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探
帶着一百人趕路自然快不起來,李雲恪等人趕到洛淮附近,已是四月十四。當晚,他命尤長河在北城門外十裏處紮營,打算先休息兩日緩解了連日趕路的疲憊,再去和那群狡猾的虬厥人周旋。
為了不惹人注目,營帳外并未生火,連作為晚膳從附近林子裏獵到的幾樣野味也是在各自帳中料理的。
帳內煙霧缭繞,無端弄出了幾絲仙境的味道來。李雲恪卻欣賞不來,只覺得嗆,于是便順過面前正在烤野雞的年輕兵士手中的一把刀,直起身子将手往上一送,給營帳頂上豁開了一條口子。
李雲恪将刀插到了就快烤好的野雞身上,對那年輕兵士笑了笑,“辛苦你了,繼續。”
年輕人暈暈乎乎地将刀拔下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一旁的尤長河見了,重重地在那年輕人屁股上踢了一腳,道:“蠢東西,就不知道在自己帳中烤好了再給王爺送過來麽?讓王爺一直聞着煙味是什麽道理?”
那年輕人不防,險些一頭紮進火堆裏,好不容易穩住了,連忙站起來,一邊連聲道歉,一邊便要把野雞挪出去。
“不必不必,這味道挺好聞,就在這兒弄吧。”李雲恪坐在行軍床上,沖尤長河一招手,“尤統領也坐,一會兒你我二人将這只雞分了。”
尤長河連稱不敢,在他對面席地坐了。
李雲恪道:“我們該怎麽做,尤統領可有什麽想法麽?”
“回王爺,”尤長河抱了下拳,“眼下還不知那個假扮承寧人的虬厥人到底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依末将之見,我們該派人入城去探一探。”
外頭有人過來送水,李雲恪從那人手裏接過了剛燒好的一杯水,道:“不錯,正該如此。”
尤長河又道:“不過我們還不清楚城裏是個什麽狀況,不宜打草驚蛇,末将看去兩個人也就夠了。”
還真是怎麽稱心怎麽來,若不是知道此人是鐵了心要給李雲慎當走狗,李雲恪簡直要喜歡上他了。将水杯放到地上,李雲恪探着身子嗅了嗅烤野雞的香氣,道:“有合适的人選?”
“末将自當前去,”尤統領道,“還有個末将手底下的小兄弟,為人機靈得很,王爺放心。”
李雲恪點點頭,“那就好,但願不是撲空,我便在此等候尤統領的好消息。我看這雞肉烤得也差不多了,尤統領喜歡哪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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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長河站起來,擺手道:“王爺自己慢用便好,末将不打擾了。”
李雲恪便如他所說,自己一個人慢慢享用了一整只烤得香噴噴的野雞,圍着紮營的地方繞了兩圈消化得差不多了,覺着時間還早,又和衣睡了一覺。
子時過後醒來,四周靜悄悄的,李雲恪又躺了片刻,而後悄無聲息地起身出了營帳。
外頭依舊沒生火,李雲恪在今夜并不如何明亮的月光下辨出了兩個守夜兵士的身影。天氣早已回暖,夜裏雖說還有些涼,不過對他們這群住慣了野外的兵将來說也不算什麽,不生火也不覺得冷。
此時周圍很靜,那兩個守夜兵大概也是白日裏趕路累了,正靠在一起打瞌睡,全然未曾留意到出得帳來的李雲恪。這又讓李雲恪省了不少事,當下不再耽擱,借着夜色掩護縱輕功朝洛淮城去了。
城門早已關了,不過因為最近天下一直還算太平,城上守衛便也閑散得很,就那麽三三兩兩的人,還打瞌睡的打瞌睡,閑聊的閑聊,沒一個是認真值夜的。
李雲恪找了個沒有火光的暗處,手腳并用地攀牆而上,光滑高聳的城牆被他視若無物,幾下便躍到城上,又趁着守衛沒瞧見,從另一側滑了下去。
街上很靜,只有三五個晚歸的人借着沿街幾家客棧上三兩個亮着燈的房間裏透出的光腳步匆匆地走過,而這些人中無人留意在房檐陰影下疾速穿行的李雲恪。
一路順暢,李雲恪在青松客棧裏逛了一大圈,最後來到了後院西角的一間房門外。他擡手,在門上極輕地叩了三下,中間停頓片刻,又叩了兩下,再停,而後又一下,再停,最後三下。
房中好一會兒也沒聲響,李雲恪極有耐心地站在門外等着。
又過了一陣,房裏才有了些動靜,接着裏頭傳來腳步聲,待得腳步聲靠近到門邊,門從裏頭被人打開了。
喬珊珊散着頭發,披着裙衫,腰帶随意系着,臉上睡意明顯,看上去有幾分慵懶的惑人味道。見了門外的李雲恪,她打着呵欠讓出路來,用帶着鼻音的聲音道:“喲,我莫不是做夢呢吧?”
