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四卷:(4)
也有我作為一個父親的私心。我希望你能找到獨屬于自己的幸福,而不用局限于那些苛刻的條件。那些世家公子有多無趣自私我最了解不過了,而我的女兒,理應得到最适合自己而非中臣氏的另一半。
所以,盡情地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去愛吧,就當做是代替我們和無數愛而不得中臣氏人,你的祖父在那樣的一個理由下絕對會成為你最大的靠山。而這些,是我僅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記住,我的女兒值得擁有一個平安喜樂的未來。
汝父絕筆”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模糊了字跡。血色殘陽澀澀地鋪滿一室,倦鳥歸巢時哀哀的鳴叫回蕩在室內。中臣呆呆地捧着這本筆記,眼神空洞而晦澀。
因為保養得精心,上面的字跡仍舊鮮活如初,仿佛執筆的人才剛剛擱筆,只是才出門了一會。但是,他們都知道,這一走便是永遠。
當初那個俊逸的男子,一定是在為妻女的未來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後,決定用生命去守護那個純真的女子和她腹內的孩子。而當初那個美麗的女子,也一定是在感受到了丈夫的用心後,同樣決定用生命來保護這個他們共同的希望。
父母之愛子,必為其計深遠。
幸村的喉嚨中像是哽住了一塊無形的東西,說不出任何話來,只能默默地将中臣輕輕地摟在懷中。
這一回,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胸口的濡濕,并且透過衣料,一直滲透進心中。
小劇場 某日的中臣(二)
某日,中臣聽聞幸村已然返校,不由心生一念,叫來了藤原小姐,便往立海大附中而去。
奈何立海大占地實在太大,兩人一個從來沒有進過學校,一個也早就忘了前世上學的經歷,于是就這麽悲劇地在人生的道路上……迷路了。
此時正值暑假期間,除了要參加全國大賽的各個社團在各自的地盤上練習,偌大的校園內空無一人。
更何況,領路的那一個,貌似還是一個……路癡?
“殿下,這幢樓似乎有點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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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委婉地想要提醒中臣。
“……”
中臣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毅然轉身換了個方向。
“殿下,前面是個水池。”
藤原眼睛手快地一把拉住了一個勁往前走的中臣。
“……”
中臣淡定地收回了跨出去一半的腳,掉頭往後走。
“殿下……這條路我們已經走過四遍了。”
藤原無力地扶額,終于放棄了讓自家殿下自己發現的奢望。
“……”
中臣站在巨大的校園平面圖前,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高人模樣,實際上早已經被有如迷宮般的道路繞暈了。
“殿下,您看那邊!”
藤原突然眼前一亮,指着不遠處一閃而過的紅毛叫道,
“那一位不是幸村君的部員之一嗎?似乎是叫作丸井的。我們可以請他帶我們去網球部。”
中臣剛要點頭同意,卻只見眼前一陣風吹過,再回過神時,哪裏還有什麽人影。只有遠處隐約傳來了充滿活力的聲音:
“傑克,你快點,就快要遲到了啊!我可不想接受真田的鐵拳制裁!”
第一次被忽視的中臣:
“……”
“原來紀律嚴謹的立海大附中也有所謂的體罰啊!看起來還真是有威懾力!”
藤原适時地為中臣科普日本中學校園常識,
“我也是偶然聽說的,原來現在的學校都充斥着大大小小的暴力事件,前輩如果認為後輩做錯了或者純粹看不順眼,都可以用武力去教訓他們。而同輩之間的恩怨糾紛也是層次不窮。啊,您看,像剛剛那位丸井君,顯然也是這個的受害者之一!”
中臣認真地回想了一下幸村的部員們的平均體格,再對比了一下自己的細胳膊細腿,而後轉頭嚴肅地問藤原:
“你認為如果我反抗的話有幾分勝算?”
藤原答非所問:
“智可以為殿下盡快安排體術或者柔道課。”
從這句話中聽出了自己武力指數為零的事實的中臣沉默地轉頭,繼續糾結着面前的地圖。
“啊,真是難得,居然會在這裏遇到你們。”
低沉溫文的男聲突然在耳畔響起,中臣和藤原都不由循聲轉頭看去。
身着網球部土黃色運動裝的柳生推了推眼鏡,彎腰行了一個紳士禮,露出溫和有禮的笑容:
“兩位美麗的小姐,需要我的幫忙嗎?”
