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二節課間，佳音有些坐不住了，他還等在那兒？ (2)
來人，林峥皺起眉頭，“不是請了半個月假嗎，怎麽才一周多就來了？”
蘇舟臉微微紅，“怕耽誤學習，而且，一個人待在家裏也實在無聊。你放心，我已經複查過，醫生說恢複得不錯。”
“這樣啊。”林峥點點頭，就要離開。
“等一等，”蘇舟從書包裏拿出裝在袋子清洗得幹幹淨淨的圍巾，雙手捧着小心翼翼遞過來，“這個還給你，還有，上次的事，謝謝你，林峥。”
林峥看看圍巾，又看看面前明顯帶着羞澀的蘇舟，并沒有伸手去接那條屬于自己的圍巾，反而冷淡地說，“扔掉吧，別人碰過的東西我不要。”
蘇舟腦袋嗡一聲，仿佛被人用榔頭迎面重重給了一下，等她擡起蓄滿淚水的眼睛，林峥的背影已經遠去了。
莫羨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呦！不過是被人背着送去醫院，還真拿自己是灰姑娘了？”
蘇舟不想在她面前示弱，咬着牙瞪過去，“那也比你整天追在謝均平身後強！”
莫羨臉色發青，“就算我對謝均平有好感，可采薇只把謝均平當普通朋友，是謝均平一廂情願罷了。倒是你，紀佳音對你掏心掏肺，結果呢，呵呵呵，不知道剛才的清形被她看到，會不會覺得自己瞎了眼，跟你這種人交朋友！”
佳音今天來得有些遲，一進校門就聽到莫羨剛才說的話。她走過來，看着蘇舟，和林峥問了一樣的問題，“怎麽不多休息兩天？”
蘇舟垂着眼睛，不敢看佳音。
莫羨嗤笑，正要說話，佳音冷冷看她，“再多說一個字我撕爛你的嘴。”
“好好！誰愛管你們的破事兒！”莫羨氣呼呼往教學樓走去。
“走吧。”佳音拉着蘇舟。
蘇舟惶惶，終于鼓足勇氣正視佳音，“對不起，佳音。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那天林峥背我，我又看他對你那麽好，就…就鬼迷心竅了，我發誓我從沒想過跟他怎樣……我只是……只是………”
佳音打斷她，“我沒生氣。我只是覺得，你能對林峥産生好感，這至少證明你走出來了，這樣我倒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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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舟松口氣，“真的嗎？你真的不介意？太好了佳音，你都不知道，剛才你突然出現我好害怕，怕你以後都不理我了！哎呀我就說，人就是不能做虧心事，我這兩天一直惴惴不安，這會兒突然輕松了。要是喜歡林峥就要失去你，那我還是不要喜歡他了。”
佳音凝視蘇舟，覺得她好像比以前懂事了點兒。
蘇舟看看手裏的圍巾，又犯難了，“這個怎麽辦啊？”
佳音挑挑眉，“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呗！”
一進教室蘇舟就大步流星走到林峥面前，把圍巾扔到他桌上，理直氣壯地說，“你的東西還給你，不想要自己扔掉！”
林峥愣在那裏，正尴尬着，回過神對上佳音帶着笑意的眼神，頓時明白了兩三分。
這天佳音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本以為又是什麽早戀警醒，沒想到班主任開口就問，“蘇舟怎麽樣了？”
佳音心虛的點頭，“已經好了。”
班主任哼一聲，“別騙我了，就你們這點伎倆！還敢在佛祖面前翻筋鬥！知道為什麽我裝不知道嗎？因為你已經盡最大努力替她做了最好的選擇，唉，你們這群孩子，真是不省心。”
