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不想再說點什麽了嗎?”沉默了許久,還是阮素忍不住先問了一句。

“唔,我在想……”青年聞言,放開她說道:“既然事辦不成了,我們該去哪吃飯?我肚子餓了。”

“……”

在他說那句話後就腦補了無數坎坷悲傷的故事并且準備好了無數措辭安慰他的阮素,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這種時候你居然還能想着吃?”

“啊?不想着吃難道我們還要在這種打打殺殺的地方嚴肅認真歡快活潑的讨論一下我的身世問題順便互相安慰嗎?”

“好!我請你吃!”阮素咬牙切齒的說:“吃完之後,我們總能好好聊聊了吧!”

‘在下青春年少,溫柔美貌,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你為什麽還不滾?’微生莫語眼神不由自主的往小司空那邊看了一眼,見他仍在乖乖吃飯,方才說道:‘與其整天想着怎麽讓我難堪,為什麽你就不可以把思維稍微轉到正經事上?’

‘對于我來說,什麽事都沒有你重要。’

微生莫語不由自主的又看了一眼小司空。

媽的,這熟悉的感覺……

‘你知道你跟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嗎?’

‘哦,我知道啊,我跟他确實也頗有淵源呢。’

……說來也是,雖然司空澈也是一副死基佬的感覺,但至少還是個矜持克制的基佬……目前這個,感覺已經跨過了羞恥的界限,完全開始放飛自我了啊!

唉,算了,一路上他根本就沒有遇到過什麽正常人,從司空澈,到沈臨軒,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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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什麽東西啪的一聲從天而降,微生莫語下意識的抱着小司空退後一步,确定他沒事之後,才去瞧那從天而降的玩意。

在地上瞧見那坨……啊抱歉,是地上那個人的面容時,微生莫語居然并不怎麽奇怪。

“你還好嗎?”雖然是在詢問,微生莫語的語氣卻十分之嫌棄,“如果沒事的話,就不要随便從天上掉下來吓人了。”

“……要是沒事我會突然就從天下掉下來嗎!”青曜雖然已經爬都爬不起來了,但聽到微生莫語開口還是中氣十足的罵道:“你個混球!沒良心!始亂終棄!居然把我一個人留在那裏!”

“……是你自己哭着喊着說什麽非卿不嫁死都要留在你九嬰哥哥身邊的。”微生莫語根本不肯背這口鍋:“

“我根本就沒有說過那些話!少在這裏胡編亂造了!”

“意思差不多,而且你也沒說過你不喜歡男人啊,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一見鐘情?”

“一見鐘情也不會選他好嗎!”

微生莫語說歸說,卻也沒有太為難青曜,他将青曜的本命靈牌抽出貼在他身上。柔和的波光閃過,渾身是血的青曜身上的傷口逐漸愈合,不過一會,又開始活蹦亂跳起來。

“……妖族真好啊。”微生莫語看着這麽一會就沒事了的青曜,不由啧道:“只要有精血留存,真的能瞬間滿血恢複呢……”

如果能……

微生莫語皺起眉頭。

那個念頭閃得太快,他甚至撲捉不到,但卻讓他感到十分不舒服。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殺人的時候,他心頭都會隐約浮現出這種感覺。

“當然啦!”青曜的話打斷了微生莫語的思緒,他回過神看向青曜,只見青曜殺氣騰騰的說道:“要不是我之前已經轉化成功,這回就被那家夥搞死了!”

“看得出來。”微生莫語感嘆道:“他還真的跟……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态呢。”

“你知道他有問題還把我留在哪裏!”青曜又驚又委屈:“我不是你養得嗎!”

“……死心吧。”微生莫語冷酷的說道:“沒事的時候,我就是冤大頭,有事的時候,我突然就變成主人了——除非我腦子有問題,不然我是不會因為你這句話就去幫你報仇的。”

青曜臉上露出明顯的不甘心神色來,微生莫語歪着頭瞧了瞧他,忽然覺得青曜也挺可愛的。

騙人都不知道掩飾表情,被揭穿了也不懂面不改色的掩飾過去,這種人……怎麽能騙得到人呢?

畢竟,他目前遇到的人中,除了武侯,也沒誰能蠢成這樣。

反正自己要行俠仗義,若是情況合适,幫他一把也沒什麽。

思及至此,微生莫語破例詢問道:“他對你做什麽了?”

