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姜希婕的眼睛裏有光,這一點她自己從無知覺,只有王霁月知道那束光的存在,熱愛那束光的存在,沉迷那束光的存在。只有她在與她對上眼時,看到她眼裏的光芒,眼裏的銀河,眼裏的宇宙。

雨水從她臉上留下來,無法滲入早已濕透的衣衫,只能順着濕潤的衣服流下來,甚至于流到王霁月正摟着她腰肢的手上,竟然吸收了她的體溫,叫王霁月不覺得涼。

姜希婕直愣愣的看着她,眼神說不上喜悅也談不上悲傷,莫若說是悲欣交集,一臉渴求。若有個在旁看戲的,必然覺得仗着這副表情,此刻她被王霁月趕出也是可以,被王霁月深情吻住也可以—合着她一向是這麽倒黴的。

王霁月也不回避她的眼神,她太久沒有被她這樣注視了,以至于全然忘了緊張或者感動,只是沉溺。原來真有人的眼神是可以叫人活活溺死的。讓我們從頭來過,好不好?姜希婕的眼神會說話,可能是因為太甜蜜的話說出來怕反而缺乏信服力似的,她的眼神看進王霁月的心底,好像緊緊握住了王霁月的手對她說,我們從頭來過,好不好?當你從來沒有認識過我,也從來沒有聽我表白過,當往昔再不作數,讓我重新追求你一次,好不好?這次我們不徘徊,不傷害,不等待,更不後悔。

王霁月松開環在姜希婕腰間的雙手,似乎雙眼含淚,姜希婕盯着她們就像看見了暴風雨來臨之前平靜的湖水,她愛這片湖泊,縱有千般危險和艱難她也不願離開。王霁月一松手,她就害怕王霁月是真的要棄她而去,給她一個否定的答案,而這個擁抱,正像被雨水打濕的身體只是一時發熱但終究會變冷一樣,只是她王霁月思念自己的一點點動搖和憐憫,最終她的選擇還是否決。想到這裏,不禁蹙了眉頭,垂下眼神,一顆心都要沉進湖底,沉進那個早就準備好的棺材,從此長眠不醒,最終成為湖底一塊無人知曉的石頭。

“好好的,怎麽又是一副要哭的樣子?”

然而王霁月捧住她的臉,用拇指拭去她看似要落下的眼淚。“我一個字都沒說,你就要哭了,倒像是我真要負了你似的。。。”結果她這一說不要緊,姜希婕還真的哭了出來,眼淚大滴大滴的就往外掉。王霁月一時情急,直接湊上去吻住她的臉,好像只有這樣可以阻止眼淚掉下來,好像眼淚掉下來摔碎了就是摔碎了姜希婕的心,她舍不得。

好像很久了,其實不過短短一兩分鐘的時間,時間走的慢些也好。王霁月雖然吻得姜希婕滿臉通紅,像個熟得透徹的番茄,架不住一場大雨澆個透心涼的寒意—王霁月的雙唇感受到的還是冰涼的皮膚,待她反應過來,才立刻松開手拿過毛巾給姜希婕擦幹,擦了一會兒又實在擔心,幹脆去給她找衣服。翻出一套厚實衣服遞給姜希婕,順手還把她一縷因打濕而垂下的發絲給別回耳後,“你先換衣服,我去給你打一盆熱水來好好擦一擦。”說罷就情急出門去。

等她又步履匆匆的回來,看見的是姜希婕正在換衣服的背影。以前姜希婕的背影她不是沒見過—即便只見過背影,但在她印象裏,姜希婕不是這麽瘦的;原先,姜希婕自有一種恰到好處一絲贅肉也無的美,現在,簡直叫人覺得肋下的骨頭隐約可數,也許手撫上去就能清楚的摸到:太瘦了,簡直病态。

姜希婕見她回來,連忙套好衣服。她倆體型相似,這衣服合該顯得正合适,可是穿在她身上,反而顯出空落來。王霁月把水盆放在一邊,“把衣服先脫下來吧,先用熱水擦一擦,否則真要感冒着涼了。”

姜希婕點點頭,好像很疲憊的樣子,想轉身背對她,又有些尴尬,王霁月本想自己轉過身去別看,可是卻走上前去,幫姜希婕把衣服脫下來,看着她的身體,沒有欲望更枉談猥亵,像是審視自己最愛的瓷器;然後絞過熱毛巾,仔細小心的替她把身體擦拭一遍。幸好屋裏不冷,她想,甚至有點越來越熱。

姜希婕覺得尴尬,可又沉迷于久違的溫柔,于是坐得想尊搖搖欲墜卻又竭力維持平衡的雕像。她盯着王霁月的手在游走,試圖想些別的事情來緩解緊張,控制呼吸—比如這手法是何時練就的?怎麽這麽有專業護士的架勢;轉而又想到很久以前,王霁月第一次打網球,是她把王霁月背回寝室,這個平素缺乏運動的家夥還在自己背上睡着了:可是看着看着,王霁月也不時擡頭看她一眼,兩人對視一笑,反倒一起紅了臉。姜希婕面上沒有顯露,心裏卻把白眼翻開了—這是造了什麽孽還是積了什麽德,換來這等叫人不知如何是好的待遇!

