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這個時候蓋房子不是請專門的人來幹活, 都是在農閑的時候請親友鄰居幫忙蓋, 也不需要給錢, 管飯就行, 客氣的就一人給兩根煙吃。
蔣迎南去供銷社買了煙, 回來之後去了工地上, 地基已經挖好了。他去的時候蔣帶妹正在攪拌水泥, 看見蔣迎南手裏拿着香煙, 他就道：“哥, 給我來一根。”
蔣迎南看了他一眼，道：“要是讓我看見你抽煙, 看我怎麽打你。”
蔣帶妹立刻就蔫了，又委屈又慫。有時候他覺得哥哥對自己是真不錯，有時候又覺得哥哥對自己是真的苛刻, 抽根煙都不允許。
蔣家請了蔣迎南大伯家父子幫忙, 這麽多天過去了大伯家也已經從蔣學富喪命的陰影中走出來了。這個年代的人都在盡力的活着，沒有人有那個心力一直沉浸在悲傷當中。
蔣迎南給他們都發了煙，道：“歇一歇吧, 快吃飯了。”
蔣來喜就停了下來, 夾着兒子給的煙道：“大哥啊，學財, 歇一會兒吧。”
于是大家就都停下來找個地方坐着抽煙，蔣迎南不抽也不允許蔣帶妹抽, 他們倆就蹲在一邊和大家一起說話。蔣迎南大伯道：“來喜呀, 帶妹的婚事定下來沒有？”
“定了。”蔣來喜道：“那姑娘家的父母來信了, 說同意她說給我們家帶妹。”
蔣學財伸手拍了一下蔣帶妹的肩膀道：“不錯嘛，馬上就要結婚了，你是我們村子上第一個娶知青當老婆的哩。”
蔣帶妹就一個勁的笑，表情美的不行。
蔣家新屋就在舊屋旁邊，這一塊正好有個空地，何翠芝就想讓兒子成家以後家離的近一點，所以很早知青就向何建黨申請了這塊地。這塊地做普通的房子那是綽綽有餘的，要做一個一家九十口人住的房子就有點不夠大了。所以蔣迎南想做個兩層的樓房，可以節約土地。
這個房子設計的是二樓四間房間，一樓兩間房間外加堂屋，廚房和茅屋都另建。父母和葉秋凰住在一樓，蔣迎南帶着孩子住二樓最東邊的房間，蔣帶妹要結婚就住二樓最西邊的房間，剩下倆屋小寶想住那間都行。
蔣迎南已經想好了，這只是暫時的，過兩年允許自由買賣了他肯定是要去城裏做生意的，家裏的房子肯定就會空下來。到時候蔣帶妹想去城裏也行，不想去城裏家裏的屋子也夠他和孩子們住了。
何翠芝從地裏回來，帶了一籃子的蔬菜回來。以前地裏的新鮮蔬菜她都是不舍得吃的，經常會拿蔬菜去城裏賣，賣點錢買點鹽回來。現在家裏什麽都不缺了，而且大兒子總說吃新鮮菜好，她現在頓頓都會炒一個新鮮蔬菜。
蘿蔔種子已經準備好了，冬天許多菜都不長，就白蘿蔔大白菜。兒子想吃新鮮菜，這麽點要求她這個做媽的怎麽也要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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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院子門，就看見葉秋凰坐在門口，難得不是在補衣服。手裏拿着個東西看，一邊看還一邊笑，一邊笑還一邊發呆，看着像是魔障了一樣。何翠芝就道：“小葉啊，笑什麽呢？”
葉秋凰一驚，立刻把鋼筆收起來，道：“大娘你回來了啊？那個……我去洗菜。”
“別忙了。”何翠芝道：“小寶馬上就放學了，讓她回來洗。”
自從蔣小寶開始上學之後，家裏打豬草的重任就落到了葉秋凰的身上。有些事何翠芝就不讓葉秋凰幹了，在她看來這個家裏沒有人能光花錢不幹事的，所以有些事小寶能回來幹的，都讓她回來幹，比如洗菜什麽的，反正她放學早。
何翠芝把菜籃子放在屋檐底下，對葉秋凰道：“小葉啊，你進來。”
葉秋凰不明所以，跟着何翠芝進了房間。何翠芝從櫃子裏拿出來一套衣服，道：“你試試看合不合身。”
