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宓玫怕肖聞郁。

為什麽怕?她在怕他什麽?

致辭結束,掌聲熱烈如潮,肖聞郁随即成了整場酒會簇擁矚目的焦點。沈琅在遠處,注意到在場的權貴精英紛紛上前與肖聞郁敬酒攀談,他擡眸,遠遠地朝這裏瞥了一眼。

沈琅遙遙對上肖聞郁的視線,晃了晃盛着蘇打水的香槟杯,動作幅度非常小地與他隔空碰了杯。

她笑意缱绻,無聲道:晚上好。

“剛才那位是市建委的副局,明年年初市內計劃有個新城區的工程招标,我們最好能争取到這個機會。”一旁的沈立珩結束上一段談話,回頭對沈琅開口,“不能讓肖……你在看什麽?”

沈琅示意他看:“大嫂去露臺了。”

沈立珩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宓玫避開人群穿過大半個宴會廳,果然在向露臺的方向走去。他不放在心上,随口說:“你管她那麽多做什麽。”

沈琅:“二哥,你不覺得大嫂像是在刻意躲着我們嗎?”

“沈立新死了,她不願意見我們很正常。”沈立珩問,“你去哪裏?”

在以前,沈琅并不是多管閑事的人,管得越少,束縛越少。沈立新遇難後,這場車禍連同沈家都是宓玫的痛點,她會選擇避開沈立珩他們也是正常事。因此,除非出于必要,否則沈琅不會主動揭人家的傷疤。

據沈立珩的說辭,宓玫和他說過,沈立新和肖聞郁在美國時關系并不好。今晚沈琅會來,本來是想向她确認這件事,并沒有問沈立新車禍當晚細節的打算。

但宓玫為什麽要怕肖聞郁?

沈琅放下杯子,向露臺走去:“我去找大嫂聊會兒天。”

露臺的雕花欄杆邊,宓玫一身曳地綠裙,披着件黑色大衣,指間夾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已經燃了一半。

她聽見腳步聲,回頭看見沈琅,愣了瞬:“琅琅。”

宓玫的妝容精致,卻掩不住眉眼間的憔悴。沈琅給她帶了杯香槟,順手遞給她,笑問:“在這裏吹風不冷嗎?如果我是你的粉絲,該心疼死了。”

宓玫接過酒杯,微笑自嘲:“現在我哪裏還有什麽粉絲?早就沒人記得我了。自從我跟你大哥——”

話音頓住了。

提起沈立新,對方逐漸紅了眼眶,哽着聲音沒再說下去。沈琅半靠着欄杆,把話接了下去:“大哥很早就去了美國,這麽多年,我也沒怎麽去看你們。就連他車禍的事,也是隔天二哥告訴我的。”

“我什麽都不知道。”沈琅低垂了眼眸,長發柔軟地披在她白皙的肩臂處,帶着脆弱無防備的溫馴。她尾音輕而低軟,問宓玫,“車禍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也許是酒精作用,也許是對沈琅的同理心作祟。良久,宓玫開口:“那天他去出席活動,也是像今晚一樣的宴會。”

“中途我身體不舒服,他就先讓司機送我回家,我沒想到這是最後一次見他。”宓玫手裏的煙明明滅滅,她低眼碾滅煙頭,眼睫都在細微顫抖,“我聽說他喝了不少酒,酒醉後當場跟人吵起來了,心情很糟,吵完後自己開了車要走,別人怎麽勸都勸不住。”

沈琅不動聲色:“和誰吵起來了?”

