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不還有一個弟弟在衛府麽。”

努勒突然提起這茬,紋斛掀茶碗蓋兒的手頓了頓。

“怎了?”

努勒看紋斛這模樣,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他伸出圓滾滾的兩只胳膊往紋斛身側一撐。

“你們兄弟兩個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當也是美事一樁,朕能享齊人之福,你也能有個伴兒。”

努勒惡劣地笑,雖然這惡劣被臉上的肥肉撐淡了許多,可內容到底叫人心裏不舒服的。

他就是要紋斛心裏不舒服。

一直以來不管他怎麽示好,紋斛都對他不冷不熱,第一天入宮時是什麽樣,如今仍然是什麽樣。剃頭挑子一頭熱的滋味并不好,不如偶爾刺一刺也叫他跟着一起不好過。

沒準兒刺開竅了呢。

“我勸你別這樣。”

在努勒滿懷期待的眼神之下,紋斛苦口婆心地拍了拍努勒的胳膊,拍的力氣不大,可是他胳膊上的肉還是顫了顫。

“怎了,你不喜同旁人一起分享朕?”

努勒下沉身子将紋斛壓進了躺椅裏,有了上一次的失敗教訓,他特意叫人将蘭桂宮的桌椅板凳額外加固了一層,別說躺椅,就連一根小杌子也能承受兩個人的重量。

又或許,是兩個半,或三個人的重量。

“朕到底拿你沒辦法,心眼兒比針尖還小,你若不願,我也只好守着你一個。”

他固執地用這些別扭的話語捍衛自己的優越感,卻不知就連一旁守着伺候的宮女太監都能看出來兩人之間到底誰更看重誰,他不管這些,仍舊不願要紋斛太得意,牢牢壓制住他,精神上不能,至少*上能。

這麽厚一層肉半點不吝啬地壓下來,紋斛根本來不及反抗,整個人連喘氣兒的空隙都沒有差點直接咽氣,拼了最後一絲力氣想伸手呼救,卻發現整個人全被壓在努勒身下無一幸免,分出一部分去搬救兵都做不到。

關鍵時刻,還是他手裏用來暖手的茶壺起了作用。

“什麽東西這麽硬抵我身上?”

努勒這麽一問,旁邊的王富財自動轉身背臉迅速後退,意識到這句話有歧義之後努勒不自在地咳了兩聲,偷偷瞄紋斛想看見一絲絲嬌羞,沒想到卻看見對方生無可戀地翻白眼。

死裏逃生的紋斛堅持讓人給努勒重新搬了把躺椅,努勒雖然不樂意,可為了紋斛的小命着想還是不得不分開。

折騰半晌,為了緩解尴尬努勒強撐着将話題回到了最初。

你不想讓紋樞進宮,你就是舍不得我。

“還真不是因為這個。”

紋斛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窩躺椅上,眼睛直直看着努勒,不像是在看他,倒像是透過他在看背後飄蕩着的鬼魂,叫人莫名背生寒意。

“紋樞從小就是兄弟幾個裏頭最不起眼的那個,平日裏只知道安安靜靜看書,所以小時候沒少被年長的幾個捉弄。”

這是發生在同一片宮宇樓閣之下的事情,年幼時的他們經歷着,年歲稍長,他們何其幸運地活着回味。

“如今他算是兄弟幾個裏頭下場最好的一個,好不容易翻身了自然容不得我再騎到他頭上去,不管是想複國還是想搶衛誠,這孩子……估計稍有不順就想弄死我。”

紋樞打小對這些兄弟沒什麽好感,紋斛當初是表面上混得最好的一個,哪怕沒招惹過他也仍舊不讨他喜歡,這也是在衛府的時候他會這麽折騰他的根本原因,從前高高在上的人跌落塵埃,從前該仰望的人如今只能被他俯視,頗有些揚眉吐氣的意味在,這個時候誰敢讓他再回到從前的位置,估計被生吞活剝也不稀奇。

而且如今衛夫人進門,紋樞的身份又開始尴尬起來,這節骨眼上去招惹,怕是不死也得脫層皮。

“很遺憾,如果你堅持讓他進宮,估計也只能踩着我們其中一個的牌位享齊人之福了。”

**

李豐楊到底是因為什麽被丢到秋水堂的紋斛還不清楚,只是打從從秋水堂出來之後他就習慣了隔幾天便着人去瞧瞧他那兒的情形。

紋斛沒殺過人,可不意味着他會因為曾經差點弄死李豐楊而愧疚,會這麽做,無非是覺得這個人活着會好些而已。

努勒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雖然心裏不舒服,可也沒逆着紋斛的性子來。外頭有巴結紋斛不上或打壓他不上的人也不知從哪兒來的消息,紛紛調轉矛頭指向李豐楊,還好當初紋斛提了那麽一句之後努勒出于嫉妒也叫人将那邊圍了起來,否則李豐楊怕是等不到傷好的那一天。

“你這是故意的罷。”

