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夜涼如水,繁星滿天。軍營裏的士兵白日訓練了一整天,吃過晚飯之後,都早早的回了營帳休息。偌大的營地空曠又孤寂,與白日的嘈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種時候,唯有巡邏隊走過的時候,黑夜中才會亮起些許火光。便在這一陣一陣的火光之中,有兩個身影若隐若現,步履緩慢的在帳篷與帳篷之間穿梭。

顧君如蔫頭耷拉腦,仿佛是一個做了壞事被抓包的賊,亦步亦趨的跟在周羨淵的身後。從周正的帳篷後出來便是如此,一個沉默不語的在前面走着,一個小心翼翼的在身後跟着。這一路上,顧君如都在絞盡腦汁的想一件事——那就是周羨淵到底有沒有聽到自己剛才說的話。若是聽到了,他的心情為何還會如此平靜?既無憤怒,也不惱火,除了比往常多一些沉默,并無太多不正常的地方。若是沒聽到……那可就太好了!那他們就能像以前一樣自然的相處,她還是他的阿姐,還可以在生活中無微不至的照顧他。而周羨淵依然可以陪着她爬山散步,一起看繁花盛開,看頭頂漫天的星光。

他們會是這世上最平凡的一對姐弟,可以開開心心的陪伴到老,了此一生。

顧君如想的出神,腳下不自覺的往前走着,猛然撞上了周羨淵的後背。揉了揉被撞酸的鼻子,顧君如擡頭望去,卻發現已經到了自己的帳篷門前。

“你腳上有傷,回去好好休息。”周羨淵側身讓開帳篷的門口,語氣沉沉的囑咐道。

顧君如點點頭,悶頭往帳篷裏走,如釋重負般的松了一口氣——周羨淵不糾纏,就說明他并沒有聽到自己剛才與周正說的話。對于顧君如來說,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一只腳剛邁進了帳篷裏,倏而聽見周羨淵在背後問了一句:“為什麽?”

“什麽?”顧君如回頭,困惑的望着他。

“……為什麽不能喜歡你?”

到底還是叫他聽到了那些話,顧君如嘆了口氣,語氣肅然的道:“不能喜歡我的理由……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麽?”

“周羨魚已經死了,朝廷沒有律例規定寡婦不能再嫁。你現在已經是自由之身,我喜歡你,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微微攥緊的拳頭洩露了周羨淵的緊張,可他面上依然故作淡定,小心翼翼的試探着與她挑明自己的感情。

這份感情他已經埋藏在心裏很久了,從上輩子的某一日開始,他便喜歡上了她。前後兩輩子的感情,愛有之,恨亦曾有之。仿佛慢火煨一鍋湯,天長日久的熬下來,這湯已經變得醇厚而濃烈。

可不論這感情再如何濃烈炙熱,真正到了表白的時候,周羨淵卻表現的不疾不徐,甚至有些雲淡風輕。并非他心中不急切,而是他害怕自己表現的太過急躁,吓到了顧君如。他不想讓她對自己産生任何防範之心,他只是想與她進一步拉近關系,能成為夫妻那樣同床共枕、耳鬓厮磨的親密關系。

可很顯然,顧君如并不願與他發展成那樣的關系。輕輕放下撩簾子的手,顧君如轉身面對着周羨淵。她輕輕擡手攏了攏額前散亂的發絲,目光執着,語氣淡淡的無奈:“可是阿淵,我卻不喜歡你呢!”

“我不信。”沉默半晌,周羨淵緩緩吐出了三個字。

“那麽我來告訴你。”輕輕踮起腳尖,顧君如扳着周羨淵的臉,強行讓他與自己對視。兩人的臉頰離着太近,仿佛連彼此的呼吸都能聞到。周羨淵仿佛受了驚,眼睛不受控制的去看顧君如紅潤的嘴唇,眸光一動,微微失了失神。

顧君如與他相隔了半個手臂的距離,停住不動,說出的話冷靜又克制:“周羨淵,我不喜歡你。以後也不會愛上你,你死心吧。他日回到京城,就讓周大人去給你尋一門好的親事……唔,唔唔唔?”

餘下的絕情的話,盡數被吞沒在了兩人的唇齒糾纏之間。周羨淵兩只手死死的摟着顧君如,跟一頭發了怒的小狼狗似的,盡情在她唇上發洩撕咬。咬夠了再慢慢舔舐安慰,直将顧君如折磨的暈頭轉向,再也沒有了與他對抗的力氣才作罷。

心滿意足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周羨淵微微松了松手,卻仍舊固執的将人圈在自己的懷裏:“顧君如,除了你,這輩子我誰都不娶。你如果不愛我,咱們就這麽磨着過。你一日不愛,我就磨你一日,餘生不盡,我對你的糾纏永不罷休。”

“這輩子,下輩子,往後三輩子,我都要定你了!”空曠夜色裏,周羨淵語氣沉沉,仿若帶着微微的回聲。

顧君如迷迷糊糊雙腿發軟,聽了周羨淵霸道蠻橫的宣言,好半天才說了一句:“你這是……你這分明就是詛咒啊。我是不是得罪你了?何至于如此惡毒?”