佳音低頭盯着腳尖。
班主任話鋒一轉，“那天身邊四個同學，為什麽偏偏是林峥送你們去醫院？”
佳音擡頭，“老師，是我主動叫的林峥，顧采薇和莫羨跟我有過節，而且女孩子容易生是非，我怕對蘇舟不利。至于謝均平，又被傳言和我關系不一般，所以……”
班主任點點頭，“你也算想的周全，回去吧，心思都用在學習上，再有這種事，不準自作主張。你們小孩子，一個處理不好出了人命誰負責？”
佳音如釋重負地走出去。
期終考試越來越逼近了，四中角角落落都充滿備戰的緊迫感。
臨考前一天貼出座位表，佳音和扶月還有萬生被分在六考場，林峥蘇舟謝均平顧采薇都在隔壁的五考場。
最後一張試卷和答題卡交上講臺，佳音長長松口氣，考試非常順利，不出意外應該會有不錯的名次。佳音邊想邊往門口走，剛出考場，就聽到走廊裏有争執的聲音。
原來，在林峥後排的考生叫劉泓，是個靠贊助費塞進來的差生，為了期末的成績單體面些，最後一門文科綜合一直暗示抄林峥選擇題，林峥向來傲氣，要是他好言好語也就罷了，可這劉泓下命令似的，林峥自然沒搭理他。
然而劉泓也是個奇葩，心思未遂，就故意把腿伸進林峥凳子裏使勁搖晃，試圖影響林峥答題，林峥一怒之下回頭呵斥他，監考老師過來問，林峥索性說出實情。
就這樣，劉泓被轟出考場，不僅文綜成績作廢，還可能會被記過處分。懷恨在心的劉泓等在走廊，林峥一出來他就沖過來想要報複，被謝均平和其他幾個男同學一把推開。
佳音和扶月走過去，搞清楚狀況，兩人對視一眼，扶月說，“攤上這種人也是倒黴，就算林峥沒做錯什麽，他也只會覺得是他害了他。”
佳音擔憂地看向林峥，顧采薇不知打哪兒冒出來，圍着林峥噓長問短，側身擋住林峥看向佳音的視線。
佳音苦笑着打算離開，發現被擠在人群外的劉泓臉上寫滿忿恨，尤其最後看林峥的那個眼神，讓佳音感到非常不舒服，她有預感，總覺得這個劉泓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正出神着，蘇舟扯扯佳音袖子，示意她看那邊的顧采薇和林峥，俨然是他人眼中般配的一對。佳音朝蘇舟笑笑，拉着她沿着長長的走廊離開。
回到班級，佳音整理好課桌，一擡頭就看見林峥顧采薇謝均平三人邊說些什麽邊走進來，舉止親近随和，那是她不曾擁有的年少情誼，佳音低下頭，不去看林峥投過來的目光。
喧鬧的教室終于安靜下來，班主任面帶輕松地說成績單三天後出來，到時候住得近的同學可以過來拿，也可以電話詢問，然後審視教室，問後天誰願意過來協助合算分數和登成績表，還說最好是女生，女生心細。
顧采薇第一個報名，住得最近的趙淑華也舉起手，班主任滿意地看看兩個女生，就這麽敲定了。
宣布放寒假的聲音一落地，整個班都沸騰起來，所有人都歡呼着收拾東西，歸心似箭地迎接高中生涯裏的第二個寒假。
佳音和蘇舟剛走到校門口，林峥就追過來，蘇舟看看佳音，丢下一句“我先走啦”就識相地閃人。
佳音看着林峥，“有什麽事？”
“那個，坐我家車回吧。”
“不了，我搭公交就好了。”說完就要轉身。
“唉…等一等，那個，你上次送我的生日禮物我很喜歡，一直挂在床頭。”少年眼睛裏有濃濃的笑意。
佳音“哦”一聲，眼睛只盯着腳尖。
“你是不是…不高興啦？我和顧采薇沒什麽的，只是她爸爸媽媽和我爸爸媽媽比較熟悉，大不了我回家跟奶奶說下學期不讓她搭我家的車子了。”林峥信誓旦旦的說。
佳音擡起頭，安靜的看了他一會兒，“林峥，下學期見。”
林峥怔了怔，露出燦爛的笑臉。
這一天佳音執意坐公交回來，其實她一直不喜歡搭林峥家的車，總覺得那樣是在提醒自己，和林峥是多麽的雲泥之別，有些東西是印在骨子裏的，佳音默默在心底說着對不起。
下了公交，天還亮着，佳音走在巷子口，遠遠看見王大爺在門口推搡着罵自己的孫女兒笨，這麽簡單的數學題都不會，小女孩哭哭啼啼“就是不會嘛！”，氣得王大爺抓起掃帚就要打。
