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王霁月還是回到聖瑪利亞女中教書,職位也是普通的英文老師而已。她還算喜歡這樣的狀态,雖然接觸不到最常見的上海市民。這個建議,還是楊錫珍和姜希婕給她的。理由是像她這樣的人,去普通的學校難免會有不适應和不協調的可能,不如現在這樣的高中先歷練三四年再轉去一般的學校就好了。要是回中西女中去,她又怕給校長添麻煩,說她裙帶關系。便選擇了聖瑪利亞女中。她也安慰自己,來日方長,等到她更加能獨當一面了再去面對更需要解救的孩子們不遲。
她一片赤誠的篤信着工薪階層才是亟待解救的部分,農民亦是尤甚,不想在這所貴族高中裏遇見的孩子們也好不到哪裏去。弄得她簡直懷疑自己曾經對理想的設計。
“今天這又是怎麽了?氣鼓鼓的。今天的氣,倒像是可以繃一面大堂鼓了。”秋日周五,姜希婕下班來接她,兩人準備到剛發掘不久的好吃的西餐廳吃飯。王霁月聽見這話,白她一眼,“你這俏皮話,怎麽還能分章分段了。”是,前兩天生氣的時候,姜希婕說“這氣是可以繃一面堂鼓”,她問大小,姜希婕說還只是小的,“合着你還知道我要被氣成這樣?”姜希婕走過來,笑眯眯的看着她,王霁月最見不得她這幅樣子,明明長得禍國殃民的,應該披着狐裘躺在榻上裝狐媚樣子才對,偏偏站在自己跟前做一副讨喜乖巧樣子,賣弄聰明—分明就是吃定了自己—但她還是挽起她的手,下班也難得放松。
“唉,我是為這些孩子感到一些悲哀。原來這一個人的未來,她這一輩子的路,很大一部分都是由她的父母的出身決定了。小時候聽人講,說有的人會投胎有的人不會,我不願信,現在倒是不得不信了。”“哦?你們學校的學生,有遺老遺少的女兒,也有富翁的女兒,還有些官員的女兒我記得,按理父母都不錯啊。”“你也知道有這麽些區別,這可不是出身不同了。今天有個女生沒來,是個聰明伶俐的家夥,據說還在家裏自學法語來着。我那點半吊子法語都被她比過去了,語言天賦實在是高。但是今天沒來,一問才知道請了一周的假。問是什麽原因,老師們都沒人知道,學生們私底下傳說,是她那個父親,抽鴉片不夠,還在打嗎啡針。昨晚上打多了,人着了魔,聽女兒在自學法語就來了氣,竟然抄起痰盂扔了過去,砸在頭上,頭破血流去了醫院。”姜希婕瞪了瞪眼,“什麽樣的父親竟然拿痰盂砸自己的孩子!”“是個遺少,也不知道他們這些遺少都是哪裏沾染的風氣。”“遺少們抽鴉片是常事,抽到打嗎啡針還打女兒就實在是離奇。只不過他能讓女兒出來念書也不容易,總不是徹底的不可救藥。”“說是這麽說。”兩個人要過馬路,此刻下班人流極多,王霁月怕撞到別人,就緊緊靠在姜希婕身邊。姜希婕遂松了手去攬着她的腰,她也正好去攬姜希婕的腰。動作不約而同,姜希婕好似得了寶一般輕笑一聲,自然被王霁月聽到,然後腰上就被掐了一下。
她也不叫喚,倒不是場合不合适,而是因為這不是她的習慣,她只是輕笑,扭頭看一看王霁月的樣子。王霁月自然一如既往不看她,真像是這兩人的本性調轉。“說是這麽說,老師們還懷疑這麽好個胚子也許念不到畢業了。大家還指望她考個大學呢。”“那不就更是你們老師的責任了?你們應該一起去家訪。”“我們也不是沒想。只不過沒到時候,現在就去,倒像是我們聲讨他打孩子了。這種事只能在他們那個家族裏面鬧,我們都是外人。”“也就是說,你們非得等到他罪名坐實了再去?”“是啊。今天老師們還想公推我去,我說我年資這麽淺,怎麽好代表學校去家訪,怎麽說也該是主任校長之類。結果主任說,她肯定會去,也要帶着我去,說是個好例子。我就覺得,遺少怎麽會覺得我這樣的是好榜樣。”“喲喲喲,不興妄自菲薄的啊。”“我爹都不大樂意我這樣,何況他個遺少。再說了,他這樣抽下去,那點家財還能不能夠女兒念完書就不知道了。”“就這麽一個女兒嗎?”“是啊,女兒還是前妻留下的,前妻去世好些年了。有填房也有妾室,反而一個也生不出來。”
姜希婕搖搖頭,牽着王霁月的手正大踏步往前走,一轉彎就進了霞飛路。王霁月卻看見路邊一家小店,拽着姜希婕就進去了。“小孩子衣服你還是別買了,我買的就夠多了,小邺小颍一天一個樣,買了沒多久又穿不上了,之前的我全都捐了。”姜希婕想勸阻,王霁月才不理她,“你買的算你的,我還沒好好給他倆買過呢。”姜希婕還想開口,王霁月卻立刻打斷她:“別拿什麽貼私體己存錢的話來勸我,該存的我都存了,我的錢八成歸你管,只盈不虧都是你的責任。”
是是是,都是你在理。姜希婕只好幫着她挑,幫着她提。
等到吃完飯散步回家的路上,王霁月問姜希澤在不在家,姜希婕說在,“難得在一回呢。”王霁月只是低聲道了一句“哦”,“你想幹嘛?”秋天天色已晚,微涼空氣裏,姜希婕右手提着東西左手伸過去摟着王霁月的腰,卻被拍掉了爪子,“二哥知道是知道,你也不用怕他啊。你看我就沒害怕過浩蓬。”“你有什麽好怕他的。”“我是沒有,我只怕你。”王霁月正想瞪她,她馬上找補:“唯你馬首是瞻。”
王霁月轉了笑意,正想輕扇姜希婕一個巴掌,姜希婕可能覺得法租界這回夜深人靜沒有人會看見,竟然輕輕吻了王霁月的手指頭。
燈光再昏暗她都看得見王霁月有點臉紅。“待會兒還要去你家,你讓我這樣紅了臉好嗎?”“那不如去你家?”這話說的有點色氣,暧昧,而且暗示含義兩人都明白,王霁月遂手上使了點勁兒真拍了姜希婕的漂亮臉蛋:“登徒子!”
