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邊關氣候多變,夏日短,冬日長。顧君如睡了一夜,清早一出帳篷,就驚奇的發現外面花全謝了。随之而來的便是秋風陣陣,在這天高雲淡的邊遠之地,頗有一種寂寞蕭瑟的悲秋之感。

顧君如梳洗完畢,繞着營帳轉了一圈,而後去廚房給念念和青霜準備早飯。拎着食盒回帳篷之際,就見一隊人馬行駛出了軍營,為首者穿着一身閃亮的銀色铠甲,頭上戴着紅纓鋼盔,正是周羨淵。

昨日分明說好要帶自己去騎馬,怎地一早卻帶兵離營了?顧君如随手攔住個人,問道:“周校尉這是帶人要去做什麽?”

那人知道顧君如的身份,不敢怠慢,連忙拱手行禮回答:“聽說是京城來人視察,周校尉奉命到城門處去接應去了。”

胡裏乃是朝廷最重要的守地,京城來人視察也不稀奇。顧君如點點頭,放走那人,自己則帶着早飯回了帳篷。念念早起正在洗漱,青霜卻仍舊睡得熟。顧君如将早飯擺在小桌子上,過去輕輕叫了叫她,青霜困倦的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搖頭說道:“我不吃,困得很,再睡一會。”

顧君如只當她這些日子累得狠了,也不堅持,帶着念念吃過早飯,母女兩個手拉手到外面放風溜達。約莫到了晌午,軍營外傳來一陣震天撼地的馬蹄聲。顧君如帶着念念站在高處,遠遠便看見一隊人馬踏着煙塵滾滾而來。

與早晨離開時相比,回來的人顯然多了很多。為首的開路兵騎在馬上,背後插着一頂鑲黃白旗,旗子中間潇灑潦草的寫着一個章字。顧君如閑來無事,便靜靜的望着那些人越走越近,直至排頭兵入了軍營,她正打算帶着念念回帳篷,忽然就看見中間那群士兵分散開來,露出了藏在隊伍中的一頂小轎子來。

那是一頂樣式極為普通的轎子,轎檐挂着兩盞荷花燈,轎身蓋以藍布。望着那轎子兩旁規規矩矩躬身行禮的士兵,顧君如心中一動,她覺得這轎子裏定然坐的是個女人。

果不其然,轎簾掀開,一個身着粉色曳地長裙,頭戴繁複金銀首飾的女子走了出來。離得太遠,顧君如看不清她的年紀,只覺得從衣着打扮來看,應該與自己差不太多。

那一群人鬧鬧哄哄擁護着那女子往營地裏走,顧君如看了半天也沒找到周羨淵的身影。拉了拉念念的手,道:“時候不早了,咱們也回去吧。”

念念仰着頭,一臉奇怪的望着顧君如:“娘親,營地裏為什麽會來女人?是不是跟咱們一樣,也是逃難來的?”

顧君如拉着她往回走,邊走邊道:“當然不是,你看她不是坐着轎子來的嗎?一般能得到這種待遇的人,想必應該是哪個大官家裏的小姐了……”嘴上回答着念念的話,顧君如心裏也有點好奇了。胡裏這種邊遠之地,達官顯貴家的小姐不辭辛苦的來做什麽呢?看那盛裝打扮的模樣,總歸不可能是跟着章大人一起來巡視軍營的吧?

母女兩個穿過層層疊疊的帳篷,遠遠就看見自家帳篷前立着一個人。此人身着銀色铠甲,腰間跨着彎刀,身量高大,背影颀長,不是周羨淵又是哪個?

适才在那群人中尋找了半天,卻沒想到他已經先跑回來了。顧君如愣了一下,心裏随之湧出一股奇怪的感覺,似是溫暖,似是意料之外的開心:“阿淵,你怎麽先回來了?”

“你看見我回營了?”周羨淵一挑眉,心情極好的說道:“看來阿姐真是想我想的緊!”

他這麽一說,顧君如不自覺的又想起了昨夜那場荒唐事。只覺得唇角一麻,昨晚被撕咬舔舐的奇怪感覺又重新湧了上來。

連忙伸手捂住念念的耳朵,顧君如一臉嗔責的看着周羨淵:“當着孩子的面,你少胡說。”

周羨淵往前走了一句,雙目盯着顧君如殷紅細嫩的唇瓣,語氣極盡暧昧寵溺:“那是不是等她不在的時候,我就可以盡情說了?”

周羨淵漸漸逼近,一張俊臉在顧君如眼睛裏放大數倍,直晃得她有些睜不開眼。這小子……他現在是越來越嚣張了!顧君如慌忙伸手推開周羨淵,拉着念念後退了幾步,板着臉警告道:“你若是再耍渾的,阿姐可真的要生氣了!”

