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失利
“如果照你這麽說的話, ”沈慕安道,“很可能有人提前得知了沈蓮舟的計劃,而後打算借機渾水摸魚, 讓所有人都以為刺殺是他沈蓮舟一個人做的, 從而把自己摘幹淨。”
“陛下聖明。”
沈慕安搖了搖頭,微不可聞地嘆了聲,身子朝後靠了靠。
“陛下可是哪裏不舒服嗎?”蘇墨秋問。
“朕只是有些累了, ”沈慕安凝視着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紛紛擾擾永無止境, 先生不覺得嗎?”
蘇墨秋想了想道:“陛下,微臣來這裏就是為了幫助陛下分憂解難。”
“陪朕出去走走吧。”沈慕安道。
“……陛下,”蘇墨秋道,“外臣只怕不便進入內宮吧。”
“先生, ”沈慕安啞然失笑,又搖了搖頭,似是有點無奈, “先生覺得自己是外人麽?”
“陛下既然如此說,那微臣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裏是……”
蘇墨秋一路随着沈慕安的腳步,在殿門前停了下來, 他雖然對于後宮具體布局不甚熟悉,但隐約記得劇本描述:沈慕安冊立了女主角岳青檀為皇後,大典于昭陽殿舉行。
“昭陽殿……”
蘇墨秋望着匾額上的大字發愣, 這裏該是皇後寝宮了。
“我兒時最喜歡來這裏玩, 因為這裏有母後在, ”沈慕安在這一刻放棄了自稱朕,“那時候我每日最快樂的時刻, 就是等師父們下了課,趕到這裏來。”
沈慕安望着衰草殘陽,一瞬間感慨萬千:“可惜終究是物是人非。那樣的日子,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這幾日的折子朕都看了,不少人都在勸朕,盡早擴充後宮,為皇室開枝散葉,”沈慕安道,“朕知道他們是在為大魏考慮,只是朕眼下大志未酬,暫時沒有更多精力放在後宮之上。”
蘇墨秋聽着沈慕安的話,心裏卻是在想另外一件事。
沈蓮舟為何認定沈慕安的母親死因有異?若是聽養父安平王無意間提起過,那安平王生前又是如何得知此事?
……而且,安平王知道的一定就是真相麽?
更重要的是,如果真如安平王所知道的那樣,先皇後死于非命,那沈慕安的父皇,大魏當時的天子,為什麽會對妻子蹊跷的死亡毫無覺察?
此事不好查證。
安平王已自盡多年,沈蓮舟即便活着,也未必知道得清清楚楚,宮裏曾經伺候過皇後的人,要麽已然離開,要麽便已經過世多年。
一點人證物證恐怕都難以找到。
再者,蘇墨秋又要怎麽勸動沈慕安去查證這件事?難道僅僅因為沈蓮舟臨死前的幾句不清不楚的話語?
這件陳年往事只能就此壓下。
“先生在想什麽?”
“微臣只是在想,這兩者之間其實可以并行不悖,”蘇墨秋道,“皇嗣一事事關國本,陛下的确還需慎重。”
“朕已經想了另外一個辦法,”沈慕安道,“朕打算從宗室中擇選兩位侄兒,收為養子,加以教導,日後從中立一人為太子。”
蘇墨秋聽罷蹙眉。
原世界線的沈慕安直到臨終前都沒有子嗣後代,所以大魏的下一任帝王是群臣遵照沈慕安的遺命,從宗室子弟中選出來的。
方才聽沈慕安說這話的語氣……像是已經提前知道了自己未來不會有皇子?
不可能,他怎麽會提前知道?
“先生覺得此舉不妥嗎?”
“陛下,”蘇墨秋道,“陛下正值青春年少,何愁未來沒有皇嗣繼承大統?”
“朕只是未雨綢缪,”沈慕安道,“再說了朕——”
“怎麽了?”
沈慕安立即打住,似是覺得言多必失,擺了擺手道:“沒什麽,朕只是聽說堂兄常山王過世,膝下幼子無依無靠,所以打算将他們收為養子,接入宮中罷了。”
蘇墨秋聽他已然指名道姓,心知沈慕安多半是已經打定了主意,他再勸也沒有大用。于是道:“既然陛下心意已定,微臣這就差人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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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方才回來就一直搖頭,怎麽了?”蘇硯道。
“我只是覺得很奇怪,”蘇墨秋一手支頤,“陛下正值青年,為什麽就急着皇嗣這件事了,而且他的語氣……我總懷疑他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麽。”
“你說,”蘇墨秋問蘇硯,“他會不會其實也是來到這裏執行劇本任務的啊?”
