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望着攔在身前的人,錢少十分意外,挑眉看着顧君如:“顧娘子,你待如何?”

“事情還沒說清楚,你恐怕還不能走。”顧君如冷着臉觑了趙生一眼。

“周青砸斷了我一條腿,難不成你還想偏私嗎?”錢少怒了。

顧君如退後兩步,尋了個避風的屋檐站下,不疾不徐的反問道:“無緣無故的,周青為何要砸斷你一條腿?”

這一句話算是問到了點子上。錢少明顯有些心虛,支支吾吾了半天,方才色厲內荏的回了一句:“動手的人是他,我又怎麽知道!”

随即嗤笑一聲,沒好氣的道:“想來也是,如他這般有娘生沒娘養的下賤貨,動手打人也不稀奇。”

一句話徹底觸了周羨淵的逆鱗,擡頭惡狠狠的盯着錢少:“你若再罵,我便割了你的舌頭喂狗吃。”

周羨淵氣的額角青筋繃起,若非趙生攔着,怕是要直接沖過來再打斷錢少的另一條腿了。

顧君如卻是暗自皺眉。前世周羨淵死後,顧君如便将他的身世理了個大概。聽丹朱所言,周羨淵八歲之前原本跟在生母身邊過活。後來家鄉鬧了瘟疫,周羨淵的阿娘染病去世,這才叫兒子千裏尋父,好一番輾轉反側,最終被送到周夫人身邊養着。

母子二人相依為命八年,其中感情定然非比尋常的親厚。而自見面伊始,這位錢少便口口聲聲不停辱罵周羨淵的阿娘。這般蠻橫粗魯的言語,放在旁人身上尚且難忍,更何況還是周羨淵。

而到此時,顧君如也基本推測出了個大概。今日之事,多半是那錢少嘴賤先惹了周羨淵,随後才被他動手打斷了一條腿。

不過在她看來,這條腿斷的實在應該。

打定主意要護着周羨淵,顧君如便道:“錢公子這話說的便錯了。阿淵既是周府的二公子,周夫人自然就是他的母親。你如今口口聲聲辱罵我義母,看來還真是沒将周家放在眼裏。”

她這番話一說出口,非但是錢少,周圍所有瞧熱鬧的人都愣了一下。

衆所周知,周夫人不喜周羨淵這個庶子,自然也從未将他當做自己兒子看待。也正是因為如此,府裏人人都敢踩上周羨淵一腳。如今錢少口口聲聲辱罵周羨淵阿娘,衆人理所當然的認為他罵的是周羨淵生母。豈不知叫顧君如這麽一說,事情一下子就變了味。

錢少察覺不對,更是吓得臉色蒼白。擡起袖子胡亂抹了一把額頭熱汗,磕磕巴巴的解釋道:“你、你可別血口噴人。我哪裏說得是周夫人,我這罵的分明是、分明是……”

“分明是什麽?”顧君如冷眼睨着他:“你方才說他有娘生沒娘養?我倒要問問你,他有哪個娘生,又沒有哪個娘養了?”

先前有幾個沒明白過味來的,經顧君如這麽一提醒,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自古便以嫡母為尊,不管是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都得一律放在自己名下教導。至于庶母,提都不值得一提,更遑論與嫡母放在一起比較。錢少适才罵周羨淵有娘生沒娘養,不管從哪方面看,都是中傷周夫人更多一些。

顧君如前後活了兩世,又做過幾年周府的主母,若論收拾人的手段,自然要甩這些只會啃書的小子十幾條街。

果然,打她這番話說完,那些學子便個個噤了聲,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周羨淵則有些意外,他似乎沒料到顧君如會出言袒護自己,雙目定定的看着對面那女子,臉色倒是逐漸緩和下來。

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錢少吓得六神無主。他頭一次與顧君如打交道就吃了個如此厲害的下馬威,當即不敢再胡亂造次。費勁巴力的仰着腦袋尋麽一圈,最終将目光對準了站在一側的趙生。

“趙兄,您快幫着說句話啊倒是……”錢少沖着趙書生連連使起了眼色。

後者見狀微微點頭,松開周羨淵走到顧君如身邊,小聲的提醒道:“顧娘子,我看今日這事就算了吧。錢家也算本縣有頭有臉的人物,錢少的長兄又與咱們大公子交好,此時若是鬧的太僵,怕是對兩家都不好交代。”

“長兄素來孝順,倘若知道有人肆意辱罵義母,相信定會嚴懲不貸。”顧君如鐵了心要給錢少吃個教訓,半點面子都不肯給。不鹹不淡的睨着趙生道:“更何況,這裏可是學堂,是講品德講仁義,也是最有規矩的地方。今日我既撞見了,必定不能視若無睹。否則一旦将此事傳揚出去,旁人還以為我周家是好欺負的。”

顧君如口口聲聲拿周家說事,那趙生也有些莫可奈何。轉頭看了錢少一眼,指着他那條斷腿道:“可是畢竟阿淵砸斷了他的一條腿。”

他這麽一說,倒是提醒了那錢少。當即哇哇亂叫道:“說的就是,周羨淵砸斷了我一條腿,這事又該怎麽算?”

