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就是因為這樣的踟躇和晃神,姜宗孜即刻失去了先機,因為他聽見萬充口吻淡薄冰涼地問:“你為什麽裝作不認識我?”
為什麽在淡竹林裝作是彼此第一次見面?為什麽故意挑釁故意讨好?明明一直以來就清楚他的身份不是嗎?
“你……”姜宗孜白皙的面孔一下子漲到通紅,他壓低了聲音恨恨道,“你居然有臉提!”
萬充溫雅白玉的臉上居然出現了姜三少爺式的嚣張:“所謂木已成舟米已成炊,三少爺,你再負隅頑抗還有什麽意思?”
“你……”姜宗孜被戳到痛楚,破罐破摔開始撒潑,“我不管我不管你把《十堂冊》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萬子滿你混蛋!”
萬充失笑:“你說,你偷仙法教的秘籍做什麽?”
姜宗孜目瞪口呆:“……你怎麽知道是仙法教的秘籍?”
“裏面寫着啊。”萬先生氣定神閑地翻開第一頁,攤給不信邪的姜宗孜看,“‘衆人平等,追求永生’,不是他們的教義嗎?”
姜宗孜目更瞪口更呆:“我偷,呸,我拿來的《十堂冊》是無字的吶!”
“書總有字。”萬淡竹妖在暖軟的晨光裏幽幽一笑,“寫得還挺有趣,面面俱到,最後甚至附了仙法十堂每個人的私印。”
卧槽。
“還!給!我!”姜宗孜在繩袋裏張牙舞爪地翻滾。翻滾到後來,喜聞樂見得連人帶袋一并摔了下來。
姜宗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與繩袋的糾纏裏掙脫了出來,把自己搗騰得灰頭土臉,但萬充絲毫沒有嫌棄。萬子滿毫不猶豫地在第一時刻壓了上去,将三少爺整個人籠進自己的陰影裏。
“我可以把《十堂冊》給你。”萬充在姜宗孜耳邊呼氣,聲音低低的,如同天未明時更深一分的枝桠,“只要你答對幾個問題。”
“……說。”紅臉扭頭。
“我們頭回見面是哪裏?”
好吧。
“……萬府。”
滿意地微笑:“嗯,是什麽時候?”
“上元節。”姜宗孜忍住一個白眼。
萬充的手撫過姜宗孜漆黑俊美的鬓角,引發三少爺長睫的又一次顫抖:“上元夜深時分,在西武街頭鬧事,傷了李家少爺的‘姜宗孜’,是不是姜朗繼?”
卧槽瞞不住了:“……是。”
“夏江跟人游畫舫的呢?”
“是我……”幹嘛問這個?
“很好。”萬充低低地笑了,聲音好聽得魅惑人心。
“怎麽?”
“沒什麽。”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你,名動梁都的姜三少爺。
☆、上元節
萬充第一次見着姜宗孜,是在一個多月前,上元節的夜晚。
那一晚,京城的南北主街都沿街挂上了華美豔麗的紅燈籠,燈籠垂下的流蘇間,挂一張灑金的紅宣條,上邊用清麗剛勁的小楷書寫一對字謎。路邊的攤位擺出有趣別致的玩意兒,餡料不一的各色元宵供人挑選,軟糯的糕點香味彌散空中。結伴逛夜市賞花燈的平頭百姓王孫貴族都衣着光鮮。
吆喝叫賣聲,談笑耍鬧聲,詩酒管弦聲,混雜交融。整個京城熙熙攘攘,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翰林院今夜免了宿直,大家都得了空,九個學士聚在清風樓的雅間裏,飲酒對詩賞月猜謎。翰林學士有老有少,最年長的已年過半百,可知天命了,而萬充是其中最年輕的,方二十又一。
若有旁人在,大抵瞧見的盡是大學問家們杯酒之間的雅興。實則,這幾位翰林院高階主宰,桌上桌下可都是暗流湧動。
位于東首的章揚庭已當了二十多年學士,一直高不成低不就,耽擱在翰林院。他幾杯酒下肚,免不了又做幾首自悲自嘆的酸詩。章揚庭在那兒歌着他的詩,其他幾位翰林學士聽後,紛紛神色暗變。
每三年一次的春試即将到來,主考官往往有兩個是大學士,大學士一旦當選,便預示着将來三品以上的仕途。而今年尤為特殊,恰逢當朝宰相任期已滿,即将退離。衆所周知,梁朝宰相必出身翰林學士,也就是說,今晚清風樓雅間內九位大學士中的一個,将被授宰相之位。
這下,清貴的翰林學士院也興起了明争暗鬥鈎心鬥角。本就愛見面駁上幾句的大學問家們,開始話裏帶刺指桑罵槐。
轉眼到了夜半時分,雅間內醉卧的學士有五六個,除了萬充勉強支持着,剩餘幾個也都喝得東倒西歪。若是姜三少爺姜宗孜當時在場,看見萬美人半醉半醒間玉面泛紅,九重白袍半解的模樣,怕是要忍不住撲上去的。在場,還真有膽大包天的人,這麽幹了。
新晉為侍讀學士的方斟一整晚眼睛都黏着萬充,醉後更是冷不防地歪倒在萬翰林身上,打着拖長的酒嗝,放肆笑言:“‘醉卧美人膝,醒握殺人劍!’啊哈哈哈哈!”
