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卷:(3)
在這段時間回到了本家接受懲罰,所以只要不走出病房,她的行動也暫時不會再受到美其名曰“保護”的監視,她此刻并沒有被發現的危險。
長長的走廊兩邊是一排排的紙門,每一扇裏面都是一片黯淡。只有在茶室的那一扇,透射出屋內的燈光和人影。
中臣慢慢地靠近。十多年在古宅和神宮的壓抑生活,早已讓她養成了這樣在保持優雅儀态之餘還能寂靜無聲的步伐。
微微側頭,将耳朵貼在門上,她終于如願以償地聽見了屋內的談話。
“……如此,都調查好了?”
“是的,殿下,這些是所有的資料。”
屬于祖父和藤原管家的一問一答響起,中臣暗自慶幸:看來,她并沒有錯過最關鍵的部分。
屋內又恢複了安靜,只有翻動紙頁的“嘩嘩”聲。
“哼!”
屋內突然響起了祖父的冷哼聲,随之而來的是資料被一把扔在桌上的聲音,還有祖父涼涼的質問:
“忍足,看看你做的好事!”
似乎是有人拾起資料後迅速的翻頁聲,中臣挑了挑眉毛:原來,忍足教授也在。
“抱歉,殿下,是在下的疏忽。”
仿佛是為了印證中臣的猜想,忍足恭敬中略帶惶恐的聲音馬上響起,
“在下也沒有料想到,當年的事會有漏網之魚,而且,還被他混入了這裏。”
“不要以為你這些年所做的事無人知曉。你如何運用輿論打壓金井家的這些我都不想管,我只問你,那個今井其實就是金井家的私生子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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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過于驚訝,中臣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卻馬上反應過來,及時地捂住嘴,繼續聽下去。
“殿下……确實,在下是有過懷疑,不過調查後也只得知他的恩師曾是金井家主。不過,他是在天钿姬殿下入院前便以幸村君的主治醫生身份從金井綜合病院跟來的,我也沒多做懷疑。只是因為十二年前那件事……我一直派人監視着他,誰知道他的目标竟然不是天钿姬殿下而是幸村君!”
十二年前?什麽事?中臣越聽越糊塗。
“如此說來,他還另有目的?”
“殿下,”
藤原管家的聲音突然響起,
“忠有些猜想,不知該不該說。”
“哦?”
對于從小相伴的得力助手,中臣宗主還是頗為信賴的,
“說。”
“是,殿下。忠認為,這位今井一開始的目的,可能并不是天钿姬殿下,而是忍足少爺。”
“嗯……說下去。”
“據忠所知,這幾年在忍足家的不斷吞并下,昔日的關東金井家,今日的地盤也只剩下了神奈川的金井綜合病院——而就連這,也在前不久被忍足少爺以技術交流為由,安插了大量自己人。”
“有這回事,忍足?”
“實不相瞞,殿下,這還要感謝幸村君。”
“嗯?”
“因為幸村君的病情遲遲得不到好轉,便決定轉院到東京。這恰好使得金井家一直在籌備的重症研究中心因為這一例失敗病例而功虧一篑,金井家在醫院的控股也被削弱,而我也得以趁此通過東大醫學院和關東醫學會滲入。我想,便是這一點,才使得他跟着幸村君轉院,意圖報複吧!”
“真是無妄之災吧,幸村。”
“确實,中臣宗主。”
一直沒有出聲的幸村終于開口,聲音中雖然帶着溫和的笑意,卻不難發現其背後的寒意。停了一會,他嚴肅地再次開口:
“不過,我認為他這是為了一箭雙雕。”
“哦?”
祖父的聲音中帶了一點旁人無法察覺的興味,只有中臣了然。
“他的原計劃可能是在我的手術中做手腳,而後嫁禍給醫院的其他人——作為我的主治醫生,這點本來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但是,他沒有想到中臣君也會在此時入院,并且找來了菲茲威廉博士。于是,他便在我術後意志薄弱的時候故意說出那番話,希望我從此一蹶不振。這樣不僅是報了仇,還能影響同樣參與會診的忍足教授的口碑……哦,對了!還有菲茲威廉博士關于格巴二氏綜合症最新研究的報告,也會因為臨床試驗的失敗而無法通過。而這一切,如果不是中臣君的追根究底并裝了監控的話,将會完成得神不知鬼不覺,即使我事後醒悟,他也能全身而退。這麽看來,他也算是一個人才。”
“啪——啪——啪——”
忍足忍不住鼓掌,贊賞道:
“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想到這麽多,幸村君也毫不輸于他啊!”
