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二天早上起來,姜希婕在樓下遇見她二哥,她二哥的表情倒是很有意思。

“怎麽了你,我臉上寫了字不成?”她也知道他表情為何奇異,但她總不能配合他一起臉紅羞澀吧?“沒、沒什麽。。。”姜希澤想說話又差點嗆到,咖啡嗆到鼻子裏的感覺可不好。他幹笑了一下,繼續看報紙。姜希婕自顧自去倒咖啡拿吐司,趙媽就在說那玩意油膩膩的少吃,還問王霁月要吃什麽。姜希婕只是淡然的說王霁月還睡着,她一起給她端上去。這時客廳裏一聲喊,姜希澤只好把手裏搶來這幾張再給爺爺送過去,老人家耳聰目明,看報紙一目十行。

送回來一看,好嘛還給端上去。他只好嘆口氣繼續坐下來喝咖啡發呆。傅元瑛今天要帶着兩歲的女兒去探望剛結婚的妹妹,做丈夫的不能陪同,她下來的時候正好遇上姜希婕上樓,互道寒暄便罷了,姜希婕照舊蹦蹦跳跳的上樓去。傅元瑛走過餐廳,看了丈夫一眼。姜希澤收到她的眼神,皺着眉點了點頭。傅元瑛猶似恍然大悟一般,點了點頭,旋即離去。

姜希澤生平最能保守秘密,他也喜歡要求別人保守秘密,別人保守的越好,他越開心,越享受。不論任何人,他都可以做到這一點。只是他自問沒有大哥那般鐵骨铮铮,妻子妹妹和女兒就是他這千裏之堤的蟻穴。不知道昨晚晚睡的妻子路過妹妹的房間是不是聽見了什麽,回屋就神色詭異的問他王小姐和希婕的關系。他不及抵賴裝傻,妻子就猜出來了,他不及否認,妻子就認定他是同謀了。“你頭發絲哪裏黑了哪裏白了我都一清二楚,你那點革命同盟還能瞞過我?”在傅元瑛眼裏,他們姜家人都是這樣,只要這樣推測就可以了。

等到過個十幾分鐘,姜希婕端着空盤子和一個咖啡杯外加一個王霁月專用的茶杯下來了。“咦?”“咦什麽。”“王小姐難道是吃完了才起?倒是很西式的作風。”四下看了看無人,“昨晚上”姜希婕只恨咖啡喝完了,不能潑他一臉。“你個混蛋!”“我怎麽又混蛋了!”“你肯定是偷聽了!”“我可沒有啊,你怎麽總覺得是哥哥我出賣你呢,是你嫂子啊。”姜希婕更想抽他了,你這就把元瑛姐姐賣了。

“不過話說回來,二叔還不回來嗎?”“元瑛姐姐嫁給你真是嫁錯了,我看!爸爸回不回來,你別問我啊,我什麽也管不着。我老早就去催過了,他不樂意,希峻也借機賴在那邊不知道在幹什麽。我找爺爺,爺爺更不管!”最後一句尤其說的大聲,可是客廳那頭裝聾作啞。“按理腿也好的差不多了呀。”姜希婕心裏翻了好幾個白眼,心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成天都在想些什麽,“你要是真疑心,就直接去問他。他對南京忠心的很。”姜希婕起身就要走,姜希澤卻用很懷疑的目光看着她,一言不發。

姜希婕也不打算辯解什麽,擺擺手上樓去了。

她一進門,頓時換了一副表情,猶如霎那之間,豔麗的桃花唰的一聲完全的開放—王霁月坐在鏡子前打理頭發,餘光瞥到她進來,也是燦然一笑:越是這樣,這屋子就越發像婚房了,這使她生出一絲羞怯來。“別戴那個,戴這個。”姜希婕快步走到她身後,拿起一對小巧的珍珠耳墜給她戴上。那是她前日新買的,标價不菲,店家非跟她說這樣的小巧又這般圓潤精致是再也沒有了,她也知道,但憑着平日跑單的本事生砍了一半的價錢下來—按理她不需要,花的也是自己最後的私房錢,可她想拿這樣的事向王霁月邀功—也不知是何種情趣,興許是遺傳。