“你肯幫我了?”

“那要看你做了什麽,他又做了什麽了。”微生莫語想起最近的事,心中嘆氣,把底線降到最低:“……只要我能接受,我就幫你。”

“也沒什麽……”談起這個事,青曜倒是很簡略,只是雖簡略,微生莫語還是瞧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懼色。“就把我全身的皮扒了,丢在陣眼裏當靈石用。”

“……那傷對你也不算什麽吧?”他這麽說,倒教微生莫語有些好奇起來。

畢竟半妖轉化的時候那種撕心裂骨的痛苦青曜都忍了,沒道理青曜這樣就會懼怕魏九嬰。

“……沒什麽!”青曜卻不肯多談:“……那家夥,腦子一定有問題。若不是我死死隐瞞自己轉化成功,只怕現在根本逃不出來。”

……是逃不出來,不是已經死了……

看來魏九嬰并不想簡單的殺掉青曜,既然如此,他到底做了什麽?書裏青曜可是死不悔改,連沈臨軒殺他的時候還在BB呢。

不過微生莫語也無意一定要揭他傷疤,轉而問道:“既然他要害你,那當初你是被控制了?若我沒看錯,他的神魂修為都比你差上不少,你的本命靈牌在我手上,仙雲宗內也動用不了法寶,他是怎麽控制你的?”

“……是大陣。”青曜說:“仙雲宗的護山大陣……出問題了。”

雖然說着要請,但阮素二人最終還是決定在河邊吃燒烤。

畢竟無論那方贏,都肯定有一場清洗,現在回去只會無緣無故的被波及而已。

阮素好不容易抓了只兔子,用佩刀把手裏的兔子切開,青年瞧了瞧她手上那生不逢時死不瞑目的兔子,不忍道:“不然你別動了,我來吧。”

“不用!”阮素不滿道:“我說了要請你就得我自己來!”

青年的手都伸了一半,卻只好無奈的垂下來,瞧着阮素唱道:“哎,兔兔那麽可愛~為何到你手裏就變兔塊~”

阮素嫌棄的看了他一眼,“閉嘴,不然我吃兔腿,你吃兔頭。”

青年老老實實的閉了嘴,開始收拾地方,準備吃飯。

他一安靜,阮素卻不習慣了,她一邊切塊剝皮一邊問道:“所以,你其實什麽都不記得了?”

“也不算吧。”青年頓了頓,才道:“至少我還記得吃飯穿衣服。”

他說的诙諧,倒叫阮素忍不住笑了:“那不就是什麽都不記得了?”

“也沒有,”青年道:“比如我在路上瞧見絲巾,就會想到我媽媽會喜歡這種款式,瞧見別人,也有些斷續的印象……只是自己的事,确實真真正正想不起來了。我叫什麽?喜歡什麽?讨厭什麽?為什麽會來這?無論怎麽想,都想不起來。”

“……這樣啊,”阮素聽得可憐,正打算湊過去說點什麽安慰他一下。結果卻被青年發現,委婉的拒絕了:“你別過來!我暈血!”

阮素低頭瞧了瞧自己滿手的兔血,不由愧疚的說道:“你騙鬼啊!你都在這裏混了這麽久了!還暈血,暈的還是兔子的!”

“以前不暈的。”青年嘆道:“但畢竟我這個人心地善良,這些事看的越多,反倒更讨厭了。”

阮素不知道該怎麽接他的話,只能哼哼了一聲:“……難道你沒殺過人嗎?”

“沒有。”

“那……倘若別人要殺你,你也不動手嗎?”

“我運氣比較好,迄今為止遇到的事,因為有外挂的緣故,都能躲得掉。”青年坦誠道:“我打得過也跑,打不過也跑,別的沒練好,就逃跑的功夫登堂入室了。”

阮素卻沉默了下來,她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回想冰雲宮的過去,卻還是會想起……那個被她一句話害死的人。

她可以發誓自己并不想要人性命,但扪心自問,她就真的可以這麽輕松的跑掉,一點責任也不負嗎?

“別多想了,你要動手,那最多算自衛反擊。”

阮素驚訝擡頭,然後想起眼前這個人……會讀心。

“無恥之徒!”阮素毫不猶豫的将手裏的刀甩過去:“吃我一擊!”

