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謝嫦番外(慎買)

謝嫦的人生細論來, 要分為三段。

第一段,是在家中做姑娘的時候,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千嬌萬寵,每日裏愁的,只有今天要穿什麽衣裳, 戴什麽首飾,花钿要用什麽模樣的,丹寇的顏色合不合心意。

第二段, 則是第一次出嫁。她嫁進劉家,做了大少夫人, 丈夫是未來的家主。她和丈夫算得上相敬如賓, 但上頭兩重婆婆,後院姬妾成群, 她嫁進劉家也沒半個子嗣, 反而聽信叔母的話, 一個正妻越活越像個妾室。

在守寡後, 她被父親二叔送到了颍州。在祖母教導下, 才開啓了她第三段人生。

“嫦姨, 你在想什麽呢,”駿達見謝嫦眼神怔怔的, 不由問了一句, 又很快繼續看外頭的熱鬧。

忽然, 他坐直了,有些興奮的喊身後的謝嫦與長平, “來了來了, 舅公在前幾個!”

謝嫦兩個順着駿達指出的方向看去, 果然瞧見金堂一身華服,頭戴鮮花,從遠處慢慢騎馬而來。

“呦呵,還真是小舅舅,”長平笑了起來,又見駿達已經等不及蹿出馬車,要站在車轅上看了,不由搖頭,“這皮小子。”

“男孩子小時候皮實些好,”謝嫦說了一句,也忍不住将車窗往外推了推,盼着能看得更分明些。

兩人說話間,金堂也看見了駿達父子,又見了長平兩個,不由得眼前一亮,朝着這邊揮了揮手。

不多時候,墨書就走了過來,先和駿達父子打過招呼,又來到馬車邊:“見過公主、表小姐,您二位接下來可有什麽安排沒有?”

“等送了表妹回府,我就遞帖子進宮去,”長平答道。

墨書便又問有什麽是他幫得上忙的沒有。

長平想了想,索性叫他先去謝家報信。他們在這裏看了一陣,耽擱了不少時間,如今也不會馬上就走,送個信去,也免得朱氏久候。

等墨書領命去了,外頭又傳來駿達的驚呼聲。

長平忙問:“怎麽了?”

“不妨事,”驸馬笑道,“是小舅舅把駿達抱走,一道游街去了,反正咱們一會兒也要進宮,小舅舅一道帶走也沒事兒。”

謝嫦聽了,和長平笑道:“四叔和駿達關系還是這麽好。”

“任性妄為,也不怕還沒進宮就被禦史參上一本,”長平雖這麽說着,臉上的笑容卻半點沒下去,顯見金堂的駿達毫無隔閡的親密關系,是她所樂見的。

謝嫦勾了勾唇角,也沒拆穿她。等今天等人走了,才伸手去關車窗。

她敏銳的察覺到似乎有誰在看她,皺了皺眉頭,拿起一旁團扇,半遮了臉往那個方向看去,不想正對上一個熟悉的視線。

臨街二樓雅間的窗口處,正站着已經沉穩許多的李钺。

謝嫦先是有些驚訝的睜大了眼,又很快向着他輕輕點頭致意,而後毫不留情的關上了車窗。

雅間裏,李钺輕笑一聲,心情如同窗外春光般明媚。

李铮才安撫下吵着也要金堂抱着騎馬的李琅,有些疑惑的看向弟弟。

李钺眨了眨眼道:“小舅舅今兒可是出了大風頭了。”

“這有什麽,”李铮道,“只要不是直接把駿達帶進宮,都不算出格。剛好咱們都要回宮,半道上叫人把駿達接了來就是。”

李钺點了點頭,催促道:“那我們快走吧!”

長平一家直把謝嫦送到府中才走,因要急着進宮,也沒留下來用飯。

謝嫦以為自己回到謝宅會很不适應,可等到真正看見朱氏和謝洛的那一刻,心中愛怨交織,她竟忍不住鼻酸,眼淚如豆子一樣往下滾:“爹娘,不孝女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朱氏早忍不住把女兒摟進懷裏,謝洛也忍不住偏了頭,不叫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這一刻,謝嫦覺得,當初送她去颍州時,爹娘到底抱着哪些想法,都已經不重要了。至少在現在這時候,爹娘是真心為她這個做女兒的回家而高興。

