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對峙
“你若是真的确定, 就不該這麽問,”蘇墨秋阖眸淺笑,“你這樣說, 就表明你現在只是懷疑, 還沒有最終确定,怎麽樣我說的對嗎?”
“你若真的認為自己是大魏天子,緣何不自稱為朕?”墨雪衣步步逼近道, “即便外貌神态可以模仿,下意識的習慣還是改不掉的,這并非是我火眼金睛, 而是你自己露出了破綻。”
“……又不是朝堂之上,沒必要如此嚴肅正式吧,”蘇墨秋低聲笑着,呼吸微促, 并未睜開眼睛,“你若是以此認定真假,只怕過于草率了吧。”
“陛下的行事作風我都看在眼裏, 記在心裏,”墨雪衣道,“如果真的是他, 就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寬恕我,包庇我。”
“我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想要迫不及待接受懲罰的,”蘇墨秋淡然一笑, 波瀾不驚, “墨大人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
“你最好現在告訴我, 真正的陛下現在在哪裏?”墨雪衣身為白鷺閣副都統,享有禦前帶刀的特權, 他摩挲着袖中潛藏的短刃,随時準備控制住蘇墨秋的行動,必要時将他一擊斃命,“也許還能為你自己減輕一點罪責。”
蘇墨秋雖然尚在病中,可他敏銳地捕捉到了異樣的聲響。蘇墨秋慢慢睜開眼睛,戲谑道:“墨大人現在就殺我,未免太過着急了吧?”
墨雪衣倏忽之間拔/出來了袖間匕首,寒芒晃得人眼睛生疼,他逼近床側,俯瞰着蘇墨秋的面容道:“你是蘇墨秋,是不是?你究竟為何要假扮陛下?”
蘇墨秋面上平靜如常,心裏還是警鐘大作,暗自倒抽了一口涼氣:不愧是從事秘密工作的特/務/頭/子,一眼就能看出來自己是個“冒牌貨”。
……而且他的推測,除了靈魂互換這種簡直天方夜譚的怪事之外,差不多也是事實了。蘇墨秋眼下的确是在“假扮”沈慕安。
“動手啊,怎麽不動手了?”意識到大禍将至的蘇墨秋不僅沒有驚慌失措,反而異乎尋常的沉靜,他急促地喘着氣道:“墨大人不是一口咬定我是假扮天子的罪人嗎?怎麽不殺了我,為大魏除害?”
“……”
墨雪衣握住匕首的手骨節發白,他有拔刀的魄力,卻遲遲下不了揮刀的決心。
“既然不着急動手,那墨大人應該還願意聽我說幾句話?”因為心跳加速的緣故,蘇墨秋的呼吸越發紊亂,可他依舊臨危不懼,“要我說,墨大人眼下動手,只怕是得不償失。”
“……為什麽?”墨雪衣握刀的手一頓。
“墨大人要怎麽保證,此刻動手殺的人一定是一個假冒天子的奸佞,”蘇墨秋挑準了墨雪衣的軟肋,“而不是在弑君作亂呢?”
“當然,墨大人可以賭一把,我如今中毒未愈,就算想反抗,也不可能反抗得了大人,”蘇墨秋額邊淌着冷汗,卻依舊在笑,“只是這一賭倘若是敗了,墨大人便是弑君犯上的反賊,是我大魏的千古罪人!百代之後依然要被後世釘死在恥辱柱上!像墨大人這樣的人,能夠置生死于度外,可卻不能容忍自己有愧于家國吧。”
“再說了,我想墨大人所說的這一切,應該都僅限于推測,而沒有任何真憑實據吧?”蘇墨秋又道,“白鷺閣出來的人,不該僅憑一廂情願去辦事。否則墨大人要怎麽跟宣都統交代呢?”
墨雪衣心念電轉,再擡眸時已然沒了方才的冷酷無情,他道:“先前你不開這個口,我只覺得此事六分真四分假,你這樣一說,我便覺得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那好吧,”蘇墨秋故作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那就請墨大人現在殺了我,為民除害吧。”
“我……”墨雪衣顫巍巍地舉起來了那把刀,卻沒有向蘇墨秋捅去,最終緩緩地放了下來。
“我不能殺你……”
蘇墨秋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墨大人到底是個小心謹慎的人。”
“……不,你誤會了,”墨雪衣微微偏過頭去,“即使你就是蘇墨秋,我也不能殺你。”
這話反而叫蘇墨秋怔住了。
“……什麽叫不能殺我?”蘇墨秋道,“我的命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金貴了?”
墨雪衣收起了匕首,眼神有些躲閃:“因為……因為你對我有恩……”
“如果你就是蘇墨秋,那麽前些日子趙子魚出事,放我一馬的人就是你,方才有人陷害,暗中護了我的人也是你,”墨雪衣神情恍惚,心中掙紮不已,“一連兩次,都是你出面幫了我,我、我又怎麽能如此忘恩負義,置你于死地……”
“我、我不管怎麽說,終究欠了你一份人情……”墨雪衣又道,“所以不管你是陛下也好,是蘇墨秋也罷,我都不能殺你……”
“原來如此……”蘇墨秋輕輕嘆了幾聲,“其實我覺得,你沒必要把自己逼得這麽緊。”
“恩情這種東西,應當是一泓滋潤人心的泉水,而不是一塊壓在人心上的石頭,”蘇墨秋轉頭望向了墨雪衣,“你覺得呢?”