萬充在這時已經放心地卸下了平日裏那副人五人六的溫潤面孔。萬充皺眉冷眼,順手揪住方斟的頭發,一臉嫌惡地将方斟甩到一丈開外。方斟跌跌撞撞爬行幾步,心滿意足地砸吧兩下嘴,摟着飛雲壁桌睡了。
萬充感覺人暈乎乎的,身體隐隐燥熱,他暗嘆自己酒量真是退了不少。
屈起兩指在人中處輕輕按壓,萬充步履輕浮地飄出雅間,一推開門,立馬切換到儒雅而施施然的走姿。
清風樓的大廳依舊燈火通明,在大廳暢飲的客人們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萬充儀态風雅地下樓,儀态風雅地離開了清風樓。
大街上已然是散場的氣氛,漫長不見盡頭的紅燈籠,燭光趨于昏暗,燈罩上祥雲花卉的紋路幽然。
萬充沿着北合街徐徐地走,冬夜的風夾雜着細雪的微寒,蕩他翩翩衣袂。萬充逐漸清醒,最後停在了夏江畔。他找了處石凳坐下,半阖眼眸,仰臉凝望夜空中明亮的圓月。
倚着枯樹幹,視線下移,見江面上月色潋滟,飛雪浩浩。
萬子滿就是在此時,注意到了姜宗孜,那個他在畫像中見過無數次的人。
一艘古典富麗的畫舫平緩地起伏在夏江岸邊,距離萬充不過十丈二十丈遠,姜宗孜當時正倚在這艘畫舫頂樓的木窗邊。姜三少爺那副天然嚣張的面孔,在皓然月色下茫茫落雪中愈發白淨瑩透,他眼角一抹暈紅,神态已略顯酩酊。
萬充看着姜宗孜張揚的唇線,移不開視線。男人的唇色也可以紅得這麽媚嗎?
萬翰林非常認真又專注地思考良久,古今長河浩瀚書海中,有誰的文字可以用來描繪那個人嗎?