周羨淵立馬停住了腳步,有些無奈的看着顧君如,好半天才妥協似的說了一句:“好吧,不耍你了。”伸手從懷裏摸了摸,半天摸出一串貝殼珠子扔給顧君如:“從集市上買來的,聽說好像是敵國的玩意兒,拿着玩去吧。”

那是一串形狀各樣顏色多彩的貝殼項鏈,每一個式樣都不盡相同,其中有幾粒透明的貝殼,裏面用浮雕刻了幾條小魚。陽光底下一照,那小魚仿若活了一般,在貝殼裏面游來游去。這東西一看就不是什麽便宜貨,偏偏周羨淵說的這般漫不經心,就好像真的只是個普通玩意兒似的。

顧君如喜愛至極,道了聲謝,正想要将那貝殼項鏈收進懷裏,冷不防卻聽見身側傳來一聲輕笑:“難怪周青費那麽大的力氣也要買下這串項鏈,卻原來是拿來讨好女人來了。”

冷不防冒出個人,顧君如吓了一跳,連忙側頭看去。就見方才從轎子裏走出來的那個女人,不知為何竟然來到了這裏。如今得以近距離觀看,顧君如發現這個女人雖然衣着華貴,然面容氣質實在有些普通,倘若摘掉她頭上那些累累贅贅的首飾,似乎也比尋常家的女子特別不到哪裏去。

就在顧君如走神之際,周羨淵已經側身擋住了她和念念,神色冰冷的看着對面那女子:“你來做什麽?”

那女子咧嘴咯咯一笑:“當然是來找你啊。這軍營裏到處都是男人,個個都不如你好看,我當然得來找你咯。”

“我只負責将你們帶回來,後面的事可不管。你愛找誰便去找誰,別來打擾我們。”周羨淵沉着臉,回頭輕輕推了顧君如一把,輕聲道:“回屋去,不用管她。”

那女人聞言,連忙上前一把拉住了顧君如,笑呵呵的道:“那怎麽行!好不容易這軍營裏能見到一個女人,不理我可不行。”

顧君如叫這女人死死的抓住手腕,心裏也是一陣不快。忍不住回頭望着她,語氣客套又疏離:“這位姑娘,我好像并不認識你。”

“以前不認識沒關系,從現在開始認識就行了。”不待顧君如再說話,這女子非常熟絡的自報家門:“我的小名叫如如,那些當官的都喜歡叫我三公主。至于你麽……”望着顧君如那一身堪稱儉素的打扮,三公主語氣輕飄飄的:“看你的模樣,好似也只是個身份普通的人。不過看在周羨淵的份上,本公主允許你以小名相稱呼。”

三公主這話說的極其巧妙,既拉近了她與周羨淵的關系,又疏遠了顧君如與周羨淵的關系,可謂是一語雙關。

顧君如昨晚還祈禱能有個女人喜歡周羨淵,如今這人已經出現了,她的心情卻并不如想象的那般好受。心中掙紮了一瞬,終是沒忍住,甩袖子掙脫掉三公主的手,不卑不亢的道:“三公主這麽說未免太過擡舉民婦了。且不論你與我家阿淵是什麽關系,但在民婦這裏,該如何稱呼公主還得如何稱呼,絲毫也馬虎不得。”

卻不想那三公主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聽顧君如如是說,便整了整衣袖,一派傲然的說道:“既然你非要與本公主拎得這麽清楚,那麽也好說。本宮身為當朝長公主之女,當今聖上谕旨宣封的安平縣主,不管走到哪裏都得受人三跪九叩之禮,既然你只是平民身份,那麽就不能失了皇家禮節,跪吧。”

都說皇家之人極擅長變臉,這位三公主顯然也将這本事學了個十成十。轉眼之間便收了笑容,目光冷然,擺出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周羨淵此時就站在顧君如身邊,親耳聽到三公主這席話,登時氣的臉色發青。伸手拉住顧君如,周羨淵站出來替她撐腰道:“你休想。這裏是軍營,将在外君命都可以不受,更遑論你一個常年隐居深宮的公主。哪來的回哪去,這裏沒人歡迎你。”

也不愧是皇宮那種地方鍛煉出來的,面對周羨淵的挑釁,三公主巍然不動,啓唇笑道:“周校尉所言固然不假,但本宮記得,軍營這邊的事很快便會完了,柳将軍不日便會班師回朝,屆時你也得跟着回京城。你若非要在這種時候得罪本宮,那也無妨,左右也能給你先記着。等什麽時候回到朝廷,咱們還可以慢慢算賬,你說是不是?或許運氣好的話,本宮還能在當今陛下面前多收回點利息?”

“你覺得我會怕你?”周羨淵絲毫不為所動,甚至還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

三公主挑眉看了顧君如一眼,意味深長的笑道:“你怕不怕本宮不知道,但是有人卻怕了不是?”

随着三公主的目光,周羨淵愣愣的回頭,卻發現顧君如已經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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