“啊,原來是柳生君啊!”
藤原大喜過望,微微欠身,
“殿下和我本欲往網球部去的,可惜都迷路了。”
柳生聞言上前一步,輕聲道:
“正巧,我也要去那裏,不如就讓我帶你們去吧!”
“真是太感謝了。”
藤原連忙致謝,正要跟上前去。這時候,從柳生出現起就一直保持沉默的中臣突然冷冷出聲:
“你是誰?”
柳生一愣,而後用右手推了推眼鏡:
“我是柳生比呂士啊,天钿姬不記得我了?”
“你不是柳生君。”
中臣面無表情地盯着眼前與柳生幾乎一模一樣的少年,斬釘截鐵地說。
藤原雖然不解,但還是無條件地站在自家殿下這一邊,同樣橫眉冷對着對方。
面對着中臣強大的威壓和藤原的冷氣,“柳生”終于垮下肩來,一把拉下了假發,露出裏面耀眼的銀白色。
“你是那個仁王?”
記憶力一向出衆的藤原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噗哩~”
被拆穿的仁王雙手插兜,一下子從紳士恢複到了往日的沒正形,
“不愧是天钿姬,居然這麽快就被你發現了!”
“破綻太多我實在無法視而不見。”
中臣淡定地別過臉去繼續研究地圖:
“诶?真的有這麽多嗎?我都記得用右手推眼鏡了!”
仁王的眼中是明晃晃的的不信。
“藤原小姐向你行禮時,你回的禮不對,角度比柳生君的高了15°,姿勢也太僵硬了,整體都不夠自然優雅。”
中臣随口指了一條。
“你居然觀察得這麽仔細!”
仁王将信将疑。
“我們殿下從小就接受二條家主母的禮儀教導。那一位可是外務大臣的夫人,以精通各國禮儀和要求嚴苛聞名。”
藤原見有人小瞧自家殿下,連忙幫腔。
“可是,我還沒行禮的時候你就對我非常戒備了吧!”
縱使一眼就被識破了僞裝,欺詐師到底還是欺詐師,反應迅速地反駁。
“你身上的味道。”
被不屈不撓的仁王幹擾了思路,中臣只能又敷衍地回答了幾個字。
“不是吧?”
仁王顯然更加不相信了。
“那當然,我家殿下學習香道的時候,你還在家裏玩泥巴呢!”
只要是事關中臣,完美僞裝成冰山美人的藤原就會立馬破功,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那霸氣的大姐頭時期。
“我記得天钿姬你可是打一照面就沒給我好臉色看的!不要想瞞過我欺詐師的眼睛哦~”
仁王今天顯然是鐵了心想弄明白自己百密一疏在何處。
忍無可忍的中臣終于再一次轉過頭,淡定地吐出兩個字:
“直覺。”
“啊?”
仁王表示:他又不是他們的神之子部長,無法領會神谕,請講人話好嗎!
中臣只能讓他死得明白一些了:
“只能說,從你一開口,我就感受到了在你衣冠楚楚的外表下實際上是一顆玩世不恭的心,即使隐藏得再好,感覺也是騙不了人的。按照奈緒的話說,你現在的樣子從內由外、由表及裏,恰好可以組成一個成語——衣冠禽獸。”
說完,她領着藤原繼續往前走,徹底無視了原地做西子捧心狀的仁王。
然而,沒走幾步,前方便又冒出了兩個人影,赫然便是真正的柳生和真田。
“真田君,柳生君,日安。”
藤原連忙向兩人打招呼。兩人顯然是完全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她們,俱是驚訝不已。但良好的家教仍然讓他們及時地回禮:
“日安,天钿姬殿下。日安,藤原桑。”
然而,中臣卻仿佛沒注意到般,只是認真地打量着真田,像是第一次認識他。
藤原只能先開口打破了僵局:
“對了,你們今天穿的怎麽和我見先前的丸井君、桑原君和仁王君穿的都不太一樣?”
