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瘟疫村莊

離奇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直到後半夜才堪堪停歇。

第二天清晨,江沉來敲門時,千梧正拄在桌上疲乏地按着太陽穴。

江沉愣了下,“怎麽不到床上睡?”

“叫聲那麽大, 你能睡得着?”千梧擡眼瞟他, “鐘離冶呢?”

江沉說, “還沒見人,我先來看你一眼。”

“有點擔心。”千梧揉着鼻梁長籲一口氣, “走,去看看。”

兩人走出門,江沉問, “昨晚怎麽樣?”

“這,你得問問你自己。”千梧面無表情。

江沉挑眉, “什麽意思,一早吃槍藥?”

“呵。”千梧轉過臉微笑, “昨晚老太婆探望你時你在想什麽?”

“想什麽?沒印象了。”江沉眉心微蹙, “她噓寒問暖,我敷衍着答了幾句,前後不過半分鐘她就走了。”

千梧張了張嘴,“哦。”

路過彭彭房間, 他剛好頂着爆炸頭出來, 眼皮浮腫, 扭頭見千梧打了聲招呼, 把帽子扣在頭上勉強壓住頭發。

“早啊。”

千梧打量他一眼:“昨晚怎麽樣?”

“那老太婆差點沒把我吓死。”彭彭嘟囔道:“但倒杯茶簡單聊兩句就走了, 後來我聽別人房間哭爹喊娘,你們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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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千梧頓了頓,“昨晚鐘離冶找過你嗎?”

彭彭聞言臉色發沉, 嘟囔道:“沒有,提他幹嘛?”

“他昨晚把他醫生的身份告訴我們了。”江沉語氣嚴肅,“但他只對你說了一半,我們怕你多心。”

彭彭皺眉扭過頭來,“什麽一半?”

千梧直白道:“那個人不是你父親,你別恨錯人。”

彭彭愣了愣,皺起眉說,“我知道啊。”

“知道?”

“當然知道,他是兩年前幹的事,我爸是我初中時死的。”彭彭一攤手,“兩位大佬,我也是有腦子的好嗎?”

千梧和江沉同時沉默。

“忘了你有腦子了。”江沉說,“抱歉,總是想不起來。”

千梧問,“那你為什麽情緒不好?”

“那麽明顯嗎?”彭彭摸了把臉,“我就有點生氣,之前在酒吧大家都掏心掏肺,那麽相信他是法醫,結果到頭來他還在騙我們。我真不懂,不想說就不說,至于騙人嗎?”

千梧頓了頓,“你真一直信他是法醫?”

“信啊。”彭彭一拍手,“你們不信?”

千梧和江沉同時沉默,江沉面無表情繼續往前走。

“沒人信的。”千梧嘆氣拍了拍彭彭肩膀,“別鬧脾氣了。”

彭彭整個人都垮着,喪氣地跟在兩人身邊。千梧忍不住又問,“昨天老太婆進你房間時,你想什麽呢?”

“想什麽?”彭彭琢磨了一會,“哦,我在想,我要三天不理鐘離冶,一句話都不和他說,路過他房間我進都不進。他要是出現在我面前,我連一個眼神都不給他。”

“……”千梧忽然停住腳,複雜道:“彭彭。”

彭彭:“?”

前面的江沉回頭問:“你一早上都在問別人昨晚想什麽,有線索?”

千梧深深看他一眼,又把視線挪回到彭彭臉上,欲言又止。

前方不遠處鐘離冶房間的門忽然被推開,他走出來一扭頭看見衆人,松了口氣:“哎,大家都沒事吧,剛才我出來時只看見了屈櫻,我們兩個都好着,你們呢?”

他一邊說一邊走過來,“昨晚那些老太婆好像會挑選一些玩家折磨,你們聽到聲音了嗎?還好沒挑中我,你們都沒被挑中吧?”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千梧挑眉望向江沉驟然僵硬的背影。

足足過了有十幾秒,彭彭忽然一拍手,“我去!我好像知道那些老太婆的行動邏輯了!”

千梧沉默着拍拍他的肩膀以示表揚。

前面江沉終于回過頭,臉上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表情。他張張嘴,卻一個字都沒說,千梧沖他挑唇微笑,“看來江少帥想起來了。”

江沉:“你——”

他忍不住上下打量着千梧,視線掃到千梧掉了一顆扣子的領口,臉色陡然變得很難看。

“你倆咋了?”彭彭奇怪地瞅着他倆。

鐘離冶招手道:“彭彭,我有話跟你說,來。”

“我不去。”彭彭冷着臉慢吞吞走過去,“別跟我說話。”

等兩人走遠,千梧眯眼笑道:“不愧帝國指揮官,對着那麽可怕的東西,居然還有閑心想着和我上床?”

