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
她沒說話,雙手捧着溫水,也愣着沒喝,生生把水捧成了涼水。其實她沒有動什麽抵賴辯解的心思,她壓根就愣了,不知所措。然而這樣的表現在姜希澤的眼裏就是承認了:他審犯人審慣了,這種緘默不語就是承認的一種,佯裝否認也是一種,都太小兒科。除非姜希婕直接承認或者佯裝承認,這件事都飛不出他的五指山。
可既然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姜希澤和王浩蓬在美國接受訓練{65}的時候,見過好幾個同期的美國的女特工,風華絕代,勾引男人的本事手到擒來,沒有誰能不拜倒的。可是一旦回到正常狀态,私底下和他們相處卻是一副對他們、或者說對于任何男人都毫無興趣的樣子,而那些肌肉壯漢們對這些禍國妖姬也沒有任何的企圖。後來混熟了一問才知道,那是所謂的lesbian。
饒是他們這群人與別人不同,對這些奇奇怪怪的事物接受能力也非同尋常。在那個對同性戀情毫無接受度的年代,他們竟然不覺得有什麽稀奇,可能是對于光怪陸離之事見得太多了。姜希澤本就是個很自由開放的人,世上之事,若非觸及他為國為民的底線,他向來是無所謂的。雖然知道那兩位傾城美女是一對的時候,他也覺得詫異,然後覺得,兩個美女站在一起也很般配。毋寧說,只有那樣才是沒有任何缺憾的般配,天衣無縫的般配。
更何況她們身在這一行,只怕早也見慣了天下男人的不可靠,加上工作特性,的确不如找一個女性同行。也罷,有情人終成眷屬始終是好事。
可是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己妹妹身上,他就覺得不行了。昨夜把姜希婕扛上去扔進床裏之後,他就覺得事有蹊跷,可是到底哪裏有蹊跷呢?早上起來一邊刮胡子,一邊綜合這幾年來零散的信息,在家的日子不多,可他太聰明,什麽都記得。
得到這個結論的時候,差點兒把臉刮破了。
現在他坐在妹妹面前,眼神如此真切平靜,實際上心裏兵荒馬亂。饒是如此,他的面部表情依舊波瀾不驚,兩兄妹就這麽沉默的坐在餐桌兩側,都試圖組織出合适的語言表達自己也不明白的心理狀态。
“二哥。。。”“嗯?”“我沒有尋死覓活。只是。。。她走了我的确很難過。”“哦,原來是這樣。我。。。唉,沒想到啊。”姜希澤喟嘆一聲,接着笑了,抱着雙肘,傾身靠在桌上,一副誠懇交談的語氣,“原來不聲不響的,你們倆都這麽親密了。我不過是去了一趟美國,你就幹了這麽大一件事。都能把我吓一跳了。我還說呢,婚禮的時候你連人都找不到,一看就跑到人家王大小姐那裏去了,哎呀原來那個時候就。。。”姜希婕被他逗笑,想起往昔又覺得心酸,一下子笑得比哭還難看。
“你少取笑我。。。”說完居然還吸了一下鼻子,好酸。“你居然連句對不起都不打算對我說?”姜希婕一愣,她沒想過二哥會同意,當然也沒想過完全不同意,她以為是會遇到抵抗的,當然她也沒有起過告訴家人的心思。不得不說王霁月說的是對的,她真的不如自己想象中般獨立而堅強。“二哥。。。我。。。沒什麽好抱歉的。這是我自己的事,不過現在叫你曉得了,你若是怨我就怨吧。”
“哥哥不怨你。”姜希婕眼含着淚,卻偏要別過頭去。小時候她多巴不得兩個哥哥看見她的眼淚啊,看見了哥哥們就會心軟。可她現在寧願對方看不見自己難過,她只覺得這是她自己的事。姜希澤見狀自然心軟,而且本來就心軟了。“我只是覺得你居然不告訴我,很不義氣,簡直是忘恩負義,枉費你小時候惹那麽多事都是我和大哥代你受罰。”
“噗“姜希婕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本來就憋着抽泣這下更接不上氣,“。。。胡說八道!你成天的就知道來谑我好玩!”姜希澤微笑,他大概最善于這樣哄人,“哥哥從來不會怨你。即便是這樣的事情。”他把自己那條妻子送的寶貝手帕遞給姜希婕,讓她擦眼淚。
姜希婕想問他,那哥哥會接受嗎?可又覺得,事已至此,他同不同意又有什麽區別呢,戰争早已結束了,不論你是否贊同戰争的道義,它已經殘忍的結束,擺在面前的只有結果。
“我從來沒想過我的妹妹會是這樣。可能因為我也從來不能想象誰家的小子能讓你看上。簡直是一個未解之謎!”嘆一口氣,“結果讓我現在知道這個,不得不說你們倆還是很般配啊。現在想想你們倆那個樣子,的确是很般配。這世上的事果然沒有幾件是湊巧,都是有原因的啊。”姜希澤看看妹妹那副樣子,好像自己多說一句她就要跳黃浦江自殺似的:“她去了香港,就不回來嗎?”姜希婕搖搖頭,“不知道。”回不回來有什麽區別呢?她橫豎已經是要斬斷這件事了。“那她知道你的心意嗎?”
“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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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還是去了香港?”
“是。”
“給你來信了嗎?”