入夜,謝嫦坐在繡樓裏,看着身邊絲毫未變的陳設布置,一時就像是回到了數年前,未曾出嫁時的日子。閑适而惬意。

“小姐,您明兒想穿什麽衣裳?”丫鬟問道。

見謝嫦晃神,那丫鬟又讓捧了幾盤子衣裳過來:“這幾樣都是如今京城裏最時興的花樣,知道您要回來,老夫人特意叫做的,怕您不喜歡,還特意留了不少緞子,到時候好做新的。”

謝嫦這才搭着丫鬟的手,起身看了幾眼,随意指了一身織金桃粉色衣裳:“就這個吧,再把那套芙蓉石的首飾找出來,明兒用那個。”

謝嫦一連幾日,都懶洋洋的不想出門,直到宮裏設宴,還特意叫人給她傳了話,她才讓準備起來。

如今李恪登基一年有餘,謝洛也早被起複還做了吏部尚書,可謂是大權在握。謝澤雖身無差事,宮裏年節卻也不會忘了他。又兼金堂一向和皇家親近,如今更是中了探花。

作為謝家難得的女孩,謝嫦那些事便是還有不少人記得,卻也沒幾個人敢說了。誰叫她家如今勢大,而劉家人已經在皇孫謀逆案中被清算流放,甚至砍頭了呢。

何況,如今各家都有人是被從流放甚至發賣邊緣被家人拉回來的,又有幾個還能理直氣壯的指責謝嫦呢。

是以這日謝嫦進宮,幾乎人人都待她十分友好和善,甚至京中貴女,還隐隐以她為首。

若是換了從前的謝嫦,說不得這會兒尾巴已經驕傲的翹上天了。但她畢竟是如今被徐氏教導過的謝嫦,便是受到各種優待,也不驕不躁,大方得體。

長平見狀,拉了她一道說話:“我方才可是看見了,不知道多少老王妃、老夫人看着你眼睛發亮呢。”

“随她們看去,”謝嫦興致缺缺,“若我不姓謝,你瞧她們可還有這樣的好興致?”

“也不能這麽想,”長平笑道,“畢竟你姓謝,只要謝家榮寵依舊,你這輩子,都是要被她們給供起來的。”

現在的皇帝是姑父,下一任皇帝必定是表兄弟,再往下數,無非不過是自家表侄。謝嫦也笑了起來,贊同道:“你說的是,我何必庸人自擾,沒得壞了自己的興致。”

長平這才點頭,起身拉了她一下:“我要看花去,你去不去?”

“去呀,”謝嫦起身同長平一道,兩人說笑着轉進□□深處去了。

去年國喪,今年才算是李恪登基後頭一個正經春宴,又邀請了那許多大家小姐,擺明了是要為李钺選妃。

謝嫦從來覺得自己和李钺沒什麽可能,此刻與長平玩得自是毫無負擔。

春日百花争妍,牡丹雍容,芍藥多姿,玫瑰嬌美各據一方。她倆走的這個方向,卻是牡丹更多的。

“這朵趙粉開得好,”長平才叫摘了一朵姚黃,轉頭又看上了一朵好的,“粉色最襯你,又合你今日打扮,不如與我一道重新梳妝去。”

謝嫦推拖不得,被長平一道拉走,兩人重新拆了收拾釵環,将嬌嫩欲滴的牡丹用在了發髻之上,才開始重新戴首飾。

謝嫦梳完頭,站在水銀鏡前,鏡中霎時便映出一身姿曼妙、氣質卓絕的佳人。她伸手輕輕摸了摸頭上趙粉:“還是長平你挑的好,可真襯我。”

“那是自然,”長平也走了過來,和謝嫦并排站着,左右看了看,才滿意的挽了她的手,“這下子,咱們倆才像是一對姐妹花。”

兩人重新出現在衆人眼中,果然因頭上戴的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甚至還有個女孩子湊上前恭維:“長平公主和謝小姐關系真好。”

長平睨她一眼,道:“那可不?不然怎麽說是表姐妹呢。”

謝嫦唇角帶笑,在一旁安安靜靜的站着。這個女孩子她認得,劉家老夫人的侄孫女。從前每回去劉家做客的時候,都想着要壓過劉府的姑娘、少夫人們,何曾有過如此小心謹慎賠笑的時候。

