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看清楚了?”
孔善瞧着面前這個卑微如蝼蟻的人,心裏閃過一絲冷笑。
這樣的臭蟲估計沒人能瞧得起,可也就是這樣的人才最容易叫人放松警惕,從而成為影響成敗的關鍵。
“小的,小的看得清清楚楚,絕,絕不會有錯。”
王大哆嗦着發誓,因着得罪了朝雲山上的仙人,他成了山門口圍守之人争先打壓的對象,好似都堅信只要叫他不好過就能讓仙人多看一眼似的,一群王八蛋。
實在熬不過,又确實覺得再呆下去也不會有好結果,王大便背着包袱回了家鄉,他本是京城人士,進城之時在城牆邊看見了通緝的告示,免不得多留意了幾下,這一看竟發現懸賞金額最高的那個人他竟然見過,可不就是當初害他被揍的小娘子麽。
現在看來應當是個男人,個長了女人臉的男人有什麽本事,竟然值得朝廷花這麽大價錢找他,還特地寫着找到人過後不得傷害,應迅速報告官府。
王大不敢去找朝雲山的晦氣,卻又咽不下這口氣,本想偷偷去衙門提供線索掙些線銀,沒想到還沒走到就被人抓了過來。
“大爺饒命,小的知道的都說了,大爺饒命啊!”
王大把地當木魚一樣拿頭敲,咚咚磕着叫人心煩,孔善往身後躬身揖手,好似是在等着那邊的人決斷,王大擡起臉往那方向看去,卻發現黑暗之中走出來一個人,同當初看見的那個人竟有六七分像,所不同的是,眼前之人要陰骛得多。
完了。
告狀告到一家子裏去了。
王大心裏叫了一聲糟,也不磕頭了,只呆呆地跪在地上認命地看着走出來的這個人。
紋樞瞅着似臭蟲一般杵在那裏的王大,心底浮起濃烈的厭惡。
那個人也是這樣,為了活命半點尊嚴也不顧,跪也好,趴也好,甚至于以皇子之尊自甘下賤,去給狗皇帝當男寵。
這樣的人,哪配活在世上。
“既然已問不出什麽,殺了丢後山上去,省得礙我的眼。”
紋樞坐在一旁閉了眼,不願再看這樣的臭蟲,孔善會意,揮手叫人将王大拖了下去,嘴巴倒是堵住了沒再聽見什麽亂七八糟的話,只地上拖拽出一道黃色濕痕,孔善皺了眉,自有人立刻上來收拾,卻不想還是叫紋樞看見,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這樣的人往後別送到本王跟前——你到底是怎麽辦事的!薛紋斛你除不掉,這種臭蟲還要牽上臺面來惡心本王,再有下一次定叫你好看!”
說完踢翻一旁的燭臺,甩袖氣哄哄地走了。孔善始終躬身立着,未有半分不悅之色,屬下瞧見過後都心有不忿,脾氣直的那個甚至站了出來當面罵到:
“這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半點本事沒有還敢在這兒吆喝,也不想想他如今的身份,不過是個舊朝的王爺,靠着跟衛誠搖尾乞憐才得以保全性命,五王爺鼎盛時期都沒見着同孔大人嗆聲,他薛紋樞憑什麽對孔大人發火!”
孔善阻止了那人繼續說下去,望着一群憤懑不平的下屬和氣地笑到:
“六殿下是皇室血脈,将來,也會是唯一的皇室血脈,只憑這一點,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對我吆喝。”
“可是!”
部下還待說,卻被孔善一眼止住,只得強壓下心中憤怒,回去多打幾套拳發洩一番。待到所有人都走幹淨獨獨留下一女子之時,孔善才收起臉上的和善,露出一絲狠戾。
“方才的話你可都聽清了?”
孔善也不見得有多好的脾氣,如今還供着那位不過是時機未到而已。
“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盡快混進朝雲山除掉薛紋斛,我要看見他的頭在衆目睽睽之下運送回京,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薛氏只剩了薛紋樞一人。”
紅帷單膝跪地答到:
“屬下遵命——只是朝雲山之人個個武藝高強,五殿下又是個慣于拉攏人心的,屬下一人恐難應對,還請大人準我讨個幫手。”
孔善原本就沒想單派紅帷一人便能成事,只此事需借朝廷之名,下放過多人手反易旁生枝節,紅帷如今只求一人做伴,正合了他的心意。
“你要誰?”
紅帷擡頭看着孔善道:
“靜娘。”
靜娘雖不會武功,使毒的功夫卻是一流,有她一個在勝過萬千幫手,孔善許了紅帷之請,卻在放她離開之前再三提醒。
“切忌将事情鬧大,朝雲派雖根基不深可在江湖上還是有些地位,切莫因着用力太過引來江湖中人摻和。”
“是。”
**
紋樞回到将軍府時府中異常安靜,他心裏隐隐覺出了不對,快步走回住處後竟見着衛誠和雲娘都在裏面,衛誠的臉色尤其不好。紋樞暗道糟糕,反射性地瞪了一眼雲娘怪她沒拖住衛誠,否則也不會叫自己被抓了個現行。
雲娘卻被他瞪得一恨——她素知六殿下不是位聰慧的,可也沒想到他竟糊塗到當着衛誠的面給他使眼色。
當真蠢到無藥可救!
紋樞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做得有甚不妥之處,只想着沒确定衛誠抓到他把柄之前萬不能露怯,他挺直了脊背高傲地回看衛誠,半點不輸氣勢。
“園子裏的竹子是你命人砍了的?”