在宮裏呆了有幾天,楊靖楊梧輪流往外頭跑,多跑幾下後宮裏的八卦自然也聽了個全,旁人不知個中因由,楊靖楊梧卻是看在眼裏的——雖然紋斛從不說,可他卻是用最有效最直接的法子護住了李豐楊的小命。

這小子命大,千百宮人之中竟然偏偏挑了這麽個人得罪,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你也可以當成是我對你的示好,實在心存感激想報答,帶我去找那個人即可。”

紋斛不覺得挾恩相報有什麽不對,談起條件來也理直氣壯,明明極市儈讨嫌的舉動在他身上卻叫人莫名覺着坦蕩直接。

不僅不惹人厭,反倒招人喜歡。

楊靖瞅着紋斛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時也不知想到了什麽,臉上的笑越發燦爛了些,露出一口白牙,叫人看着便知心情不錯。

“我楊靖答應過你的事,自然會辦到,你無需操心這個。”

紋斛護李豐楊在前,他們進宮在後,這個人明明心存善念卻偏偏要以市儈之氣掩飾,明明市儈,卻又這般理直氣壯面不改色,好似市儈有理,天經地義。

他從未遇見過好心得這麽不要臉的人。

這幾日三人都在觀望,秋水堂那邊的動向也有人日日來回。這一日日地拖着楊梧還不覺有甚,令她驚奇的是向來沉得住氣的楊靖竟然開始坐不住。

尤其是每回那胖皇帝來蘭桂宮時,這坐不住就越發明顯。

“這胖子到底要幹什麽!”

哪怕盡量壓低聲音楊梧還是能從語調之中讀出楊靖的怒氣,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後者卻更加着急地指着窗棂外的紋斛。

“這些人眼睛瞎麽!他快被壓斷氣了!”

楊梧扶額,為楊家的下一代默哀。

“咱們沒進宮之前他不知道被壓過多少次,早習慣了,你這操的哪門子心。”

楊靖靠在窗戶邊磨牙,如果不是那胖皇帝及時發現了紋斛的異常,怕是下一刻就要沖出去将人掀起來。

危機解除,楊梧意味深長地看楊靖,看得後者有些不自在。

“我是怕他遭遇不測影響咱們救人。”

而且,他答應了他要帶他出宮,男子漢大丈夫,不能言而無信。

“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楊梧也不管弟弟了,端着豆子繼續聽牆角,忽的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久過後一個尖細的太監嗓音響了起來。

“皇,皇上,恭喜皇上,淑妃娘娘有喜啦!”

**

努勒的後宮裏頭女人是不少,可因為他自小就喜歡男人,所以一直不愛去各宮娘娘處歇息,淑妃那邊礙着丞相的面子一個月還去個一兩回,別處怕是兩三月也不見得會露一次臉。

所以,這一胎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此言當真!”

像普通男人一樣,在聽說自己有了孩子之後努勒高興得差點跳起來,紋斛仔細看那個來報信的太監的臉,心裏突然湧起一股濃郁的不安。

“已經叫姜太醫瞧過,整整兩個月了呢,錯不了!”

努勒高興地搓手,起身就要往外走,可步子還未邁開一步便心虛地縮了回來,扭頭有些不敢看紋斛的神色。

“去罷,你既做了父親,總該不能辜負人家。”

努勒仔細看了看紋斛的臉,确信他沒有生氣才放下心來,可轉臉卻升起濃濃的失落。

他是真不在意的。

賭氣一般,努勒擡腳大步往外走去,臨到出門前又不受控制地回頭看了眼紋斛,他仍舊安安靜靜地窩在躺椅上曬太陽,悠哉,清閑,仿佛他從沒來過一樣。

難怪衛誠會喜歡他。

努勒攥緊了拳頭。

這兩個人的心都是捂不熱的。

“擺架榮喜宮!”

努勒這一走,連着幾天都沒再過來,日日宿在榮喜宮,對他的第一個孩子用上了十二分的心力,初為人父的喜悅是任何事情都沖不淡的,愛情也一樣,所以紋斛的位置自然要靠後。

反正他也不在乎他。

兩月的肚子不顯懷,努勒卻要日日摸個幾遍問肚子怎的還不鼓起來,孩子氣得叫舉宮上下都認識到了淑妃娘娘這一胎的重要性,越發謹慎小心地伺候着,從衣着首飾到日常飲食,無一不經過嚴格檢查生怕出半點漏子,相較而言紋斛那邊就叫人冷淡了許多,宮人去給蘭桂宮取食之時也多遭榮喜宮人刁難,大家都清楚紋斛哪怕再得寵也不可能生育,所以放心大膽地厚此薄彼。

紋斛聽了宮人抱怨,卻也只笑而不語,轉頭趁着外人散盡過後有些期待地對楊靖和楊梧說:

“準備一下吧,時機快到了。”

楊靖不清楚紋斛到底在說什麽,他只記得當時紋斛的眼睛特別亮,有着他自認識他以來從未見過的朝氣。

整個人,不再死氣沉沉。

那之後沒多長時間,王富財突然帶着個面生的太監與許多侍衛一起,闖進了蘭桂宮。

“薛相公得罪了——給咱家好生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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