等身邊人群散了,謝嫦才悄聲同長平說了這事:“果然這世上,權勢地位是不能缺的。”

“權勢地位,人人争相求之,就可見它的好了,”長平想起舊年進京,處處遭受冷落排擠,甚至還有人當面取笑的舊事,也懶得再和那些貴女做堆,“咱們才換了穿戴,也讓母後瞧瞧去。”

謝斓如今貴為皇後,在這樣的場合自然不能如從前一般,和小輩戲耍,只能坐鎮高處。見了長平兩個過來,自然歡喜。

經過之前的事,李恪和謝洛關系好,謝斓與他的關系也被修補了不少,又兼謝嫦在徐氏膝下養了三年,每每寫信,徐氏也多有誇贊之語,謝斓對這個侄女的印象,自然也漸漸變好。

不過因着李钺的執拗,她對謝嫦很有些複雜之心,對待她的一舉一動,也難免帶上審視之心。

謝斓拉着兩人看了一陣,滿意的點頭:“女孩子就該這樣好好打扮起來才是。”

秦山大長公主這才插嘴道:“娘娘說的是,這樣的年紀,鮮活靓麗些才好。”

聽見這位開口,謝斓方拍了拍兩人的手,笑着和秦山大長公主說起話來。

謝嫦與長平對視一眼,正想出去,就聽見通傳,說是皇上駕到。

李恪身後領着李铮兄弟,還墜了個小尾巴金堂。

瞧見李恪進門,衆人都起身行禮。

上頭李恪随意問了幾句,就和謝斓說起話來,謝嫦兩個這會兒倒是不走了,畢竟她倆也好些日子沒見金堂。

“四叔,”謝嫦瞥見李钺眼中的驚豔,偏了偏頭,只和金堂說話,“可有好些時候沒見你了。”

“這幾日事忙,我便沒過去,”金堂看着兩個侄女笑道,“你們今兒打扮得好看。”

随後,又壓低了聲音:“我新得了些海貝,叫人打磨了配着珍珠、水晶做了幾套首飾,趕明兒叫人給你們送去。”

“小舅舅你也自己留些,”長平道,“趕明兒舅母過門看了賬本兒,怕是都要看不慣我們了。”

謝嫦也忍不住道:“長平說得是,四叔你什麽好的都想着給我們送來,等過些日子你定親,看你拿什麽給叔母去。”

“不怕不怕,舊年的都還用不完呢,到時候自然還有新的送來,”金堂眉眼彎彎,“你們是我侄女,我不多給你們些,還給誰去?”

謝嫦看他一眼,拆臺道:“還有表嫂和侄女們呢?”

“都有都有,”金堂道,“誰的都缺不了。”

說完這幾句,金堂也沒多留,去了李铮兄弟身邊。到這會兒,李钺才沒一直往這邊看。

謝嫦心裏升起了一個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頭,但看了上頭的李恪謝斓一眼,又自個兒壓了回去。

不可能的,姑姑姑父是不會允許的。

春日宴後,謝嫦也不能一直在家裏躲懶,也自己辦了一場宴會,便也知道皇後一連召見了數位貴女,其中就有那日座位離得最近的秦山大長公主的小孫女和外孫女。

人人都覺得親王妃是要從秦山大長公主的小輩裏出了,沒想到卻等來了給皇後幼弟謝閑的賜婚。

此時才有人馬後炮的說親王原配的喪期還沒過呢,若真要守足一年,只怕得最早也得夏宴過後,出了喪期才有結果。

這一回,不少人都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個個忙着打首飾做衣裳,想要在夏宴上拔得頭籌。就連裴家,也‘熱心’的從旁支尋了姑娘出來,常帶着進宮拜見皇後。

京城夏日炎熱,謝嫦在颍州待得久了,竟不太能适應。金堂來時知道了,隔日便讓人直接送了個京郊莊子的紅契給謝嫦,落了她的名字,随她什麽時候去避暑都成。

謝嫦也不和金堂客氣,同父母說過,又送了信去長平的公主府,便收拾了往莊子上去。

“姑娘來了,”莊子上留着的管事,還是金堂從前的舊人,預備着等謝嫦手底下的人成熟手了,他再離開,所以如今來迎接謝嫦的人,倒沒半點變化。

謝嫦進了別苑,就沒再戴帏帽:“方才我看東邊莊子上喧鬧,可是出了什麽事?”