“我和真田今天先去參加了風紀委員開學前的會議,所以穿了校服。”
柳生順着這個話題算是稍稍緩解了氣氛的尴尬,也不多問兩人的目的,只是走在前方為她們帶路,
“你們難得來一次立海大,正巧我和真田也不用急着趕過去,不如帶你們參觀一下吧!”
中臣沒有什麽反應,但也并沒有阻止。
“本校歷史悠久,績業彪炳。創校至今,已造就出無數誠實、正直、充滿理想與希望的學生。可以向各位保證,這裏正是在青少年這段人生黃金時期淬勵自我的最佳場所……”
柳生走在前面侃侃而談,一個不注意,就将學校招生指南上的介紹順口說了出來,
“本校三寶即為歷史、環境與學生。歡迎各位也來和優秀的學長們共同歌頌青春。”
“柳生君。”
中臣突然輕聲打斷了柳生的長篇大論。
“怎麽了?”
雖然意猶未盡,柳生仍然紳士地停下來靜待中臣有何問題。
“你是學生會長嗎?”
中臣卻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呃……”
柳生掩飾地推了推眼鏡,
“網球部的訓練和風紀委員會的工作太過繁重,因此無暇他顧。”
“原來如此。不過,随便一個普通學生都能對學校歷史這麽如數家珍,可見立海大附中的學生拳拳愛校之心,實在非吾輩所知。”
中臣淡淡地回了一句,看似無心之語,卻字字正中紅心。
暗自郁悶的柳生偷偷望了一眼無辜的中臣,實在猜不準她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只能不再說話,悶頭加快了腳步。
終于,網球場到了。被無端卷入了壓抑氣氛的真田和藤原不由悄悄地舒了一口氣,而後又尴尬地互看了一眼。
披着外套、坐在教練席上幸村一轉頭,驚喜地看見了中臣,連忙上前:
“今天怎麽想到來這裏了?”
中臣被他扶到長椅上坐下,淡淡答道:
“原本覺得該學的課程都學得差不多了,欲嘗試一下學校生活,便來你的學校考察了一番。”
“哦?”
幸村笑得越發欣喜,
“覺得怎麽樣?”
“嗯……”
中臣斟酌着,似乎在考慮如何開口,
“首先,我怕痛。”所以體罰什麽的果然接受不了!
“诶?”
不了解內情的幸村完全不明白這兩者之間有何關系。
“其次,這裏的人看起來似乎對欺詐之道樂此不疲,實在徒增煩擾。”
“哦?”
聯想到某些人的幸村聞言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另外,我覺得這裏的西式校服似乎不适合黑發黑眸的人,看上去難免顯得過于成熟。”
說着,她還有意無意地望了望一旁正準備去換衣服的真田。
“藤月你果然還是那麽心直口快。”
幸村也望向了真田,笑得越發燦爛。真田一冷,連忙加快了腳步走向更衣室,留給衆人一個有些蕭瑟的背影。
“最重要的一點……”
中臣還未說完,就被門口一聲大喝打斷。
“太松懈了!”
又遲到的切原不幸地撞上了心情不好的真田,腦袋上挨了重重的一拳。
“嗚嗚嗚~我不是故意的,副部長!”
切原熟練地抱頭鼠竄,仿佛一顆剛被臺風吹上岸的小海帶,
“我真的只是迷路了!誰叫立海大這麽大,我中途又碰上了柳生前輩,他居然害我走到了田徑部的女子更衣室……等等,柳生前輩你怎麽這麽快又換了一身衣服!”
從那邊的雞飛狗跳中收回目光,中臣不由點點頭,心有餘悸地對幸村說:
“沒錯,就是這一點。立海大地形委實複雜,還有小人出沒,确實不适合我。我覺得,神道一途博大精深,我還是應該留在本宗好好參詳透徹。”
幸村但笑不語,起身送走了參觀完畢的中臣和藤原。眼看她們的身影剛剛消失在拐角處,他轉過身,露出了衆人久違的聖潔笑容:
“看來大家的狀态都不太好啊!馬上就要全國大賽了,我身為部長真是非常擔心呢!不如,從今天開始,我就幫大家‘好好’地特訓一下吧!”
聽着身後傳來的一陣陣慘叫聲,藤原湊到中臣身邊小聲地問:
“殿下,真的不要告訴幸村君你其實只是來看看他而已嗎?”
