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其實之間還發生了很多事,只是沈二安沒有說。回到雲州,沈二安第二天便去找霍玉,那時卓路還昏迷着。霍玉家中已經沒有什麽親人,所以他獨自一人去參了軍,那一年從軍中回來,又重新拾掇了家中破敗的茅房,在門口貧瘠的地上種些莊嫁。一開始陸虎還會斷斷續續寄些銀子,後來長兵遠征連口信都很難傳到,到最後竟然袅無音訊了。霍玉不是沒有想過,刀槍無眼,但還是更願相信陸虎能平安回來。霍玉男生女相,孤身一人,總有些地痞無賴欺上門來,調笑戲弄想占些便宜,所幸霍玉軍中呆了幾年,跟着陸虎學了些功夫,沒讓人讨得好處,只是為免麻煩,平日裏閉門不出,除了種些莊嫁,換些吃食,不與人來往,越發孤僻。本以為這樣的日子不知道要過到什麽時候,沒想到鞑靼這麽快就滅了,霍玉心心期盼陸虎回來,還專門把所剩的一點點鋼板去買了套衣裳,讓自己顯得精神點,日日坐在家裏等,這一等,卻等來了沈二安。

他朝着沈二安身後看,沒有人,再看看沈二安一臉欲言又止難以言表的神情,他心裏就清楚了。平白等了這麽久,陸虎你這個騙子,他在心裏想。

沈二安跪在他面前,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說陸虎是為了救他而死的,往後霍玉就是他的大哥,他願意代替陸虎照顧霍玉。霍玉一言不發,也沒有哭,他只是想着,終于有個結果了,也不必再七上八落地擔驚受怕了,這,也未嘗不好。那時候朝廷的犒賞還沒有下來,沈二安手上也沒太多銀子,他将大部分都留給了霍玉,鄭重地和他說,等自己安置好屋子,再來接霍玉,從此,自己就是他的親人。霍玉也沒有推辭,收下了銀子。沈二安呆了很久,最後兩人在一間屋裏相對無言,沈二安千叮萬囑後離開了。

沒過幾日,朝廷恩賞就下來了,沈二安一下子光耀門楣,一家人雞犬升天,沈老爹恨不得讓整個雲州知道自己家老二當了大官,一家人第二天便搬進了禦賜的宅子。沈二安收拾完宅子,馬上趕着去接霍玉,到了他家,家門緊閉,遍尋不着。鄰家院子有人出來,說,你找的這人死啦。沈二安大驚,前幾日還好好,怎麽突然就死了。那人說,誰知道呢,前幾日突然想不開上吊了,還是我給他埋到山上去的。沈二安跑到山上,但見那裏一個土堆,豎着一塊墓碑,上面寫着霍玉陸虎之墓。沈二安跪在墓前痛哭,直至天黑才離開。離開前,他謝過代為埋葬的那戶鄰家,那鄰家謝過沈二安的銀子,老實地說,霍玉死前留了些銀子給他,那墓碑也是事先做好的,想是早早想好了。

沈二安失魂落魄地回去,看到卓路又是昏迷不醒,到了夜晚,他偷偷潛進卓路的床前,抓着卓路的手悲傷不已。

之後,二安還遇着了阿瑜,是阿瑜找的他。這幾年大概過得并不如意,阿瑜老了許多。他穿着還算素淨,但明顯敷了粉打扮了一番,見着二安時,竟有些畏畏縮縮。這麽些年不見,過去仿佛很是遙遠,二安一下子不知道說些什麽好,只是将他迎進屋裏,倒了茶水。阿瑜羨慕地看着這麽諾大的屋子,喃喃道:“二安,真沒想到,你有這麽大的造化。”二安只是笑笑問他現在過得如何,是否需要什麽幫忙。

阿瑜略有些緊張地問:“二安,你還看得上我嘛,讓我侍候你。”

二安頓時有些愣在那裏,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反問:“你現在過得不如意嘛。”

阿瑜拘謹道:“你現在是這麽大的官老爺,又哪裏會看得上我。我都老成這樣了。”他還想着努力一把,一臉懇切:“讓我給你燒茶倒水也成,幹什麽都好。”

二安搖了搖頭:“你遇到什麽難處你和我說,能幫的我一定幫你。留在我這裏,不成。”他沉吟了一下,還是說:“我現在有喜歡的人了,所以不成。”