周羨淵心情不錯,勾起唇角露出個俊朗的笑容,輕輕将嘴唇湊到顧君如耳邊,有意無意的碰了碰顧君如圓潤的耳垂,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你就當,替你自己贖罪吧!”

一陣酥酥癢癢的感覺順着耳朵蔓延到了臉上,顧君如急忙揉了揉臉,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的,回去好好休息,明兒帶你去騎馬。邊關這邊的事快忙完了,到時候我就帶你回京城。你不是想回京城開酒館的嗎?等我帶你回去,咱們想開多少就開多少。”像摸小狗一樣順了順顧君如的頭發,周羨淵這才依依不舍的放開了手。

背上少了一只手支撐着,顧君如腿軟的險些坐到了地上。好半天才找回了點力氣,顧不得跟周羨淵打一聲招呼,暈頭轉向的鑽回了自己的帳篷。

帳篷裏寂靜無聲,顧君如跪在小幾前摸了半天,這才摸到火折子和蠟燭。片刻之後燭光燃起,顧君如正要将蠟燭插回燭臺,猛然擡頭看到對面驚悚的一張人臉,吓得險些失聲叫出來。

“青、青霜啊,你怎麽回來了也不知道點個燈呢?”一想到自己剛才和周羨淵幹的那些事都被青霜聽了現場去,顧君如臉上就有些挂不住勁。殘存在唇上的熱度猛然消退了不少,顧君如腦海清明,越發覺得自己方才做的太無恥了些。

雖然是被逼迫的,但她享受其中也是事實。想到這一把年紀了卻還跟個少女懷春似的,顧君如莫名就有些崩潰。

青霜支着下巴,目光呆滞的望着眼前一塊空地,好半天也沒給一句回應。顧君如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青霜這才回神,一臉茫然的望着她:“什麽?怎麽了?”

自來到軍營之後,顧君如便被周羨淵整日纏着。青霜閑不住,每日都會去廚房或者郎中那裏幫忙。她整日早出晚歸,鮮少能與顧君如說上幾句話。如今見她臉色蠟黃,整個人也消瘦了不少,顧君如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蹙着眉頭問道:“你這是怎麽了?病了?”

“沒事,就是有些累了。”起身胡亂洗了一把臉,青霜褪去外衣便躺到了塌上。顧君如猶不放心,坐在床榻邊望着她:“你若是不舒服,一會我就去請郎中來給你瞧瞧。說起來,咱們來到這軍營也快兩個月了,怎麽沒見你□□來過?是不是這些日子累壞了身體,小日子又不準了?”

也不怪顧君如記得清楚,這軍營之中只有她與青霜兩個成年女子,每逢着來□□的日子,總是格外不方便。故而這兩人已經提前打好了商量,誰的小日子來了,另一個就得替她洗洗涮涮,做些外面的事。

顧君如掐指一算,自到了這裏之後她已經來了三回月事,青霜只有最初進營的時候來過一回,此後就再也沒了動靜。難道是軍營裏吃的不好,所以将青霜的身體給拖累壞了?顧君如越想越覺得擔憂。

青霜卻沒有顧君如那些顧慮,翻了個身背對着顧君如,将臉埋進被子裏,語氣含糊不清的說道:“我的小日子一直就沒準過,姐姐你可別瞎操心了,指不定過幾日就來了呢!”

“那你好好休息吧,明兒別到處跑了,就在帳篷裏好好休息着。”替青霜整理了被子,顧君如這才洗漱收拾,回到自己塌上躺着。

念念早已經睡熟了,小小的身體縮在角落裏,睡姿乖巧,呼吸均勻。雖然惹出了一大堆麻煩,可到底也是一手養大的孩子,顧君如親了親念念的小臉,輕輕躺在了外側。

這一日折騰的狠了,顧君如也累了。未過多久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可這覺也睡得格外不安穩。整整一夜,顧君如這唇上仿佛多少只螞蟻在爬似的,一陣一陣窸窸窣窣的,癢的她嗓子眼都快冒了火。

顧君如幾次從夢中驚醒,望着頭頂光禿禿的帳篷失神。當時事發的太過倉促,周羨淵表白的猝不及防,吻的她措手不及,幾乎沒有一絲反抗的餘地。如今冷靜下來想想,如果她當時心智能堅定一些,直接在行動上制止了周羨淵,或許也就能免了現在的苦惱與掙紮。

這下可好,亂套了,全都亂套了。固有的關系一旦被打破,勢必就要重新整理感情。原本她仗着自己是周羨淵阿姐的身份,不管是與他打鬧還是頑笑,一切都做的自然而然。

如今周羨淵胡亂耍了這一通,又是表白又是親吻的,一下子就打亂了顧君如的步調。明日該以什麽心情去見周羨淵?這對顧君如來說是一個值得苦惱的問題。

思來想去也沒什麽頭緒,顧君如忍不住抓了抓頭發,對着頭頂的帳篷嘆息一聲:“哎……周羨淵那小子,要是能立刻就給他找個女人就好了……”

原本是一句無心之言,沒想到卻一語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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