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體溫

貔貅的火焰燒完了客廳內的陰氣,生魂死魂們都去了應該去的地方,客廳已經一片狼藉——木偶娃娃堆得到處都是,椅子翻了兩個,地上還有摔碎的玻璃。

嚴伊和徐宣雖然擺脫了幻境,但受到陰氣的影響,人還是昏沉沉的。

顧景尋終于騰出時間,他站在窗前給玄城子打電話。萬幸的是,這次的電話終于被接通了。

徐麟還在昏睡中,江嶼上前在他肩上一拍,徐麟才茫然地醒過來,因為昏睡,他是客廳裏唯一一個沒有陷入幻境的人。

徐麟摸着後腦勺:“我怎麽就睡着了……宣宣怎麽樣?”

徐宣恹恹地趴在嚴伊懷裏,他回魂還不到一個月,身體虛弱,比幾個大人更容易受到陰氣的影響,臉色發白,不時幹嘔。

嚴伊輕拍徐宣的後背:“江大師,宣宣這是怎麽了?”

“不用叫我大師,”江嶼收起手機,“身體有點虛,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嚴伊連連點頭:“那要不要給宣宣喝點符水什麽的?做法事要嗎?”

徐麟也看着江嶼。

江嶼:“這我不懂,你們一會兒問顧景尋的師父。”

他說完話,俯身撿起腳邊一個木偶娃娃。

徐麟站起來:“我來我來,小江先休息一會兒吧。”

他雖然昏迷期間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是從老婆的态度上可以看出解決這次靈異事件的一定是江嶼。

江嶼拿起一只木偶娃娃放進自己的書包:“這個我帶回去。”

前段時間玄武終于回了他信息,可惜也說聽過谷泉這個人。這些木偶可能是谷泉經手過的東西,用點追蹤的術法也許能直接找到谷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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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景尋的電話打完了,走到江嶼身邊:“觀裏的生魂忽然發狂,師父臨時做了法事安撫生魂,險些被生魂拖出魂魄,好在師伯趕到的及時。師父和生魂都沒事,不過生魂收到了一點損傷,需要更長的時間修養。”

顧景尋頓了下,好奇:“陰差不管這些嗎?”

江嶼聞言回答:“生魂是陽間事,陰差當然不管。”

他拎起書包:“徐宣被陰氣沖撞,可能要病幾天,袪災除病這種事我不擅長,你還是帶他去雲鹿觀給你師父看看。”

兩人說話的時候,嚴伊把徐宣放進徐麟懷裏,進廚房給他們做晚飯,聽他們說得差不多,在廚房裏高聲說:“已經八點二十了,大家都沒吃飯吧?我現在叫個外賣,你們吃了在家裏睡一個晚上,別回去了。”

江嶼拒絕:“我明天還有考試,得回去準備一下。”

嚴伊陡然聽他說到考試,還愣了一下——親眼見過江嶼降妖除魔,她一時難以把“學生”這個身份和江嶼重合在一起。

不過既然明天有考試,那就不能耽誤了。

嚴伊解下圍裙:“我送江先生回去吧,這麽晚就不要自己開火了,路上找合适的店吃個晚飯,早早到家睡一覺。”

江嶼看看嚴伊,她嘴唇上都沒有什麽血色,精神萎靡,硬撐着陪他們說話。江嶼當然不能讓嚴伊送他,屈起手臂撞一下顧景尋。

顧景尋簡直和他心有靈犀:“我送吧,正好我也順路回去。下個星期開始就是考試周了,我們也收心複習一段時間。”

徐麟也勸:“你這個精神頭開車也太危險了,還是老實在家休息吧。”

嚴伊摸摸臉,她确實提不起精神,又累又冷,強撐着開車說不定真的會出車禍,景尋的狀态就好得多,幾乎看不出疲憊,當時他們收到蒙蔽的時候,景尋也一直比她冷靜。

“好吧。你開車慢點,路上千萬不要急,實在累就叫個代駕。”

顧景尋笑着點頭:“我晚上會和師父約個時間,請他來給宣宣看看。”

嚴伊點頭:“快回去吧,一定要吃飯。”

江嶼手抄在口袋裏,對着門上的貓眼發了一會兒呆,顧景尋終于說完話,上前拍一下他的肩膀,江嶼回頭看他。

顧景尋眉眼帶笑:“走吧。”

兩人上了車,那些木偶娃娃還在車後座上。

江嶼坐在副駕駛上也不安分,從後座拎了快遞箱過來。

他們走的匆忙,那些木偶娃娃都沒有來得及處理。好在這些木偶上的紋路都是朱砂畫出來的,裏面也沒有魂魄,在兩人離開的時間裏依然老實待在箱子裏。

顧景尋:“這些木偶要怎麽處理?”

江嶼挨個拿起來摸摸木偶頭,說出來的話卻很幹脆:“燒了。”

谷泉道人是個欺軟怕硬的貨色,寄給他和顧景尋的木偶都是普通的木制品,除了朱砂畫出來的紋路看上去滲人以外,沒有任何實際的負面作用。

顧景尋換了話題:“晚上想吃點什麽?叫個外賣還是在店裏吃?”