門外的中臣卻是不由自主地抓緊了衣襟:她本就覺得事有蹊跷,卻終究沒有多想。好險!如果她當時因為幸村的态度就放棄的話……
說到底,不管她再怎麽穩重淡然,也不過是個沒經歷過世情險惡的孩子,兩世都受到了家人無微不至的保護,內心世界單純得像一張白紙。而且,關于金井家,她從來沒聽人在她面前提起過。
“既然知道了原因,那就對症下藥吧。”
祖父的聲音再次響起,中臣連忙收回紛亂的思路。
“關于那個今井,既然藤月發話了,那就讓她自己解決吧,我就不插手了。至于那個沒有學到教訓的金井家……”
祖父的聲音突然變得狠厲,多年上位者的威壓不再收斂,
“藤原,你知道該怎麽做的。”
“是的,殿下。”
“還有忍足。”
“是,殿下。”
“十二年前我将金井家從土谷綜合病院趕出去的時候就說過,以後關東的醫療龍頭,能者居之。這句話,今天一樣有用。”
“我明白了,殿下。正巧,我很早以前就想好好整頓一下名下的醫院了!”
“至于你,幸村。”
“什麽事,中臣宗主?”
“藤月她并沒有經歷過太黑暗的事,對于今井,想必一定會手下留情。雖然我不能插手了,但你不同。這是幾份通訊稿,你可以和智她交流一下,務必,要讓他再無翻身之地。”
“您就不怕我也心軟了?”
“不,你不會,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小小年紀就在強者如雲的立海大網球部成為部長,作為一顆出頭的釘子卻沒被敲平,我想也不會是什麽簡單人物吧!”
良久的沉默後,終于傳來了幸村堅定的聲音:
“好,作為單純的中臣天钿姬所不能接觸的黑暗,就由我為她完成吧!畢竟……我是她的朋友!”
默默地回到房間,中臣猛地倒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床帳。
原來,朋友就是這樣的存在嗎?
是會在你面前溫暖地微笑,轉身卻對其他人豎起疏離的界限。
是會和你開着無傷大雅的玩笑,而不是溫和有禮地隔閡。
是會為一時的失言後悔不疊,為你的冷淡不知所措,為與你的接近小心翼翼。
是會堅定不移地擋在你身前,冷眼對着所有可能的威脅。
是會毫不猶豫地去做自己厭惡的事,只是為了你。
這就是……朋友?
甜蜜考核
不得不說,幸村精市真是一個善于掩飾的天才。
第二天的下午,當中臣仔細觀察過剛結束複健來探望她的幸村時,完全沒有在他臉上發覺一絲一毫的不同,就好像昨晚的對話,只是她無聊的臆想一樣。
“怎麽了嗎?中臣君?”
幸村奇怪地看着今天目不轉睛盯着他的中臣,半真半假地調侃,
“是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還是你一夜醒來發現自己愛上了我?”
“不,沒什麽。”
中臣不動聲色地調轉視線,
“藤原小姐,可以上甜點了。”
“是,殿下。”
藤原躬身離去,完全沒有注意幸村在聽到“甜點”兩個字後僵硬的表情。
“怎麽,幸村君?”
這回輪到中臣奇怪了。
“呵呵……”
幸村尴尬地打馬虎眼。難道他能告訴她,他實在是被她對甜點的狂熱給吓到了嗎?果然出門應該挑好時間,他怎麽就忘了現在是天钿姬每日的下午茶時間!
“放心,”
像是看出了幸村的想法,中臣淡淡地解釋,
“今日是正常的分量,不會像我發病時那麽多。”
剛想舒一口氣,幸村卻在看到下一秒進來的藤原時瞬間被噎住了,一口氣停在半當中不上不下,好一會才緩過來——拜托,這就是你所謂的正常分量?滿滿一餐車好不好!
