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換魂
咬痕位于顧景尋脖頸下,顧景尋其實看不見,但是當時江嶼唇齒咬上來的觸感極為清晰,顧景尋甚至可以在腦海裏描繪出咬痕的形狀,還有……江嶼柔軟的舌尖。
顧景尋手指搭在頸下的咬痕上,摩挲幾下後,有些失神。
江嶼在卧室裏看了一圈,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回頭的時候顧景尋還沒有穿好衣服,他有點疑惑:“你不冷嗎?”
G市位于南方,住宅是不安裝暖氣的,他們進門的時候也沒有開空調,室內的溫度不比室外高多少。
顧景尋拿起外套,“還好,暫時不冷。”
他剛剛穿好衣服,玄城子拿着木偶娃娃回到了徐宣的卧室。
玄城子:“家裏的擺設和家具到沒有什麽問題,其他地方也沒有這樣的木偶娃娃,先回觀裏,把木偶裏的生魂取出來。”
顧景尋和江嶼都沒有異議,玄城子離開之前給嚴伊家裏貼了幾張符紙。
回到雲鹿觀已經是下午一點多,徐宣身體太虛弱,吃過午飯後又陷入了昏睡,現在還沒有醒。
提到午飯,顧景尋這才想起他們都還沒有吃飯,好在小院子自帶廚房,他做了三份湯面端出來當做午飯。
三人吃過之後,玄城子拿出了木偶娃娃。
抛開來歷不明的問題,這只木偶娃娃外表并不可怕,甚至稱得上憨态可掬,黑漆點出來的眼珠幾乎是靈動的。
但這只木偶娃娃內部,裝着一個生魂。
玄城子端詳了好一會兒,依然沒有從木偶裏看到生魂的影子,不過他能看到木偶上絲絲縷縷的氣運,那些都是通過徐宣,從顧景尋身上獲得的。
玄城子細細打量這只木偶,在木偶的背後和腳底發現了朱砂紋路。顯然,玩偶裏的魂魄是被封印在木偶中的。
玄城子:“江先生說其中有一只生魂,而不是死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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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魂是指肉身已經死亡,脫離肉身的魂魄,往往徘徊在肉身周圍,等待陰差領走帶入輪回。
而生魂則來軀殼依然或者的生靈,可能是驚吓後失魂,也可能是被抽走了魂魄,失魂的軀殼可能癡呆也可能變成植物人。
但是玄城子拿着木偶的時候,完全感覺不到其中的魂魄,不過背後的朱砂紋路非常眼熟,一眼就可以看出是禁锢魂魄的符咒。
江嶼點頭:“聞得出來,裏面生魂應該被困得比較久,已經非常虛弱了,就算放出來,還魂的可能性也不高。”
顧景尋:“上面的氣運似乎沒有被轉移走,反而是木偶本身在吸收。師父,把寄存了魂魄的木偶放在枕下,僅僅是為了轉移氣運嗎?”
玄城子臉色凝重:“我以前聽過兩種已經失傳的邪門法術,所用的符咒與木偶背後的符咒十分相似。一種是将死魂或者失去身體的生魂放在雕像內,不斷吸取活人的氣息,時間長了,雕像就會成為魂魄新的肉身,達到死而複生的效果。”
顧景尋:“邪門?”
玄城子颔首:“死而複生當然是要付出代價的,木雕要吸收數個人的生命和魂魄才能逐漸向人類轉變。”
江嶼否定:“不對。不是這種術法,徐宣身體虛弱是因為失魂,吃不下食物導致了軀殼營養不良,而且如果按照你的說法,徐宣那麽虛弱的魂魄早就被木偶吃完了。”
在徐宣魂魄歸一之前,存在于肉身中的魂魄非常不穩固,如果木偶有掠奪魂魄的能力,放在徐宣枕下的第一晚就會奪走徐宣體內的魂魄。
顧景尋也說:“我表姐和姐夫的身體也是健康的,最近一年沒有聽說比之前虛弱。”
江嶼點頭。
木偶上除了顧景尋的氣運,也沒有其他生靈的活氣。嚴伊和徐麟作為徐宣最親近的家人,每天在徐宣卧室內進進進出出,依然身體健康,絲毫沒有被損害生命的跡象。
顧景尋:“另一種呢?”