江沉從腰後拔出軍刀,“我去宰了她們。”

“不必。”千梧拽出領扣低聲道:“這個東西有點厲害,昨晚它閃了一下,鏡子裏我變成了阿九,老太婆以為找錯人才走。”

“……”

江沉複雜開口:“真不知道該感謝還是該感到嫌棄。”

“該感謝。”千梧平靜道:“它救了我們的愛情。”

“……”

太陽徹底升起時,十個山姥再次出現在院子裏,站成一排,玩家們也紛紛出門。

千梧一眼掃過去,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都挂了彩,輕者鼻青臉腫,重者則直接折了手臂,幾乎人人都有外傷,情況很不妙。

最後一扇房門緩緩開啓,裏面的玩家趴在地上掙紮着向外爬。

“救我……”他沙啞哀求,“幫幫我,帶我進副本……”

那是昨晚千梧見到被山姥掄起來摔在地上的人,鐘離冶走過去摸摸他的後脊,無聲搖了搖頭。

那人如同被判了死刑,頃刻間瞳孔散開,他嘴唇翕動着呢喃些聽不清的話語。

“各位勇士,你們要動身了。”十只山姥集體微笑,躬身道:“請各位随我們出來抽簽上路。”

玩家間依舊不說話,有人不滿提問,“為什麽要抽簽?有什麽物資拿嗎?”

“我們等一下會和大家解釋。”山姥說着掏出一個大罐子,“先抽再說。”

十個一模一樣的竹罐排成一排,玩家們猶豫着不肯上前。

“村莊憑簽進入。”一個山姥說,“不抽簽也沒關系,可以一直在營地裏住着。我們會照顧好想要留下的人,每晚送去關懷和慰問。”

話音未落,玩家們立刻動了起來,那些已經挂彩的人面無表情沖在最前面。

人們紛紛伸進竹罐抽簽,很快就有人喊:“什麽玩意,我這簽上什麽都沒有!”

和廟裏祈福簽長得差不多的小木條,那人将它翻來覆去,兩面都是空的。

“我也沒字。”

“空的,都是空的。”

“有人抽到字了嗎?”

山姥們朝這邊看過來,“還有人要抽簽嗎?”

屈櫻低聲道:“我們去抽吧。”

千梧點了下頭,走到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山姥面前,山姥微笑着将竹筒捧得更高一點。

手伸進去,裏面空蕩蕩。千梧到處摸索着,摸不到邊際也摸不到任何東西,直到一個小木條忽然主動撞進他掌心。

他停頓片刻,松開手把木條放了,再向下探。

又一只自己撞上來。

再松開,再撞上來。

反複數次,似乎從始至終都是同一根簽在纏着他。

千梧放棄了,他索性把那支掏出來,翻到背面看,也是兩面空。

旁邊江沉瞟了眼他掌心,“我也一樣。”

“一樣的。”彭彭說,“這上面沒字。”

“很快就會有了。”山姥說,“神明會平衡人數,所以要等所有想抽簽的人抽完後才會揭曉結果。”

她話音落,千梧手中的木簽上漸漸浮現了一個字。

平。

“什麽鬼東西!”一個男人吼,“大清早抽這麽個晦氣玩意!”

“我是兇簽。”

“我也是!”

“我是平。”

“我也是平。平是不是比較好?”

“有吉嗎?”

原本不肯交集的玩家們終于讨論開,抻着脖子四處看別人的結果。

屈櫻說,“我是平。”

鐘離冶嘆氣,“我也是。”

千梧指腹輕輕撚着那個平字,扭頭看向江沉。

江沉似是早有預料般,面無表情地掀開木簽。

血紅猙獰一個大字:兇。

小隊裏氣氛明顯下沉了一截,但江沉本人卻很平靜,他随手把木簽一揣,“早知如此。”

“平和兇意味着什麽?”屈櫻蹙眉問彭彭,“你是什麽?”

彭彭猶豫了一下,掀開木簽。

吉。

屈櫻忍不住感慨:“真是好運氣。”

“恐怕要分開了。”江沉看了千梧一眼,“昨晚看見的那三條小路,應該就是分別對應吉平兇。我和彭彭都得單獨走,還好你們三個在一起。”

彭彭嘀咕道:“任務描述強調了兩遍一路向西,或許村莊裏方向難辨。你們中誰認路比較好?”