阿瑜連忙說:“我不求你喜歡,也不礙着你們,就是讓我在府裏侍候你們,求你了,二安。”

二安依然堅定地搖頭:“不成,阿瑜。”

阿瑜看二安一臉堅決似乎面有不豫的樣子倒是又畏縮起來不敢再說了。他拿衣袖擦擦眼淚,開始說自己的故事。故事其實也很簡單,他和那賣肉的漢子過了一年安生日子,那漢子确實也真心實意待他,他原想着自己這下輩子能這樣過下去倒也是福報。豈料第二年,這漢子家人給他張羅了一個婆娘,這漢子違拗不得只得将這婆娘迎進了門,阿瑜再撒潑不同意也無事無補,最後只好三人住在一個屋檐下。豈料這婆娘也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沒過幾個月就懷上了,隔年給這漢子生了個大胖小子,借着孩子的因由将家裏的錢全掌了去,還處處為難阿瑜,言語難聽。阿瑜氣不過和那婆娘打了起來,婆娘哭到漢子那裏去,揚言要帶着孩子回娘家。這漢子生了孩子後,對阿瑜的心本就越來越淡了,看阿瑜一副潑婦的樣子哪有當年明豔動人的模樣,心中生了厭棄。阿瑜日子越來越不如意,最後委曲求全想讨那漢子的歡心,只是男人的心淡了,連敷衍也懶得裝,只會覺得你越發難看。阿瑜惱羞成怒撒潑,那漢子指着阿瑜說滾。阿瑜帶着包裹離開了那裏。

阿瑜一臉凄涼地說:“如今我沒處可去,本想投了井一死算了,突然聽到說你做了大官,我想着你過去待我百般好,所以想投奔你來。”

他看沈二安面色有所松動,一個膝蓋跪在沈二安跟前,抱着沈二安的腿哭着說:“你就收留我吧,否則我就只有死了,念在過去的情份上。”

沈二安嘆了口氣,把阿瑜扶起來,他無奈地搖頭:“并不是我不想收你,只是你吃過這樣的虧,我不想你再經歷這樣的事。我喜歡的那人,他也很兇,定容不下你,你還要在這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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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瑜一愣,傻站在那裏。

沈二安輕聲說:“我給你一些銀兩,你看你想做點什麽生意,自己賃個宅子,有個依靠,豈不是比什麽都強。你需要什麽幫忙,我盡所能都會幫你。”

阿瑜死沉的眼睛亮了亮,他說:“我想開個賣肉鋪子。”

二安笑了笑:“這有何難。”

阿瑜聞言立即高興了,他咬咬牙:“我就将這鋪子開在這賊漢子門口,搶盡他的生意,看這婆娘還要不要和他過。我要看他窮困潦倒,讨飯讨到我跟前。”

二安啼笑皆非地看着阿瑜。

之後,阿瑜果然在二安的幫助下開了家賣肉鋪子,生意倒是紅紅火火,日子過得一天好過一天,他不僅拿賺來的錢多開了幾家肉鋪,還買了幾個眉清目秀的小夥子幫他賣肉,天天同進同出,自己打扮地花枝招展,神采飛揚,這都是後話了。

卓路昏迷不醒,宇文朔又身在鞑靼,大戰過後軍中一切還待重新整頓,沈二安也不敢留在卓路身邊太久,總是雲山大營呆幾天又馬不停蹄回雲州,返返複複。終于有一次,那日他處理完軍中事務,忍不住又騎着馬趕回,到雲州時已經半夜。他不敢吵到衆人,又心中思念,便拴了馬,偷偷跳過溜進卓路的房間。卓路依然如去時一樣躺在床上仿佛睡着一般,月色下,卓路的臉色蒼白,眉頭微皺,薄唇緊抿,不知是不是在夢中魇着。沈二安的手輕輕地撫上卓路的臉龐,一寸一寸地撫摸,他情難自抑地湊臉過去,将自己的臉緊緊貼着卓路冰冷的臉龐,低低問:“你什麽時候才能醒呢。”

沒有人回答他,沈二安輕輕地像品嘗着陳釀美酒,細細地吻着他身下的這個人,從眉毛到鼻子到嘴巴,一分一毫也不願放過,他吻得如此凄涼又如此陶醉,然後,卓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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