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難決
被劉敬文的事一打斷,南宮煊也顧不上離開了,一個人沉思着,整整一個多時辰半個字都沒說過。
其間許明曦要來熱水伺候他洗了澡換了幹淨衣衫,店裏夥計又來給他換上了新的被褥。南宮煊任他們忙前忙後,就似沒看到一樣。
許明曦扶他回床上躺着,給他蓋嚴了被子,仔細診過脈後,坐在他身旁唉聲嘆氣。
南宮煊雙目呆滞地看着床頂,也不知在想什麽。
許明曦知道他心裏難受,找了劉敬文這麽久,對方終于自己上了門,可他卻出了這麽大的意外,怎不叫他心裏窩火?
劉敬文還活着,那麽他那些年忍受的痛苦與屈辱,便不可能真正從心中淡去。看着他日複一日地這樣折磨自己,許明曦難過極了,卻苦于自己沒本事,不能幫他去手刃仇人。
“這孩子不能留,”南宮煊突然開了口,“小曦,你還得替我拿掉。”
許明曦頓了下,道:“教主,我不是跟你說了麽,胎兒不能拿了,否則你可能會沒命的!”
南宮煊不為所動,“我信你的能耐,不會讓我輕易死的。”
許明曦漲紅了臉,站起來道:“你這情況我是第一次遇見,哪兒敢把話說死了?不行,我不會答應的。”
“難道你想讓我大着肚子去報仇麽?”南宮煊凝滞不動的眸光總算轉了起來,緩緩落在許明曦的臉上。
許明曦氣道:“你以為你落下這一胎就能報仇了?我告訴你,那樣你才是一點希望都沒了!就算我成功保住了你,只怕你不落個終身殘廢也得三五年下不來床,這就是你希望的麽?”
南宮煊的雙目也微微泛了紅,“僅僅是落個胎罷了,怎會有你說得那麽嚴重?”
“胎兒有你三成內力護着,強行取下本就是極為冒險的事,先前你底子好倒也罷了,可這兩日下來你看看你被折騰成什麽樣了?”許明曦氣得從這頭走到那頭,“你自己就沒想過麽,這要是尋常懷有身孕的婦人,被人踢在腹上又流了那麽多血,胎兒還能留住麽?可為什麽你就只是一直疼,胎兒卻下不來?教主,你的情況不一樣,且你元氣大傷,硬要拿胎真會有危險的!”
“可我不想當個會生孩子的男人,成為天下人的笑柄!”南宮煊閉了閉眼,“我接受不了,小曦,我真地接受不了。”
許明曦被他說得鼻子一酸,竟掉下了一滴眼淚來。他走過去跪在南宮煊床邊,放軟了聲音道:“教主,你為何非要那麽在意別人的看法呢?因為劉敬文逃走了,你擔心他四處亂說話敗壞你的名譽,因此整夜整夜地睡不着,這樣真值得麽?這事我會替你瞞着,我相信王爺也不會亂說,可若真有被人知道的那一天,我還是希望你別去在意那些只會說些閑言碎語的人的看法,畢竟你不是為了他們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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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煊看着他,半晌才伸出手來替他擦掉眼淚,道:“你哭什麽?”
許明曦抹了把自己的娃娃臉,又在他手上蹭了蹭,抽着鼻子道:“教主,你宮口裂了,可裂得不夠大,胎兒難以從那裏出來。你如今這個情況,我也不能再胡來,為了你的安全,必須保胎。”
南宮煊偏開臉,沉重地嘆出一口氣。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教主,你別急在這一時。”南宮煊握住他的手,道,“小曦不會害你的,你就聽我的話吧,行麽?”