“沒關系。”
中臣風輕雲淡地望了望頭頂晴朗的青空,
“反正,全國大賽臨近,多訓練一點也是百利而無一害。”
全國大賽
忍足教授拿着剛剛打印出來的數據走進屋的時候,中臣已經看了牆上的時鐘不下十次。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照耀着她仍有些虛弱的臉龐和單薄的身子,盡管是酷暑卻突兀地披着一條披肩,一襲紫色和服式樣的病服令忍足不免有些懷念。
聽到腳步聲,她微微偏頭看了忍足一眼,就又重新望向窗外未知的遠方。
“唉,殿下啊!”
忍足也不以為意,看着手中的各項指标長籲短嘆,
“您還真是我見過的最任性的病人!”
中臣無動于衷。
忍足見狀唠叨得更加厲害了:
“還沒拆線的時候就要去複健,還沒能走的時候就要去練舞,還沒康複的時候就要出院……現在好了,才出院沒多久,居然又因為術後恢複不良被送回來檢查了。我說,殿下,中臣氏難道還會虐待您嗎?”
中臣對他習慣性的碎碎念置若罔聞,又擡頭看了一眼鐘。
面對如此冥頑不化的病人,忍足感覺自己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良久,他只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無奈地夾着病例出門:
“算了,我還是和兩位藤原小姐交代一下才比較有用吧!”
豎起耳朵聽着門外忍足教授和藤原智、藤原信的說話聲,估算着他們一時半刻并不會進來,中臣的眼中劃過一絲異樣的神采。
望了一眼日歷上被朱筆特意圈出的日子,她不動聲色地動了動藏于衣袖下的手指,偷偷地開啓了一個精密的小儀器。
伴着微不可聞的一聲“嘀——”,她滿意地點了點頭——這還是去年她生日時愛麗絲送她的禮物,可以暫時蒙蔽一切的電子設備,僞裝出一切正常的假象。
這時,她才輕輕地掀起衣襟,小心地伸手探了進去。
再伸出手時,白皙無瑕的掌心赫然躺着一枚小小的定位儀——她的每一件衣服上都有這麽一件必不可少的“配飾”。
她将定位儀放在一側,站起身整了整衣冠,擡腿便欲往通往天臺的暗門走去。但剛走了沒幾步,一陣鑽心的酸麻便令她腿一軟,一下子坐倒在地。
撐着地面咬了咬唇,她回頭看了一眼有些累贅的特制輪椅,又低頭錘了錘不争氣的腿,終于還是回身輕輕取下了幾個置于輪椅隐蔽處的定位儀,這才坐回原處,有些艱難地搖着它繼續向暗門駛去。
待到剛要出了病房,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猛地轉身來到了案幾前,拿起了先前忍足教授不慎落下的錢包。雖然今生自己根本沒有用錢的經歷,但前世關于這點的記憶她還是大概記得的。出門在外,這些還是帶着以防萬一為好。
可是,看着裏面一疊整齊的萬元大鈔,她不由微颦着眉頭,有些拿不定主意——話說,到底要拿多少才夠呢?
對于世界金融局勢和日本經濟現狀都了如指掌的天钿姬殿下第一次覺得,果然學無止境,自己在經濟學這塊還不夠努力啊!
不經意間瞥到了時鐘上的時間,中臣一驚,也顧不上糾結了,直接抄起錢包便出了屋。借由天臺的普通通道出了醫院,她甚至無暇理一理衣襟,就連忙招手叫了一輛計程車——話說,在日本揚招的手勢是這樣應該沒錯吧!