這是一套紅色的衣服，顏色并不是特別鮮豔，有點深沉适合平時穿，正是用上次周萍送給蔣迎南的那塊布做的衣服。葉秋凰一看就知道了，她擺手道：“大娘我不要。”
何翠芝道：“傻孩子，專門給你做的，你不要誰要？”
“給呂青吧。”葉秋凰想起了上次聽見蔣迎南說的話，“我穿這個顏色俗氣。”
“瞎說。”何翠芝道：“你別聽老大亂講，他就是嘴上不饒人，你也不想家裏除了你還有誰能穿這個顏色？”
葉秋凰還是不要，何翠芝就把衣服拿起來往她手裏塞，“大娘都按照你的尺寸做好了，你不穿誰都穿不了。”
葉秋凰态度有些軟化，何翠芝看出來了，就把她推出去，推到她自己的房間，道：“進去試試給大娘看看，大娘做衣服的手藝那不是吹的，整個生産隊都找不到這麽好的。”
葉秋凰還能怎麽辦呢，只能試試呗。新衣服做的非常合身，葉秋凰穿在身上，把腰身也露出來了。沒有哪個女孩子穿新衣服會不開心，她當然也是高興的。可是高興之餘又覺得疑惑，就像何翠芝說的那樣，這個家裏适合穿這個顏色的就只有自己，為什麽蔣迎南買了這塊布回來卻又說不是給自己買的呢？
她還不知道這是周萍非要送的布料，結合蔣迎南送鋼筆的事，葉秋凰懷疑蔣迎南是在害羞，他不好意思直接送自己東西，所以總想找個理由。
這麽一想好像很有道理，葉秋凰伸手捂住了臉，臉上燙燙的，她忍不住害羞了。
“穿好了沒有啊？出來大娘看看！”何翠芝在外面喊。
一起深吸口氣，走了出去。
何翠芝拉着葉秋凰轉了一圈，點頭道：“就是嘛，年輕姑娘就要穿的漂漂亮亮的，你看你穿上新衣服好看多了，帶妹結婚的時候你就穿這身當伴娘。”
葉秋凰道：“大娘你手藝真好，這衣服真合身，要不我跟着你學做衣服吧。”
“那好啊。”何翠芝笑眯眯的看着葉秋凰的衣服，“你學會了，以後給你男人做衣服。”
葉秋凰小臉一紅，“大娘你說什麽呢……”
兩人正說說笑笑，蔣迎南正好回來了，還沒進門就道：“媽，菜怎麽就放門口？我拿去洗吧。”
然後擡頭一看，就見葉秋凰一臉驚慌的看着自己。
蔣迎南一愣，還以為自己幹了什麽壞事，再一看就明白了，葉秋凰穿新衣服了。那件衣服他認識，是上次周萍非要送給他的那塊紅布做的。何翠芝想用這塊布給葉秋凰做衣服，蔣迎南嫌棄顏色土就沒同意，沒想到最後還是被葉秋凰穿上了。
其實把這顏色并不是那麽土，就看坐什麽款式的衣服了。後世做夏天那種半身長裙，這個顏色還是挺好看的。但是這個年代的衣服款式實在單一，上身平整的長袖斜開褂子，下身是直筒長褲，反正怎麽都不好看。
何翠芝就問蔣迎南，“怎麽樣？小葉穿這身好看不？”
葉秋凰紅着臉，眼眸濕潤的看着蔣迎南，表情是掩飾不住的期待。
蔣迎南以前的習慣是從不說別人穿衣服不好看，她辦公室那群女人最喜歡的事就是買買買，買回來穿上就到處問好不好看。蔣迎南不管心裏覺得好不好看，回答都是統一的好看，不願意得罪人是職場人士普遍的習慣。
其實葉秋凰穿這身也不醜，畢竟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只要收拾的幹淨整齊就不會太醜。所以蔣迎南也不算太昧着良心的道：“好看。”
葉秋凰嘴巴一抿，想笑又不想顯得自己太虛榮。她轉過身道：“我把衣服換了去洗菜吧，小寶回來還要寫作業呢。”
葉秋凰進了房間，何翠芝到蔣迎南旁邊道：“我沒說這布是人家送你的，你別說漏了嘴啊。”
蔣迎南：“……”
蔣小寶背着書包蹦蹦跳跳回來的時候，葉秋凰已經洗好了菜，她把書包往桌子上一放，就大聲道：“媽，什麽時候吃飯？”
何翠芝就在廚房裏罵，“一回來就知道吃飯，除了吃就會吃，去喂豬去！”
小寶立刻就蔫了，垂頭喪氣的就要去喂豬，蔣迎南道：“老師布置作業了嗎？”