“容我再想想。”南宮煊疲憊地道,“先想辦法傳訊給方行他們。”
許明曦哦了一聲,從地上爬起來,走出幾步又回過身來,道:“教主,除了我之外,我還沒見過你對誰的觸碰是不會抗拒的。可你高燒昏迷的時候,一直偎在王爺懷裏,睡得也還算安穩,我就想是不是因為你腹中有一個和你們兩人血脈相連的孩子,所以他對你而言到底和別人是不一樣的。教主,眼下我們無處可去,就算你厭惡王爺這個人,此時也不妨利用他一段時日。背靠大樹好乘涼,如今能為我們提供庇護的,也就只有他了。”
這一番話不像是那個關心南宮煊的小神醫好弟弟許明曦所說,而是完完全全出自紫暝教青玉護法之口。總以為他年紀小,不會操心這些事,卻沒想到他已經考慮得那麽遠了。
但這又是南宮煊同樣不想選擇的一步,不願與李雲恪多有牽連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不願承認自己沒用,需要托庇于別人才能求得一線生機。
可還能怎麽辦,他不是孑然一身,還有許明曦,還有俞方行,還能那麽多追随他的紫暝教弟子,他不能自私地都不去管。
南宮煊翻了個身,将半張臉埋進了軟枕裏,悶悶地道:“我知道了,會好好想想的。”
許明曦又看了眼他顯得格外單薄的雙肩,搖頭出去了。
李雲恪走到樓下時,外頭已經吵成了一鍋粥,好在青松客棧夠大,他們吵在前院,不會幹擾到後院的南宮煊休息。
喬珊珊把客棧大門給關上了,将人都隔在了外頭,見李雲恪過來了,從賬臺後頭走出來,“您可算是來了,快好好管管這群人吧,吵死我了。”
“那怎麽不把人放進來,還能收點茶水錢。”李雲恪玩笑道。
“我這客棧可是挂上了被端親王包下了的牌子了,”喬珊珊沖他伸出手,“王爺可記得要按價結錢啊。”
李雲恪拍開她的手,“去,叫人把大堂收拾出來,我要辦正事了。”
“是。”喬珊珊乖巧地應了,人卻沒走,“主子,辦正事之前,能不能再問一個跟正事沒關系的問題。”
李雲恪道:“你問,答不答我決定。”
喬珊珊裝不在意地道:“那位……您抱回來的那位,是誰啊?”
“嗯……”李雲恪托着下颌想了想,道,“不久以後将要成為端親王妃的人。”
喬珊珊:“……”
李雲恪笑得很開心——出趟門不單找到了王妃,還意外獲得了一個未出世的小世子,當然,也有可能是個小郡主。
“哼!”喬珊珊重重哼了一聲,氣勢洶洶地走了。
李雲恪:“……”頭又疼了。
青松客棧的大門一開,眨眼便跪了一堂的人。
李雲恪居中坐着,放眼看了一圈,見帶出來的一百精兵此時剩了差不多四十幾,其中尤長河與那晚夜探帶去的兵都不在了。
冒雨在山裏以少對多地苦戰了幾個時辰,這樣的結果還不錯,端親王很滿意。
當然,李雲恪不能把那點滿意表現出來,只好裝作沒精打采地半垂下眼皮,道:“衆兄弟沒事便好,你們統領呢?”見前邊幾個要一起張嘴,他指了下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你說。”
那人跪着往前蹭了兩步,抖着嘴唇道:“王爺沒和統領大人在一處麽?那晚到後來弟兄們被沖散了,也是分了好幾撥陸續趕回來的,屬下等都以為統領一直跟在王爺身邊……”
李雲恪“驚”道:“他沒回來?”
所有的士兵一起搖頭。
“別急,回頭再找找。”李雲恪又道,“虬厥人呢?”
那士兵道:“王爺,咱們人少,本以為是必死無疑了,卻不想被一群江湖俠士給救了。他們武功高強,幫忙殺了不少虬厥兵,連他們的頭領都給擒住了!虬厥人見勢不妙想逃,又被渟州派來的援軍截住了,已經悉數落網。”
“啓禀王爺,弟兄們在山中發現了一處地道,裏頭另藏了約有一百五十的虬厥兵,也已經被控制住了。”後頭一人見他遲遲說不到重點,便将話頭截了過來,“地道直通知府衙門後院,王大人定然參與了謀劃此事,也已收押。渟州知府鮑大人往朝中遞了加急的折子,已親自趕了過來,暫時代為主事。”
渟州那邊還真來人了?可若王雙武這個叛黨沒派人去求救,渟州是如何得知出事的?如果是莊子插了手,喬珊珊适才定會告訴自己,不然圓不回來是要暴露莊子存在的。可要不是,那又會是誰呢?
他才想到這裏,外頭便有一人高聲道:“渟州知府鮑德升求見王爺!”
李雲恪早已想到了他會來,對着門口點了下頭。
門口的士兵會意,将鮑德升宣了進來。
“下官參見王爺!”鮑德升穿過衆人來到近前,“王爺無恙歸來,實是萬幸。下官來遲,王爺恕罪。”
李雲恪随便找了個說辭,道:“本王追着虬厥兵進了深山裏,受了些傷,這才耽擱了。”
鮑德升惶急道:“王爺傷在哪裏了?傷得重麽?”
“不要緊。”李雲恪擺了擺手,見他身後還跟着一人,道,“這位是……”
“哦,”鮑德升介紹道,“這是洛淮府衙的駱捕頭,是下官的同鄉,此番若不是他往渟州送信,虬厥人可就要鬧出大事來了。”
李雲恪恍然,這就說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