雖然不再是侍女隊的十二天幹,但這規模,仍然算得上是一個小型的世界甜點博覽會。幸村突然非常同情中臣氏的廚師:
“能做出這麽多品種的甜點,有些還聞所未聞,你家的廚師還真了不起。”
“這些不是本宗的甜點師所做。最優秀的甜點師是不能被雇傭的,只能聚集。”
中臣指着一盤藍莓雪域蛋糕,淡淡地回答。
“什麽意思?”
幸村不解。
藤原将蛋糕遞至中臣面前,盡責地解釋:
“這些是由聖瑪麗學園送來的。這是一家由法國著名蛋糕店“マリーレーヌ”的創建者瑪麗·留卡斯創辦的糕點學園,總校位于巴黎,分校則遍布世界各地,在糕點界非常有影響力,現在的幾位糕點大師,不是由這所學園培養出來、就是在此任教。因此,殿下每日的下午茶,都是由其日本分校特供的。”
話音未落,剛吃了一口蛋糕的中臣突然放下叉子。
“怎麽了?”
這回幸村和藤原兩人都疑惑了。
“溫度。”
中臣面無表情地說,
“雪域蛋糕的溫度,不對。”
“不可能啊,冷藏車還是往常那樣,幾位家衛都檢查過了!”
藤原說着就準備聯系保全組。
中臣神色不明地掃了一眼送來的餐車。
幸村若有所思地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莞爾一笑。
他慢慢起身,走到了餐車旁,突然毫無征兆地掀起了垂及地面的餐布,露出燦爛的微笑:
“發現你們喽!不知名的的客人~”
藤原倒吸一口冷氣:
“怎麽可能?特供這件事應該只有校長和留卡斯先生才知道,更何況連他們也以為這部車是送到中臣本宗,居然會混上人!”
中臣淡定地打量着從車底出來的兩位不速之客,在心底暗暗評估。
少女有着栗色的眸發,五官清秀可愛,一看便知是個坦率迷糊的人,但是眼神卻明亮動人,透露出堅定和認真。一旁的少年相比之下則看上去冷漠易怒,可從眼睛深處帶着的一絲柔軟來看,應該是個非常努力善良的人。
這一男一女年紀還在上高中,從舉止來看,少女應該來自普通的中産家庭,少年則明顯受過良好的教養。
基本排除了具有威脅的可能,中臣淡淡地以眼光示意一旁同樣淡定地看好戲的幸村。
幸村識趣地發問:
“不如先自我介紹一下吧!初次見面,我是立海大附屬三年級生,幸村精市。”
說完,還禮貌地行了個禮,溫柔地微笑。
少女被幸村禍水級別的笑容閃得一愣一愣,不由自主地回禮:
“哦……初次、初次見面,我是聖瑪麗學園高等部一年級生,天野莓,請多關照。你比天王寺學姐還要漂亮诶,我還沒見過比你漂亮的女孩子!”
幸村一愣,而後笑得愈發燦爛:
“我是男生。”
“哦,男……诶?男生?”
少年自知有求于人,也只能跟着行禮:
“聖瑪麗學園高等部二年級生,樫野真。”
“樫野?”
聽到這個姓,藤原立馬反應過來,
“樫野醫院的唯一長子?看來,你确實能從那位疼愛幼弟的樫野小姐那裏得到殿下住院的消息。”
“這麽說的話,不是誤打誤撞,确實是特意來找中臣君的?”
幸村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好整以暇地問。
“其實……”
天野微紅着臉,遲疑着開了口,
“是安利老師讓我們來的。”
“安利·留卡斯?”
中臣忍不住挑眉,眼中也難得閃過了一絲興趣。只是因為床帳和角度的關系,兩人直到現在都沒能看到她的臉。
樫野接過話:
“年初時,我們受安利老師邀請,前往倫敦的瑪麗花園經營糕點店。但是……不知為何,經營狀況并不好,只有一些外地游客偶爾光顧。”
“這是自然,倫敦是傳統古老的城市,每一家商鋪都有自己的歷史,家家戶戶也都習慣在自己一直光顧的老店買東西。外來的商家想要打入,即使是國際知名的牌子也不容易!除非得到倫敦上流社會的認可。”
藤原不由嗤之以鼻。
天野聞言點了點頭:
“正因為如此,我們向安利老師求助。他說,倫敦的貴族圈是連米其林的星級都不屑一顧、只遵循圈內規則的一群人,要想打動他們,只有兩個方法。”
“哦?”