“自己不會教，還怪人笨。”佳音向來不愛管閑事，這次看不下去了才冷着臉說了一句。
“你會教，有本事你來教！”王大爺梗着脖子嚷嚷。
佳音大步走進去，吓得王大爺往後退了兩步，“你幹啥？”
佳音不理他，搬了凳子坐在小姑娘旁邊，溫聲哄了她一會兒，就開始給她講演算過程。
小姑娘聽了一會兒，破涕為笑地說，“我會了，謝謝佳音姐姐。”
透着奶香的聲音撓得佳音心都酥了。
剛走出門口，王大爺就陪着笑，“佳音，佳音呀，放假了是吧，沒事常來爺爺家裏玩兒啊……”
佳音回頭，“想要我繼續給小樂補課？可以，按小時收費，每小時二十。”
“唉——我說你這孩子，你鑽錢眼裏了吧？”
佳音不搭理他，轉身往自己家走去。
“哎哎等一等，要死呦，二十就二十，你明天幾點能過來？”
佳音回頭，“先付錢，我這裏不賒賬。”
王大爺一咬牙，從兜裏掏出一百二十塊錢，“這是三天的，每天下午兩個小時，好了吧？”
佳音接過錢，“明天下午兩點我準時過來。”
佳音回家把補課的錢交給媽媽，并說明情況，不出所料，媽媽果然責備地說，“怎麽能收鄰居的錢呢？”
佳音嘆口氣，跟媽媽說，“我要是不收錢，王大爺不僅不會感激，還會覺得我存心巴結他，這樣的事還少嗎？他每次使喚你幫忙都會許諾給你介紹有錢人家幹活兒，結果呢？轉頭就奚落你讨好他。”
佳音媽媽不說話了，她想，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她這個當媽的沒什麽文化，确實不該把自己的那套灌輸給她。
紀媽媽把錢交給佳音，“這錢是你憑本事掙來的，留着當零花錢吧。”
知道媽媽不再死心眼地糾結所謂的鄰居情分，佳音挽起袖子，開始幫着媽媽切菜做飯。
出成績的這天，因為下午要給小樂補課，佳音只好上午來到學校，這個點校園裏清冷極了，班主任一見佳音就嘆着氣把成績單遞過來，“自己看。”
佳音接過來一看，自己的名字居然排在莫羨後頭，覺得不對勁，趕緊看看各科成績，發現文綜分數低得可憐。
“不可能！”佳音擡頭看着班主任，斬釘截鐵地說，“老師，我的文綜考卷一定判錯了。”
班主任猶豫地看着她，“你确定？”
佳音點頭，“确定，老師，能把我文綜試卷拿出來看看嗎？”
班主任搖頭，“要等到開學了，文綜的試卷都在隔壁辦公室，鑰匙不在我這裏。”
佳音走出兩步，又回頭問，“老師，文綜的成績是誰登記的？”
班主任看她一眼，“顧采薇和趙淑華都登記過文綜，你是懷疑誰嗎？”
佳音搖頭，“只是問問。”
心裏卻始終覺得這件事情來得蹊跷，仿佛是暴風雨前的烏雲，懸在頭頂，提醒路過的人未雨綢缪。
☆、第 13 章
中午紀媽媽回來的晚，佳音已經把飯做好了。
紀媽媽從佳音手裏接過碗，順便問起佳音成績的事情，佳音不想媽媽擔心，就推說早上起晚了，沒來得及去，但是打電話問了班主任，考的還不錯，排名比剛分班時進步了幾名。
佳音一向懂事，紀媽媽也沒往別的地方想，吃過飯就又騎着車出門幹活兒去了。
寒假的第一個周日，紀媽媽從林峥家回來後，一直有些不大對勁兒，佳音問她怎麽了，紀媽媽只是嘆口氣，“林家的活兒我不打算幹了，今天已經辭職了。”
佳音觀察媽媽神色，“出什麽事了嗎？”
紀媽媽低着頭，“也沒什麽事情，就是最近腿不舒服，天又冷了，騎車過去有點吃力。”
佳音松口氣，心疼地安慰媽媽，“不幹了也好，就當休養休養，反正我每天給小樂補課也有四十塊。”
紀媽媽欲言又止地看一眼佳音，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