那管事派人去打聽過後來回:“那莊子上才換了新東家,說是正歸置東西,才吵鬧了些,不過也同我們保證,頂多今兒下午就收拾完,必然不會拖到明日。”

“這倒是巧了,”謝嫦道,“小舅舅才把莊子給我,這鄰居也要換新的了。”

随口說過兩句,謝嫦也沒放在心上。哪知道次日下午,身邊丫鬟就來回話:“小姐,咱們那新鄰居你猜是誰?”

“瞧你這急匆匆的樣,”謝嫦讓人拿了茶給她,“莫非是我們家認識的?”

那丫頭慌忙點頭:“是二皇子,他上午就帶了小郡主到莊子上來,方才還下了帖子,說下午要過來拜訪的。”

“竟然是他,”謝嫦雖非聰明絕頂,卻也不是個蠢的,聽見新鄰居竟是李钺後,她突然驚覺,或許先前覺得李钺對她的過度關注并不是錯覺。

“小姐?”丫鬟輕輕喚了她一聲,“您可要回帖子?”

“回,”謝嫦說着,便讓丫鬟研墨。不過這帖子上寫的,并不是恭迎大駕,而是婉拒。

這莊子上只有謝嫦自己在,誰去接待李钺?倆人一個寡婦一個鳏夫,便是在莊子上,也有那麽多雙眼睛看着,若真叫李钺來了,豈不是什麽都說不清了。

因着這事兒,謝嫦原還想着去莊外山上散步的,也只能無奈取消,改為在莊子裏的人工湖上劃船。

謝嫦在莊子裏一連呆了好幾日沒出門,覺得有些膩味,預備回京之時,長平從京中做客來了。

難得謝嫦沒親自出門去迎,只是在長平進門之時,倚着門框懶懶的問了一句:“你是自個兒想來玩的,還是被人請來的?”

“就知道瞞不過你,”長平轉頭打發了丈夫兒子到李钺莊子上住,只自己留在這邊,“你對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可有什麽想法沒有?”

“我對他能有什麽想法,”謝嫦道,“你若不是真想來玩,該去哪兒去哪兒,我都準備回京了。”

“你可瞞不住我,”長平拉着不許她走,“不然就白瞎了我們相處這幾年了。”

“我自己都看不明白,你又如何知道,”謝嫦見狀,索性和長平一道坐了下來,“他對我的用心,我很感激,可我怎麽知道,他是真的喜歡,還是舊年的求而不得?”

“何況……權勢地位雖好,卻也該有個最恰當的位置,你說我膽小也罷,可誰也否認不了,若我嫁去別人家,定然事事如意,可若是嫁給他,”謝嫦頓了頓道,“皇家從來沒有成婚後再和離的,我也沒那麽大的膽量。”

長平聽罷,只問:“你到底是怕他用心不夠,還是怕你自己動心太過?”

謝嫦張了張嘴,一時竟無法反駁。

長平面上顯出幾分惱怒,可當視線落到謝嫦身上,又浮現出幾分憐惜:“旁人我是不知道,但他是我親弟弟,我自然看得出他的用心。”

“我可以和你保證,他和你前頭那個不一樣,我們一家子和劉家也不一樣。你好好想想。”

“你若是介意裴氏,我也可以告訴你,不管是他還是我們一家人,對裴氏都厭煩得厲害。”

“什麽?”謝嫦很是驚訝。

“總歸這事見着的人不少,同你說也無妨,”長平面上帶上了幾分厭惡,“去年皇孫謀逆,危急關頭,裴氏在背後推了明正媳婦一把,若不是明正行知反應快,明正媳婦如今還有沒有命在都不一定,偏生她有孕在身,也罰不得她。”

“那她去世……”謝嫦想了想,還是問出口。

“這還真是她自己造孽,”長平勾起唇角,“她抱着肚子看誰都要害她,成日在府裏閉門養胎,偏偏生了個女兒。咱們家疼女兒,不在意這個,可她卻是想要兒子想瘋了的,她孕期裏胎兒養的太大本就生得艱難,又氣得狠了,一時厥過去,緊接着就是血崩。”

“罷了,不說這些,”長平重新整理了表情,“女人生孩子,就是道鬼門關,可只要好生将養,到底還是順順利利的多,出事的少,你可別被我說怕了。”

謝嫦點了點頭道:“你的意思,我知道的,只是這事兒,我還得好好想想。再者,這也不是我一個人能定的。”

長平點頭應了,又問:“那你可還急着回京?不如和我們一道出去玩玩,有我在呢,誰也沒膽子說你們的壞話。”

謝嫦咬着下唇,猶豫着不能決定。

長平見狀又笑道:“小舅舅因訂婚的事還沒回去颍州呢,不如把他和咱們未來舅母也一并請來玩一玩,就當是給他們湊個時機?”

