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懸案

沈慕安如遭雷擊,他忽地擡眸看着蘇墨秋道:“你說什麽?他們是為了殺朕而來?”

“……是。”

沈慕安并不慌亂,反而有一絲總算發現了潛在敵人的興奮:“這才第三年,有些人就已經等不及了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弑君,真不知朕的這些朝臣裏,哪一位有如此膽量。”

“你先去歇息吧,”沈慕安道,“明日一早朕會派人來叫你,屆時陪朕去一趟白鷺閣。”

“是,微臣遵旨。”

沈慕安起身離去,揮袖道:“時辰不早了,丞相也早些歇息吧。”

沈慕安倒是離開前去休息了,可蘇墨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怎麽也睡不着。

哎,他知道這是自己失眠的老毛病又犯了。

從前他完成每日的播放量指标之後,蘇硯就會出現在他身邊,給他提供催眠服務。

蘇墨秋望着床上長方形的“小天空”,有那麽一瞬間非常懷念蘇硯。

但他知道蘇硯多半是來不了了。

皇帝遇刺,宮中此刻必然戒嚴排查,蘇硯多半正在被某個主事的太監攔下來盤問情況呢,肯定是到不了他這裏了。

蘇墨秋翻身看了看殿內四周,由于他方才的吩咐,直到現在也沒有任何一個太監或是宮女敢進來打破平靜。

這一方天地窄小,只容下了他一個人。

原來這萬人之上的滋味,竟是如此孤寂。

蘇墨秋真沒有跟沈慕安說假話,如果讓他來選,他一定不會選擇做皇帝。不過人生的悲劇往往不是因為做錯了選擇,而是因為根本沒有選擇。

先帝英年早逝,膝下唯有一兒一女,其餘血脈大多早早夭折。所以沈慕安很早便被父皇立為了太子,成了這個王朝的唯一繼承人。

他沒有親生兄弟,所以他從來沒有選擇。父皇駕崩之後,帝位一定會是他的,并且也只能是他的。

仔細想一想,他也挺可憐的。

沈慕安七歲被立為太子,同一年母後病逝深宮,十五歲父皇駕崩,随後繼承帝位。換句話說,在旁人還在打打鬧鬧的年紀裏,他就已然失去了雙親。

蘇墨秋不恨沈慕安,哪怕知道了自己這具身體原主的結局是被他所殺,也并不怨他。他覺得不能夠強求一個孤立無援的少年全身心地去相信一個陌生人,更何況還是個随時随地能威脅到他的陌生人。

不過……說是“陌生人”好像也不太準确。蘇墨秋原先以為劇本裏的他和沈慕安并不熟悉,到這一看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這個日後呼風喚雨的權相,其實從沈慕安剛剛入學開始,就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說是朋友也不過分。

只是年少好友,最終還是走到了無可挽回的那一步。

蘇墨秋想到這裏,不知為何忽地感慨萬千,因此他也分辨不出來自己到底有沒有真的入睡。只依稀記得再次睜眼的那一刻,晨光已然透過了窗棱。

“陛下醒了?”霍文堂笑着命人奉上來了早膳,蘇墨秋問他:“丞相呢?”

“丞相大人在白鷺閣等着陛下,”霍文堂笑眯眯地端上了菜肴,“陛下,咱們不着急。”

蘇墨秋低頭迅速扒了幾口飯菜,又漱了口,一刻也不敢耽誤,匆匆趕到了白鷺閣門前。

歷代王朝都有直接對皇帝負責的特務機構,這所謂的“白鷺閣”便算是大魏的特務機關兼情報部門。有魏一朝都設有內外侯官,上到京城百官的一言一行,下到各個州郡的一舉一動,全都在監控之中。

蘇墨秋對白鷺閣的印象可以用三個字概括:錦衣衛。

他知道這些皇帝的耳目絕不是像小說裏描寫的那般“酷炫”,而是代表着皇權底下最不為人知的一段血腥秘史。

是以這幾年來,蘇墨秋從來沒有到過此地,也不太想和裏面的人扯上關系。

不過,沈慕安既然決心動用白鷺閣,就是表明了此次刺殺他一定會追查到底,絕不姑息。

簡單理了理思緒之後,蘇墨秋走下了馬車。

然而下車的那一瞬,蘇墨秋并未看見沈慕安,站在路旁等待他的人居然是此前一直陪伴自己的人形系統蘇硯。

蘇硯兩手依舊抱着那把泛着銀光的佩劍天霁,雙眼被一層白紗覆蓋,裸/露出來的面龐則仍然是蘇墨秋一貫熟悉的清俊疏離,似乎已經在此地悄無聲息地等了他許久了。

雙眼蒙紗是蘇硯一貫的打扮,原因是那雙眼睛其實是他用于接收數據的地方,需要好好保護。蘇墨秋對外說他的這位義兄患有眼疾,不能視物。

“你終于過來了,”蘇硯道,“我在這裏等了你一個時辰。”

蘇墨秋訝異道:“你居然還能認得出來我?”

“系統認人靠的是神識靈魂,不是軀殼,”蘇硯道,“我知道你和陛下互換了身體。”

蘇墨秋問:“既然知道,那你有什麽辦法讓我們兩個換回來嗎?”