“……我都說了是你心音太強烈完全屏蔽不了!”青年跳着躲開,“平時還好,心情波動劇烈的時候你的彈幕鋪天蓋地根本躲不開嘛!”

阮素氣哼哼的坐下,心裏還是很不爽。

“好啦,我覺得你确實不需要太自責啊。”青年把刀從地上拔出,去溪邊洗幹淨遞給阮素道:“畢竟我們這幫自帶外挂的穿越者,從設定上來說就是需要自相殘殺的不是嗎?”

“只要殺掉一個,就能獲得他身上的外挂和所有的東西……”青年嘆道:“這種設定,不就是養蠱?雖然不知道是誰把我們弄到這個世界的,但百分百不懷好意啊。”

“之前我不是問過你嗎?就是因為我曾經遇到過帶系統的穿越者……不過他比你可厲害多了,超能打。我看着他跟我稱兄道弟,心裏卻在猜我的外挂是什麽,什麽時候殺掉我……你不跟我一樣能看到危險,若是不反擊,就中招了。”

“所以,你真的不必太在意。”

“……那你為什麽不動手?”阮素說:“你有這種技能,若是動手,早就變成最強的那個了不是嗎?”

“當然不行,這種事做起來太惡劣了。”青年嚴肅的道:“別人怎麽做跟我沒關系,但我不能因為別人犯了錯,就以為自己是絕對正确的,從而利用自己的能力肆意傷害他人。”

“那樣自以為是的人,比單純的惡人更可怕。”

☆、另一人的番外其三

鮮血漫過腳踝。

司仲望着随着主人死去而不斷崩毀的娑羅雙樹和梵音聖地,一時竟被迷住了。

這樣聖潔而又高貴的東西,被無情摧毀之時,竟然如此美麗。

以後倒是可以試着多毀幾個世界,瞧瞧是不是也這麽美。

雖然一開始只是無聊才答應了這家夥陪他玩玩,沒想到結束的時候,卻看到了些好東西呢。

唔,也該答謝他一番才是。

抱着這樣的想法,司仲把地上的人抱了起來,珍而重之的放在那人平日裏慣常盤坐的樹下,靜靜的等着他死去。

已經傷痕累累的人張開眼望着他,銀色的瞳眸中一片溫柔悲憫,嘆道:“……連娑羅雙樹,也要随我一起消逝啊。”

“當然啦,”司仲雖有些意外他傷重至此,居然還有力氣能爬起來說話,但想來多半也是回光返照罷了。他不動聲色的握住兵器,以防優羅臨死反撲。“你輸給我之後,道基不穩,婆羅雙樹已毀,本來我是打算叫你魂飛魄散的……可惜你身上的功德太重,我殺不了你,只好日後再見啦。”

說道這裏,司仲确實有些惋惜,畢竟修為到了他們二人這個地步,哪怕輪回轉世,只要重踏仙途,就能憶起前塵往事,這回殺不得他,只怕日後自己有的麻煩了。

“是呀,不知那時,君又是何等風姿了。”優羅仍舊溫柔的笑了笑,并不以為意。

司仲看他明明被自己親手打碎了佛心,但臉上瞧起來卻無多少郁色,不由道:“你都不後悔嗎?要不是你堅持要渡化我,說不定現在仍是萬佛之祖,在婆羅園中享無邊清淨。”

“無妨,我曾立誓,渡盡天下可度之人,你善心未泯,行事章法猶存,無論何時遇見,我都只會再一次選擇度化你。”那人勉力坐了起來,銀色的長發散落一地,卻再無初遇時如月色般的柔和美麗,“只可惜我縱橫世界萬年,自認問心無愧,心境上卻仍是有所破綻……這實乃命數,不可違背。”

“可見修佛就是不好,動不動就要立誓,渡化這個渡化那個,說得好聽,不還是全渡回你佛教門下?我所修乃人道,以一己私欲為本,被你渡完,離死也差不多了——下輩子給我少選佛修啦,不然見面估計還得再打一場。”

“這卻要看天意啦。”

司仲再次皺起眉,确定自己跟佛修毫無話講。

他自己設身處地的想了想,假如自己好意被辜負,還被那個傻逼打碎了成道之基,自己就算轉世了,也要想辦法弄死那個傻逼一百次。

可看優羅這個态度,顯然願賭服輸,根本不打算追究了。

沒意思,真沒意思。

明明是自己千辛萬苦贏了他,卻瞧不見他痛苦悔恨的樣子,這令司仲十分不愉。

這份不愉快,令他失去了看戲的興趣。司仲再也懶得再說一句,準備離開了。

這時候,優羅卻招了招手,婆羅雙樹之心應聲而下,落到司仲手中。

“因我一時嗔念,累你不得不再此陪我三百多年,實在令人心中抱歉,這婆羅雙樹,是我的伴生法器,此次将它贈與你,以作歉禮。”

是試探?是真心?還是為自己日後歸來埋下伏筆?

