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從來沒在約會時遲到

排氣口的風扇持續地轉動,狹小壓抑的房間加劇了對峙的緊張感。

艾星被關進這裏已過數個小時,長時間坐在椅中讓他感到拘束不适,他又要求了一次,“我需要水。”

“先說說你竊取的文件下落吧。”審訊桌後的那個白人探員以指節扣着桌面,不帶感情地盯着他。

艾星的回答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FBI的兩個探員起先沒把艾星當回事,以為他不過是個精通電腦的尋常高中生,稍加恐吓就會開口。沒想到審訊進行了三個半小時,他們從最初的随便聊聊,進展到相互配合、威脅誘供,最後使上各自擅長的審訊技巧,艾星始終沒有交代半點線索。

另一名自稱喬尼的拉美裔探員擡手摸了摸嵌入式耳機,似乎是耳機那頭有誰在講話,繼而他站起來走向室外。

鐵門砰的一聲關上,室內剩下了艾星和白人探員威爾森。

經過幾個小時的觀察,艾星發覺威爾森較為理性克制,更像是常規辦案的探員。而剛剛離開房間的喬尼則有一種暴躁易怒的匪氣,審訊途中兩度欲對艾星動手,都被威爾森拉住了。

這或許是個機會。艾星暗忖,他應該嘗試各個擊破,于是主動開口,“如果你們能保障我的安全,我會考慮和你們交換情報。”

“小朋友,我想你對自己的處境還沒有清楚的認識。”威爾森龇牙笑了一下,眼尾擠出幾條細紋,“你是以竊取國家機密罪被逮捕的,沒有和我們談判的資格。”

“那我或許可以聽聽我洩露的機密涉及哪個方面?”艾星不覺受挫,繼續從對方口中套話。

威爾森皺了皺眉,“William。”他叫了一聲艾星的名字,又頓住,用一種少見的認真表情隔桌打量身穿校服的少年,“你在我們的黑客名單上待了很久,你很狡猾,留下的痕跡很少。但以前只是小打小鬧做點自認為匡扶正義的事,為什麽這一次玩得這麽大?”

艾星不知道喬尼什麽時候折返,他必須抓緊時間攻破威爾森,只能選擇單刀直入。

“我以為本州官員的貪腐案不至于讓FBI這麽草木皆兵。除非、那份名單裏真有某個人打算競選下一屆總統?”

威爾森聞言,臉色倏變。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不應該自恃經驗老道,只是草草浏覽了一遍艾星的資料就來抓人。這個高中生不是纨绔混世的集團繼承人,也不僅是目中無人的網路黑客,而是心理素質極好的疑犯,他的經歷不該是一張紙頁那麽簡單。

艾星已經從他閃變的表情裏得到了答案。他面上裝作若無其事,心卻迅速下沉。

威爾森沒有吓他,這次他的熱血沖動很可能帶來一場生死浩劫。

那份貪腐名單上有一個人的名字非常突出——加州現任州長沃克?格林,也是民主黨的元老政客之一。

艾宏申的加密文件只是觸及了政壇貪腐的皮毛,并沒記錄細節交易。由于沃克?格林是一州之長,更容易牽連出其他政客,艾星決定從他的資金流向入手,并很快查到近期他與某個大型能源公司有着大筆資金往來。

這家能源公司是一向力挺民主黨的財閥之一,與沃克?格林有些來往并不奇怪。但是高達七位數的行賄數目太過反常,艾星起先一直沒想明白,能源公司要從沃克那裏獲取什麽支持,才需花費如此重金?

直到這時他靈光一閃,那些資金都是為沃克?格林的競選鋪路的活動經費,卻被沃克中飽私囊轉移到私人賬戶裏。

所以這兩個探員,到底是授意于州長,還是聽命于財閥?

鐵門再一次被推開,喬尼大步走了進來。

艾星甚至來不及回頭看上一眼,他的後頸已被人用力卡住。

審訊桌後的威爾森叫了一聲“喬尼”,卻沒能阻止喬尼對艾星動手。

由于艾星帶着手铐,無法進行有效反抗。他被喬尼猛地拽起,又被一腳踹中背部,重重撞在地上。

體格魁梧的男人并未收手,他抓住艾星的頭發,推着他的頭往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連續猛擊。艾星忍無可忍,以手铐壓住喬尼的前臂,同時擡腿踹向對方頸部。喬尼猝不及防被他踢中,倒地的瞬間掏出了別在腰間的格洛克M19。

艾星一個激靈,不敢再動。喬尼翻身而起,冷黑槍口一下抵在他額上,繼而是沉悶的上膛聲刮擦着艾星的耳膜。

“來啊!再打呀!”喬尼陰狠地瞪着他,一腳踩住艾星肩膀,狠狠往下碾踏。

威爾森終于看不下去,走過來架住喬尼的一只胳膊,“打死了怎麽讓他交代文件的去向?”