玄城子:“另一種是替身。木偶中寄存魂魄,壓在人的枕頭下,夜間人睡着的時候,就會觀察人的記憶,直到學習到某種程度,這個魂魄就能取代原來的魂魄。”
江嶼:“原肉身的魂魄去了什麽地方?”
玄城子:“被關在木偶中,而且奪舍的過程會對魂魄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江嶼點頭:“這樣也說得通。找一個魂魄慢慢學習徐宣的行為,時間足夠後取代徐宣,就相當于在顧景尋身邊放下了一顆棋子。”
如果顧景尋發現不了,這顆棋子就會一直潛藏下去,如果顧景尋發現了,那麽只要顧景尋還在乎和表姐家的關系,就很難處置徐宣。
誰也不能知道,一個母親和父親會為了自己的“孩子”失去多少理智。
江嶼這麽想着,微微皺了下眉,突然覺得不對勁,正要開口,顧景尋已經問出了那個問題:“既然對方的目的是在我身邊埋下一顆棋子,而且抽走過徐宣的魂魄,為什麽不直接把魂魄放進徐宣的體內,反而采用這種迂回的方式呢?”
玄城子:“應該是為了不引起孩子父母的懷疑。”
江嶼:“雖然我沒養過小孩,但是……徐宣是去年被拐走的,一個兩歲多的小孩,連話都說不利索,有什麽需要模仿的地方嗎?”
玄城子愣了愣。
江嶼:“退一步說。徐宣是聰明早熟的天才,那也只是個兩歲多的小孩,突然被保姆拐走,還離開父母身邊數天。誰都不知道他在這兩天裏經歷了什麽,能平安回來已經是萬幸,性格上有劇烈變化也完全正常,根本不會有父母懷疑孩子被換過魂。”
玄城子喃喃:“這倒也是……”
顧景尋:“這只生魂也可憐,未必願意為虎作伥。
他偏頭看向玄城子:“師父,先把生魂放出來問一問吧,也許它知道點別的。如果真的是起了占據他人身體的想法,就再超度吧。”
玄城子點頭,去除一只蓮花燈,拉上簾子,室內光線立刻暗了下來。
玄城子用清水擦拭掉朱砂,禁锢魂魄的符咒失去效用,玄城子立刻感覺到了木偶中魂魄的存在,他小心将魂魄引到了蓮花燈上。
魂魄被囚禁在木偶中很長一段時間,虛弱地依附在蓮花燈上,在燈內靈氣的灌溉下,艱難聚集起半透明的面容。
看清生魂面容的瞬間,室內陷入了沉默——生魂和徐宣長得完全一樣。
生魂看見顧景尋,火苗都因為他的激動而加速跳動。但因為魂魄過于虛弱,生魂暫時說不出任何話,那張顧景尋熟悉的面孔幾個呼吸的時間就不見了,三人面前只剩下一盞蓮花燈。
蓮花燈火苗細小,火光暗淡,室內幾乎沒有風,火苗卻是一副飄搖不定快要熄滅的樣子。和回魂後迅速恢複的“徐宣”相比,這個魂魄的損傷程度才更像是被奪舍過。
玄城子翻過木偶娃娃,背後的朱砂符咒已經被擦幹淨了。
他心裏漸漸泛起涼意——符咒千變萬化,其中只要有一筆改變,符咒的作用就會跟着改變,木偶娃娃背後的可能是沒有效用的“還魂符咒”。
冷風從門邊卷進來,顧景尋伸出手護在蓮花燈邊,幾個人一時都陷入沉默,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難道躺在玄城子卧室裏的徐宣已經被換過魂了嗎?他們面前的蓮花燈裏才是真正的徐宣?
玄城子內心幾乎生出一點慶幸——他們一旦有永絕後患的想法,直接超度了生魂,或者毀壞木偶娃娃,就一定會對其中的生魂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
玄城子:“到底是什麽人,這樣惡毒?”
