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承蒙你朋友厚愛

暴雨拍打着玻璃窗。

鬥櫃上放着那盤咖喱雞肉飯。

艾星和寧河之間相距不過半米。艾星身上裹挾着隐隐的怒氣,寧河卻是一身不以為意的輕松。

艾星壓着火,說,“你在臺上唱歌就最好不過,跑來這裏給艾成錦做什麽繼子?”

粗粗算來,這是寧河今天第三次在他這裏碰釘子。寧河唇角的笑意猶在,“我媽媽邵女士嫁人心切,我又能怎麽辦?弟弟。”

頓了頓,笑容竟還加深了,“下次再來聽我的live,門票給你打折,這樣好不好?”——半真半假的口氣愈發明顯,讓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

艾星終于被他這接連兩聲弟弟和玩世不恭的态度叫得心火難抑,伸手就要揪他的衣領。寧河個子不高卻很靈敏,迅速退開一步,又回到暗影籠罩的走廊上。

艾星不想再同他廢話,手搭上門把,準備直接關門了事。

寧河卻擡手将門擋住,說,“William,下個月我就搬走,最多不過20天時間。我們和平共處一下?”

就是這麽短短一瞬,方才寧河展露的游刃有餘、滿不在乎突然都卸掉了,變成一個态度誠懇的十九歲青年。

艾星一時噎住,竟不知說什麽好。

寧河扶門看着他,笑了笑,“我不難相處,試試吧。”

說完,替他帶上門,留下了艾星和那盤熱氣未散的雞肉飯。

隔天就是除夕,又逢周末不必去學校,艾星睡到上午十點才起。

周姐和另一個鐘點傭人小蔡都已回家過年,整棟別墅裏悄無聲息。艾星下樓進入廚房,寧河正在用咖啡機煮咖啡,聽見腳步聲轉回頭沖他笑了笑,“喝嗎?”

艾星拉開冰箱取出一盒鮮奶,冷淡地掃了他一眼,“你倒是不拿自己當外人。”

寧河倚靠着餐臺,看着艾星往馬克杯裏倒奶,“我特意留下來陪你過年,你就不能感激一下我的善良?”

艾星一怔,說,“我爸和...你媽呢...?”

寧河指了指那罐鮮奶,笑道,“麻煩遞一下。”

艾星盯着他,沒有動。

寧河一點不懼少年那兩道鋒利的視線,一只細長白皙的手仍然向着他那方伸着。

艾星活了十七年,還真的沒有見過寧河這種人——好像不管他處在什麽陌生尖銳的環境裏,都不會覺得困擾,反而還能用自成一派的态度慢慢把其他人說服。

艾星嘆了一口氣,走過去把奶盒遞給他。

寧河早上起來剛洗過澡,頭發雖然幹了,身上還留有淡淡皂香。艾星一走進他,就聞到那種若有若無的清幽氣息。

本來遞完奶盒就該退回餐桌邊吃早飯,艾星卻不知何故,站在寧河身邊沒有動。

“他們兩個一早就走了,說是參加朋友孩子的游輪婚禮,四天後才回來。”

寧河說着,端起咖啡,“本來叫我一起去。我想着你一個人在家過年是不是太可憐了,就留下陪陪你吧。”

艾星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他和艾成錦的關系每況愈下,他自己心裏也清楚。但是大過年的,哪怕是在美國這裏缺少舉家團圓的氣氛,可是艾成錦就這麽扔下他跑出去逍遙快活了,這還是頭一回。

艾星畢竟只有十七歲,突然一個人站在一棟曾經裝滿一家三口歡聲笑語的別墅裏,胸口不由得隐隐抽痛。

寧河見他倏然陷入沉默,似乎洞悉了什麽,一面把那盒鮮奶放回冰箱,一面和他說,“你會開車嗎?一會我們去超市買點煮火鍋的食材吧。”

艾星一臉冰冷,帶着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不去。”

寧河于是改為曲線救國,“你只負責開車送我去,其他的都留給我來做?”

艾星沒再搭理他,轉回去端走那杯鮮奶,又順手拿了兩塊放在餐桌上的杏仁酥,在寧河的注視下走出了廚房。

過了大約一小時,艾星的卧室門再度被寧河敲響。

“中國超市今天只開到下午一點,明後兩天過節歇業。冰箱裏除了面包牛奶什麽都沒有,過年總不能叫外賣吧。”

寧河的聲音聽起來有種無奈哄人的口氣。

艾星坐在電腦桌前,皺眉猶豫了幾秒,最後拿起椅背上搭着的外套,妥協地出門去給寧河當司機。

艾成錦買的這種別墅位于洛杉矶東北面的聖馬利諾,有着“小比弗利山莊”的美稱,且以亞裔富商居多,開車到最近的中國超市差不多有半小時。

艾星剛進入駕駛座,就臉色微變。一張Invisible的最新專輯正掉在儲物格外,唱片封面上的寧河和三位樂手在朦胧薄霧中若隐若現。

他已經來不及收起唱片,跟着上車的寧河也看到了那張無比眼熟的封面。

艾星說,“......我朋友放在我車裏的。”——顯然是欲蓋彌彰。

寧河沒有拆穿他,眉眼微微彎起,說,“承蒙你朋友厚愛。”

艾星倒車出庫,順手打開車載廣播。有些事情湊巧起來讓人防不勝防,這個随機調頻的流行音樂頻道播放的竟然是Invisible正在打榜的新歌。

艾星蹙眉無語,再想關掉已來不及,只能一腳油門将車開了出去。寧河手肘撐在車框上,扶着頭暗暗地笑。

艾星偏頭看了他一眼,寧河穿了一件灰色帽衫,裏面是一件黑色長袖T恤,下身的牛仔褲上有幾個破洞,着裝并無什麽特別之處,卻掩不住他那張清俊出塵的臉。

他們兩人視線對上,寧河唇角的笑意還未退去,看着艾星的神情竟似有幾分溫柔可愛。艾星一下轉開了視線,心跳不知怎麽突然有點快,表面佯作認真開車。

寧河想給他個臺階下,問,“換個頻道吧?聽我自己的歌也怪尴尬的。”

艾星沒有馬上答他。或是因為他這兩日對寧河一直沒有好臉,随性如寧河這時也不敢主動調頻。

豐田車在下一個紅燈路口停住了,艾星才說,“我無所謂的,都可以聽。你想換換也可以。”

他這話裏的意思似乎已不如先前敵對。寧河有些意外,一下子還沒理清這種态度前後轉變的緣由,那首打榜新歌就一直放着。兩個人後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超市也就到了。

寧河記得曾說過艾星只負責開車,其餘事宜都由自己包攬的話。于是對艾星說,“你在車裏等我吧或者附近逛逛,我買好了就回來。”

說着,就要開門下車,卻沒注意車道旁側正有一輛運貨的皮卡快速駛來,被眼明手快的艾星一把拽住。

寧河愣了一下,掠耳的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他回頭看向艾星的一瞬,眼底似乎掠過一道碎光。

艾星盯着他,終于嘆了一口氣,說,“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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