“作業我都做完了。”小寶一臉自豪道：“老師讓把第三篇課文抄寫十遍，我都寫完了。”
蔣迎南心說十遍這麽快就寫完了？他在小寶去喂豬之後，從小寶書包裏把語文課本拿了出來，薄薄的課本封面上畫着三個戴着紅領巾的小孩，底下還用紅色墨水畫着麥子和機械，最底下是拼音。
蔣迎南根據目錄翻到了第三篇課文，課文就叫做工人。
他看着這個課文心中久久不能平息，課文抄寫了十遍，不也就寫了二十個字？
葉秋凰從廚房裏出來，蔣迎南對她招招手，葉秋凰道：“怎麽了？”
“把你那本散文還拿出來吧。”蔣迎南道：“從今天開始小寶每天都要抄寫一篇散文。”
剛從後院喂豬回來的小寶聞此噩耗，差點沒站穩。她扶着牆，慘叫一聲，“哥！！！”
蔣迎南翻起眼睛看她，蔣小寶速度飛快的跑過來，一把摟住蔣迎南的胳膊道：“哥，老師只讓我們抄課文！”
蔣迎南愛憐的摸摸小寶烏油油的頭發，道：“哥是為你好，不然照這樣下去，讀幾年書你恐怕字都認不全。”
小寶仰着頭，可憐巴巴的看着親哥，“可是我每天回來還要喂豬，沒時間的。”
“不怕。”蔣迎南道：“哥教你一個辦法。”
小寶眼前一亮，“什麽辦法？”
蔣迎南笑道：“這本散文集，你沒背完一篇，都可以一天不用抄寫。怎麽樣，開心嗎？”
蔣小寶：“……”
蔣小寶捂着受傷的小心髒走了，哥哥真是太黑心了，漆黑漆黑的那種。
葉秋凰在一旁看着，不忍心道：“這樣對小寶是不是太嚴格了？她才剛開始讀書。”
蔣迎南道：“本來讀書就比別人晚，當然要刻苦一點。”
葉秋凰也不說什麽了，她小時候讀書爸爸對她也很嚴格，從她四五歲的時候聚開始教她認字，她十歲的時候已經開始讀中外名著了。
蔣迎南想了想道：“這不行，我還要去買點書回來，要讓孩子從小養成閱讀的習慣才行。”
蔣小寶還不不知道現在的痛苦只是開始，在後來的十幾年中她才真正的體會到了什麽才是被書本支配的恐懼。
自從呂青家裏人來信之後，她都是來蔣家吃完飯了。何翠芝心疼她天天只能吃紅薯，所以強烈要求她來家裏吃飯。要不是怕名聲不好，都恨不得呂青現在就住進蔣家來了。
飯桌上還有大伯家父子，蔣迎南把家裏釀的米酒拿出來，幾個男人在一起吃着菜邊喝酒邊說話。蔣迎南大伯喝了兩杯酒，就開始說起來煩心事，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道：“我那個大兒媳婦，這兩天鬧着要回娘家，她要走就走好了，還想把倆孩子帶走。”
蔣來喜道：“那不行，這是我們蔣家的小孩，怎麽能給她帶走？不行，沒門！”
“我也這麽說。”大伯道：“我不同意，她就鬧，把家裏鬧的一刻不能安靜。我兇她一句，她就沖出去到處說我們蔣家人合夥欺負她，唉這叫什麽事啊？”
蔣迎南聽着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蔣學富死了他媳婦要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帶孩子走他也理解，畢竟哪個母親能舍得自己的孩子？蔣家人不願意放手也是可以理解，畢竟是自己家的孩子，哪能說讓帶走就帶走的？
他也不知道怎麽勸，就在一旁沉默的勸着。
大伯說着說着就道：“老大沒了，兩個孩子就由老二家幫襯着養，可是老二媳婦又不幹了，天天啰啰嗦嗦。就一個意思，不想幫着養孩子。”
喝着酒的蔣學財把桌子一拍，道：“她敢！家裏是我說了算，還能讓她翻出天去？”
大伯就道：“來喜啊，也是家裏窮，手裏要是有點錢老二媳婦也不會那麽多話。你家南子和帶妹都有出息了，樓房都做起來了，你看能不能帶一帶我家老二。也不求做什麽磚房，只要家裏日子好過一點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