佳音本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直到第二天一早，媽媽接了個電話，對方剛說了什麽，紀媽媽手一松，手機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佳音趕緊撿起手機，邊遞給媽媽邊問“怎麽了？”
紀媽媽嘴唇蠕動着，“林家奶奶說家裏一個玉镯子丢了，問我有沒有看見。”
玉镯子？佳音蹭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
紀媽媽冷靜下來，仔仔細細檢查一遍手機，确定沒摔壞，就準備出門，“我得去林家說清楚。”
佳音跟出來，“媽我陪你一起。”
“站住！”紀媽媽轉頭呵斥，目光是少有的淩厲，“你不準去，媽媽不準你去！聽到沒有？”
佳音愣在那裏，她瞬間明白，媽媽一定知道她和林峥是同學，或許還聽到什麽風言風語，所以才會選擇辭職。
薛勤的玉镯子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媽媽前腳辭職後腳就丢了，這擺明了就是預謀好的，只是，為什麽會是玉镯子？
佳音渾身冰涼，靠在門後想了很久，才明白過來。
下午給小樂補課時，佳音始終心不在焉，小樂好幾次喊姐姐她都沒聽到，只好淘氣地用筆戳戳她的腰，佳音這才回過神，摸摸小樂毛茸茸的腦袋，“姐姐有事出去一會兒，你認真做題好嗎？”
小樂乖巧的點點頭，佳音飛快跑到小賣部給媽媽打電話，好半天沒人接聽。又撥了林峥的電話，還是沒人接。
心裏不安，佳音從路口攔了一輛出租，一路開到林峥家門口，等車挺穩，看到計價器上的數字，佳音心疼地從兜裏掏出王大爺新給的課時費，付了車錢快步往林家別墅院子走去。
林家的大門敞開着，佳音一眼看到薛勤在院子裏的躺椅上曬太陽。
“薛奶奶，我媽媽在這裏嗎？”
薛勤沒有絲毫意外，她把頭轉過來，冷漠地看佳音一眼，“來過了，但是已經走了。”
佳音焦急地問，“走了？她有說去哪裏了嗎？”
薛勤從躺椅上站起來，“這我就不知道了。”
佳音就要往回走，走了兩步又停住腳步，既然來了，不妨說個明白。
冬日的陽光斜斜照在臉上，佳音回身擋在薛勤面前。
薛勤淡淡繞過佳音，直接往屋裏走去。
佳音跟在薛勤身後，一口氣說，“我媽一辭職，薛奶奶的玉镯子就跟着丢了，這事說給誰聽都要懷疑。只是我媽媽是個粗人，不懂黃金有價玉無價，即使一知半解，也分不出玉的好壞。所以就算她手腳不幹淨，或者臨時見財起意，也絕不可能放金項鏈不要去偷一個玉镯子。”
薛勤優雅地往沙發上一靠，“所以呢？”
佳音站在那兒，“所以，我能想到的，薛奶奶自然想得到。我媽媽為什麽會辭職，無非是知道我和林峥是同學，她不辭職還好，一辭職正好坐實了偷的罪名，一旦事情傳出去，我媽媽在家政行業将無法立足。而您，完全可以萬無一失地丢金項鏈，卻偏偏丢了個玉镯子，您的本意不是為難我媽媽，而是要我現身說法，知道我會來，您就敞開了門等我，是嗎？”
薛勤把頭發挽到耳後，“是個聰明的姑娘，要不怎麽能考上四中。就是聰明不往聰明地兒使，林峥床頭那串風鈴是你送的吧？”
“是。”佳音毫不掩飾。
薛勤看着她，“你倒是坦蕩。說吧，你要怎樣才肯放過我孫子？”
終于還是有這一天。
偶像劇裏常有的一幕，高高在上的女主人跟一貧如洗的窮苦女孩說“要怎樣才能放棄他”，女孩子往往勇氣十足地拒絕女主人的威逼利誘，咬着牙表示“我是真的愛他，我不會離開他”。
每每看到這樣的劇情，佳音都會想，寫這樣劇本的編劇一定沒體會過貧窮，窮人家的孩子一身傲骨的背後藏着深深的自尊自卑，任何時候尊嚴面前，他們早早丢盔棄甲不戰而敗，不需要壓迫，不需要利誘，有時候只是一個眼神，顧采薇的眼神、謝均平的眼神、班主任的眼神......都足以讓有自知之明的灰姑娘戰戰兢兢縮進自己陰冷卻堅固的殼裏。
而自己不過是萬千灰姑娘中的一個。