而且事實證明,先報标價再報實價的行徑的确很得王霁月歡心。她知道她不是那種喜歡伴侶用金錢來證明愛的女子,她更喜歡的是勤儉持家的感覺。重視一個人的表達不應該是用物質将其填滿,将一個人放在心上,就與之分享人生,支持她的一切,而不是單純用金錢去堆而已。

她小心翼翼的給王霁月戴上新的耳墜,感覺錢不白花,長度大小光澤一切剛剛好,今天也不上班,大可以好好打扮一番。王霁月看着鏡中她的樣子,認真,小心,戴好之後倒比自己笑得還歡。“好看。我的眼光還是不錯的嘛。”她雙手放在王霁月肩上,愛意不言而喻,于是沉靜無聲,屋裏一時只聽見窗外微微風聲。王霁月伸手去拍她的爪子,在鏡子裏,她看見自己的右手覆在姜希婕的左手上,像是生命交纏與溝通的紐帶。姜希婕順勢下來撈她的手,兩對玉镯就碰在了一起。

叮。

鏡中二人,相視一笑。

姜希婕送開手,偷香一口得逞遂逃開去換衣服。王霁月笑着瞪她一眼,鏡子裏反射情人的身體,她想看,不太敢,看一眼又墜入漩渦,只好找話說:“叔叔還不打算回來嗎?”姜希婕正是脫光了還在挑選衣服,站在衣櫃前倒很坦蕩,也不介意被王霁月看了去—看了才好:“今天是怎麽了,你們都問這個。”“嗯?”“剛才二哥也問,我說不知道,管不了了。爸爸從來都是這樣,希峻也是,親爹和親兒子,表面上對千依百順背地裏一意孤行地。随便他們吧,我問過醫生了,說爸爸還好。”衣服拿來拿去,就是決定不了,“住在廣州也好,其實。反正他傷口也愈合了,飲食上看着點就好了。嶺南也愛滋補,讓他一次補個夠。”她還是沒選好,王霁月看不下去,走過來在衣櫃裏給她拿出一套利落挺拔的女士西裝,“再不穿好,當心着涼感冒。”

姜希婕穿好之後看了看王霁月的打扮,藕荷色旗袍,外搭藍黑色外套,“就不穿的再亮些?”“穿那麽亮幹什麽,這一身和你的這身淺棕色不是很搭配麽?”姜希婕笑嘻嘻想湊過去親她,被王霁月推開,“今天是去盛姐姐那裏,你可事先想好由頭,要不然到時候只怕脫身難。”兩人攜手出門,因着是去給盛愛頤賀喬遷,怎麽說也得買上門禮物,“要說她們這個聚會辦的也是好笑,一大早的就讓人去了,難道要在新房子裏鬧一整天?要是晚上要去百樂門,咱們倒是可以輕易推脫不去了。”“你還準備呆到那個時候,我看去早了無非坐在一起聊天,午飯吃了之後就剩下打牌了。打一下午累的慌,我看輸個兩三局走了就行。”

姜希婕拉着她的手笑了起來,“你打不打?不打我打好了。我打輸了好說。”王霁月白她一眼,“你怎麽好輸的?你以為她們不知道你?萬一不打牌玩起別的來,都是你會她們不會的,你還輸?”“好好好,都聽你的。這次去的都是些什麽人?盛愛頤挑頭的局子,我從來都太認識她的那些朋友們。”王霁月知道她在想什麽—她們倆回到上海沒多久就開始有人挑頭組局,說是玩樂,實際上總是混雜着不好直接介紹,只能旁敲側擊的求愛對象。她們的事自然是無人知曉的,這樣場合從來能推就推,可是有的人的局子是不能推的。為此兩人幹脆一起出入,互為掩護。王霁月甚至不時拿姜希婕做擋箭牌,隐晦的流露出她還沒嫁我着急什麽之類的話,畢竟就算有人質疑姜希婕不婚的事實,她家裏也沒有人管她。