原本想着衛誠會過問他這半天出府去了哪兒,沒想到竟是問這個,紋樞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只得用一慣的高傲姿态回應到:
“是我命人砍的又怎了,區區幾叢竹子,又長在我的院子裏,難道砍之前還要叫你衛大将軍同意不成。”
他知道衛誠不會怪他,就同往常一樣,衛誠這人對誰都一般無二的好,但凡對他有恩的,哪怕只是面子上的恩情,哪怕他心中再不屑,他仍舊會擺出一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姿态,也不知是在騙自己還是騙世人。
初時只覺暖心,後來方覺寒心,如今,唯有冷笑死心。
“你可知這眠竹閣從前是何人所住?”
衛誠面色陰沉,這同往日裏裝腔作勢的做派相去甚遠,也不知是哪個關竅出了纰漏,紋樞第一個想到了紋斛,語氣免不得沖了幾分。
“五哥從前便住在眠竹閣,怎的,你還想留着這地方睹物思人?——衛誠,我當真瞧不上你,人在的時候你可着勁兒折騰,人不在了你又做出這副鬼樣子給誰看呢,你的夫人還從身邊站着,你到底想傷幾個人才肯罷休?!”
紋樞這招禍水旁引雖說是沖動為之,卻做得十分順手,過後還甚覺滿意。他半點不羞愧地把雲娘推到了矛盾中央,雲娘是他的下屬,理所應當為他擋災,他這樣做問心無愧。
不出所料,雲娘果然出聲叫住了衛誠:
“衛郎,薛兄弟這話是何意?”
美麗的臉龐浮現出一絲受傷的表情,美得恰到其份,又可憐到剛剛好。衛誠果然受不得這個,忙丢開紋樞将雲娘攬到身側解釋到:
“你莫聽紋樞說這些胡話,這園子最初是我胞弟居所,那叢竹子也是他與我共同種下,如今我兄弟二人已陰陽兩隔唯剩了這叢竹子留個念想,可紋樞不知何故叫人伐了竹子,叫我如何不氣。”
雲娘被衛誠三言兩語哄好後,衛誠也熄了興師問罪的心思,不過是看向紋樞的眼神越發的失望,好似眼睜睜看着一棵好樹被蟲蛀空,注定朽爛收場。
雖然可惜,到底也該早些除去,免得傷了旁邊完好的樹。
送走衛誠時紋樞還在得意于自己的好應對,沒留神衛誠态度的變化,雲娘也因方才的事着惱,或因從前許多次被他的無理取鬧連累而着惱,這次竟破天荒地沒去提醒紋樞收斂。
她是個女人,沒有複國的野心,所求也不過是毀掉衛誠報仇雪恨,幫助孔善不過是想借勢而已,可孔善不聽她的勸阻執意棄了更易輔佐的紋斛而選擇一無是處的紋樞,那她就得重新考慮自己還有沒有聽令的必要。
既然紋樞不像是個能成大事的人,也不願意改進自身成為那樣的人,那也別再指望她忠心耿耿。
變化,只在潛移默化之間。
可笑有些自以為聰明的人,還在為自己自掘墳墓的行為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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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富財看着短短半月便瘦得脫形了的努勒,心裏止不住埋怨,可又不好對人說,只得爛在肚子裏,活活把肚子給憋大了一圈。
“你說得可都是真的?”
努勒的手在顫抖,他将一雙眼睛睜到極致,仿佛要從臉上跳脫出來自立門戶一般。
“回聖上,千真萬确,如若不是奴婢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淑妃娘娘怎會千方百計要除掉奴婢——求皇上給奴婢做主啊!”
努勒近日因着紋斛出逃這一連串的事脾氣極為暴躁,恨于紋斛的背叛,哀于他的絕情,更心痛于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
可是今天,突然有人告訴他,作為一切事件源頭的那個孩子,竟然是子虛烏有!
“你既說淑妃有孕期間你給她收拾床榻之時看見過月事帶——當初淑妃流産之時為何不來報?”
“奴婢,奴婢怕娘娘……聖上明斷,淑妃主子到底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不敢吶……”
“你不敢?”
努勒冷笑一聲,旋即一腳将那丫頭踹翻在地——
“好,好一個不敢,你不敢得罪你的淑妃主子,倒有膽子合起夥來騙朕!好,好哇!”
努勒只覺心髒瞬間緊縮,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紋斛豈不是被他生生逼走的?
可笑他還自信将紋斛保護得足夠好,沒想到後宮中一個婦道人家略施小計便叫他栽了進去,他的紋斛,他的紋斛……他生生逼走了他的紋斛!
“查,給朕好好兒地查!”
這件事不可能只有淑妃一股勢力在搞鬼,蘭桂宮被他圍得跟鐵桶一般,倘若真有栽贓陷害也不可能将當初那作為證據的藥給藏進去,如果紋斛果真是被冤枉,那他的心腹之中定然有人出了問題!
“王富財,這次別驚動林長裕,你去查。”
內監原本與後宮牽扯頗深,但凡查後宮之事努勒皆不願叫王富財手底下的人辦,往往多有仰仗林長裕,只如今這林長裕手底下……怕是也不幹淨了。
“朕不想再冤枉任何一個人,不管是淑妃還是紋斛,朕只想知道誰才是真正瞞天過海愚弄朕于鼓掌之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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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朝雲五子之中最後一個人也回來後,朝雲派耍心眼兒課堂開課啦。
紋斛站在講席臺上,認認真真地豎起一根手指。
“第一課,咱們來學習如何甄別變态。”
“例子,衛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