心一下蒼涼起來，仿佛萬年積雪的冰山，再明媚的陽光也不過徒然。
佳音平靜地看着眼前垂垂老矣卻硬要揪住歲月尾巴的薛勤，不知是該可憐她，還是該可憐自己。又或者，不管有錢沒錢，不管年輕或者蒼老，他們都不過是紅塵俗世裏的可憐人，執念、癡戀，那不過是萬丈深淵前的曼陀羅花。
“其實您完全沒有必要這麽做，您甚至根本不需要說什麽，因為從一開始，我就很清楚林峥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即使沒有這件事情，我也會自覺疏遠林峥。或許在你們看來我們這種人活着也沒什麽價值，但是我卻是個惜命的人，林家家大業大，動動手指就能絕了我和我媽媽的生路，我也承認我不讨厭林峥，甚至對他有好感，但我是個自私懦弱的人，那一丁點的好感，根本不足以讓我有勇氣抗衡林家。”
薛勤心下震驚，這個女孩子身上有種可怕的東西，一種不屬于這個年齡的世故，一種正視自己弱點且壯士斷腕、努力使利益最大化的勇氣，這簡直就是那個女人的翻版。
難道是命嗎？薛勤一瞬間覺得頹然，當初不光彩地贏了，以為只要贏了就是勝利的一方，只是縱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想來這些年枕邊人心裏從來存有間隙，年輕時借口生意忙始終看不到人，年老了又整天迷着象棋，不到天黑不着家。
得不到丈夫的呵護，那就只有把重心放在兒子身上了，結果兒子也不争氣，硬是被一個有心機的窮女人勾了魂兒，好不容易費盡心思拆散他們，剛過幾年清淨日子了，現在又輪到孫子了。
好在眼前的女孩似乎并沒有多在意自己的孫子。
這個念頭既讓薛勤安心，又使她不舒坦，那麽優秀的孫子擺在那兒，她絲毫沒有猶豫就放棄了，這麽一個精于算計、自私自利的女孩，居然還把自己孫子迷得團團轉！
薛勤沒什麽好臉色，“難得你小小年紀就這麽明白。既然你這麽痛快，我也不會再為難你和你媽媽，镯子已經找到，這筆錢你拿着，算是我對你媽媽的一點補償，聊表歉意。”
一沓鈔票甩過來。
佳音絲毫沒有猶豫，從地上撿起來彈幹淨灰塵裝進兜裏，剛轉身離開，身後傳來薛勤沒有感情的聲音。
“對你媽媽孝順點，作為女人，她太辛苦。”
佳音頓住腳步，薛勤果然已經摸清楚她家裏的情況，更知道她的軟肋所在。
佳音迎着門口的光走過去，一只腳踏在門外時，回頭笑着看一眼薛勤，她想，其實要說辛苦，誰比得過面前這個坐擁豪宅的女人。
大路邊，佳音正揮手打車，林家的車停在不遠處，司機朝她揮揮手喊到，“上來，我送你。”
“謝謝叔叔，麻煩送我去臨安路328號棉紡廠附小。”
佳音直覺地認定，媽媽會在哪兒。
司機迅速調頭，往臨安路開去。
好一會兒佳音才意識到什麽，“你…聽得見？”
司機笑笑，“林家老爺子和我姨媽年輕時有過糾葛，後來因為家裏反對沒在一起，我姨媽去得早有沒有生育，老爺子過意不去，因為我之前被過繼給姨媽，才把我接到城裏當司機，他怕薛勤不同意，就讓我裝作耳朵不好。”
佳音默然。
“所有人都以為我耳朵不好使，反而讓我聽了不少東西。你叫我一聲叔叔，我也不能白沾這個光，給你一個忠告，離林家那小子遠點。倒不是他不好，而是林家，呵呵，容不得你這樣的。你是個聰明的姑娘，這些話就算我不說，你心底也是明白的。另外，你要小心顧家那丫頭，前兩天你媽媽幹活，就是她拿了張成績單過去，你媽媽才知道你和林峥是同學。當然還有你癡戀林峥導致成績下降的光榮事跡。”
果然是她。佳音又問，“林峥知道嗎？”
司機從頭頂的鏡子掃她一眼，“看來你還是挺關心那小子的。他不在，自從你不過來給你媽媽幫忙，他周天就又跟謝家那獨苗混在一起踢球去了。”
他的用詞讓佳音産生一種排斥感，“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客氣什麽，你我是一樣的人，林峥不懂，你難道還不明白？好了到了，趕緊去找你媽媽吧？”