槍口仍然沒有拿開,喬尼冷笑着說,“先在腿上開一槍,自然就什麽都交代了。”

艾星知道這個人不是開玩笑,如果沒有威爾森在場,自己現在已經賠上一條腿了。

喬尼還在繼續踩壓他的左肩。艾星長年訓練游泳,肩部本就有些積勞損傷,他咬牙忍痛,最終支撐不住、匍倒在地。

喬尼不依不饒,蹲下來揪住他的校服領口,“我知道你是艾氏的繼承人,從小到大沒吃過什麽苦吧?你爸爸媽媽還在等你回家呢。”

這是審訊中常用的手段,喬尼想趁着艾星意志薄弱時撬開他的嘴。然而艾星在這一瞬,卻只想到了寧河。

他躺在冷硬的地上,呼吸間都是探員身上積壓難聞的煙味。寧河在他記憶深處輕輕浮動起來,令他想起了戀人輕揉的撫觸、溫暖的擁抱、低垂的眼尾,若有若無的微笑......總之就是那些讓他惦記了很久,始終無法放手的東西,一點一點在他身體裏湧動。

艾星覺得肩部滲透的疼痛似乎緩解了不少。不管怎麽樣,他想,自己必須離開這裏去見寧河。他們已經決定這個月底的感恩節假期要去拉斯維加斯,半年前他們在那裏領取的結婚證,故地重游一定很浪漫。

艾星知道自己有多愛寧河,他從來沒在約會時遲到。這次也一樣。

寧河過了生平最漫長的一夜。

他前前後後只睡了兩三個小時,每一次醒來,覺得大腦稍微清醒一點,就開始回想近一個月內與艾星相處的細節,希望從中尋到蛛絲馬跡。

他找出了艾星常用的一些密碼,成功登錄了他的電腦,但是這些都沒有太大幫助。寧河對編程、代碼等知識毫無涉獵,單憑他的電腦常識根本不可能發現艾星隐藏的數據。

他在經過反複思考之後,與艾星隔空得出了相同的結論。

能夠動用FBI的力量帶走艾星,甚至給他羅織一個事關國家機密的罪行,必然是牽連了位高權重的人物。不論艾星最終是否交出那份關乎對方前程的文件,他都有很大可能會被滅口。

這個案子在向下的層面無法疏通解決,因為上面有人只手遮天;如果想盡辦法仍然無法救出艾星,那就只能将事态進一步發酵,索性鬧到不可收拾的層面。

如此一來,亂局之中必生嫌隙,艾星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寧河在卧室裏捱到清早七點,聽見樓下傳來響動,估計是兩位長輩已經起床。于是他簡單洗漱一番,也迅速去到客廳。

艾成錦和邵茵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顯然前一晚和寧河一樣輾轉難眠。

寧河這時還不宜表現得太過積極,一邊問候早安,一邊平靜地詢問艾成錦接下來的打算。

“艾叔叔有想到什麽辦法嗎?是不是應該聯系律師團隊為艾星辯護,或者先交納保釋金?”

沒想到艾成錦躊躇片刻,竟然嘆着氣說,“艾氏馬上面臨上市,我們剛完成首輪公開募股,這時候如果把艾星被捕的消息炒作得沸沸揚揚,很可能影響艾氏的聲譽......”

寧河并非沒有想過艾成錦的權衡利弊。但眼下艾星剛被FBI帶走,尚未涉及艾氏的任何實質損失,艾成錦就已經如此唯利是圖,寧河心裏瞬間涼透。

艾成錦還在繼續解釋他和艾宏申以及柯林斯等人商議的計劃,大致是由柯林斯的團隊出面,向洛杉矶警局施壓,經由他們從中斡旋,去和FBI商議一個較為和緩的保釋計劃,盡量不引起主流媒體的注意。

寧河心知自己不必再聽下去。昨晚他們已經從本地警局得到反饋,FBI沒有征用他們的場地進行審問,艾星至今下落不明。

柯林斯不過是個精通商務法的律師,他的團隊背景也大都集中在這一領域。艾星的案子如果被他們執意攬下,寧河幾乎可以确認柯林斯是艾宏申那邊的人,只不過艾成錦還未察覺自己這位親信的反水。

寧河去餐廳喝了半杯咖啡,和邵茵打了一個招呼,然後抓起外套出了門。

他已經聯系上艾星母親生前所用的律師,現在準備去和對方碰面。

開車出門時,他看到自己跑車的副駕駛座下留着一雙艾星的運動鞋。一周前他去長木高中接艾星放學,艾星在車上換掉了自己的校服和球鞋,因為他們當晚預訂了一間高檔餐廳,要在那裏用餐慶祝艾星被名校錄取,不可穿得太過随意。

寧河挂擋開出車庫的一瞬,車身的沖力将他壓回椅背。他倏忽之間有些恍神,仿佛那些紙醉金迷的愛與夢一下消散了,剩下一個猝不及防的血淋淋的現實,橫亘在他和艾星之間。

作者有話說:撐住,星河可以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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