話說到這份上,又有金堂這個長輩在,謝嫦才點了頭。

見謝嫦應了,長平沒再提此事,而是拿了其他小女兒的瑣事同她談笑。

至于去請金堂的事,那還用得着她長平公主親自去嗎?自然是打發個丫鬟去東邊莊子上傳句話,讓李钺自己做去。

等金堂兩個也到了莊子上,一行人才商定去摘楊梅。這會兒初夏,正是楊梅果子紅了的時候。

長平原是和謝嫦一道的,領着她沒走幾步,就遇上了李钺和驸馬。

“咱們往不同的方向走,竟也能遇上,可見是有緣,”驸馬一見了長平,就湊了過來,“讓我瞧瞧,你摘了多少了?”

長平往他籃子裏看了一眼道:“沒幾個,不如你的多。”

驸馬忙把自己籃子裏的都倒到長平籃子裏,又搶了籃子來自己提着:“還是夫人厲害,我遠遠不如你摘的多!”

長平紅着臉瞪他一眼,又看了看身邊的謝嫦兩個,才道:“我們往那邊去,行知你可要好好照顧嫦兒,別叫她摔了。”

這到底是巧遇,還是怎麽回事,幾人心裏都明白,只是誰都沒有戳破。

謝嫦與李钺相對站了一陣,覺得有些尴尬,轉身往邊上的楊梅樹方向走。

“嫦兒,”李钺壓低了嗓音,叫人聽着臉紅,“我來替你拿籃子吧。”

“誰許你叫我名字的,”謝嫦又羞又惱的瞪了他一眼,卻也沒把手裏籃子遞給他。

李钺站在謝嫦背後,忍不住露出個笑來,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人,想上前,卻又不太敢,只能不遠不近的跟着。

謝家人都生得好看,謝嫦作為她那輩唯一的女孩更是如此。手如柔夷,膚如凝脂,貌比貂蟬,容勝西施,這些話放到她身上,也似乎都不為過。

這一片的楊梅樹結果雖多,卻都不太高,恰恰好是人不必彎腰的程度。

楊梅紅得好看,汁水也豐沛,若力氣稍微重了些,便能在指尖染上一抹紅。

李钺眼見謝嫦手指上沾了楊梅汁,被襯得更加白皙,一時不由得動了動幹渴的喉嚨,順手從自己籃子裏摸了個楊梅出來吃了。

等到要擦手時,李钺才靈機一動,另取了一塊幹淨、沒有花紋的絹帕,走近了些:“要不要擦擦手?”

看着李钺小心的模樣,謝嫦心裏咚咚咚的,跳的厲害。

她身上是帶了帕子的,可不知道怎麽的,她忍不住伸出手,抽走了李钺手裏的絹帕,仔仔細細的将自己的手擦了個幹淨。

等再擡頭看見李钺臉上毫不遮掩的笑,她分明應該氣惱的,卻不自覺紅了臉。

“等我回去叫人洗幹淨了再還你,”謝嫦輕聲道。

“不必,”李钺直接抽走了絹帕,不小心碰到了謝嫦的手,他有些慌亂的将絹帕塞進荷包裏,婆娑了一下方才碰到謝嫦手指的地方,故作鎮定道,“我回去叫人洗就是。”

謝嫦迅速将手收了回來,轉身道:“那我就不和你客氣了。”

謝嫦臉上有些發燒:“日頭有些高了,咱們快摘吧,省得過會兒家去,沒得吃了。”

“好,我們快些摘了好家去,”李钺故意将謝嫦的話重新排列組合複述出來,裏頭的意思,卻是完全不太一樣了。

等回到莊子上,吃着洗淨的楊梅,謝嫦還忍不住有些臉紅:“這麽會說話,可真不像是他。”

“小姐在說誰?”丫鬟捧了個冰碗進來,就聽見謝嫦自言自語。

“沒誰,”謝嫦道,“冰碗做好了?”