鐘離冶說,“我和江沉。雖然跟你比不了,但單拉出來還湊合。”

江沉點了下頭。

彭彭于是從福袋裏掏出那個指南針,遞給江沉道:“三個人一路的起碼能相互照看,這個江沉拿着吧。我憑本事認路,不太需要這玩意。”

“如果沒猜錯,所有岔路會收束于收藏館,往後的路就應該是一樣了。我們館裏見,先到的人想辦法等一等,路上的人不要着急,保證安全為上。”江沉語氣微頓,看向千梧,“路上不要亂碰東西。”

人群中有人問,“進村要多久才能到收藏館?”

“很快的,村子不大。”山姥說,“腳程快一點,天黑前就到了。”

“不同的簽是不是對應的路程長短不一樣?”有個玩家問,“還是說,兇簽路上會遇到妖魔鬼怪?”

“會知道的。”山姥機械搖頭,臉上仍帶着空洞的笑意,她們十個同時轉身,走到門口整齊地鞠躬,“請勇士們上路。”

玩家們只好硬着頭皮出門,拿到相同簽的人三三兩兩組在一起。鐘離冶無聲地将昨晚做好的口罩發給大家,低聲道:“材料不齊,工藝也絕對不達标。但聊有勝于無,大家路上盡量和人保持距離。”

他們來到三條路口前,從左到右依次對應着兇平吉,玩家們在路口前分成兩個陣營,終于讓人看清了人數。

一大堆人擠在平路前,兇的入口差不多二十多,吉的入口則空空如也。

“不是吧。”彭彭頭皮發麻,“就我一個人拿吉?”

他話音剛落,其他人便一起朝他看了過來。種種視線交錯,他咽了口吐沫,硬着頭皮站到吉那邊。

“請各位上路吧。”山姥鞠躬道:“希望各位拿到多多的藏品,平安離村。”

千梧扭頭看向江沉,江沉攥了一把他的手又撒開,沉郁道:“小心點。”

“嗯。”千梧說,“你也是。”

江沉看了他一會,低聲說,“如果正常腳程天黑前就能進館,即便路上耽擱,最多也就雙倍用時。無論你們什麽時間到,如果等過十二小時沒有見到我,就先走,別傻等。”

“這不可能。”千梧立刻拒絕,“這個副本不限時,我們一直等到人齊。”

“不會真的不限時的,瘟疫本身就是有時限的生存威脅。”江沉無聲嘆氣,摩挲着寫着兇字的木簽,低聲道:“你猜這個吉平兇代表什麽? ”

“不太可能是路徑長短,或許也和妖魔鬼怪無關。”

千梧心裏仿佛有一個答案,但他不想說出來。他與江沉無聲對視許久,江沉捏捏他的掌心,又一次溫和叮囑道:“小心點。”

千梧垂眸,“嗯。”

已經有玩家陸續上路,那些身影邁進路口,轉瞬便消失不見,仿佛踏入了另一個位面。

彭彭雙手合十閉眼向天上拜了又拜,而後深吸一口氣,跟大家打過招呼便孤獨上路。

只剩千梧四個站在路口。

山姥又一次鞠躬催促,“請盡快上路。”

“去吧。”江沉伸手過來,在千梧身後推了他一下,“小心行事,晚上見。”

千梧踏入路口,餘光裏鐘離冶和屈櫻也是同時邁入。在他進入路口的一瞬,江沉的手從他肩上松開,但卻緊接着把一個軟乎乎的東西塞到了他掌心。

千梧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是什麽。他捏着福袋回過頭,身後已是一片深淵黑暗,村莊外的場景都已經不見了。

沒來由地,他忽然覺得一陣心慌,大概是進神經以來第一次感受到被焦灼感包裹。

福袋解開,裏面是彭彭剛交給江沉的指南針,還有江沉的那一只灌滿水的水袋。千梧愣了好一會,伸手進去摸了摸,又摸到生存法典,和一片小小的創可貼。

江沉從別西蔔副本裏出來後打撈到的那片創可貼,當時被丢回神經之海,不知道什麽時候它又回到了福袋裏。

他站在路口出了會神,恍惚間忽然意識到不對,扭頭一看,卻不見一起進來的鐘離冶和屈櫻。

三人幾乎同時并肩邁入路口,但一入則不相見。

前面蔓延起一陣濃郁的大霧,霧氣鋪天蓋地,遮住了前方全部視野。身後是吞噬黑暗,千梧站在霧前許久,才将福袋收好,戴上鐘離冶制作的口罩,将簡易的棉繩綁在後腦。

他又一次回頭望着身後的深淵,許久,将手揣進口袋,輕輕捏着福袋的繩子,擡腳踏入霧中。

作者有話要說:小神經百無聊賴地翻了個身,貼着地板抖來抖去。

好可惜沒有大兇。它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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