佳音推開車門，下車前從鏡子裏和他眼神交彙，“你不會一直做司機的，是不是？”
司機聳聳肩膀，“女孩子太聰明可不是好事。”
☆、第 14 章
棉紡廠附小是爸爸曾經執教的地方，現在已經廢棄了，聽說過兩年就要拆遷了。
佳音從破舊衰敗的大門走進來，突然有種不好地預感，她順着主路迅速往教學樓跑去，在轉彎的地方看見媽媽的自行車鎖在路邊，四下張望，卻不見她的身影。
佳音如墜冰窟，多年前失去父親的情形歷歷在目，她陷入深深的恐懼裏，在空曠的校園奔跑尋找，就在她快要絕望的時候，終于在教學樓後的亭子裏看見一個身影。
佳音跑過去，明顯地松口氣，“媽你吓死我了！”
紀媽媽轉動灰暗的眼珠看過來，“你能找到這裏，我也算有點安慰。”
佳音站在那兒，看着媽媽斑白的發，心裏一陣自責，“我去了林家，薛勤說镯子找到了，是她之前收起來又忘了，不關你的事情。”
紀媽媽看了佳音一會兒，視線停在她鼓鼓的上衣口袋，“那裏邊裝了什麽？”
“錢。”佳音掏出來，“薛勤給的補償費用。”
紀媽媽一拍桌子，“誰準你收的？”
右手高高舉起來，始終沒忍心打下去。那一巴掌從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最終無力地垂下來，“都怪我！都怪我！我養的好女兒！我不該讓你跟我去幹活，不該讓你小小年紀就體會貧富差距！”
佳音正要解釋，紀媽媽一反往日的懦弱，發了狠地說，“我紀春蘭沒文化，一輩子只能做個鐘點工，但我絕對不能讓我的女兒跟我一樣沒出息！從今往後你不準再跟我幹活兒！否則我就是造孽，對不起你死去的父親！”
佳音有些同情地看着媽媽，她一直試圖掩飾內心深處對至親的負面情緒，也一直告訴自己這不怪媽媽，這是時代的過錯，讓她變得猜忌、小心翼翼、又患得患失，佳音壓制着到嘴的話，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媽，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林峥沒什麽，之前瞞着你只是不想你有所顧忌。收下這錢也只是為了讓薛勤放心，我要是不收，她會以為我對林峥存有幻想，又怎麽可能輕易讓這件事情就這麽過去。”
不是所有父母都能夠和孩子平等相處，也不是所有孩子都有幸與父母交心。大多數孩子面對父母的窺探和猜忌，都只能牢牢隐藏內心粉飾太平。
紀媽媽牢牢盯着佳音，“你和林峥真的沒什麽？”
佳音正視媽媽眼睛，“真的沒有。是顧采薇喜歡林峥，所以才總和我過不去，我的文綜成績也是她故意登記錯的。不管怎樣，就算為了爸爸，我也會把心思用在學習上。”
提到丈夫，紀媽媽嘆口氣，守了這麽多年，忽然有了敞開心扉的念頭，“媽知道，你一直覺得如果當初同意爸爸媽媽離婚，你爸爸或許就不會因為喝醉酒被車撞了，可是媽媽心裏卻很感謝你，感謝你挽回了你爸爸，感謝你捍衛了媽媽的婚姻。雖然你爸爸死了，可是至死他都是我的丈夫。”
佳音釘在那裏，不可思議的看着媽媽，“難道你所謂的婚姻完整比爸爸的命還重要嗎？”
紀媽媽別過臉，“媽媽知道這很自私，但媽媽首先是個女人，其次才是你的媽媽。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林峥，媽媽的一輩子就是被情所毀，你不能走媽媽的路，你不能因為一個有錢人家的男孩稍熾熱點的舉動就陷進去，你要冷靜克制，最好絕情絕愛，只要你誰都不愛，就誰都別想傷害你。”
佳音深吸口氣，爸爸最大的錯誤不是喝醉酒，而是娶了你。
始終不忍心傷害唯一的親人。始終沒有說出口。