待到在好心的司機手忙腳亂的幫助下終于安坐到了座位上,她不适地調整了一下坐姿,這才轉頭望了一眼似乎已經亂成一團的醫院,深吸一口氣,淡淡地說:
“請帶我去東京體育館。”
靠着車窗看着窗外不斷向後倒退的街景、喧鬧普通的人生百态,還有照在她臉上的、不加阻隔的驕陽,她微微地出神,下意識地攥緊了肩上垂下的披肩。
直到剎車聲将她喚回了現實,伴着司機一聲“到了”,她不由自主地擡頭,望着巨大的體育館,微微地抿了抿唇。
謝絕了司機先生和門口志願者的好意,她獨自搖着輪椅想要找到幸村比賽的場館。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頭頂的烈日也越爬越高。她的呼吸不由也變得有些急促,茫然地望着一條條似曾相識的通道,不知該往何處。
“咦,你是……”
一個有些熟悉的溫柔男聲在身後響起,她搖着輪椅轉身看去,是兩個穿着藍白運動服的少年。其中的一個就是剛才出聲的那位,有着一頭栗色的頭發,看見她時還驚訝地睜開眼,露出美麗的冰藍色瞳仁。
電光火石的一剎那,中臣突然想起了這份熟悉緣何而來——這是那個曾經在醫院中遇到、并且誤打誤撞解開了她心結的溫柔少年。
還不待她開口,少年便上前微笑着道:
“原來還真的是你啊!看你的樣子……這是剛剛從醫院偷偷溜出來?”
不知為何,中臣從他那微笑的表情中莫名地看出了一絲狡黠。
旁邊的眼鏡少年聞言雖然仍保持着沉默,鏡片後看向她的目光卻滿是不贊同。
中臣也顧不上這麽多了,直接開門見山:
“可以煩請你們帶我去進行決賽的場地嗎?”
少年一愣,随即又微笑着點點頭,主動上前推着中臣的輪椅往一個方向走去。
“現在比賽進行到何處了?”
随身從不用帶什麽東西的天钿姬殿下自然無法确認時間,有些擔心趕不上幸村的比賽了。
“第三單打已經結束,現在應該是第二雙打了吧!”
少年推着輪椅,語氣溫和,
“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不二周助,青學三年級生;旁邊那一位是我同學,叫作手冢國光。”
聞言,中臣卻并沒有自我介紹的打算,只是順勢望了身旁的手冢國光一眼。
那是個看上去十分穩重嚴謹的少年——甚至某種意義上和真田一樣都不能稱之為少年了。他渾身散發着冰冷的氣息,卻不同于藤原小姐的有意為之,而是自小養成的性格。但是……
中臣不由仔細地嗅了嗅——這個手冢國光的身上,居然還帶着一絲熟悉的白蓮香氣。他和愛麗絲……
然而,中臣卻沒來得及深思。因為,賽場已經到了。
聽着耳畔呼嘯而來的鼎沸人聲,看着場上激烈的比賽,中臣一眼就在五顏六色的人海中望見了那一抹自己心念所系的紫藍色。
他披着外套、戴着她送給他的那條綠色頭帶,坐在場邊的教練席上,表情是不同于在她面前時的凝重。
不二剛打算推着這個順手撿到的小姑娘進去,卻被她淡淡的聲音打斷:
“不用,我在此觀看就可。不二君若有事,還請自便。”
不二也沒多做糾纏,微微一笑後,就偕着手冢走回了青學的隊伍。
而在另一邊,立海大附中的情況似乎并不太順利。
單打三和雙打二雖然有些波折,但總算是比較艱難地拿下了。可接下來單打二和雙打一的比賽,情況就不容樂觀了。
幸村抱肘坐在教練席上,紫藍色的眼眸深邃莫測。突然感受到了身後有人起身,他并不轉頭也意識到了那是拿着網球拍準備出去的真田。
微微閉上雙眼,他淡淡地開口:
“真田,你要去他那了嗎?”
語氣難分喜怒,卻隐隐帶着一絲不贊同。
真田聞言,轉頭低沉地回答:
“幸村,在堂堂正正的對決中打敗那個自大的新人吧!這才是王者立海的作風!”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拾階而去。
感覺到了身後人的離去,幸村微微擡起眼簾,毫不掩飾眼底的嘲諷:
堂堂正正什麽的,只是勝者才能冠冕堂皇說的話。王者立海的真正作風,就是勝利!果然,這樣為了勝利不擇手段的自己,連玄一郎你也……
擡頭望着頭頂高遠的青空,他不由有些出神——如果是藤月的話,一定會理解他的吧!