其實她們是卡在一種類似于尴尬的探戈的狀态中,姜希婕不知道該不該進,王霁月不知道該不該允許,都指望對方先走下一步,雖然等待的焦急倒好在暫時是甜蜜的糾葛。王霁月不想回家也有她的原因,她總覺得家裏隔音不好,所以幹脆把家裏留給那新婚燕爾好了。可是來了姜家,她。。。唉。
消想着今天晚上抱着姜希婕啃。
那邊挨打挨的開心,這邊倒是有人看見了。兩人正在笑着走向家門,背後卻是一聲輕輕的咳嗽,兩人一回頭,正是姜希澤。姜希澤快步走過來拿走妹妹手裏的東西,王霁月正想說那是買給姜颍的衣服,姜希澤就擺出一副正經說教的樣子道:“霁月啊,我告訴你,我這個妹妹,最不正經。你可是要堤防着她一點,看牢了。要不然不知道哪天,”對王霁月使個眼色,“是吧。就是要管。現在除了你,沒別人能管住她喽,這可都是要靠你了。”一通話說的籠統而富于暗示性,任由你怎麽想都可以,把姜希婕給氣的,甩起自己的提包就想抽他,然而這家夥腳底抹油,跑回家了。
“你以為我收拾不了你!姜希澤你給我等着!”王霁月站在原地看着她笑,“我又沒怎麽樣,你幹嘛。難道還真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趁火打劫,居心不良的王霁月抱着手走到姜希婕身邊,姜希婕表情甚是無奈,“你給我賊膽,我也沒有賊心。”
這王霁月自然知道。但已經走到家門口,不好親她,只好緊緊握了她的手,拉着她趕緊回家。
是夜,王霁月自然是照舊留宿姜家。她固執的要自己洗澡,擔心兩人共浴會情難自控—她總是想得太多,倒不是她自己多麽嬌羞純情,而是擔心兩人耗時太久搞得別人來不及洗澡。所以她總是拒絕傅元瑛說你倆不如一起的提議。結果等她出來,看見剛剛洗完的姜希婕好像絲毫不怕冷更不畏懼感冒似的,趴在床上看書,被子滑下來一半,露出背來。
說她不是故意的才沒人信。夜裏兩人隔着睡衣都覺得親密非常,今晚你是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
饒是這樣的狀态,她還有腦力和閑心想一想這般急色不應該是喝了鹿血之類才對嗎—然而像是喝了鹿血的人反而該是她,她輕巧關上門,輕手輕腳爬到床上。姜希婕知道她來了,正像裹着被子轉過身問她明天周末有什麽安排沒有,沒想到王霁月什麽話都不說,像之前很多個夜晚一樣,或者說比那些夜晚都要直接,直接湊上來抱着她啃。
王霁月是可以很溫柔,但是她的溫柔是人人可見的,她的侵略是只有姜希婕體會得到的。王霁月像是急不可耐一樣,未曾想過姜希婕的樣子投射進自己眼裏,融化自己心裏,竟然是這樣誘人,激發她無限的占有欲。
“唔。。。”姜希婕悶哼一聲,王霁月又咬她的的下唇。
“疼。。。”
夜深,王霁月側身對着窗戶躺着,姜希婕從背後抱着她,時不時親一口她的肩頭,“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繡簾開,一點明月窺人,人未寝,欹枕釵橫鬓亂。。。”她一邊背,一邊伸手去撫摸王霁月的耳廓,鬓角,王霁月閉着眼假寐,面有微紅,聽到她背這首《洞仙歌》,輕笑一聲,伸出手與姜希婕交握,姜希婕也是一笑,靠在王霁月耳邊輕聲道:“起來攜素手,庭戶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試問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繩低轉。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換。”
“我曾一去經年,好在現在又回到這個地方了。”王霁月拉着姜希婕的手,輕輕一吻,對方怎肯示弱,畢竟今夜是她占上風,一扭頭就吻到耳朵,雖是極癢,卻叫人渾身一軟,沒力氣和她抗衡。“原來冰肌玉骨。。。是這樣滋味啊。”
探戈嘛,有些步看起來是有退有進,其實都是兩人一起踏出。可現下兩人心裏想的都是來日方長,勝負殊未可知。
作者有話要說:
哎呀。。。。。。一本正經耍流氓!文藝青年開黃腔!
【其實一邊寫一邊在聽 Robin Thicke的《Sex Therap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