幸村不由也感興趣地挑了挑眉。
“一個方法,是能讓至少五位頗有名望的紳士或公認有品位的名媛公開稱贊我們的糕點。”
“不太現實。”
幸村冷靜地分析,
“先不提怎樣接觸到這些保護嚴密的貴族,要讓從小遍嘗美食的他們側目,也不只是美味那麽簡單吧!”
“因此,我們選擇了第二種方法——”
樫野望着床帳內的人影開口,
“打動中臣氏的天钿姬。”
“诶?”
幸村好笑地望了望無動于衷的中臣,
“沒想到你的名聲居然都傳到英國去了吶!”
天野激動地跟着附和:
“天钿姬可是貴族界公認對甜點最有話語權的超級貴族!安利老師說,她有全世界最挑剔的舌頭、最敏銳的感官,以及一顆最難打動的心。如果連她都能打動,別說是倫敦的貴族圈,全球的貴族界都會對我們的甜點刮目相看!”
幸村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激動的少女,以眼神示意中臣:怎麽辦,這位看起來來勢洶洶啊!這分明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啊!
中臣安之若素,似乎對這樣的人習以為常,只是問了個問題:
“知道我為何能從這盤雪域蛋糕中知道你們藏在餐車下嗎?”
樫野思考了一會,回答:
“應該是冰淇淋有些融化了。因為我和天野兩人躲在餐車下,長時間封閉的環境導致呼出的二氧化碳濃度增高,再加上人體的熱度,使得餐車下的溫度上升。據說天钿姬雖然對甜點的種類沒有偏好,但卻挑剔異常,甜度、溫度、口感、外觀乃至新鮮度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差錯,否則絕不入口。如此敏銳的舌頭,肯定能從第一口就得知這一點。”
話還沒說完,天野便後悔不疊地叫道:
“什麽?早知道就不躲在下面了,害得這麽多老師他們辛辛苦苦做的好吃的蛋糕都沒人吃了!我剛才還一直想試試看那塊草莓奶酪塔的說!”
中臣微微點了點頭,聽到了這句話,也不由心生無力:
“如果你喜歡,請用吧。”
“是嗎?”
天野驚喜地睜大眼睛,在得到肯定後,猛地撲上去津津有味地品嘗,仿佛得到糖果的小孩。
“白癡……”
樫野頭痛地揉了揉額頭,不忍直視那個不分場合的家夥。如果她知道眼前這個不大的少女到底是誰的話,估計她絕對不敢多說一句話。
中臣卻并不介意。這樣熱愛糕點的人,還真是少見了!就連那位安利留卡斯,在接管了聖瑪麗學園後,也慢慢變得世故起來,不複當年單純做糕點時的快樂。他如今指引這位少女來到她這裏,莫非也是想起了當初的自己?
“好棒~好像在雲朵上睡覺的感覺,口感潤滑得簡直入口即化!唔……這是羊奶奶酪?居然不是學園自己出産的……好像是上次吃到的荷蘭貨,不過感覺口感更細膩,品質也好!而且好新鮮,應該是今天才送來的!不愧是大小姐,吃的都是高級貨~”
聽着少女幸福的感慨,中臣一愣:居然……居然全被她說中了!她可不相信這個少女的家庭有條件讓她像她一樣從小耳濡目染,這麽說,這是天生的味覺和美學感受力?真是絕無僅有的舌頭!
也難怪留卡斯為了幫她,連她都搬出來了。
看來,這個少女能帶給她和當初留卡斯一樣的驚喜……不,說不定是青出于藍!那麽,就試試看吧。
打定主意,中臣開口,問正一臉享受的天野:
“不知留卡斯先生可曾對你說過,當初他接掌留卡斯家的試煉對象,便是我?”
“诶?沒有。”
天野呆呆地回答。樫野卻在心中暗叫不好:早就知道這一關不好過,卻沒想到那麽難,連糕點界的龍頭留卡斯家都将她視為最高标準!