而隐在不遠處的陰影中的中臣,同樣望向了他仰望着的這片天空。
眼前,第一雙打的比賽已經結束了。最後一場第一單打,便是決定這場決賽的關鍵。收回目光,幸村伸手輕觸了一下額上的發帶,不發一言。
會場中響起了工作人員的聲音:
“緊接着是全國大賽Final第一單打的比賽。開始立海大附屬幸村精市與青春學園越前龍馬之間的比賽。雙方選手請進場內。”
全場都屏息以待。但是,那個近來大出風頭的新人選手卻遲遲沒有出現。
“似乎沒趕上啊!”
身後,柳生托着下巴、故作惋惜地感慨。
一旁的切原不屑:
“活該,看來是我們贏了!”
只有柳理智地道:
“不,精市也還未入場。”
突然,一個穿着豹紋上衣的紅發少年雙手一撐欄杆,翻進了球場內。大搖大擺地走過來,他露出大大咧咧的笑容,熱情地望着幸村:
“立海的大将,在越前來之前就先與我決一勝負吧,請多指教!”
神色不明的望着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幸村難得地有了幾分興致。想起這一位似乎是與那個越前龍馬并稱為超級新人的遠山金太郎,他不由起了試試看今年的新人水平如何的念頭。
心念一動,他伸手握住網球拍站起,長身玉立,任肩上的外套被風吹得獵獵有聲。
“那就來打吧,遠山君。”
他無所謂地說道,擡頭迎上了耀眼的陽光。
三分鐘後。
無動于衷地望着場上被剝奪了五感、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氣的遠山,中臣沒有絲毫芥蒂。不同于場邊或震驚或恐懼的衆人,她從來就沒覺得這種打法有何不妥過——實力決定一切,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是她從小就被教導的事實。
全戰全勝,壓倒性的實力,還有站在球場上那漠然俯瞰一切的傲然——中臣一瞬不瞬地望着那抹披着外套昂然而立的身影——這才是真正的神之子,幸村精市!
敏銳地聽到了從通道另一頭由遠及近傳來的腳步聲,幸村猛地睜開雙眼,回眸望去,唇邊揚起了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
“似乎來了啊。”
順着目光看去,一個帶着白帽子的嬌小少年出現在了球場的另一端。他揮起球拍直指着對面的幸村,露出了嚣張自信的笑容:
“久等了!”
伴着全場熱烈的歡呼,他注視着那一步步向他走來的少年,微微一笑:但願不要讓我太過失望啊,越前君。
雙方球員都各自就位後,他聽見面前的少年突然冷不丁冒出了一句:
“你剛大病初愈吧,還是別太勉強比較好!”
這是……挑釁?
“你的眼神不錯。”
幸村只是回以不鹹不淡的一句話。
少年明顯一愣,随即嘟哝了一句:
“這算什麽,根本不算是回答!”
幸村也不理會,徑自轉身,外套在身後揚起,仿佛王者的披風。
中臣的眼神一暖:在口頭上,她家的聖也是從來不會吃虧的吶!
伴随着一個角度犀利的外旋發球,這場萬衆矚目的決賽,就這麽猝不及防地開始了。抽擊球A、Cool截擊……一個個絕招被越前打了過來,幾乎令人應接不暇。
但是,幸村絕不是一般人。輕松地一一回擊,順手将回球精準地打在底線上,裁判一聲令下,他便先拿下了一分。
“你還真有兩下子啊!但是……”
嚣張的聲音從對面傳來,毫無失球的懊惱。幸村擡眼,望向他。
“奇怪,你的外套從肩上掉下來了!”
陽光下,那個少年的眼睛熠熠生輝,滿滿的驕傲與自信幾乎快要溢出來。
随手将外套丢給場外的切原,幸村從容地走回場內,不以為意地說:
“小子,這可不是場弄掉外套的游戲。”
“是嗎?”
越前将球拍架在肩上,語氣輕快,
“那麽這個游戲就是我贏了!”
擺好了姿勢的幸村玩味地勾起唇角:
“真是個令人頭痛的小子。”
這一回,可算是實打實的挑釁了!
那麽,就盡管來吧——幸村的目光灼灼,深深地鎖定了對面的獵物——盡全力地來從他手中得到一分吧!
藤月,看起來,這場全國大賽果然比我們想象的要有趣呢!