見佳音沉默，紀媽媽仍不放心，“你答應媽，和林峥劃清界限，永遠不要對他有非分想法，把所有精力放在學習上，努力考上大學。”
佳音手裏還握着沉甸甸的鈔票，那是和林峥劃清界限的憑證，“我知道。”
我和你不一樣，我再怎麽自私，也不會搭上別人的一生。
紀媽媽明白，和女兒的隔閡自此無法消除，她後悔一時沖動說出口，有些話應該爛在心底的，她還小，很多事情想不透，又從小就跟爸爸親近，各方面也都受丈夫影響多于自己這個媽。這樣一來，只怕以後……
紀媽媽長長嘆口氣，“你在怪我，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你爸爸老家在鄂西北的農村，當年成績很好，本來想讀高中考W大，結果因為你爺爺聽說讀中專可以分配工作，就非不準他讀高中，中專畢業後你爺爺就為他定下親事，其實我知道，你爸爸從跟我在一起就一直不痛快，我沒有文化，沒辦法和他交流，也不懂他在想什麽……算了，不說這些了，媽就是想讓你知道，你是你爸爸唯一的希望和驕傲，你要替他完成夢想，絕不能辜負他。”
W大…爸爸的夢想…佳音有些難過，爸爸是個隐忍的人，從不對她提這些，就連教她下棋，也是更多要她在實戰中自行領悟。
佳音鄭重地說，“我會考上W大，完成爸爸的夢想。”
佳音媽媽松口氣，“那媽就放心了。你不知道，媽剛知道你跟林峥是同學，還......走得很近，簡直要擔心死。你還小，很多東西都不明白，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只有一腔熱血，根本不懂什麽是感情，你要是付出真心，最後受傷的一定是你。而且你很清楚，林家什麽樣，咱家什麽樣？媽不想有人戳你脊梁骨，更不想你被林家的人看不起。”
佳音不願再就這個話題溝通下去，“這錢…”
紀媽媽眼裏有明顯的厭惡，“這錢是你收下的，你自己決定它的去處。”
佳音默然，把錢塞進兜裏。
落日一點點被地平線吞沒，夕陽的餘晖無力地掙紮了幾下，終于還是消失殆盡。佳音看看漸漸黯下去的天空，從媽媽手中接過自行車推着，母女倆一前一後，沉默地走出破敗的校門，走向寬敞明亮的主路。
下一個周日，林峥拿着足球正要出門，意外地發現家裏換了新的鐘點工，他扔掉足球，跑進廚房質問自己的奶奶。
薛勤正把食材放進紫砂炖鍋裏，頭都沒擡地說“紀阿姨辭職了。”
“為什麽？”林峥問。
薛勤蓋上鍋蓋，把火候調到最低檔，“辭職就是辭職，哪有那麽多為什麽？或許是找到更好的人家呢！”
“不可能！”林峥斬釘截鐵，說完就轉身跑出去。
小樂今天參加少年宮的活動，紀媽媽又接了新活兒，自從上次的事情，她就堅定地執行自己的諾言，再不許佳音過去幫忙。
一個人悶在家裏，佳音先看了會兒書，又拿出字帖練字，把見了底的墨水用完，鎖了門打算去巷子口對面的文具店再買一瓶回來。
剛走到巷子口，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東張西望走過來，佳音本能地要躲開，林峥卻已經看到她。
“紀佳音。”林峥怒氣沖沖叫住她。
怕被鄰居看到，佳音帶着林峥來到對面的高層小區，這裏綠化得很好，只是眼下正值寒冬，休閑區域人很少，恰好為兩個少年騰出寬闊的場地，兩人走了一會兒，在不知名的藤樹架子下停住腳步，佳音踢着腳下的石子兒，終于還是林峥先開口。
“現在可以說了吧？”
佳音環視高層裏鐵籠般的窗戶，“沒什麽好說的，我媽媽找到距離更近開價更高的雇主。”
一片枯葉落在肩膀上，林峥煩躁地把它揮走，“紀佳音你當我是三歲小孩？你媽媽會是那種人？”
“哪種人？”佳音嗤笑地盯着他，“林峥，我媽媽給人打工，是為了賺錢養家糊口，你還當這是舊社會，忠貞到一仆不侍二主？我告訴你，現在這時代，誰給的錢多誰就是雇主！”
“那你呢？你…”