中臣看着仍沒有反應過來的少女,繼續說:
“當時,他最後通過的作品,叫作‘初戀’。”
“呀!那道‘初戀’居然是……”
天野失聲驚叫起來。
“如此你也想到當時我的試題了吧。”
中臣的眼中劃過一絲懷念,
“能夠做出讓我有心動感覺的糕點。”
幸村驚訝了:要讓淡漠的天钿姬心動,那可真是難題,更絕的是居然有人做到了!
但是,這兩個人——幸村仔細地評估了一圈後,懷疑地搖了搖頭——還是太嫩了吧!閱歷太少,又怎能準确地表現出動人心弦的情感,進而感染中臣?要知道,這位可是完全的情商與智商成反比,不然他也不會遲遲都不敢挑明。
果不其然,中臣挑開擋住了他們視線的床帳,漫不經心地說:
“既然是留卡斯先生推薦你們來的,那麽,就用和他當年一樣的題目吧——要打動我,就先讓我心動。”
午後明媚的陽光下,這張臉卻沒有因此而增添半絲人氣。她精致的面容上毫無表情,并非冰冷,而是說不出的淡漠。仿佛神祇般的高高在上,即使她此刻正坐卧在病床上擡頭看着站着的他們。
當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無動于衷地看着他們時,呼吸一瞬間都停滞了!他們終于真正地體會到了,那麽高傲挑剔的貴族界,為什麽會心甘情願地如此推崇一個女孩的味覺。
天野莓在心底流下了長長的寬帶淚:嗚嗚嗚~安利老師,你當初怎麽沒有告訴我,我要打動的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沒心沒肺的神啊!
番外三 中臣的一天
在中臣住院之前,最令她感到自豪的便是無比規律的作息,除了重大慶典節日和外出拜訪外,從未打破。如下表——
4:00 起床,在優雅的沉香中被侍女伺候更衣。
4:30 形體練習,為舞蹈保持良好的柔韌性和體力。
5:00 沖澡後用早膳,簡單的茶會料理,席間的梅子是特意囑咐加糖以去除酸味的。
5:30 早茶,随當天早膳食材和節氣選擇茶道的種類、茶葉和泉水。
6:00 插花,使用清晨送抵、尤帶晨露的鮮花,并與花道老師池坊宗師一起鑒賞。
7:00 向用完早膳的祖父請安,短暫地交談,并旁觀其處理晨間的事務。
8:00 繼承人訓練,包括儒家經典、氏族事務、賬目審核、對外交際、外語學習、宗譜世系、時政看法、世界歷史。每日一項,老師由五攝家推舉。
10:00 焚香,彈琴(和琴或詩琴),看書。
11:00 午膳,為傳統繁瑣的懷石料理。
12:00 小坐片刻,聽一段雅樂,練習書畫。
12:20 午睡,點百合凝神香。
13:00 日常皮膚護理,不僅保養皮膚,還能幫助擺脫午睡後的倦怠感。
14:00 神道學習,主要教科書為《古事紀》和《日本書紀》,老師由伊勢神宮祢宜輪流擔任。
15:00 舞蹈練習,為神樂基礎動作。
16:00 下午茶,由聖瑪麗學園送來的甜點配上新鮮泉水。
16:30 貴族女性訓練,包括禮儀、談吐、鑒賞、女紅、中饋、醫理常識、化妝搭配。每日一項,由五攝家主母輪流指導。
17:30 舞蹈練習,為宮廷雅樂。
18:00 晚膳,清淡營養的精進料理。
18:30 向用完晚膳的祖父請安,短暫地交談,并旁觀其處理晚間事務。
19:30 培養文學修養,多為俳句和漢詩。
20:00 舞蹈練習,為傳統神樂,尤其側重神樂舞。
21:30 藥浴,多味中草藥,以緩解一天的疲憊。
22:00 就寝,在安神香中入睡。
而現在,這張時刻表已經被改變得面目全非,還經常要受到幹擾,比如說——
4:00 起床,在優雅的沉香中被侍女伺候更衣,卻因黑眼圈而不得不撲粉。
4:30 準備去做形體練習,半路被忍足教授發現,勒令小憩一會。
7:00 因為藤原與忍足的裏應外合而睡到此時,草草沖澡後用早膳,還是簡單的茶會料理,因為忌口更為單調。
7:30 早茶,本應随當天早膳食材和節氣選擇茶道的種類,卻被前來喝茶的幸村橫插一腳,随他心情改變。
8:00 插花,使用清晨送抵、尤帶晨露的鮮花,之後旁觀幸村繪畫。期間天野帶着新做的甜品前來,再次挑戰失敗。
9:00 練習書畫的時候遭遇天野和幸村奈緒搗亂,改為彈琴看書時又因兩人吵吵鬧鬧而無法靜心,最終被忍無可忍的藤原送客。
10:00 和祖父與忍足教授讨論病情。
10:30 繼承人訓練,只宗譜世系和氏族事務兩項,老師改為藤原管家。過程中旁聽的忍足教授多次插科打诨,最終被忍無可忍的藤原管家送客。
11:30 午膳,即使是懷石料理同樣因為忌口而單調起來。
12:30 假裝午睡,偷偷練習神樂舞蹈的基礎動作,卻再次被幸村發現。
13:00 準備禮尚往來旁觀幸村複健,卻被無情地拒之門外,理由為……男人的自尊心?
