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念念胡言亂語一句話,吓得周正差點跌了跟頭。倉惶四顧,好在身邊沒什麽人,長籲一口氣,拍着胸脯心驚膽戰的囑咐念念:“這話切不可亂說,若叫校尉聽了去,屬下一準得吃不兜着走。”
“那也沒什麽!”念念歪着頭想了想,锲而不舍的撺掇他:“你如果成了我爹的話,我娘親自然就會護着你的。”
周正臉色更加難看,幾乎要跪下來給念念磕一個了:“不光是不能叫周校尉聽到,這話也千萬不能叫顧娘子聽到。否則,她也是會生氣的。”
“夫妻之間講求的是情投意合,不是胡亂湊一堆就能過日子的……”這話顯然太深奧了些,念念臉上寫滿了茫然與懵懂。周正發覺越跟她解釋越亂,索性擺擺手,強行結束了話題:“總之這件事絕無可能,念念姑娘,你還是快些回家去吧。”
以防念念再說出什麽不得了的話來,周正夾着尾巴落荒而逃。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能收拾周羨淵的辦法,念念無論如何也不肯死心。她原打算再找個別人來當一回爹,可是繞着軍營轉了一圈,也沒再找到一個合适的。
回到帳篷的時候,顧君如正在忙着做飯。念念抱着顧君如大腿,眨巴着眼睛問:“娘親娘親,你再給我找個爹好不好?”
顧君如叫她唬的一愣,好半天才問了一句:“好端端的,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想爹了。”念念撇嘴,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她這麽一可憐,顧君如心裏就有點難受。這孩子才五歲,正是該摟着爹娘脖子肆意玩耍撒嬌的年紀,如今卻跟着她住到這冷冰冰的軍營中,也确實是受了些委屈。
嘆息一聲,顧君如俯身抱起念念,摸着她的小臉商量道:“你若确實想要個父親,改日回到京城,母親便托人給你尋一戶合适的人家,認個義父可好?”
“不行,念念現在就想要個爹!”
小孩子陷入自己的情緒裏,一時半會很難抽離出來。顧君如不再與她争論,将念念放在地上安撫道:“這件事先不提了,來,咱們先吃晚飯。吃完飯你要好好休息,明日得了空,阿娘帶你去鎮子裏玩。”
好說歹說,總算将念念安撫住。對于孩子鬧着要爹這件事,顧君如也未深想,只當是孩子一時心血來潮受了什麽刺激,說不定過幾日就好了。可她萬萬沒想到,念念卻比她想象的更加執着。
這日傍晚,顧君如帶着一堆衣服去山後小湖邊浣洗。念念蹲在帳篷外頭玩泥巴,眼見着娘親離開,小眼睛一亮,倏而心生了一計。她走到一旁的木桶裏将小手洗幹淨,整整衣服,去了軍營南邊的校場。
今日軍營裏有操練,周羨淵去将軍的帳篷裏議事,周正則被派到校場裏練兵。念念一整日都守在顧君如身邊,自然對周羨淵的動向一清二楚。到了校場之後,遠遠的就看見周正手持彎刀正在與一人對練。身為周羨淵身邊的近侍,他的武功自是不差,一招一式穩打穩紮,很快便将對手擊敗下練武臺。
念念看熱鬧看的激動,兩眼放光,不住的鼓掌叫好。平心而論,這周正雖然樣貌差着一些,卻勝在為人厚道。至少在念念看來,這人對他還是極好的。倘若以後當了她爹,定然也會對娘親不錯。念念打定主意要讓他當自己的爹,上前一把拉住周正的铠甲下擺,一臉乖巧的讨好道:“周正,你今天真厲害!”
四周有圍觀看熱鬧的人,聞言就是一陣哄笑聲。周正有些不好意思,擦掉臉上熱汗,拉着念念走到一旁無人處:“這裏亂糟糟的,可不是小孩子來的地方,你娘親呢?快回去找她吧。”
念念絞着手指,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扯謊:“我把娘親最喜歡的耳環扔到山後的湖裏去了,她可生氣了,剛才自己過去找耳環,都不搭理我了。”
“把耳環扔到湖裏去了?那你也太調皮了,難怪你娘生氣!”
念念癟嘴,鉚足了力氣将戲做足:“周正,你過去幫忙找找耳環吧。後山湖水太深,我怕娘親有危險……”
“這個确實,那後山不光湖水深,蛇也很多。”周正越說越擔憂。他原本打算叫個人去通知周羨淵一聲,可是想到他正在将軍身邊議事,若中途離開,定然會引起将軍的不滿。左右權衡一番,周正決定還是自己走一趟。
将念念托付給同僚看護,周正徑直去了後山。也是逢的湊巧了些,在周正離開不久,周羨淵也帶着人去了校場。看見念念,周羨淵臉色一如既往的不好看,冷冷的看着她道:“你來這裏做什麽?不怕我的兵失手砍着你嗎?”