佳音打斷他，“我？說實話我很開心，從一開始我就讨厭你奶奶明裏暗裏的試探，更讨厭你自以為是的公子哥脾氣，現在好了，我媽媽已經不是你家的鐘點工了，我也不用繼續讨好你了，請你離我遠點。”
仿佛一把榔頭捶在胸口，林峥喘着氣說，“不可能，你明明送我風鈴！”
“林峥你講講道理好吧？是我要送的嗎？明明是你逼着我要的。而且你真的看不出來，那風鈴樣式那麽老，明顯是有些年份的，根本不是我買的，是別人送我，我懶得要才翻出來當人情給你的。”
林峥上前一步，牢牢扼住佳音的肩膀，“你騙我！我不信，我不信你對我一點感覺沒有。”說着就俯身吻過來。
佳音也不反抗，只睜着眼睛冷冷看他。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天地都變了顏色，林峥頹然地松開她，“為什麽？是我不夠好？還是…我奶奶說了什麽？還是你嫌我和顧采薇走得近所以跟我置氣？你告訴我，我都可以改，都可以解決，你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
因為我們根本不是一類人，因為我們永遠無法平等地站在一起，因為我懦弱膽小自私自利，不敢去愛這樣光彩奪目的你。
“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別再纏着我了，要是你實在耐不住寂寞想早戀，顧采薇倒是個不錯的人選，你還不如跟她在一塊兒，找個喜歡自己的，比自己喜歡的要容易幸福。”
“那你為什麽不找個喜歡你的？為什麽還要拒絕我？”
多麽沒有尊嚴的話，林峥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可是如果這樣可以留住她，那他願意舍棄尊嚴。
佳音嗤笑，“前提是不讨厭，你起碼不讨厭顧采薇，可是林峥，我從心底讨厭你。”
少年的臉上有竭力隐忍卻還是不斷放大的痛苦。
“這錢是還你的，我們兩清了。”佳音猜到他這兩天回來，早早把錢放在口袋裏。
林峥任由佳音把錢塞進他手裏，他茫然地握着那些錢，一步步後退，退到拐角處，終于退無可退，帶着傷心和絕望轉身離開。
等他走遠，佳音捂了捂胸口，心不是不痛，只是長痛不如短痛，不是嗎？
☆、第 15 章
這個寒假就這樣結束了。
期間佳音過了個極其平淡的生日，她的生日是在年三十，每年的最後一天，辭舊迎新的時刻，即使沒有人為她慶祝，漫天的煙火和不絕于耳的爆竹聲也不會令她有一絲的寂寞。
開學第一天總是混亂而擁擠，學生們穿着厚厚的冬裝，三五成群地報完名，又三五成群地回到教室打掃衛生。
中午，開學當天的食堂照例不開火，校外就餐對于習慣精簡的佳音而言是件惱人的事情，首先要清楚想吃什麽，然後還要挑出最物美價廉的店鋪，最後還得步行一段距離走過去，這樣一來，佳音簡直懷念起飯菜寡淡的食堂了。
偏偏不到十一點，蘇舟就嚷嚷着喊餓，佳音不得不放下手中新發的課本，午餐時間因此足足提前了半小時。
這個點還沒什麽學生出來，兩人邊走邊商讨着吃什麽，剛出校門口就看見四五個人高馬大的男孩子站在那兒，其中一個大概是領頭的，見有人出來，抽着煙擋在面前。
“喂！知不知道六班有個叫林峥的！”
蘇舟緊張地捏捏佳音的手心。
林峥不會有這樣的朋友，這些人組團過來，明顯是不懷好意。佳音本能地想到劉泓，放假前他看林峥的那個怨恨的眼神令她記憶猶新，當時她就覺得劉泓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佳音打量面前的男孩子，很高，瘦，眼睛裏有桀骜，穿着單薄的衛衣，衣服上印着老式的古龍小說改編的漫畫。
他并不壞，佳音有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