李雲恪在她額頭上不輕不重地點了一下,進房後反手關了門,道:“你這丫頭可真是無法無天了啊,我讓你們想辦法,可誰讓你自毀清譽了?”
“主子,您半夜三更孤身一人進到屬下的房中來跟屬下講清譽?”喬珊珊摸黑倒了杯水,咕嘟嘟喝了下去,“哎呦我都讓您給逗醒了。”
李雲恪:“……”
喬珊珊徑直走到裏間,大咧咧往床上一坐,“我跟您說,我還真沒想到來的會是您,以為是那送我胭脂的虬厥兵惦記了我這麽長時間,終于忍不住了呢。”
“……”李雲恪拖着把椅子跟進去,“騙誰呢,你又不是聽不懂暗號。”
喬珊珊拍了拍自己的臉,把眼睛瞪大了些,看上去是真清醒了。她撩起裙擺盤膝坐在床沿上,扯過被子抱在懷裏,道:“主子要帶那群沒用的承寧兵行動了?”
李雲恪坐在自己拖進來的椅子上,“嗯,今晚皇兄派給我的那個禁軍統領帶人來城內夜探,應該已經在你這兒晃了一圈了,但願他們今晚收獲會好。”
喬珊珊道:“問題不大。主子,可要屬下去将康統領請來麽?”
李雲恪眉頭輕輕動了一下,微笑道:“不必了,他這段時日應該有他的事要忙,就不拿這種小事去煩他了。”
小事?喬珊珊莫名其妙,“他最近是挺忙的,弄了不少價值不菲的東西,還一天到晚愁眉苦臉的,不知道在做什麽。如此看來,這也是主子的吩咐?”
李雲恪避而不答,道:“你說問題不大是怎麽回事?”
“屬下和康統領商量着,為了讓主子帶來的人能順利留意到那群虬厥兵,便叫人在他們入住的客棧外和窗外都留下了記號。”喬珊珊道,“記號畫的是虬厥男人個個身上都有的虎頭刺青,用的是赤泠草,事後再用绛葉汁洗掉,什麽痕跡也不會留下。只要讓今晚夜探看到記號的人‘不小心’死于亂鬥之中,回頭這事就算皇位上的那老家夥親自查,也決計查不出所以然來。反正剩下的人沒有親眼看見,誰也說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李雲恪聽後,先撿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說道:“那怎麽說也是我皇兄,別老家夥老家夥地叫。”
喬珊珊:“……”
“你們怎麽能确定我帶來的兵會發現,而虬厥人卻不會?”李雲恪問道。
喬珊珊得意道:“主子放心吧,那記號畫得極為隐蔽,若非知道有那麽個東西而刻意去找的話,是絕對找不到的。屬下猜測圍剿這群虬厥人之前,主子為了不暴露莊子,必然要找個借口叫人來夜探,所以早就安排了兄弟候着了。林大哥扮成了個假扮承寧人的虬厥人,等他們來了就一定會因為‘鬼鬼祟祟在城中夜行’而被他們擒住,擒住的地方又‘恰巧’在一間虬厥兵入住的客棧房間窗外,而林兄弟又在‘受驚吓’後,‘慌亂’地想去掩飾記號,于是就暴露了。”
李雲恪嘴角抽了兩下,道:“讓一個承寧人去扮假扮承寧人的虬厥人,也虧你想得出。”
“屬下可是親自在他胸口上畫了個大老虎呢!”喬珊珊哈哈笑了兩聲,“主子放心,林大哥定然會脫身,不會落在那群沒用的兵将手上的。”
李雲恪起身到窗邊,看了看外頭夜色,道:“你是多不信任我帶來的人,才會連這都想好安排好了。”
“屬下是從高居皇位上的那位開始就不信任,”喬珊珊哼道,“他選的人要是個個都那麽能耐,這群虬厥人壓根就不會進來。”
“行,這事辛苦你了,讓我省了不少心力。”李雲恪對她一擡下颌,“不說康輝在忙着置辦東西麽,你喜歡什麽去跟他說,讓他買來,就說是我的意思。”
喬珊珊從床上跳下來,對着他像模像樣地作了個揖,道:“那屬下可就謝過主子了!”
“我估摸着那兩個家夥今晚可要有一通好忙了,我就回去等消息了。早點睡吧,否則老得快。”李雲恪從窗口翻出去,眨眼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喬珊珊緩步走到窗前,低低啐了一口,道:“也不知是誰把我給叫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