姜希婕沒說話,只是搖頭。
“她不答應你?”
“。。。。。。也許吧。”
姜希澤頗想問一句,“也許吧”是什麽意思。後來轉念一想,又似乎有點明白了。他想了想,萬一王浩蓬跑來跟自己示愛,那自己肯定首先會吓個半死,往後便想不下去,打了個寒顫,王霁月的反應應該也可以揣測。他與這王大小姐雖然時常照面,其實了解不多,總是從王浩蓬的嘴裏聽到他的同胞姐姐的種種。王浩蓬那麽外向的一個人,有一個內向溫柔的姐姐。而一個內向溫柔大家閨秀的女子讓自己“禍國殃民”的妹妹傷了心,聽上去不可思議,自己的反應也委實不可思議—自己竟然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分析了一下,好像能傷害姜希婕的人也就只有王霁月這樣的了,因為姜希婕拿對方應該毫無辦法。欺硬怕軟的姜希婕對這樣棉裏藏針的大家閨秀自然是毫無辦法,她必然是喜歡那個輕若柳絮的棉,而今卻被針給紮了。
姜希婕對自己在圈子裏受歡迎的程度一無所知。自打她大學畢業,有不少人企圖找她爹說一門親事,可是姜同憫不在;找老太爺,不敢;找大老爺,回南京去了,忙着呢;大少爺連兒子都看不着,更忙;只有找留在上海能管事的姜希澤。結果來找的人,無論是說客還是本人,都覺得有點擔驚受怕,怎麽,這一個大舅子就這樣,往後這家裏有兩個軍官大舅子,一個小舅子,萬一這大小姐一個不滿意回個娘家說兩句,女婿活不活?沒有一個是好對付的。
姜希澤本來還好奇自家妹妹在別人眼裏是什麽樣子,答曰,長的固然是美豔不可方物,風情萬種不可細數,但是因為不近凡俗,從沒見過哪個男子入了她的法眼,更添加幾分不可亵玩的高貴。
這下可好,姜希澤心裏有一個房間裏的自己在哈哈大笑,你們全都看錯了呀傻瓜。現在能讓她全然不是不可亵玩,不可細數,不可方物的是個女人,而且還他媽的跑了!
然而隔壁房間的自己又在焦慮不已,從小都是負責給惹禍的妹妹殿後的哥哥現在只覺得大事不好,就算他現在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哄,往後怎麽辦?妹妹還會願意嫁人嗎?萬一她不願意怎麽辦?那爸爸和二叔其實不是要氣死?爺爺豈不是要氣死?萬一別人說她妹妹的壞話怎麽辦?他自己問心無愧,可是他不想自己的妹妹受傷害,可是悠悠衆口他又不能堵住。
他感覺自己有點像聽了一出諷刺戲劇,一時哭笑不得。眼看自己的妹妹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帶雨,他又于心不忍。勸又不能勸,勸和,不對,勸離,好像也不對。
“希婕,希婕。”他伸出手去,握着對面妹姜希婕因為哭泣而顫抖的手,她哭的好像停不下來似的,越來越慘;“告訴哥哥,你喜不喜歡她?”說出口又覺得後悔,這不是廢話嗎?
“喜歡。。。”“你是喜歡她漂亮,喜歡她端莊,還是喜歡,”“什麽都喜歡。。。我愛她,因為我說不出來到底喜歡哪裏。”
我不知道我到底喜歡你哪裏,原來我不能把你的任何一點輕易的物化,我就是愛你,愛你的全部,愛你的每一分每一毫。我知道這樣似乎不對,無法得到包容,然而等我發現之時,為時已晚。
“這樣啊。。。”
得。沒治了。
他嘆一口氣。聽到“我愛她”的時候已經沒有了震驚,只是猶如心中被針紮了一下。“那你。。。準備怎麽辦?”明知問這樣的問題應該得不到答案,他反而想迫使姜希婕去想一想,人不能總是站在原地不動,等時間來推着自己走。總需要做出選擇,然後往前走,什麽都不做只會持續失去,往前走才有獲得的可能。至于是不是一邊往前走一邊回頭,那就另當別論了。
“。。。”而姜希婕只是含淚搖頭。
“也罷。。。乖,以後別這麽喝了,啊,不許再去總會了。每天也不看看自己掙多少錢,就浪費在那裏。錢也不說,身體喝壞了怎麽辦!先就這樣,慢慢的冷靜下來,慢慢就會知道要怎麽辦的。不知道的時候,不如什麽都不要想,等待答案自己走過來。”
“二哥。。。”
“這件事二哥誰也不告訴,連你二嫂都不告訴,啊,放心。”姜希澤一笑,“從小你就要強的很。其實你知不知道,每次你爬樹爬老高的時候,我和大哥都不止是怕你摔,還怕你掏不着那個鳥蛋,心裏不開心。”說着,摸了摸妹妹的頭頂,“不論發生什麽,記得你還有家人。”
姜希婕點點頭,空蕩的餐廳裏一時只剩下漸漸低下去的抽泣聲。
作者有話要說:
{65}理論上這種事情在民國初年不存在。中美情報合作沒有開始之前,沒有這回事。為劇情需要虛構
然而。。。哈哈哈哈哈。。。
總算忙過一陣子啊。然而并沒有任何新的空閑。每天都在憎惡自己,怎麽今天又沒有碼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