即便如此,叫人看見了那些蠢蠢欲動的家夥,兩人都覺得惡心。随着年歲漸長這個問題勢必更加緊迫的—她們到底要如何相守才行?姜希婕的态度簡單的很,她會在那個緊迫的日子到來之前先把自己的基礎打牢,到時候只需要說服父母家族,其他人她才不在乎,她甚至懶于和盛愛頤這樣的名流交際,即便盛愛頤算是她比較能接受的人了。就算把五服都算上,她眼裏需要說服的也只有這麽幾個天天在上海能見面的親人。

上海什麽沒有,她們這樣大隐隐于市的情侶也一定不多餘。

于是對于這類社交聚會,她總是缺乏興趣。若非王霁月告訴她不要駁這夥人面子,雖然盛愛頤已經和盛家無關,可她背後總能關聯到南浔富商,你以後自己獨立經商難道不靠點人脈?

她接受。雖然有的時候社交場合好像對于她們的禁忌之戀的一場酷刑。

王霁月此刻又在她眼裏看到這種落寞隐忍的光,牽着的手稍微用力回握回去。“我知道。。。其實你也可以考慮潛移默化的讓別人知道不是?主權你得宣誓啊,不能總是保持沉默。”“可,”姜希婕停下來看着她,“可是萬一,”“別想那個萬一,也許那個萬一也是好事。”王霁月知道她擔心萬一又給傳回父親耳朵裏的情況,“再說誰能強迫得了我呢?”

我愛你,你要明白,我也在努力。我們一起。

到了盛家新房才知道這幾年投資百樂門發了財的盛愛頤居然搗騰了一套放電影的器材在家裏,準備在家裏看小電影。人家原是有為她們倆介紹介紹的意圖,可又怕幹坐打牌什麽的惹了這倆出了名的清高的千金小姐的不樂意,招呼出這麽大陣仗來—“說是簇新的電影,歌舞片{97}呢!正好看完吃個飯,晚上去百樂門跳舞!”還來不及拒絕,仆人送上一人一杯的上好咖啡,關燈,拉簾,電影開始了。

電影本身情節沒有什麽特殊,倒是舞跳的非常好看。看完之後,衆好奇的男士女士們還意猶未盡,一邊吃午飯一邊遣人去把另外一部去年的片子也找來看了,這片子裏跳的是探戈{98}。姜王二人坐在人群中,倒是笑着不大樂意參與讨論。等到晚上了,盛愛頤準備叫上她們一起去百樂門,可她們一副興趣寡淡的樣子,只好作罷。臨走,倒是送了兩張唱片給她們。

王霁月本來還在想着盛愛頤今天看她們倆的眼神有些玩味,卻被姜希婕拉回自己家—王家有一個很不錯的留聲機,美國進口。回到家一看,果然新婚燕爾回傅家去了。此刻偌大王宅沒有別人,散去仆歐,兩個人在客廳裏把唱片放上,款款跳起舞來。

“你又是在何處學的男步?”“我聰明,無師自通。”“胡說。”“噗。。。我開始喜歡你的時候,不正好在學跳舞嗎?也就可以學了男步的跳法。自那之後就一通百通。”“哦?”

王霁月沒多說什麽,臉貼着臉,鼻尖對着鼻尖,電影裏男主角比女主角高一些,而現在兩人一樣高,王霁月輕而易舉就吻了姜希婕。她覺得自己可以通過持久的戰争和永恒的優勢獲得勝利。

唱片是簇新,是流行,可為什麽就這麽暧昧呢?

作者有話要說:

{97}電影《倫巴》(<Rumba>),此片在國內放映之後便在上海掀起倫巴風。本片上映時間為1935年2月8日。數據來源:IMDb.

{98}<Tango in Bolero>.

IMDb上都找不到第二部片子的信息。。。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可是今天一直在下雨~

所謂環球同此涼熱,美東也是暴風雪,CNN的用詞是"epic”,連我等最南邊都一直在下雨。大家在國內要真心注意保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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