“阿淵,他那腿是你砸斷的嗎?”顧君如揚頭,越過趙生看向周羨淵。

後者目光一動,随即搖頭否認道:“不是。”

“他那腿是方才在屋裏自己摔的。”仗着沒有人證,周羨淵賴得的十分理直氣壯。

錢少氣的直翻白眼:“合着我就這麽倒黴,自己走路都能将腿摔斷了?”

周羨淵冷笑:“走路不光能摔斷腿,還可以摔掉舌頭,你要不要試試?”

“找打你。”錢少詭辯不過,氣的一把将手裏的扇子扔了出去。

趙生閃身上前攔在二人之間,擡頭對顧君如道:“且不論這腿如何,适才二人在屋裏大打出手,阿淵将錢少打的鼻青臉腫總歸是事實。這裏這麽多雙眼睛,總歸都是看見了的。”

“這些人确實都看見了。可是他們看見的不光是錢少挨打,應該也看見了他出手打人罷?照你這麽說,阿淵臉上的傷又該怎麽算?”

話已至此,趙生如何看不出端倪。皺着眉頭道:“顧娘子,你這是鐵了心的要護着他了?”

“趙公子,你是鐵了心的要偏袒錢公子了?這裏可是周家,我倒是想知道,他給了你什麽好處,能讓你這般維護一個外人。”

顧君如雖不經常到學堂裏來,卻并不代表她對這裏的情況不清楚。這位趙生是出了名的愛財,就因這點毛病,前世他沒少給周家惹出亂子。眼下他如此偏私錢少,想來平時沒少收了人家的好處。

果然,趙生聽顧君如這麽一說,臉色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左右權衡了一番,終是妥協道:“依着娘子的意思,此事又該如何處置?”

“你方才說過,哪個錯了便懲處哪個。放在我這裏,亦是如此。”顧君如道。

“可是兩個都有錯。”吃了先前的教訓,趙生這回也不敢将鍋都扣給周羨淵了。

顧君如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仰頭看着周羨淵:“阿淵,适才你為何與錢少動手?”

周羨淵緊了緊拳頭,道:“自然是因他辱罵我母親。”

顧君如點頭道:“不錯,因為錢公子開口辱罵我義母,阿淵為了維護母親,憤怒之下這才出手打人。所謂百善孝為先,他這麽做,自然不能算有錯。”

錢少躺在擔架上,叫顧君如氣的差點口吐白沫,一只手抖抖索索的指着她道:“好一個颠倒黑白,照你這麽說,他非但半點錯都沒有,反倒還成了個孝子了!”

顧君如一臉的坦然:“說的不錯,在我看來,今日之錯,皆在你錢公子一人。”

“別忘了這裏是周家,授課的先生也是由周家出資贍養。你們入學的時候雖然交過束脩,不過那麽一點銀錢,說白了也只夠你們個人的吃喝。恕我狂妄一點,便是說周家養着你們也不為過。”

“可是你們又做了什麽呢?欺負我府上二公子,辱罵我府中主母。真可謂是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筷子就罵娘。平日裏學的那些仁義禮智信呢?怕是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吧。”

适才眼睜睜看着這些學子欺負周羨淵一個,顧君如也是氣的狠了。眼下抓住這個時機,明嘲暗諷的将這些人都罵了個遍。

圍觀學子之中,有五六個與錢少交好,原本想幫着他一道收拾周羨淵。其餘人都是圍觀瞧個熱鬧,雖面上态度不顯,實則還是想看周羨淵笑話的更多一些。

卻不想城門失火殃及了池魚,非但熱鬧沒瞧成,反倒還将自己惹了一身騷。有幾人見情況不妙,相互使了個眼色,紛紛抱頭逃竄。

餘下幾個雖站着沒動,但臉色也不怎麽好。

趙生心中尤其煎熬。他與周家沾親帶故,當初來投靠的時候就連束脩都未曾交過。眼下叫顧君如這麽一罵,心情自然要比旁人難受千百倍。

眼下也顧不得維護錢少了,趙生忙不疊的讨好顧君如:“依着娘子的意思,這錢少應當如何處罰?”

看了看他那條斷腿,顧君如笑着道:“等他的腿養好了,後山喂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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