14:00 神道學習,老師由祖父親自擔任。
15:00 練習舞蹈的請求又被忍足教授駁回,無奈看書解悶。結束複健的幸村自告奮勇念書,最終因為念《道德經》還是《魏爾倫詩集》産生分歧而作罷。
16:00 下午茶,天野和樫野再次出現。途中天野一直仔細觀察着每一份甜點的食用情況,目光詭異。
16:30 百無聊賴下準備練習漢詩和俳句,碰巧被來尋幸村的立海大衆看見。意料之外的是與其中一位聊得非常投機,幸村也一直笑得非常燦爛——但是是錯覺嗎?其他人似乎都非常害怕?
17:00 送走幸村後進行常規治療。
17:30 聽了幸村推薦的《勃拉姆斯第四交響曲》,感覺有些奇怪。
18:00 晚膳,因為過于熱血的音樂而胃口不佳。
18:30 看書,聽了一曲雅樂,感覺終于擺脫了交響樂的影響。
19:30 藥浴,加入了幫助病情的中藥。
20:00 被藤原小姐督促提早就寝,再次肯定了她與忍足教授的同流合污。
21:00 偷偷起床練習舞蹈,感覺神樂舞似乎進入了最終瓶頸。
23:00 因為擔心能否在成人禮前達到最佳狀态而難以入睡,被信推着上天臺散心。
0:00 再次在天臺遇見同樣睡不着的幸村後聊了一會,在他的搖籃曲中入睡。
投桃報李
說實話,任何人的生活,如果有了一個幸村精市,就絕對再體會不到“無聊”——或者更準确地說“平靜”這個詞;而如果多了一個天野莓,則無疑每天都會變得雞飛狗跳、樂趣橫生;如果,再加上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幸村奈緒的話,那麽,就完全已經可以打上“波瀾壯闊”這個标簽了!
——無論這個人曾經多麽理智冷靜有涵養。
當然,這一切都不關我們正喝茶看戲的中臣什麽事。上述的那個倒黴蛋,不幸名智姓藤原。
“天野小姐,小心!那是唐代的藍釉盤,不是用來裝點心的!啊——你沒摔痛吧?”
“呵呵……藤原小姐,我是沒事啦~有事的應該是那個唐代的古董……”
“呃……沒關系,人沒事就好。反正,中臣氏別的不多,就是古董多。”
“是嗎?那就再多給我幾只吧,天钿姬說我原來的盤子不符合她的審美!”
“啊,幸村小姐!我向天禦中主神發誓,那真的是八大山人的紫藤圖,不是假的!八大山人也不是八個人,它是一個人畫的!”
“我就說怎麽可能八個人畫一幅畫,畫得還這麽醜……都沒有藤原姐姐好看~”
“那是價值連城的名畫,小孩子你懂……唔,還真有眼光。”
“大人真是好騙~”
……
看着眼前鬧哄哄的混亂場面,幸村突然很想學着真田那樣大吼一聲“真是太松懈了”,然後世界安靜。
“罷了,就讓她們去吧,她們最近壓力也頗大。”
中臣淡定地接過幸村的空茶杯,
“還要一杯嗎?”