如果他們沒有發現木偶,那麽這個騙局就會永遠繼續下去,如果他們發現了木偶,就有可能親手害死真正的徐宣。
替換了徐宣的魂魄,把真正的徐宣放在木偶中,讓真正的徐宣無法回魂,也不能進入輪回,甚至還可能親眼看着父母對假的“自己”疼愛備至。
顧景尋輕聲:“有點奇怪。”
江嶼:“如果我是那個幕後人,我會直接打散徐宣的魂魄,這麽做花裏胡哨還增加了被發現的風險。”
玄城子:“也許他就是為了達到折磨其他人的目的。”
這倒也很有可能,畢竟大部分正常人都不會無緣無故傷害別人。
江嶼沒有說話,看向顧景尋。
顧景尋垂下眼睛,淡淡的:“魂魄這麽虛弱,先在師父這裏養上一段時間吧。”
玄城子點頭:“是這個道理,暫時也換不了魂魄。那徐宣的父母……”
顧景尋眼神微微動了一下,“先不告訴表姐,我擔心她……承受不了這個。”
他們現在還沒辦法把徐宣的魂魄換回來,嚴伊知道之後一定會提心吊膽。
顧景尋接着說:“時間不早了,師父,我們先回去,不然我表姐就該擔心了。”
玄城子嘆氣,一手輕拍顧景尋的肩膀:“放寬心,徐宣的魂魄養上一段時間應該就會恢複了,這個時間不會太長。”
顧景尋點頭:“有師父在,我當然放心。”
顧景尋去卧室抱走徐宣,開車帶着江嶼離開了雲鹿觀。
江嶼懷裏抱着徐宣,小孩睡了好幾個小時,已經恢複了精神,穿着棉線襪子,扶着江嶼的手臂到處踩,對一切都充滿好奇的樣子。
顧景尋在回程的路上格外沉默,車裏只有徐宣稚氣的聲音。
小徐宣口齒不算清晰,說得快了就會連成只有自己才懂的“嬰語”。
不過“徐宣”現在是誰,表現都是個不太懂世事的幼童,幕後人可能随手抽走了一個無辜孩子的魂魄,強行塞進新的軀殼。
那麽小的孩子對生死都沒有具體概念,更何況人類約定的道德倫理呢?
江嶼盯着這只活潑的人類幼崽,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車輛駛入市內,江嶼看看車外的路牌: “不送徐宣去家裏嗎?”
這條路是回文華苑的近路。
顧景尋:“我不放心他回去,畢竟……”
他沒說完,但江嶼也明白——木偶已經被取走了,誰知道幕後人會不會知道了這點,進而利用“徐宣”做點什麽?
江嶼一手拎住往座椅下面撲的徐宣,小徐宣被他拎着帽子放回座椅上,哼哼唧唧地踢踢腿。
商務車進入文華苑,顧景尋停好車後從江嶼懷裏接過了徐宣。
顧景尋對江嶼笑了笑,“你先回去吧。”
他拿出手機給嚴伊打電話,告訴嚴伊今晚就不送徐宣回去。
江嶼原地站了一會兒,慢吞吞地擡起腳步,跟着顧景尋身後進了單元樓。
顧景尋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扭頭驚訝地看着他。
江嶼癱着臉和顧景尋對視兩秒,兩手往口袋一抄,從挑染的綠毛尖到鞋帶子都寫滿了矜持:“我忘了說,上午我給你一個暫時的契約,恰好我今天還不太舒服,所以決定和你待一個晚上,鞏固一下契約。”
顧景尋定定看着江嶼,在江嶼即将奓毛的時候,緩緩展開一個笑容:“那……求之不得。”
江嶼強調:“你只是個工具人。”
顧景尋點頭:“嗯。”
他轉過身,背對着江嶼的時候終于撐不住了,笑了好幾聲。
江嶼:“你笑什麽?”
顧景尋走近兩步,靠近江嶼耳邊,輕聲說:“我笑自己運氣好,因為——江嶼是世界上最好的貔貅。”
也是最可愛的。
作者有話要說: 衆所周知,江貔貅不會關心別人(×)
在同床邊緣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