無論如何,他能把婆娑雙樹送出,顯然已破迷障,又不再執迷本身……再度輪回歸來時,只怕這家夥更難對付了。

雖然這麽想,但司仲仍是毫不猶豫收下了。

就算是優羅的計謀,他難道還會怕嗎?現在的優羅他都不怕,怕一個轉世?

那他活了這麽多年,得罪了那麽多人,要是都怕來怕去,還不如直接拍自己一掌,讓自己魂飛魄散好了。

優羅見他收下,倒是稍微有了些欣慰之色。

“我之前瞧你并非完全的惡人,才起了渡化之心。可惜我自己修為不夠,竟不能讓你迷途知返。收下婆羅雙樹之心,那心有善念之人,自然會被你所吸引……”他又咳出一口血,“我只希望,那些人能稍微呼喚起你內心之善……”

司仲匪夷所思的看着他,在發現他是真心實意之後,更是覺得難以理解。

被他盜了武學,砍了道基,還把這麽貴重的東西給自己,就為了讓他改過向善?

這份善意,讓司仲脾胃翻滾,差點吐出來。

他果然不适合跟佛修說話。

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麽有人能對仇人那麽熱忱。

不過優羅雖然腦子有問題,境界确實實打實的。司仲打敗了他之後,也借此順利悟道,踏入永生不死,輪回不泯之境。

殺死優羅後,他一半是閑極無聊,一半是修為無法進境,便回了一趟他出身的那個靈氣匮乏的小世界。

出乎他意料,左使居然還沒死——大概是因靈氣匮乏,時間流速反倒變緩了,他明明在外游蕩至少萬年之久,此處卻好像未過多少時間,左使瞧上去,仍是十七八歲青春美貌的樣子,但司仲略略一看,便曉得她起碼也有八十多歲了。

魔教卻還是原本的樣子,青天白日的,突然出現了一個大活人人在總壇,自然受到了圍攻,幸好左使及時喝止,不然這些魔教骨幹,至少要死個一半以上。

“參見教主,”左使下令不許教衆靠近之後,便轉身對司仲行禮,甚至對他一回來就直接選了主位的行徑視若無睹。

“你不錯。”司仲舒舒服服的靠着白虎皮的座椅,贊道:“比野心外露的凝眉厲害多了——你花了多少年弄死她?”

當年她會審時度勢不奇怪,當了這麽久說一不二的教主之後,見到他這個銷聲匿跡多年的前教主還能如此恭敬,絕不是貪生怕死,而是因為她真正曉得自己的可怕之處。

相比空有野心連自己的厭惡也瞧不出來的方凝眉,顯然左使才會是最後贏家。

“一年零三個月。”左使溫柔一笑,并不覺得自己所說多麽驚世駭俗,“臨死前,我叫她留了個孩子,現在那孩子的後裔一個留在魔教,一個不理武林事,只是凡俗富家翁罷了。若是他們能得教主相召,想必會十分開懷。”

“不必了,只要他們別姓司就好。”當年方凝眉何等傲氣,怎麽肯替男子受懷胎十月之苦,想必只是左使不确定他是否樂意看到司家血脈斷絕,才刻意這麽做。

左使鞠躬,默不作聲的随侍在側,仿佛當年一般。

司仲卻突然覺得很無趣。

無趣的時候他就會忍不住找點樂子。

于是司仲披上狐裘,緩步走到殿外。

正值黃昏,夕陽近山,晚霞漫天,遠處,不少細細炊煙升起,自魔教所居天應山看下,一派安寧祥和的景象。

“真美啊……”

可惜,還不夠。

司仲想起婆羅雙樹倒塌,萬物哀鳴的美麗景象,不由心中一動。

反正自己之後也要尋個小世界去嘗試毀滅……現在這個,不是恰好嗎?

那麽,就從這第一個開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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