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努勒帶着紋斛出去好好玩兒了一天,心裏覺得很高興。
所以紋斛也應該高興。
“你好好呆在蘭桂宮,等朕有空了再來陪你。”
外面的人多心懷不軌,少接觸為好,這個人太弱,還是放在這裏叫人守着安心。
悶了,給他送些吃的,玩兒的,看的。
要是還悶,就等他空下來了帶他出去玩。
努勒覺得這樣的日子挺不錯,得意地将今兒個買的東西都堆進了蘭桂宮讓紋斛慢慢玩,等玩膩了下次又出去買,總不會叫他覺着無趣,自己也能開心。
朝事再繁雜,文臣再難纏,只要想着還有這麽個人一直在蘭桂宮等着他,他就覺得安心。累了,煩了,去找紋斛,他總有一種神奇的能力能頃刻撫平他內心的躁動。
這是只屬于他一個人的寶貝。
努勒走後不久,一箱一箱的書被搬了過來,裏頭大多是小人兒書和話本,讀書人瞧不上,可他知道紋斛喜歡看。
他喜歡,他就給他,反正這些對他而言不過張張嘴的事。
一箱一箱的賞賜擡進蘭桂宮,有玩兒的,有用的,品種繁多,用心也着實精巧,後宮上下眼睜睜看着,嫉妒發狂想迫害争寵者有之,有心攀附妄圖分一點福氣的亦有之,可無一不被攔在了蘭桂宮百步之外。
大家都知道冷宮住着金鳳凰,可如今,冷宮依舊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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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發慈悲讓囚犯放風過後,努勒又心安理得地交代牢頭守好門戶,轉身心情頗好動力十足地投入到與下屬的每日一折騰中去。
紋斛面無表情地看着那重新鎖死的門,門的質量很好,板正,兩扇“啪叽”一合上,半絲縫都沒有。
靠他自己肯定鑽不出去。
紋斛擡手摸了摸胸口,在摸到兩個油紙包之後微微有了些底氣,轉身步履如常地回了屋。
楊靖楊梧原本還在商量應該從什麽地方打聽小師弟的下落,又該如何利用紋斛的地位,正想着突然聽到門響,兩人迅速跳上了房梁。開門聲過後,紋斛一個人走進來,關門,轉身——眼前瞬間直愣愣出現兩個人。
吓得他雞腿都差點掉了。
紋斛拍拍胸口,拍出兩個鼓囊囊的油紙包,一人發一個。
“吃吧,宮外帶的。”
吃了他的東西,自然更要努力為他辦事。
紋斛越發純良地看,看得楊靖楊梧越發不敢下嘴,之前吃的東西都是眼睜睜看紋斛從自己嘴下省下來的,如今手裏的東西卻是來歷不明的宮外産物,到底不放心。
可是仍舊舍不得輕易扔。
畢竟是一天三頓都只能吃點心果腹的人。
楊梧還好,她本來就嗜甜,楊靖卻是覺得胃都快被糖腌透了,他看了看油紙上金燦燦的雞腿,難以控制地咽了口口水。
一咬牙,一跺腳,把雞腿推了回去。
“你先吃一口。”
楊靖把雞腿伸過去讓紋斛先咬以示安全,楊梧眼睛睜老大,睜完也有樣學樣,把手裏雞腿伸紋斛面前。
“我的也要咬一口。”
然後三個人一邊嚼着雞腿肉,一邊商量救人事宜。姐弟兩個來後宮的目的很明确,救小師弟,走人,可是如今連小師弟的下落都不知道,反是自己被困在了裏頭。
“你們師弟叫什麽?”
指望紋斛知道點兒內情,楊靖也不遮掩,直接連名帶姓說了出來。
“李豐楊。”
紋斛:……
這明顯的停頓叫楊靖和楊梧看出了門道,楊梧忙問到:
“怎麽,你當真聽過?”
努勒看了一眼楊靖,又看了一眼,最後還是不得不說了實情。
“他與我身份相當,如今關在了秋水堂。”
紋斛是皇帝的男*寵。
小師弟同他一樣。
所以……
楊靖嘴角抽了抽。
他曾想過小師弟腦子抽風的下場是斷手斷腳或是直接丢命,原本進宮也只是想打聽消息沒指望他真的還在這裏。
結果他不僅在,還當了人家男*寵。
“你覺得咱還有救的必要嗎?”
楊梧想笑,可看着親弟弟的表情挺嚴肅,所以只好憋着,憋得好好一張俊臉都猙獰了。
人肯定還是得救,聽紋斛說那小子如今的境況也不怎麽好,犯了錯得罪了人,屁股打腫丢到一邊不聞不問,再不救回來遲早讓人欺負死。
“也算叫他長個記性,往後學乖些莫再胡鬧——此次行事多仰仗薛兄弟相助,楊某答應你的事定會盡力做到。”
楊靖姐弟倆如今對紋斛的印象不錯,性子安靜好相處,不參與後宮争鬥不耍手段打擊陷害,識時務,而且重感情。
關鍵是還有倆雞腿之恩。
也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是男是女,楊梧不懷好意地瞄紋斛,楊靖覺着親姐這樣有些丢臉,嘴裏的雞腿味還在,沖着這個他也得幫幫人。
為了不讓紋斛尴尬的楊靖将手裏的劍鞘往桌上一拍——
“只不知是誰陷害師弟叫他傷成這樣,我這師弟雖說腦子不好使可天性純善,到底是誰這般歹毒要将他至于死地!”