念念雙手叉腰,仰頭看着周羨淵:“他們不敢的,有周正護着我呢。”
“也就只有他願意跟你玩了。”周羨淵不屑的冷哼。
“那是,他以後就是我爹了,當然得對我好。”念念原本是打算讓顧君如與周正好好相處幾日,等以後他們的事定下來再狠狠報複周羨淵。可到底是個不經事的孩子,叫周羨淵這麽幾句話一刺激,立刻就忍不住吐出了心裏話。
雖知她是胡言亂語,周羨淵卻還是氣的黑了臉。尤其這裏面還牽扯着顧君如,便忍無可忍的警告道:“你瞎說什麽!這世上飯可以亂吃,爹可不能亂認。她清清白白的名譽,怎麽能叫你給毀了!”
“信不信由你,反正這會他們正在後山約會呢。等過幾日我娘與周正辦了喜事,看不氣死你,讓你整天巴着我娘親,哼!”
周羨淵眯了眯眼,随便扯過一個人問:“周正呢?”
那人情知不妙,支支吾吾說道:“他、他好像去後山了……”
周正去做什麽沒人知道,将念念托付給同僚的時候,倒是交代了自己的去向。眼下聽那士兵如此說,周羨淵心中便有些不痛快。周正是他身邊的人,他很清楚他的秉性。可是理智歸理智,但凡有事牽扯上顧君如,周羨淵這情緒就有點失控。
苦苦思念了這麽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才将顧君如抓住,還沒表明心跡之前,他容不得任何閃失。
周羨淵臉色一冷,轉頭去了後山。念念想看熱鬧,亦步亦趨的跟在周羨淵身後。怎奈她人小腿短,沒過一會就沒周羨淵遠遠的甩在了後頭。
這一路上,周羨淵心裏滿滿想的都是顧君如那張明媚跌麗的臉,她的一颦一笑,她每次擡着頭輕輕喚他阿淵的模樣。
上輩子他窩窩囊囊不敢表白心跡,已經錯過了她一回。這輩子得來不易,說什麽也得将她揣在心裏好好護着,顧君如就是他心頭上那塊最柔軟的肉,別人動一下他都疼,看一眼他也舍不得。
在最愛的人面前,他不在乎讓自己變得更小氣一點。
周羨淵越走越快,走到最後幾乎小跑起來。他氣喘籲籲的跑到後山入口處,未待走近,遠遠便看見顧君如正在一塊石頭上坐着。周正則俯身在她對面蹲着,這二人姿勢有些奇怪,正當周羨淵疑惑之際,卻見周正忽然抓住了顧君如的腿,動作粗魯蠻橫,一把就扯下了她的襪子。
雪白如玉的半截小腿,猶如千萬支利箭,瞬間刺穿了周羨淵的心肺,刺痛了他的雙眼。再看着周正握着顧君如那只手,周羨淵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将他的手剁下來才好。
“周正!你找死!”此時理智盡數淪喪,飛身竄到那兩人的近前,周羨淵一把扯出腰間的皮鞭,結結實實的對着周正的胳膊就砸了下去。
那鞭子是用牛皮擰成,鞭尾處釘着一排鐵釘。戰場上用來禦敵,可謂是招招致命的利器。此時用來打自己人,也仍舊是很要命。周羨淵這一鞭子下去,周正胳膊立刻就見了血。衣袖撕爛,血肉四濺,場面極其血腥殘忍。
見周正仍舊抓着顧君如腳脖子不松手,周羨淵幾欲失控。他赤紅着眼睛,另一只手從懷中掏出匕首,對着周正那只手就要砍下去。
到底是戰場上常年厮殺出來的,周羨淵招式又淩厲又迅猛。顧君如反應過來的時候,周正半條胳膊已經都是鮮血,見周羨淵又揮刀劈過來,顧君如連忙起身護住周正:“周羨淵!你瘋了不是!”
“我就是瘋了!你幹什麽讓別人碰你!”周羨淵也抻着脖子吼。眼睜睜看着顧君如去護着旁人,周羨淵心中也覺得委屈。
顧君如臉色有些難看,硬撐着站起身,将露在外面的腳擡到周羨淵面前:“我被蛇咬了,周正正在給傷口放血。周羨淵,你有脾氣也得講點理!”
周羨淵這才低頭,看見顧君如雪白的腳背有兩個血紅的牙印。那牙印已經被處理過,兩個紅點中間有一道劃痕,如今正在緩緩的往外冒着血水。而在顧君如的腳脖子上,還緊緊的纏着一圈布條。
看到這一幕,周羨淵還如何不明白,方才周正一只手握着顧君如的小腿,指定是正在處理傷口呢。如此看來,這火發的确實有些過了。周羨淵緊繃着臉,拉不下面子給誰道歉。只得一把扛起顧君如,大步流星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