“不可能,”蘇硯篤定道,“這個世界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來自現代。”
“那他是怎麽回事,”蘇墨秋想不通,“連皇後都沒冊立,就急着皇嗣的事情了。”
“你不要插手太多的事情,”蘇硯提醒道,“從來沒有哪一任帝王會喜歡臣下對自己過多幹涉的。”
“對了,你能不能替我走一趟?”蘇墨秋又道,“去地牢裏找一個叫雲華的囚犯,代我問他幾件事情,若他不肯如實相告,你就告訴他,只有他說實話才有可能活下來。”
“雲華?”蘇硯隐約聽過這個名字,“他眼下在白鷺閣裏關押,你為何不叫墨雪衣替你問問。”
“倒不是我不信他,”蘇墨秋坐直了身子,“而是趙子魚的事讓我懷疑,白鷺閣裏只怕已然被滲透,若是讓他去,很有可能打草驚蛇,最後還沒問到真實情況,人就已經遇害了。”
“除此之外,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和三國的談判,”蘇墨秋道,“對于西秦和南涼可以适當示好,至于匈奴則不能夠讓他們占到便宜。明日自然要挑選能言善辯之人出席。”
與此同時,會館。
沈慕安掃了一眼紙上的條件,冷笑着将之放在了一邊,道:“休利大人,中原有一句古話你們恐怕不知道,那就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大人何必把話說得這麽委婉,”赫連倫道,“您的意思不就是說,我們作為敗者,沒有資格和大魏談條件嗎?”
“酒泉公既然喜歡把話挑明,那我們也就不隐瞞了,”沈慕安道,“我們的意思從始至終都很明白,要想停戰休兵,就得把從前吞并的土地全數歸還,否則沒有什麽好談的。”
休利方才一直緘默不言,此刻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大人倒是很樂觀。”
“我們的意思已經說了,”沈慕安回頭和剩下的幾名官員對視了幾眼,“反正日子還有的是,在此期間,幾位大人可以慢慢琢磨個中利弊,我們一定奉陪到底。”
沈慕安說罷起身:“今日便到此為止——”
“大人……”
門外的侍從臉色蒼白如紙,聲音微顫:“大人……不好了……”
“前線……前線大敗,蒲板……失守了……”
沈慕安剎那間臉色幾變,最終強忍不發,沉聲道:“走!”
身後的休利和赫連倫見此一幕,仰頭大笑起來:“大人,我們一定會像大人所說的那樣,奉陪到底的。”
“今日之辱,大魏來日必将百倍奉還,”沈慕安頭也不回地跨出了門,“走!”
“陛下、陛下——”
蘇墨秋話音未落,霍文堂着急忙慌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他下意識地起身,蹙眉道:“什麽事?”
“陛下,不好了,”霍文堂臉色煞白,“前線最新的戰報說、說……”
“說什麽?”
“說……說是慕容将軍和陳将軍出戰不利,蒲板失守了……”
蘇墨秋心中一凜:“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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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空一望無際,草原烈風陣陣,一輪紅日于其間升騰而出,似要與天際流雲融為一體。一只斑尾林鴿爪上系着信箋,盤旋高空,迎着凜冽勁風,掠雲而下,最後穩穩地停在了男人的肩上。
“朵蘭乖,”男人生得清俊秀美,撥弄鳥羽的手亦是白皙修長,他抓了一把餌料,任由肩上的信鴿啄食,“慢點吃。”
“述律大人,這是……”
“前方的奏報,”述律丹展開奏報,飛速掃了一遍又遞給了下屬烏若留,“呼延興這次總算沒讓我們失望,雖然沒能活捉慕容故淵,但也重挫了一把魏軍的銳氣。”
“大人,”烏若留喜不自禁道,“那這是天大的好事啊,您為什麽反而悶悶不樂?”
述律丹輕撫着朵蘭的尾羽,淺笑道:“沈慕安這個人的性子我知道,他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再說了,已經過去了将近三個月,我們卻仍然沒有收到赫連倫和休利的消息,”述律丹臉色微沉,“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您是說……”
草原吹來的晨風拂動着述律丹微卷的長發,他望着東方道:“這意味着北魏的人極有可能把他們扣留了下來,作為人質,以便日後對付我們的時候能夠握有籌碼。”
“大人,那怎麽辦?”烏若留着急道,“單于卧病在床的這些時日,可是一直惦念着酒泉公呢。這要是出了點差錯……”
“這要是出了點差錯,以我養父那副喜怒不定的性子,不少人都得跟着遭殃,”述律丹替他說出了心中所想,“弄不好,還有一些人要人頭落地。”
“大人,既然您知道……”
述律丹苦笑:“我養父雖仿照中原冊立了太子,可是近年來一直偏愛酒泉公赫連倫,有意廢立。他暫時回不來,或許是件好事。你沒有讀過中原的史書,恐怕不知道,中原大地上多少戰亂人禍,都是因為廢長立幼而起。”
“那……”烏若留喉間一哽,“難道我們就要見死不救了嗎?”
“無須擔心,既然是作為要挾的人質,沈慕安在沒有獲得他想要的結果前,不會輕易下手,”述律丹道,“但是為了以防萬一,我們也得做好準備。”
他松開了手,任信鴿撲騰着翅膀飛向天際,随後道:“咱們也該收一收網,別讓那些插在匈奴的細作太嚣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