丫鬟忙答道:“是按着管家說的方子做的,不止是加了磨碎的冰沙,還放了炒過的花生、瓜子仁,還放了芝麻和葡萄幹,最後才澆了紅糖水。聽說葡萄幹是四老太爺關外的莊子上産的,可好吃了。”

謝嫦嘗了一口,也滿意點頭:“關外日頭大,葡萄比關內的甜得多,做成了葡萄幹,也像蜜一樣。”

丫鬟見她喜歡,又說起方才聽到的話:“管家說四老太爺來時,還帶了一批葡萄酒,小姐若喜歡,可以叫人去取一壺來。”

“不成不成,”謝嫦道,“咱們出來時沒帶水晶杯,普通的杯盞可不襯它。”

這話才出口小半日,就聽見有人說那邊莊子送了葡萄酒來。

等送到謝嫦面前,一旁伺候的丫鬟低呼一聲:“這可真是……今兒您還說沒有水晶杯,不合飲葡萄酒呢,如今就來了。”

如今擺在桌面上的葡萄酒,還真就是用水晶打磨成的酒器盛的,擱在一旁待用的水晶杯,也湊了一套不同色的。

只看這質地色澤,就能想象得到,當葡萄美酒盛在不同顏色的杯盞中時,會是怎樣一番美景。

對長平的話,謝嫦還以為自己要思考很久。不想這才第二日,她的心就已經偏了。

等到回京,和爹娘說起此事開始,一切的進展,順利的似乎不可思議。

幾乎是一轉眼,她也成了常被皇後傳召進宮的人之一。甚至到了夏宴那日,皇後親自為她簪了一朵清蓮,而皇帝則賜了她一柄如意。

這些舉動,無疑是在衆人面前宣告對她的重視和喜愛。

夏宴過後,一幹貴女們都歇了往宮裏奉承的心思,連裴家那個旁支女兒,說是也回自己家住去了。

謝嫦屬于後族,皇家選了她,倒比選中其他人讓裴家來得更服氣些。

出了裴氏的孝,太後給她和李钺賜婚的聖旨發了下來,她這未來親王妃的身份,算是板上釘釘了。

自此以後,李钺便常常尋了借口往謝嫦這兒送東西,不拘貴重與否,便只是有些有趣的,他也會尋了送來。

借着從後族娶婦的理由,禮部直接按着娶嫡妻的禮儀給謝嫦安排婚儀。

裴家便有些怨言,可想到謝嫦的身份,又想到李钺守的那一年妻孝,便有再多的話,也說不出來了,還得笑着送上重禮。

至于小郡主那邊,他們東西送的不少,人卻是少去看的。畢竟不是世子,實在不能叫他們放在心上。

謝嫦穿着一身大紅嫁衣坐在鏡子前,朱氏這位父母兄弟聚在,兒女雙全,子孫滿堂的母親親自作為全福太太為女兒梳頭。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

謝嫦聽着這些祝福之語,眼裏不知不覺,便含了淚。

“大好的日子,可不能哭,”朱氏快速念完口中詞,忙來勸女兒,“便是嫁到皇家,也不怕什麽,若你受了欺負,只管回來告狀就是。你爹和幾個兄弟都在京中呢。”

“我才不怕呢,”謝嫦抱着朱氏的腰,把臉靠在朱氏身上,“他要是敢欺負我,我自己就能罵他了。我怕就是舍不得爹娘。以後我請娘去莊子上玩,娘可不能拒絕我。”

“好好好,”朱氏紅着眼睛,輕撫着女兒的發頂,“如今你兩個嫂子都在家,娘萬事不管,只做個老封君,你要想讓娘陪你去哪兒玩,娘都去,好不好?”

“那可說定了,”謝嫦輕輕笑開,淚珠卻暈濕了朱氏腰間的衣裳。

次日上午,金堂作為娘家人,提前到了謝宅中。

他雖沒進來,謝嫦卻是聽得見金堂幫她攔門的。

李钺瞧見幫忙守在外頭的事金堂,就覺得要遭。果然只金堂一個,就攔出了一夫當關的架勢。

最後李钺無法,只得求金堂:“小舅舅高擡貴手,好歹讓我把媳婦娶回家去好不好?”