王霁月的動作其實又快又好,她剛才還托嬷嬷準備了熱姜湯,總不能叫嬷嬷看見她在給姜希婕擦身子吧?就算不叫人多想,她也不願意讓別人把這妖孽的美色看了去。擦完,她抓起床上的衣服給姜希婕小心穿上—活像到了她這兒淋了一場雨的姜希婕就變成了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的癱瘓病人。她給姜希婕的上衣是一件稍厚的女式襯衣。“轉過來。”她伸手給姜希婕把扣子從上到下扣好,擡眼一看,又覺得領口那裏本來最好不扣來制造整體美感的扣子應該扣上—她已經把她當作自己的寶貝,死活不願別人把她的美色看了去。本來就妖孽的很,天生衣服架子,散着頭發就夠風情萬種了,少扣一顆扣子還不要人看着看着醉死在她那若隐若現的。。。

王霁月腹诽的專心,沒注意姜希婕盯着她看。扣子扣好,她的手停在那裏,眼神上移,正好與姜希婕對視,雙手也被姜希婕抓住。她看見姜希婕依舊兩眼含淚的樣子,憂心她又要哭,還沒開口說話,卻看見姜希婕閉上眼輕輕吻了她的雙手。

她不像是親吻思念已久的戀人,也不像是恩客親吻喜愛的長三先生,更像是信徒親吻女神的神跡。她看着她這般卑微的樣子,心裏愧疚難過,想伸手過去把她摟進自己懷裏—手一伸,右手上翠綠的镯子就碰到了姜希婕左手上和田玉的镯子。

叮。

這理應是她們相愛相守的證明。從未曾确定的那一刻開始,直到時光的盡頭,再不更改。哪怕會遺失,會碎裂,會成為以淚洗面的誘因,也不能改變它們是相愛的證據。

我愛你,我不會再隐瞞自己的心意,或者欺騙自己的真心,更不願意再讓你一個在荒蕪的境地裏孤苦伶仃的流浪。就算此去前方沒有屬于我們的希望,沒有祝福我們的未來,我也願意和你攜手終生去追求這些比登天還難的小小幸福。原來我還質疑,那些年的情誼都是什麽,我試圖為我自己找到一個答案來說服自己,自欺欺人。幸而現在不再懷疑,那就是愛。解決這一切的唯一辦法,就是相愛。

我為什麽不為我自己而活,而非為別人,而非活成別人口中的我?

“對不起,希婕。對不起。。。”她把姜希婕摟進自己懷裏,像是劫後餘生一般緊緊的摟着,雙手環在姜希婕背後,真的好瘦,那種讓人心疼的觸感,她懷疑姜希婕這一年多一來瘦了二十幾斤。“我不應該。。。”“噓。。。”

我不想聽,姜希婕心裏說,我不想聽你後悔,更不想聽什麽幡然醒悟之類的話,我只要你對我好,從此不要離開我,更不要讓我離開你,因為無論哪一個,我都做不到。可是她說不出口,便只是含情脈脈看着王霁月,“。。。這種話,現在不許說,以後也不許說,永遠都不許說。我們再也不這樣做,再也沒有這樣說的機會。嗯?”

“好。現在不說,以後不說,永遠都不說。”

她挺像咬姜希婕一口,不知為何看着她是那麽可口多汁,牙癢難耐。如今她王霁月內外相同,死倔脾氣終于可以在整體心思三觀擰成一股繩的情況下向外發力,好比打通任督二脈一般通體舒服,真氣流動,由內而外都散發着恰到好處的旺盛生命力,霎時熊心豹子膽都不用吃,真輕輕踮起腳又親了姜希婕一口。這下還用了點力,讓姜希婕覺得臉有點疼,想來不日就能學會種草莓了。

“你。。。”王霁月以為她惱羞成怒,殊不知才不是,姜希婕在總會跟着Kitterlin混那麽久,縱使不招蜂引蝶也從不與其他任何人有交集,看是看了夠,要此刻學,也是有模有樣。“我?我。。。唔。。。”

姜希婕想這一天很久了。只是原先每次想起,總是抑制不了的一陣酸楚甚至劇烈的疼痛,像是掉進滿是銳利冰刺的冰窟。此刻她卻是實實在在把王霁月樓在自己懷裏,唇瓣交纏,用無聲的親吻去訴說無盡的愛意。是情之所至,也更像是儀式,是天國的路經。

等到兩人氣息不足分開,王霁月紅了臉,卻依舊不依不饒的說:“你說要重新追求我一次,哪有追求一位女士上來就輕薄了人家的道理?”說完,兩人相視一笑,依舊摟在一起,不願分開。

我們不願分開,不論發生什麽,一定會回到彼此的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

嘛,浪回來之後,糖,是要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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