江嶼下課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也沒來得及喝水,“吃點帶湯水的。”

顧景尋轉動方向盤,彎進一條美食街:“骨湯飯怎麽樣?這附近有一家骨湯飯味道很好。”

江嶼口味上不算特別刁鑽,只要有肉吃就好,“那就骨湯飯。”

顧景尋在美食街後面的停車場停下車,江嶼跟着顧景尋走了一段路,顧景尋推開一家店的玻璃門,江嶼走進去,被空調的熱氣撲了一臉。

店內衛生做得很好,桌椅上看不到油星,擦得幹淨明亮,不是飯店的時間都坐了不少顧客。

顧景尋和江嶼點過單之後,就近在四人座上坐下來。

顧景尋坐下來之後就忍不住皺起眉,他伸手勾起衣領下的紅繩。

江嶼還記得顧景尋脖子上挂着貔貅吊墜,一看他的動作,整個貔貅都警惕起來——顧景尋難道還要當着他的面對貔貅吊墜摸一摸,盤一盤嗎?

察覺到江嶼的眼神,顧景尋動作一頓:“怎麽了?”

江嶼視線下移,放在顧景尋頸間。

顧景尋好笑,他還能當着真貔貅的面盤貔貅吊墜嗎?

顧景尋解釋:“吊墜一直是冷的。”

貔貅吊墜是貼身戴着的,按理說應該早就被體溫然透才對,但是顧景尋開了這麽久的車,期間吊墜一直比他的體溫低上十幾度,冰塊一樣硌在皮膚上。

江嶼:“我看看。”

顧景尋解開吊墜的龍蝦扣,把貔貅吊墜取下來托在手心。

細膩的羊脂玉品相絕佳,致密細膩,只是沒有以往那麽瑩潤,玉的表面蒙了一層淡淡的灰氣,玉色暗淡下來。

江嶼伸手拿過,指腹摩挲玉器。

這樣貼身的開光玉器,按理說是不能給外人觸摸的。但江嶼是給玉器開光的真貔貅,對他來說所有的禁忌都不是禁忌。

這只玉貔貅每天待在顧景尋身上,已經養足了靈性,在江嶼手裏的時候居然閃出了微弱的靈光,好在店內燈光明亮,并不顯眼。

貔貅吊墜的溫度幾乎接近室溫,難怪顧景尋會感覺冷。

江嶼捏着貔貅吊墜:“幫你吸了不少髒東西,暫時處理不掉。”

貔貅以金玉財氣和靈氣喂食,不吃陰氣,玉貔貅吞下這些陰氣,得用自身的靈氣逐漸把陰氣驅逐出去。

玉貔貅再怎麽有靈氣,到底不是真貔貅,修行也遠不到化形的地步,處理這些陰氣還是太勉強。

江嶼收攏手指,把吊墜握進手心,小小的火焰燒幹淨玉貔貅內部的陰氣,攤開手時玉貔貅已經恢複了明潤的外表。

江嶼:“好了。”

他手指修長,指甲修建得圓潤幹淨,手心冷白,指腹泛着淺淺的粉,一節紅繩繞在他手上,皮膚比羊脂更細膩。

江嶼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你看什麽?”

顧景尋有些晃神,在江嶼疑惑的目光下笑了下,“沒什麽。”

他指尖在紅繩上纏了幾圈,卻不着急收回玉墜,而是仔細端詳江嶼的臉:“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他還記得江嶼用多了靈力會難以維持人形。

江嶼沒想到顧景尋還記得他營養不良的問題,“沒事。”

顧景尋卻不信:“真的沒事?我靠你近一點?還是去車上坐一會兒?”

如果回車上當然不是簡單地坐一坐,而是像那天在雲鹿觀一樣,簽訂一個臨時的契約。雖然江嶼之後沒有再提到那個契約,但顧景尋能感覺到他和江嶼之間的聯系一天比一天淡。

江嶼捏着指節,顧景尋直白的關心讓他難得有點無措:“不用,我沒什麽問題。”

暫時的契約如果不刻意延續,就會随着時間流逝而逐漸消失。江嶼和顧景尋之間的契現在已經很淡了,不過依然存在,否則江嶼用靈力支撐火海的時候就會變回貔貅的原身。

顧景尋:“那看來那天……還是很好用的,真的不考慮簽一個長期的?”

江嶼納悶:“你為什麽上趕着給我做飯票?”

還是那種捆上了就很難單方面拆夥的飯票。

顧景尋有理有據:“不是說要好好相處嗎?而且我覺得比起飯票,這更像一種是互惠功利、可持續發展的關系。”

江嶼抿起唇,“答應”和“不答應”兩個想法糾結成一個毛線團,還是打死結的,江貔貅的思緒繞着毛線團走了兩圈,仍然不知道要怎麽解。

簽訂長期的契,對他和顧景尋而言确實是雙贏的選擇,但是……江嶼還從來沒有和單個人簽下這種契。

江嶼思考的時候,端着托盤的服務員終于來到他們這一桌,放下了熱氣騰騰的骨頭飯。江嶼捏着玉墜往顧景尋面前遞:“先吃飯,趕緊拿走。”

顧景尋拿過玉墜重新戴上,玉墜落入衣領的時候居然還有點溫熱,顧景尋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塊玉墜剛剛被江嶼攥在手心。

玉墜上是……江嶼的體溫。

顧景尋垂下眼睛,避開江嶼的臉。

兩人沉默地吃完了一頓飯,江嶼坐上副駕駛的時候,說:“挑個好時間。”

顧景尋搭在方向盤的手驀然收緊,還沒說話,眼睛裏層層疊了波光一樣的笑意:“你答應了?”

江嶼有點不自在,下意識兇他:“要是接的不好,我不可能跟你簽的。”

古往今來,貔貅都是要請的。

顧景尋唇角緩緩揚起:“我知道,我一定沐浴更衣,掃榻相迎。日後清水供果,香火不斷。”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短一點,我落……落枕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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