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東院室內，沈二安坐立不安，待聽到有人進來，他急忙起身，一看卓路，他緩了一口氣。卓路示意他先出去，自己走到床前。卓山被捆在床上，閉着眼睛，不願看他。
卓路跪在兄長榻前：“我剛剛進宮了，将你留下的信遞給了皇上，皇上暈過去了。”
卓山睜開眼無聲地盯着卓路。
“我做錯了嗎，這封信本就是你準備呈給陛下，只不過我早回來了一步。”卓路恨聲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一死，若陛下無恙，必念你舊情，保卓氏一族。便是大皇子繼位，念在三皇子羽翼頓失，亦不會對他通下殺手。你算的很是周到！”
“可你卻問過我嗎，問過我願不願意承你這情。”卓路死死盯着兄長。
“我無需你承情。”卓山淡淡開口。
“是了，卓丞相算無遺策。忠孝廉潔，忠君報國，不負祖訓，不負皇恩。”卓路字字緊逼：“你來這世間一回，便是死，也是為了別人，你不後悔嗎？”
“後悔什麽？”卓山眼中譏屑。
“後悔不曾為自己活過一回。”
卓山不屑冷笑：“怎樣才叫為自己活過一回。”
“姐姐進宮那日，大哥大醉一場，我扶你回房，你可知你喚的是誰的名字。”
卓山聞言色變，眼睛一縮。
“醉夢中你抱着酒樽不放，淚流不止，喚了聲淮左。”
“閉嘴。”卓山聲音沙啞地制止。
“當今陛下承大統前時游歷江南，取字淮左。”卓路一字一頓地看着兄長說。
卓山面無血色，卻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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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數年來不見如妃，真是因為姐姐錯怪了你嗎？”卓路并不放過：“還是說你被說中隐秘之事，心中有愧，不敢再見。”
卓山緊緊閉上眼。
“還有卓越，這幾年我屢次派人欲救他而折回，他曾托一信與我。信中他說，他自小孺慕大哥，但大哥志向高潔。他不忍大哥為難，恰鞑靼提出以一人相換，他便去求了陛下。可是果真如此？”
卓山抿緊緊唇，依舊不語。
“此次你罷官去尋卓越，你不信他真的身死，你覺得自己辜負于他，可是如此？當你聽聞陛下病重，你又匆匆趕回。你這一生，辜負的人又豈止他一個。”
“我并非不信卓越死了，縱是屍身腐爛，我焉能不識。況他長有一顆虎牙，形狀與他人相異。”卓山沙啞得慢慢開口：“他從小陪伴與我長大，情分不輸你我，而卻受盡磨難，落得如此下場。”
“我此一生，辜負良多，鮮有歡愉。本以為辭官遠去，可以放下，可是我本非闊達之人，行天涯之遠，心中仍是桎梏，步履維艱。若非陛下病重，我放心不下又折返回來。我此生亦只會潦倒江湖，客死他鄉罷了，實在也沒太多意思。”
“卓越之死，就是怪也是怪我，你争什麽。”卓路道。
“我知他心意，卻屢屢故意在陛下來訪時與他故作親近，誤他至深。他求去鞑靼，若我執意反對，他也不至于如此下場。”
“你把所有的錯都怪自己身上，祖訓負在身上，皇恩負在身上，家族負在身上，唯獨不敢負一點點私心在身上，這一輩子确實是活得忒沒意思。”卓路冷笑道：“你諱莫如深，為這所謂一世清名。死都不怕，卻怕這些，真是可笑。”
“我卓氏一族，自先祖輩起，雖非出身望族，卻德行淳備。祖父有訓清廉孝悌，我輩豈能出天子幸臣，堕祖宗清名。況陛下明文韬武略匡我大燕，豈能因我而留野史污名。此，我便是死一萬次也難贖其罪。”卓山聲音堅定地開口，視線卻看向了門外。
卓路出來時，元嘉帝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一日夜裏，元嘉帝再宣卓山進宮。衆人皆退，元嘉帝斜靠在床榻上，看着卓山一步步走近再叩首。
“叩見陛下。”說完，一室沉默。
良久，元嘉帝開口：“這幾日，朕想了很多往事。回想最為開懷的卻是身為皇子與你行走江南的那段時光。”
他閉了閉眼，聲音暗啞：“那日你說的話，朕卻是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本是一紙荒唐言。”卓山低聲回。
他們誰也不問，那日是哪日，那些話又是哪些。
“朕空有萬裏江山，卻無法攬一人入懷。”元嘉帝苦笑了一聲：“要那江山何用。”
“陛下文工武治，四海升平，開創大燕盛世。”
”相見争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元嘉帝輕輕地笑了，卻是有淚水流下。
卓山将身體緊緊地伏在地上，看不清表情，固執不言。
外面狂風疾作，屋內燭光微弱。大總管輕輕在門口走過，屋內一點聲音也沒有，他嘆了口氣搖搖頭，走開了。
不知過了多久，元嘉帝緩緩開口，聲音卻是清明：“卓丞相不世之材，功在社稷，卿可願與朕共襄大燕盛世。”
卓山方慢慢地将頭擡起，他端端正正地重重向帝王叩了一個頭，聲音喑啞：“臣必鞠躬盡瘁，不負聖恩，至死方休。”
笠日丞相卓山歸朝複位，元嘉帝病中養傷。過了一段時日，元嘉帝病愈，重返朝堂，君惠臣賢，此為後話。
元嘉帝返朝後，頒旨如妃為佑元嘉帝安康，餘生請願入太廟祈福。任丞相卓山兼太保，輔佑衆皇子學業。
卓路見諸事塵埃落定，便攜沈二安返回雲州。臨行之前，卓山對此二人道：“我自會從宗族中過繼一子延續香火，亦會禀明母親，不必再為難你二人。”
沈二安聞此，喜不自勝，連連謝過大哥。卓路卻一臉不屑，毫不在意道：“生來死去，要什麽香火。大哥便是這般想的太多，才将日子過得行将就木。”話罷，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沈二安匆匆道別，趕緊縱馬追上。兩匹馬在官道上并駕齊驅，沈二安湊了身子過去，低聲問：“阿路，我昨晚的提議，你可答應？”
卓路觑了他一眼，但笑不語，鞭子往沈二安的馬上一抽，自己一夾馬腹，朗朗笑道：“你追上我再說。”揚長而去。
沈二安笑得神采飛揚：“那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說話間縱馬疾追。
卓路策馬揚鞭，看着追上來的沈二安，他笑的無比暢意，心有所屬，便是歸途。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章斷斷續續，終于還是完結了。雖然很冷，卻也是了了一番心事。
時隔太久沒有寫文，最近比較有空，接下來打算寫一篇現耽，謝謝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