“給我知曉了定要揍他一頓出氣!”
紋斛看了一眼桌上的劍鞘,又看了一眼楊靖。
擡手,指了指自己。
楊靖:……
屋內一時靜得更尴尬,楊梧不得不幹笑幾聲緩和氣氛。
“哈,哈哈,教訓得好,這小子就是欠收拾,來,咱們商量商量如何将人弄過來最要緊。”
紋斛的大方承認反倒叫楊靖不好說什麽,這幾天的相處叫他認清了紋斛的性子,絕不會是因為争風吃醋跟師弟起沖突,估計也是那家夥犯蠢自己撞了上去。
所以大家都默契地略過了此事。
楊梧的師父是舊朝暗衛頭子,不過是前一屆的,舊朝完蛋之前許久就滾出去養老了,養老的時候沒事自己把知道的宮內密道畫了出來,雖說年深日久多有改動,可十條裏總還是能碰上一兩條正确的。
“我今天又出去探了兩條,出宮那條已經沒了,可延伸到宮牆附近的這條還在。”
侍衛輪班肯定有空子可鑽,他們出密道翻宮牆,幸運的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
“現在最主要的障礙是如何接近秋水堂,沒有密道連接,估計是因為離蘭桂宮近所以人手也比別處多,硬闖肯定不行,想降低風險就只能把人弄到蘭桂宮來。”
楊靖和楊梧同時将頭轉向紋斛。
“我曾經跟皇帝要求過把李豐楊弄過來,可他沒答應。”
不僅沒答應,還給秋水堂加派了人手,讓他想意外跑過來都不可能。
因為早先出了事,所以最近努勒捉蟲的積極性比較大,紋斛的意見是等過了這陣再說,可楊靖楊梧等不得,不光是因為時間拖得越久越危險,更是因為每天吃糕點實在扛不住,洗漱不方便,他們已經連着幾天沒洗澡了。
“個臭小子,等回了朝雲山一定要罰他三年不許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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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紋斛進宮之後,淑妃見努勒的時間越來越少,少到她開始坐不住。
“娘娘,您這樣不合适!”
牛公公苦口婆心地要勸淑妃別沖動行事,可也不知這位主子今兒個是中了什麽邪,打定主意要找薛相公麻煩。
“你看他得勢也想貼過去不成?來本宮這兒假裝忠心還不忘讨好那邊——你打的好算盤!”
淑妃伸出長長的指甲掐牛公公,後者不敢躲,只能一邊生挨着一邊叫饒命,心裏卻是冷到了極致,他自新朝未立之前就跟着王淑儀,勤勤懇懇忠心不二,沒想到卻換來了這樣的質疑。
“娘娘,您別信了小人挑撥,薛相公威脅不到您的地位,只要他還是個男人他就永遠當不了皇後!您要的是皇嗣,如今那位正得聖心,這節骨眼上去招惹只能讨來聖上厭棄!”
牛公公慌不擇言,剛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果不其然,“正得聖心”與“厭棄”幾個字壓斷了淑妃的最後一絲顧慮。
再縱容那薛紋斛做大,這後宮之中早晚連她都立足之地都沒有。
“把他帶下去綁了,別壞了我的好事。”
“娘娘!”
牛公公叫人堵上嘴拖了下去,狼狽凄慘的模樣涼了一衆宮人的心。淑妃心裏也有不忍,畢竟是伺候了這麽多年的老人,剛想叫人把他放了,身邊新提拔上來的丫頭突然上前弓身道:
“恭喜娘娘終于下了決心,若再聽牛公公的話不與那薛紋斛計較,怕是叫他害死了也不知。”
聽到此處,淑妃僅剩的一點不忍也消散了,其實一開始她也沒想過跟紋斛争,跟一個不下蛋的公雞置氣,沒得降低了她的身份,可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把手伸到她面前來挑撥她與聖上的關系。
前些日子皇上突然因為一件小事嚴查各宮宮人,單是她的榮喜宮就被無緣無故拖走了六個人,雖說不多,可各個都是平日裏得用的,打擊陷害別宮狐貍精時沒少叫他們出力,淑妃心裏有鬼怕實情敗露,這才着人下去查因由,沒想到卻查出來之前有人編造她私自打傷紋斛,又使計讓聖上去秋水堂捉*奸的事。
因着聖上插手,她查不了多清楚,只知道那件事後薛紋斛越發得聖上看重,而她,平白無故被抓走這麽多心腹。
不過就是個男寵,竟然膽敢踩着她的臉上位!
“交代你的那件事可辦妥了?”
“回主子,奴婢已按您的吩咐做了。”
淑妃聞言勾了勾唇角,眼底閃過一抹狠色。
她是當朝丞相之女,薛紋斛不過區區一亡國奴,拿什麽跟她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