“我……”
恰在此刻,霍文堂謹慎地推開了房門,輕聲道:“陛下,老奴方便進殿嗎?”
“進來吧。”蘇墨秋道。
“喲,墨大人也在,”霍文堂對殿內方才劍拔弩張的氣氛毫無覺察,“那老奴叫人給您倒點茶水?”
墨雪衣心間五味雜陳,一直躲避着和兩人的目光交彙:“謝、謝謝霍公公,不必了……”
“你進來做什麽?”蘇墨秋問。
“回陛下,是白鷺閣給陛下請的那位席道長到了,”霍文堂興高采烈地叫身後的小太監端上來了一瓶符水,“這都是席道長獻給陛下祈福之物,她這次來,宮裏不少人也因此收到了符篆。大家可都是跟着陛下沾了光呢。”
蘇墨秋一聽到這等封建迷信就頭疼,他有些絕望地躺在了床上:“這符水是打算怎麽用,喝下去嗎?”
“這倒不是,”霍文堂解釋道,“席道長說是灑在屋內殿內就好。”
……那還好那還好。蘇墨秋暗自松了一口氣,不是要他喝下去就好,他可不想再體驗一下中毒的感覺。
“那行……”蘇墨秋翻了個身,打算眼不見為淨,“你灑吧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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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安離開蘇墨秋之後并未回到永安殿,他心下隐約覺得不安,預感山雨将來。
“二哥,你怎麽在這裏?”
乍一聽見蘇承宣的聲音,沈慕安先是一愣:“你來做什麽?”
“聞說皇上昨夜遇刺,中毒昏迷,”蘇承宣焦急道,“又聽說二哥正巧在宮中,所以我來看看。”
蘇承宣缺點不少,可是大事上絕不迷糊,他建議道:“二哥,既然有人想要暗害陛下,你跟着陛下身邊只怕也不安全,不如先行回府,你我再做商議。”
“不、不行……”沈慕安快速地整理着思緒,“他既然敢下毒,就說明已經打算跟我們撕破臉面了。既然如此,他怎麽可能不對我們進行防備?這個節骨眼上回丞相府,我們反而是在自投羅網。”
“那、那怎麽辦?”
“抓緊時間,”沈慕安當機立斷,“你現在就去通知京城守備軍即刻戒嚴,沒接到新的指令前,不得松懈。還有,即刻去找商陸,他應該還沒走遠,你讓人通知他,叫他回去之後,即刻讓宣聞玉把白鷺閣的鐵騎調出來,随時待命。若是發現行蹤有異之人,他可以先斬後奏。”
“這……”蘇承宣被沈慕安的氣勢震到,“這些……這些都是陛下的意思吧?”
“當然,我怎麽會假傳聖旨呢?”沈慕安道,“陛下并無大礙,這些自然都是他和我說的,你把心放進肚子裏。”
“好,二哥放心,我這就去。”
交代完這些之後,沈慕安懸着的心并未放下,他略一思索,緊接着便又意識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這些天來的京城變故,那三國使團,難道一點兒也沒有參與嗎?
“……不好,”沈慕安猛然驚覺,“這背後主使多半是要聯合敵國!蘇承宣,你先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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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門外有人急匆匆地來報,“不知道什麽緣故,平城開始封鎖了。”
“哦?”源司繁放下來了手中的書卷,和身邊的親信獨孤郁對視了一眼,“消息可靠嗎?”
“當然,親眼所見。”領頭的侍衛斛律呈道。
“看來這平城要遭遇風波了,”源司繁并不意外,“只是不知這何人能笑到最後啊。”
“殿下,其實還有一事。”
“你說。”
“最近匈奴使團似有異動。”
“哦?匈奴人?”源司繁道,“他們也坐不住了?”
“殿下,”獨孤郁道,“這一次是大魏內部相争,究竟何人取勝,與我們并不相幹,但不能讓匈奴人從中漁翁得利。眼下匈奴之所以沒有發兵攻打我們,正是因為他們和大魏相持不下。若是大魏這一次元氣大傷,那匈奴人可就能夠騰出手來對付我們了。”
“君之所言,正合我意,”源司繁道,“這一次不管怎麽說,我們都得幫幫大魏皇帝。”
“可……”斛律呈問,“殿下,我們如今在他人的地盤上,算是受制于人,要怎麽幫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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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吧,”匈奴使節休利放下了盤着的腿,“我可是等着大人好久了。”
“讓您久等了,”楚西澗道,“此事還是要您相助,事成之後,王爺之前答應大人的,一樣都不會少。”
休利對楚西澗對對要求不置可否,只道:“你們王爺說話算數嗎?”
“自然是算的,”楚西澗道,“大人不知,按照中原禮教,不守信用之人是會遭到唾棄的。”
“是嗎?”休利道,“那你希望我怎麽幫你們?”
“無須其他,”楚西澗道,“只要大人肯替我們拖住白鷺閣那支鐵騎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