策,認為他不該在還沒弄清楚敵兵行蹤的情況下便盲目将我們給派出來?”
“我沒有那個意思!”尤長河大驚着脫口道,随即意識到自己在端親王面前失态了,忙躬身補了一禮,“末将失言,請王爺恕罪。”
“無妨,尤統領這有什麽說什麽的性子,本王很是欣賞。”李雲恪道,“還有旁的事麽?”
尤長河後退了幾步,搖頭道:“沒有了。”
“那我就在附近轉轉,晚膳備好了喊一聲我就回來了。”李雲恪不再看他,負手往林中無人的方向走去。
三月初的天黑得還是早了些,沒等李雲恪走出多遠,四周便暗了下來。好在北邊的樹木枝葉尚未完全伸展開來,明亮的月光沒受什麽遮擋便悉數灑下,在地上鋪了一層輕薄的銀紗。
“這個時間在外邊散步,陪着我的卻不是美人,真是可惜啊。”李雲恪望月生嘆。
“……”樹上的康輝險些一頭栽下去。
李雲恪沖他招了下手,“下來說話,別總讓我仰着頭。”
康輝從樹上跳了下來,“主子。”
“有消息了?”李雲恪繼續往前走。
康輝隔着兩三步遠跟在他身後,道:“洛淮城的兄弟們傳訊說,在洛淮府衙發現了疑似虬厥人的行蹤,推測他們有可能要對知府王雙武下手。”
一聽這話,李雲恪樂了,道:“他們會選中王雙武,看來這位知府大人在皇兄那裏比我想象得還要重要許多啊。”
“主子,需要我們做什麽?”
李雲恪想了想,道:“從這裏往洛淮城走須得改道向南,若沒什麽理由,我不便改變方向,還得往西走。”
康輝立刻會意,“所以屬下去通知洛淮城的兄弟,想辦法逼着虬厥人惹出些事來?”
李雲恪嗯了一聲,“但別鬧大,否則他們覺得自己闖了禍再改計劃也于我們不利,只要傳出關于他們行跡的傳言便好。重要的是不能讓任何人察覺到這中間有你們與莊子裏的兄弟參與其中,絕不許暴露,清楚了麽?”
“屬下明白。”康輝鄭重應下。
“這件事可以不用着急,最好讓虬厥人與王雙武打個兩敗俱傷的時候我再出現,順便探出虬厥兵想從他嘴裏挖出的秘密就更好了。”李雲恪打着如意算盤,越說越高興。
康輝道:“那主子,屬下這便去傳訊?”
李雲恪站定,回頭看他,将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後道:“你說把你扮成我的樣子跟他們混,然後我去別處散心幾日,會不會被發現?”
康輝:“……”
“我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憋出病來怎麽辦?”李雲恪唉聲嘆氣。
康輝:“……”
說到這裏,他不由又想起修羅山上銷魂蝕骨的那一夜,竟莫名有些想念攬那人在懷的那種感覺了。也不知他如何了,李雲恪想,這次恰巧又要再去洛淮城,到時将事情辦妥後,或許該尋個借口再去見那位南宮教主一面。
見自家那沒正經的主子說着說着就神游天外去了,康輝幹咳一聲,喚道:“主子……”
李雲恪回了神,眯起桃花眼對他勾唇一笑,道:“你親自去傳訊吧,而後不要再趕回來,留在那邊等我就好。”
康輝便明白了,“主子還有旁的事吩咐?”
李雲恪勾住他的肩膀,道:“辦完了正事後,你去備一份像樣的大禮,替我送到紫暝教去。不必提我名諱,便說正月十五夜與他家教主有過一面之緣的朋友,他也就知道是誰送的了。”
康輝很沒眼色地脫口道:“萬一南宮教主忘了您呢?”
李雲恪:“……”
“屬下知錯。”康輝低下頭,認錯态度極好。
李雲恪在他肩上拍了兩下,道:“你家主子我老大不小,也該成家了,從前一直沒那個想法,可能就是差了這麽一個稱心的人。康輝,我是真挺惦記他的,也想……咳……負責,這事成與不成,可就看你的了。”
康輝追随他出生入死這麽多年,頭一次覺得自己接下的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若主子就這樣孤獨終老了,那自己還不成了罪魁禍首?但那可是紫暝教教主南宮煊,從江湖傳言便可知道那是個不好相與的人物,這……
李雲恪才不管他內心有多掙紮,在他背上用力來了一下,道:“去吧,我一輩子的幸福就交給你了。”
康輝:“……”
遠處開始有人喊王爺,李雲恪郁悶地嘆了口氣,道:“我得回去了,你自己當心。記着,公事辦好辦壞差不多就行,私事才更重要,知道麽?”
“……”康輝長年木然的臉上出現了一種類似悲壯的神情,有氣無力道,“屬下記得了。”
李雲恪這才滿意了,一邊幻想着下一次和南宮煊見面時的情形,一邊哼着小曲往回走。
說不定用不了多久,自己也是個有家的人了——端親王愉悅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