“今兒別套近乎,”金堂沒好氣道,“我這會兒可是娘家人,要這麽輕易的叫你把新娘子接走了,怎麽能顯出新娘子的貴重來?”

“貴重貴重,再沒比她更貴重的了,”李钺都快被他小舅舅給急壞了。

金堂這才慢悠悠的道:“成吧,反正我是看得見的,要是你敢欺負我侄女兒,我可是要打上門去的。”

“小舅舅你就放心吧,要是我敢欺負她,不用你上門,我自個上家裏來等着你揍好不好,”李钺說着,又湊近了金堂,許諾日後必然把掌家、財政大權都交到謝嫦手中,自個兒絕對不藏半分,才讓金堂勉強點頭,讓開了路。

謝嫦聽見門開了,微微偏了偏頭,在喜嬷嬷的指導下被大哥背着一步步送上了千工轎。

轎子一路平平穩穩,直接進了宮。

為了顯示對這門婚事的看重,李恪直接點了從前皇子們常住的重華宮作為謝嫦和李钺的婚房。還特許他們在重華宮住到三天回門後,再回親王府去。

雖然李钺念念叨叨,覺得在宮裏還不如在王府方便,可不得不承認,這是給他倆做臉呢,拒絕不得。有了這麽一遭,日後不管是誰,都不能質疑謝嫦這個王妃的尊貴了。

挑開喜帕、結發、合卺。

謝嫦覺得,自己怕是都被對面李钺臉上的喜氣熏得醉了,不然怎麽看着李钺眼中的自己,眼角眉梢,都是抹不去的溫和笑意呢。

等到屋裏的人都退了下去,李钺才笑着把謝嫦抱起來轉了兩圈:“嫦兒,你終于是我的妻子了!”

“是,我是,你快放我下來,我頭暈,”謝嫦緊緊地摟着李钺,難得笑得明媚張揚。

次日早上,謝嫦早早起身,和李钺一道換了衣裳,便去給李恪夫妻請安,随後又去了太後宮裏磕頭。

謝嫦原還擔心鄭氏不好相處,沒想到鄭氏對她極為和善,她也投桃報李,處處以鄭氏為尊,并不掐尖。時日久了,便是李恪也誇她好。

日子過得順心,便像是流水一般,根本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謝嫦的長子是在婚後第二年降生的,其後修養兩年,又生了第二子。

裴家原本還撺掇着小郡主特地在孕期和她這個後娘過不去,奈何郡主年紀雖小,卻心明眼亮,知道誰真心待她,倒把裴家那邊賣了個幹淨。不止親王府中裴家勢力被徹底鏟除,就連朝堂上,裴家也被尋了由頭,受到不少訓斥。

裴家徹底乖順下來,謝嫦的生活過得更加如意。小郡主雖沒在她名下,她卻也是當親女兒疼的。除了裴氏原本的嫁妝,她還慢慢給小郡主尋摸了不少好東西,又把自己嫁妝裏的好料子拿出來給她打頭面。

到了小郡主長大出閣,臨到被兄弟背出門前,還抱着謝嫦哭得不願意撒手,還是被李钺罵了兩句,才不情不願的松了,蓋上蓋頭,一步三回頭的被背上千工轎。

經過這一樁,京中才知謝嫦疼小郡主,做得還真不是表面功夫。

小郡主出嫁後,兩個兒子接連娶親,府裏也不算沒人照料,謝嫦和李钺便商量着要回颍州去住。

李铮看得眼饞,耍賴不想放人,兄弟兩個還好一番鬥智鬥勇,才最終成行。

颍州的日子比京城過得更快,兩人今兒跑馬,明兒登西山,一轉眼,就在颍州住了一輩子。

李钺去後,謝嫦堅持将他葬在了西山,她也從此沒再回京,就在颍州宅子裏住着。

慢慢的,她等到了李钺來接她,回首間,兩人倒都成了初見時的模樣。

李钺一身錦衣,英俊挺拔,謝嫦華服美飾,恍若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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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解釋一下,小甜甜番外是專門為不喜歡呂婵的小可愛準備的。

刀雨番外就是原定大綱女主呂婵是絕對不會變的,此番外從皇孫宮變開頭,和正文結尾不太一樣。

大家購買前請一定看準标題,不喜歡呂婵的小可愛可以在小甜甜番外止步,到時候作話會再次提醒的,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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