天道唯我
中臣一直知道,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過真正的公平。但,再沒有比這一刻,更能讓中臣絕望地意識到這一點。
她隐在角落無人注意的陰影中,冷眼望着球場上奔跑追逐的兩人,疲倦地阖上雙眼。
不是黑白的漫畫,不是虛拟的動漫,更不是她的一場奇幻夢境。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
而在球場之上,幸村同樣冷眼看着對面的少年周身開始萦繞起白色的氣流。随着一聲拽拽的“You still have lots more to work on”,聞名網壇的“無我境界”,就這麽被他打開了!
田仁志慧的大爆炸首當其沖地襲來,幸村雙手握拍,輕松地回擊了這一記重球,還有空在間隙從容不迫地點評:
“雖然球有力度,但太單純了。”
下一球瞬間化作無數殘影攻來,令人眼花缭亂。這是橘吉平的爆球亂舞!
“球是不會分/身的,實體只有一個。”
幸村一邊說着,一邊精準地打了回去。
球突然便在空中消失。這一回,輪到了千歲千裏的神隐。
“球是絕對不會憑空消失的。”
幸村冷靜地說着,輕而易舉地找到了消失的球。
中臣無趣地看着場上絡繹不絕的花哨絕招,全是華而不實的套路。真正的一流高手對決往往只憑基礎動作取勝,只有初學者和普通高手才執着于靠這些所謂“絕招”迷惑對方。對于能看透絕招本質的幸村來說,這種小招式根本毫無用處。
“你打算繼續到什麽時候,小子。”
再一次打回了他的球,幸村冷冷地說,
“無我境界只會白白消耗體力而已。”
“你還真是現實啊!”
越前口上仍不服輸,擺出了一個劍道動作,強有力的一球伴着藍色的雷電飛來。
幸村微微一愣——這是……真田的雷!
一個不注意,那球便落在了線內。
“15-15——”
裁判高聲叫着,比分随即扳平。
幸村回過神來,轉頭冷冷望向場側的真田——原來你也在啊!
閉上雙眼,不用聽他也知道他會說些什麽了。堂堂正正?這只是小孩子才持有的幼稚的完勝想法而已!
幸村在心底無聲地冷笑——蒼白的病房,單調的住院生活,無法和部員一起訓練的無奈,醫生護士同情的竊竊私語,以為自己再也無法打球時的悲憤,被緊緊關上的房門後無窮無盡的黑暗……這些曾經日日夜夜充斥着他生活的片段一幕幕在他眼前回放,那些壓抑着的吶喊,仿佛決堤的洪水,在他的心頭肆虐。
你執着于對決,結果在關東大賽上輸了。無法獲得勝利的對決,簡直毫無價值!
他眼神一凜,擡頭直直對上對面的少年。而在不遠處一直注視着他的中臣,卻不由揪緊了自己的披肩。
又一個雷襲來,他雙手握拍,利落地回擊:
“太天真了。”
無數的冰柱如有實質般釘滿賽場,越前妄圖用跡部的冰之世界找出幸村哪怕一個漏洞,卻在他犀利的眼神中一一粉碎。他就站在正中,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祇,嘲弄着凡人的無知:
“我毫無死角。”
越前不甘地飛奔上網,拍子裹挾着流風,大叫:
“超級無敵絕對美味大車輪山暴風雨——”
猛烈的狂風以肉眼無法看見的速度向幸村步步緊逼,可他卻兀自從容地立于原地,紫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道劍光。
中臣撇了撇嘴:真是啰嗦無趣的名字,又是一個徒有虛表的“絕招”。
一陣飛沙走石之後,衆人這才能看清場上的情況。幸村安然立于原地,衣服上甚至連一絲褶皺都沒有。而反觀打出那一球的越前,卻狼狽不堪地趴在地上,氣喘籲籲。
面無表情地望了一眼地上的少年,幸村暗暗攥緊了握拍的手指——立海大的三連霸,他一定會拿下的!
不管是千錘百煉之極限也好、才氣煥發之極限也好,只要是擋在立海大制霸之路上的障礙,就由他這個部長一一掃平!
“完全不構成威脅。”
他微微勾起唇角,為這場比賽做下注腳。
“Game 立海大附屬 1-0”
“Game 立海大附屬 2-0”
“Game 立海大附屬 3-0”
……
太早到達那種境界的一年級生,雖然有着極高的天賦和堪稱幸運的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