蘇硯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可能是總系統那邊的程序錯誤。”

“那修複這個錯誤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不知道。”

蘇墨秋對于蘇硯的表态也沒有任何辦法,只好道:“那我跟你商量一件事,你看行不行。”

“你說。”

“你在保護我的同時,能不能同時保護一下陛下的安全,”蘇墨秋道,“畢竟他目前用的是我的身體。”

“可以。”蘇硯雖然蒙着紗布,可他能夠看見這個世界的一草一木,他看到了另一頭的車馬,拍了拍蘇墨秋道:“陛下來了。我不方便留着,我先走了。”

“你到哪兒去?”蘇墨秋含笑問。

“去能保護到你,但是旁人又看不見的地方。”蘇硯道。

蘇墨秋笑着拍了拍蘇硯的肩膀,道:“我覺得其實你人很好。”

蘇硯對于蘇墨秋的動作沒有任何回應,轉身消失了在了小巷之中。

“陛下,”蘇墨秋來到馬車前迎接沈慕安,“陛下慢點。”

沈慕安下了馬車,道:“你站在前面幹什麽?不想讓朕進去?”

“這……”蘇墨秋道,“陛下可是要去白鷺閣詢問刺殺一案?”

“是又如何?”

“那這點小事何必要陛下親自前往呢?”蘇墨秋小心翼翼地賠笑,“微臣代勞就是了。”

沈慕安瞧出來了他心裏有鬼,輕笑一聲道:“怎麽了,說話這麽心虛。”

“這……”蘇墨秋欲言又止,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決定老實交代,“說來話長……”

簡而言之,白鷺閣眼下的負責京城事務的副都統墨雪衣和那位被蘇墨秋親自下令誅殺的齊泓曾是同學,并且關系尚可。齊泓不管怎麽說是因為蘇墨秋而死,所以墨雪衣不怎麽待見他。

聽罷,沈慕安冷嘲熱諷道:“蘇相手握重權,可惜人緣堪憂,四處樹敵啊。”

蘇墨秋:“……”

不是,你們當皇帝的,都喜歡紮臣子的心嗎?

白鷺閣那邊大概是提前得到了宮裏的消息,蘇墨秋剛陪着沈慕安走下馬車,沒聊幾句就見大門從裏頭被人打開了。

立于門後的年輕男子雖然生得俊美無俦,可眉眼卻是分外冷淡,似是含着一股霜雪之意。蘇墨秋知道這人該是白鷺閣副都統墨雪衣了。

他朝着兩人的方向躬身行禮,道:“微臣墨雪衣參見陛下。”

沈慕安輕咳了一聲,蘇墨秋這才道:“免禮免禮。”

果不其然,墨雪衣在看到了蘇墨秋之後便沉下了臉色。但礙于沈慕安也在此地,他只得暫時隐忍不發,伸手邀請道:“陛下請,蘇相請。”

墨雪衣帶着兩個人繞過神情肅穆的侍衛,又穿過了長廊,踏過石磚的那一刻蘇墨秋情不自禁地擡頭上望,覺得這裏壓抑古怪得很。外頭的春光旖旎像是被那道漆黑冰冷的石牆堵死了,春日的暖意竟是一點兒都透不進來。

與其說這裏是衙門,倒不如說這是座困在冬日裏的監獄,悶得人心頭難受。

偶有幾聲喑啞的喊叫漏入蘇墨秋的耳中,就當他要回頭探尋這聲音的來處的時候,那慘叫早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蘇墨秋覺得自己方才錯了,這不是監獄,分明是座死氣沉沉的墳墓。

好在墨雪衣終于帶他們來到了裏處的大堂,不必繼續在墓道裏七拐八拐地接受折磨。墨雪衣請了兩人上座,而後遣散了其餘的人。

沈慕安率先開了口,道:“我和陛下這一次來為的是什麽,想來墨大人心裏面也清楚。”

“刺客夜闖皇宮,讓陛下和蘇相受驚了,”墨雪衣道,“是微臣失職,還請陛下責罰。”

沈慕安給了蘇墨秋一個眼神,後者這才道:“你無須自責。眼下要緊的是追查真相。那刺客叫什麽名字,又是為何人所指使,你可知道?”

“回陛下,此人名叫李寒山,昨夜微臣在白鷺閣收到消息之後,便連夜開始追查,”墨雪衣道,“只是沒有想到,微臣帶人趕到李寒山住處之時,那裏就已經被人用一把火燒了個幹幹淨淨。微臣檢查了一番此地遺跡,發現李寒山此人應該一直是一個人住在這裏。”

也就是說,線索又斷了。

蘇墨秋問:“還有嗎?”

墨雪衣又道:“李寒山所用兇器,微臣暫未找到。微臣推測可能此物落入了水中,還需要派人打撈。若是能尋到此劍,再尋覓來源,或許能得到線索。”

蘇墨秋一邊聽一邊點頭,殊不知墨雪衣看着眼前的“陛下”,心中愈發密布疑雲。墨雪衣雖然還不能算是沈慕安親近之人,卻也對天子的言行舉止甚為熟悉。

而面前的這個人……怎麽看怎麽有些不對勁。

蘇墨秋發現墨雪衣看着自己不說話,問道:“怎麽了嗎?”

墨雪衣按下心頭疑問,道:“陛下,微臣以為,李寒山此人能深夜潛入宮中,必定是對皇宮路線十分熟悉。但他一介草民,怎麽可能得知深宮布局?故而微臣以為,此間必是有人向他透露了細節。”

如果這是墨雪衣熟悉的沈慕安,那麽他就會同意自己的接下來的話。

“說下去。”

“所以,”墨雪衣的目光緊随着蘇墨秋,沉聲道,“微臣懇請陛下将後宮侍奉的所有宮女太監,以及值守的禁軍全部提審一遍,查出李寒山的同謀。”

“你前面說的都很好,”蘇墨秋道,“只是這一條,恐怕不行。”

墨雪衣心中疑慮重重:“為什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