宓玫回憶:“肖聞郁,是公司裏的人。”她說,“爺爺很欣賞他,但你大哥不喜歡他,所以跟他關系一直鬧得很僵。”

沈琅好奇:“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我不清楚。”宓玫嫁給沈立新的時候,肖聞郁已經在華爾街聲名鵲起,她并不知道肖聞郁在沈宅待過一段時間。她停頓片刻,又說,“你大哥不喜歡他,我和他的交集也很少。”

宓玫并沒有說實話。

如果她和肖聞郁交集很少,就不可能會無由來地怕他。

沈琅沒有戳穿,寒暄幾句後,跟宓玫一起回到宴會廳內場。

廳內衣香鬓影,紅酒臺旁,香槟色與白色的花蕊團簇綴飾。

常泓剛和某基金投資人高談闊論完,發現剛剛在肖聞郁身邊的那位溫柔脈脈的黃裙女人已經不見了蹤影,而被拒絕的黃裙女人正在不遠處端着酒杯,水眸含情,仍不死心地頻頻看向肖聞郁。

“這已經是今晚你拒絕的第四個女孩兒了。要不是那天我撞見你在辦公室——那什麽,我還真以為你那什麽冷淡呢。”常泓還沒算那些示愛示得比較隐晦的女人,他遞給對方一杯酒,苦口婆心,“我們不能那麽挑,是美人兒就得了,還真指望在這種酒會上找到理想夢中情人還是怎麽的……來,幹杯。”

肖聞郁執着酒杯,淡淡地擡眼問:“‘那什麽’?”

常泓羞澀:“就那什麽,那天你不是在辦公室更衣間跟人那什麽嘛。我還沒問你那女孩兒是誰呢。”

肖聞郁沒解釋。

旁邊基金投資人聽得雲裏霧裏,觀察着肖聞郁的神色,笑道:“這個女人嘛,确實不能只漂亮就行,肖總的眼光自然是要比我們都高……”

常泓打斷對方的阿谀奉承:“甭理他,他清高他的,咱們喜歡咱們的。”

基金投資人不知道兩人關系熟到能随意調侃的地步,莫名被常泓拖到肖聞郁的對立面,吓得出了身冷汗。還沒說話,常泓說:“你看看那個,漂不漂亮?我就喜歡那種類型的女孩兒。”

常泓指的是沈琅。

遠處甜點臺旁,沈琅跟一群名媛女星一起。她像是在旁聽一件圈內秘聞,正注視着旁邊滔滔不絕的藍裙女人,唇角彎着笑意。

沈琅的瞳色很淺,在燈色下有如琥珀般湛然,看個玻璃杯都顯得動情,偏偏言行舉止間又帶着與生俱來的驕矜。漂亮又帶勁,讓人起馴服欲望。

“可惜我跟她立場不同,你知道羅密歐跟朱麗葉吧,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命運讓真愛彼此錯過,”常泓嘆息,“不然我肯定說什麽都得追她。”

基金投資人一句“确實漂亮”還沒出口,一直沒出聲的肖聞郁驀然開了口,道:“沒有可惜。”

“……”常泓茫然:“什麽?”

“你一直來晚了。”肖聞郁平靜道,“錯過了八年。”

八什麽?

常泓還沒怎麽消化完呢,就見肖聞郁喝完杯裏的酒,酒杯擱在一旁,又說:“是沈琅。”

他在回答對方之前的問題。

常泓疑惑:“什麽是沈……是沈琅?!!!”尾音陡然變調。

酒會結束,酒店的地下停車場內,沈立珩靠在車後座,離開前隔着半開的車窗問沈琅:“坐我的車一起走?”

沈琅晃了晃手指間的車鑰匙:“不用了,我開了車來。”

肖聞郁一行人是酒會上的重要人物,被趨之若鹜的賓客一留再留,直到停車場的豪車逐漸寥寥無幾。

今晚沈琅給肖聞郁當司機,等得十分耐心,倒也不催人。

車內放着首舒緩溫柔的鋼琴曲,沈琅正阖眸小憩間,靠主駕駛旁的車窗被聲音清晰地叩了兩聲。她搖下車窗,擡眸與窗外俯身看她的肖聞郁沉默對視幾秒,笑問:“肖先生怎麽站在這裏?”

一場酒會下來,肖聞郁身上那套剪裁精良的襯衣西裝仍然筆挺,即使被敬了整個晚上的酒,面上也不見醉意。

他沒動,只垂眸淡聲反問:“你怎麽在這?”

“……”沈琅無辜,“說好我來接你回去,難道今晚跟你說過話的美人太多,你轉頭就把我忘了?”