沒有答案。
江風獵獵,涼意陣陣,然而萬充的身體卻重新燥熱起來,産生了某種難以啓齒的變化。
果然,不是酒量的問題。
是酒的問題。
萬充回想先前酒桌上的情景,方斟打量他的目光始終肆無忌憚,灌醉他的企圖都要從眼珠子裏溢出來了。然而萬充一直對自己的酒量很自信,同時覺得方斟是有賊心沒賊膽,翻不出浪來。大意了。沒想到方斟剛晉為學士,被梁都達官貴族在屁股後追捧了幾天,就得意忘形到敢給他下藥!一定是嫌命長。微笑。
萬充盤腿而坐,深深地吐納呼吸,驅逐生理心理上出現的異樣騷動的症狀。
大概一盞茶,還是兩盞茶,或者半個時辰過去後。
皎潔滿月還在夜空中進行着肉眼難辨的移動,雪霰流轉飛舞。不知何時起,管家萬宰已在萬充身後不遠處,伫立等候。
對,事實上萬充不是在什麽茶館客棧打聽到姜家那些事的。上元夜,夏江畔。他閉眸調整氣息的漫長空檔裏,靠岸畫舫上,姜宗孜的那群狐朋狗友正在胡吹海侃搬弄是非,靠着木窗欄的姜宗孜想必腦子混沌得很,任由他們嘲弄,只在聽見自己名字時,發出含糊的一聲回應。
等萬充靈臺恢複清明,睜開眼,再望向畫舫時,姜宗孜已經醉得不醒人事,正在周圍人的一片哄笑聲中,被七手八腳地搬進裏頭休息去了。
萬宰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行動定在今晚。”
萬充皺着眉:“好。”
萬宰走近幾步,擔心道:“少爺,天冷,加件衣吧。”
“嗯。”萬充起身系上萬宰遞來的青褐銀鼠披風,江風回雪中,他的發色比夜深。
“回府吧。”
萬充的身後,一艘黑紅漆木的畫舫燈影尚幢幢。
☆、小木屋
二月廿一,天方晴好。
小木屋中日光大亮。
躺在槐木地板上的兩人均是衣衫淩亂。萬充在姜宗孜口中肆意掃蕩,發出令人臉紅的津液交纏聲。
半響後,萬充扳着姜宗孜的尖下巴,看他帶迷蒙水汽的眼:“都記起來了?”
“記,記起來了……”三少爺紅着臉半推半就,“你……你先給我解穴!”
萬充覺得很有趣:“可我這回沒點你穴。”手中動作未停,轉眼已褪下姜宗孜的裏衫。
“哦,是嗎?”可他怎麽覺得四肢發軟?姜宗孜在萬充的撩撥下,開始失去理智,兩條長腿環住萬充的腰上下蹭着,被順勢擡高了腰:“要不,嗯……要不你,還是,呵……點我穴吧……”天真純潔的姜三少爺一面□□,一面想要強行假裝自己同上次那樣是被脅迫的。
萬先生露出一個蕩漾的微笑:“好。”
萬子滿從善如流,就着事前準備好的潤華膏,将一根手指伸進姜宗孜的□□,輕按慢撚抹複點。
“啊!……輕,輕點……嘶……”姜宗孜粗喘個不停。
萬充又擠進去一根手指,在濕潤溫暖的甬道內扣挖起來。
“嗚啊,出去……嗯~”尾音誘人。
萬先生露出一個蕩漾的微笑:“好。”反正也開拓得差不多了,可以把手指換成更粗長的東西了。“對了,我讓姜朗繼扮成你去領罪了。”碾磨着內壁刺入緊致□□。
“哼……”姜宗孜不開心,這時候居然敢提別的男人。
“所以……我們有的是時間。”整根沒入。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一個多月前,姜朗繼替姜宗孜惹了禍又挨了打後,第二天沒事兒人一樣接受姜宗蓮的調戲去了。反而是姜宗孜腰酸背痛撅着屁股在床上修養了一旬有餘。
一個多月後,姜宗孜作死在游家演了幾天情癡惹怒了姜老爺,又是姜朗繼去謝罪挨上雷聲大雨點小的一頓揍。完事後,鐵骨铮铮的阿朗兒女情長去了,細皮嫩肉的姜三少爺腰酸背痛撅着屁股趴在床上修身養性。
姜老爺得知姜宗孜逃了好幾天課,怒發沖冠,小崽子拖慢了進度不說,更是辜負了萬先生滿腔情意。姜老爺口中“這些天受了天大委屈和冷遇的德藝雙馨”的萬先生坐在姜宗孜床邊,和聲細語地念歷屆狀元之作給姜三少爺聽。
莺飛草長,春暖花開,一派和煦。
懶散躺在床上的姜三少爺努嘴:“我渴。”
萬先生微笑着放下書,去倒了一杯茶,先斯文地抿一口,再含上一口,不容分說以嘴渡給姜宗孜。
姜三少爺被扳着下巴吻得氣喘籲籲。茶水被彼此纏綿的唇齒送出來,順着姜宗孜的下颚線條,一直流進他衣領去。
姜宗孜紅着臉佯怒:“太燙了!”