幸村懷疑地挑了挑眉:
“藤原小姐和天野桑我還能理解,不過奈緒……”
“你知道的,只是不想知道罷了。”
中臣自顧自又煮了一壺茶。
“好吧,我知道。”
幸村挫敗地低下頭。在中臣面前,他總是難以隐瞞自己的情緒:
“可是,不值得。她還是個孩子,沒必要一整個暑假都陪我浪費在複健室裏。”
“你也是個孩子。”
中臣掀開壺蓋看了看水,
“還有,她是你的家人。”
聽出了中臣語氣中掩飾得很好的羨慕,幸村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
“其實,你也有很好的家人。”
中臣不置可否地蓋上壺蓋,攏了攏頭發。
“不過,”
将視線轉移回正一邊露出天使微笑、一邊将藤原耍得團團轉的妹妹,幸村忍不住又咬牙切齒起來,
“就算是發洩壓力,她也不用這麽鬧騰吧!”
“難道說你不也在隔岸觀火?”
中臣癱着一張臉吐槽,手下倒茶的動作仍很穩,
“茶好了。”
“我只是沒有助纣為虐。”
幸村義正言辭地接過茶杯,下一秒卻還是暴露了看戲的本質,興致勃勃地問:
“這次是什麽茶?”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奈緒魔女,幸村看了看時間,也起身告辭。和他一道順路的還有端着甜點盤子垂頭喪氣的天野。
“怎麽樣,天野桑,進展如何?”
幸村明知故問。
被人戳到痛腳,天野擡起頭剛想控訴,卻在看到幸村一張溫柔又略帶擔憂的美人臉後火氣驟歇,只能淚汪汪地回顧這幾日的慘痛史:
“前天,我做了一份正宗傳統的奈良和果,想要喚起天钿姬對久別的家鄉的懷念。”
“哦?想法很好。”
幸村敷衍地點了點頭。
“我也覺得很好啊,可是天钿姬居然只嘗了一口,說不正宗,而且還是她從小就吃膩了的老花樣。”
幸村很厚道的沒有落井下石:要知道,中臣從小周游列國到處學習舞蹈,怎麽可能還對家鄉味道太過執着?而且,她想吃最正宗的奈良美食都是一句話的事,她套房廚房裏的幾位大廚可不是擺設。
“所以,昨天,我就做了一款叫‘戀愛’的甜點,不是說戀愛最能使女孩心動嗎?”
“嗯,然後呢?”
“然後?”
天野的表情更加奔潰了,
“然後,天钿姬居然說她完全不明白為什麽忽冷忽熱的口感就能讓人想起戀愛!”
幸村感同身受地點頭:确實,理想很美好,現實很殘酷,中臣她根本就不能當作一般女孩子來看待啊!
“所以,今天,我就直接做了一款‘心動’!”
“哦,真有勇氣!”
幸村裝裝樣子地鼓了下掌,饒有興致地繼續問,
“所以,成功了嗎?”
天野像是不堪回首般,直接捂住臉哽咽了:
“她只看了一眼,就說,不是叫‘心動’就會讓人心動,這和就算我叫‘天野智’也不會變聰明一樣!”
看了看眼前已經被打擊得簡直懷疑自身存在價值的天野,幸村終于良心發現地停止了報複行為,難得有學弟愛(?)地出謀劃策:
“其實,你思考的方向出錯了。”
“嗯?”
聞言,天野瞬間擡起了頭,淚眼朦胧地望着振振有詞的幸村。
“甜點嘛,不就是為了讓人愉快的嗎?你只要讓吃的人感到愉快就好了,想那麽多幹嗎?”
“诶——有點道理。”
天野若有所思。
“要讓一個人愉快,自然就要都用她最喜歡的材料,這樣她一高興,不就會讓你通過了嗎?”
“诶——非常有道理!”
天野恍然大悟。
“因為學姐你那麽熱愛甜點,又那麽努力,令我非常佩服,所以今天我就免費把中臣君的喜好告訴你吧!”
幸村一臉的無私善良,
“中臣君啊,她最喜歡的顏色是紫色和紫藍色,最喜歡的花則是紫藤。至于口味,只要是甜的都能接受。”
“幸村學弟,你真是個大好人!!!”
天野熱淚盈眶地看着頭頂的幸村,感覺逆光的他仿佛頭頂着天國的光環,明亮聖潔得難以直視。
“那麽,努力吧!我相信你,天野桑!”
幸村又挂出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