肖聞郁頓了一瞬,像是在思忖,片刻後開口:“沒有。”

他垂眼看她的時候睫尾也跟着垂落下來,在深邃眉眼間掃下一片陰影,從沈琅的角度看去,竟然意外有種蟄伏着的溫存感。

肖聞郁今晚确實喝了不少酒,紅的白的,香槟果酒,從他坐進副駕駛開始,沈琅就聞到了酒的淺淡醇香。

沈琅關了車載音樂,偏頭看他。

男人坐在副駕駛座位上,修長的雙腿伸展不開,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适應了一會兒,接着側過臉又望向她,不說話。

……跟向陽花一樣。

“我記得你以前不會喝酒,”沈琅沒急着開車,搭着方向盤揶揄,“有年我生日,拿了顆酒心巧克力給你,你都能被嗆到,耳朵還紅了。”

換以前,沈琅跟調戲似的說這種話,肖聞郁非但不會理她,還非常有可能下車走人。

但今晚肖聞郁只是神色鎮靜淡然地看着沈琅,半晌低低沉沉地“嗯”了一聲。

沈琅終于覺得有哪兒不對了。

“……”空曠的停車場內車走人空,這邊的角落裏燈光昏沉。沈琅開了車內頂燈,湊近觀察了幾秒肖聞郁,微微錯愕:“……你喝醉了?”

肖聞郁:“沒有。”

沈琅湊過來的時候帶起一小股氣流,混着她身上若有似無的花木後調香,周遭莫名生出些旖旎的氛圍來。

肖聞郁還不到醉的程度。他注視着沈琅近在咫尺的模樣,忽然回想起剛在宴會期間,在常泓以近乎談情的口吻談起她時,他在那一剎那間迸湧翻騰而出的情緒。

淩戾而強烈的不悅。

他瞳色深沉如墨,薄唇也抿成一線。沈琅忽然有種看到當初那個在沈宅裏的肖聞郁的錯覺,調侃說:“肖先生……就算有人送你回家,也不能喝醉吧,你就這麽放心我?”

喝醉了的肖聞郁比平時要說話不留情一些,沒挪開目光,定定問:“你能對我做什麽?”

“……”

沈琅被怼了一臉,剛想退回去重新放點歌來緩解氣氛,半路停住了。

沈大小姐忽然反省,她在一個醉酒的人面前有什麽好退縮的?

她不退了,不僅不退,還非常貼心地幫忙把肖聞郁的安全帶給系上,扣上後擡眼笑問:“不知道我送肖先生回家,有沒有工資?”沈琅的字句說得很慢,像是情人間的呢喃呓語,“要是沒有工資的話,有沒有獎勵?”

肖聞郁眼畫眉裁的一張臉,神情淡漠如初,耳廓卻逐漸紅了。

沈琅終于有種找回節奏的舒适感,剛想再逗兩句,就見肖聞郁突然收回目光,開始低眼摘手上的腕表。

鉑金的手工機械表重量不輕,遞到沈琅手裏時還帶着男人體溫的餘熱。沈琅沒反應過來,肖聞郁又從西裝內襯口袋摸出張黑金卡,一并遞過來。

肖聞郁平靜開口:“給你。”

沈琅:“……”

沈琅對上肖聞郁晦暗難辨的眼神,垂落在膝上的手腕猝然被捏緊了,順着力道帶向他。

肖聞郁說:“給我。”

一時間,沈琅沒去細想這話到底什麽意思,這回是真的驚愕了。

沈立珩大概怎麽都不會想到,他想方設法地想從肖聞郁手上奪權,甚至不用大費周章,其實只要灌醉他就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一個入V小通告————

1.和編輯商量了下,本文在4月9日(周二)正式入V~

2.下一次更新時間為4.9,入V當天中午12:00長長長更,V章有高頻紅包掉落

3.本文不坑,V後盡量保持日更,不能日更文案或作話請假,但是!但是更新時間不定,一般可能在淩晨,睡前蹲不到的小天使們可以早上起來再看w~

4.謝謝小天使們一直的喜歡和陪伴,感恩所有的曾經支持以及可能的将來支持,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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