萬先生露出一個蕩漾的微笑:“嗯,那我去換杯涼的再來。”
找茬不成反挖坑自跳。
“诶呀,算了算了我不渴了。”姜宗孜看着萬充,一臉怨念地說完,翻過身,背對他。
從萬充的視角看去,三少爺紅到滴血的耳垂在素色錦被的襯托下分外美味。敢想敢做的萬先生單膝抵床探過身去,他左手撐在姜宗孜的後腦勺邊上,用深情溫柔的目光看了兩秒後,低頭親了親姜宗孜的耳尖。
“你答應把《十堂冊》還給我的。”姜宗孜悶着聲音說。
萬充的眼睛笑着:“嗯,我已經交給姜朗繼了。”
卧槽!你知道得還挺多。不過聽到姜朗繼拿到了《十堂冊》,姜宗孜總算松了口氣。好在任務沒搞砸。
可是,“我還沒看過!”姜宗孜扭回上半身,怒視萬充。
萬先生的嘴角笑着:“我看過就好。你想知道什麽,可以直接問我。”
姜宗孜露出非常不信任的眼神:“真的嗎?”
“嗯,當然。”頓一頓,“當然是有條件的。”
姜三少爺腦子裏瞬間重現了一幕幕少兒不宜的畫面,并且萬分痛恨此刻既興奮又羞憤□□還隐隐作痛的自己。
“還有,”萬充輕佻地擡起姜宗孜的尖下巴,“中會元這件事,也好說。”
姜宗孜眼睛放光:“……當真!”
萬子滿的眉梢也在笑,光潔面孔像是洗過一把春光,又染上了桃花香:“當真。”
姜宗孜的腦子裏又瞬間重現了一種種少兒不宜的姿勢,他看着眼前笑容幹淨美好的萬子滿,由衷怨念:“禽獸……禽獸!”
“嗯,你說什麽?我沒聽清。”微笑。
“咳,我說……‘情深不壽,慧極必傷’一話,對萬先生這般出塵脫俗神仙一流的人物,想來,是不适用的。”呼,真他媽險。
萬充愣了有那麽一瞬,然後淺淺地微笑開來:“借宗孜吉言。”
姜宗孜聽了忍不住哆嗦一下,再重播一遍“借宗孜吉言”,再哆嗦一下。哆嗦完報之以桃:“充~兒~別叫得這麽肉麻!”
萬充兒展顏,溫柔地問:“那就,三兒?”
“哦~大~郎~”姜宗孜情真意切深情款款含情脈脈。
“噗。”萬充無奈笑着,随即正色道,“阿宗。”眉目溫柔。
姜宗孜情真意切深情款款含情脈脈地說:“阿~充~”說完“咦”了一下,“阿充、阿宗,音有點像啊嘿嘿。”甚是有趣。
萬子滿推己及人地想了一想,選擇妥協:“你字什麽?”萬充挨着姜宗孜半躺下來,将他攬入懷中,用手指一下下卷着姜三少爺的一縷墨發。
随意回答:“汲修。”
萬充晏晏然:“唯進修是急也。汲修。”
姜三少爺聞言得瑟地笑。
萬充溫柔注視他星光點點的眼眸:“‘人如其名’對汲修來說,想必,是不适用的。”
黑臉:“……你走。”
“娘子。”
“嘔!給老子滾!”炸毛。
萬充笑着抱緊了姜宗孜,甜膩道:“娘子,快叫夫君。”
“萬先生你怎麽能這麽幼稚!”姜宗孜拼命躲閃,然後被壓了。
“嗯。罰你抄一千遍‘萬子滿’。”繼續甜膩。
“那我就去找‘姜尚書’辭退你:‘嘤嘤嘤萬先生他騷擾我!’”姜三少爺破罐破摔地反摟住萬先生的脖子,他看着萬充罕見的徹底柔和了的眉眼,有一瞬間的晃神。
“好期待,你快去。”萬充一下下在姜宗孜臉上啄吻,“汲修被‘姜尚書’教訓之時,萬某定當英雄救美。”
“哈哈,那我們說好了。”姜三少爺投入進一場唇齒纏綿時想,花都次第開了,陽光也暖起來,一切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