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元夜 (3)
的事。”
姜宗孜臉一紅,感覺尊臀隐隐作痛。
接着,又下起細雨來。萬充撐起了傘,兩人并肩緩步,走過了一條默不作聲的老巷。
快到姜府之際,萬充停在了拐角處,那裏青苔幽幽,紫花點點。
姜宗孜退了半步,跟着站在傘下。
油紙傘在萬充臉上打了一片陰影,雨水在傘面滑過,映進傘內一道道晶瑩。萬充垂着臉,溫和地問:“你一路上在想什麽?”
“喔。”姜宗孜愣了一愣,沒頭沒腦地回答,“我在想,得看好我二哥!”既然他們是專挑非仙法教徒下手的話。
萬充還挺無奈的:“……可你二哥又不是小孩。”
姜宗孜自顧自地加重了語氣:“嗯,要看好他!”
回到姜府已是酉時。姜宗孜饑腸辘辘地砸着桌子要飯吃。
丫鬟們趕忙重新熱好菜端了上來。萬先生嚴肅道:“站起來。”
姜三少爺癟着嘴,可憐兮兮地放下筷子,站了起來,眼巴巴地望着萬充。
萬先生舀了一碗嫩雞湯,又慢條斯理地将裏頭的細筍絲都挑了出來,姜宗孜一臉饑渴,“咕咚”咽了咽喉嚨。
萬先生纖長手指端起那只藍釉瓷碗,吹了吹氣:“《廣韻》,抄得如何?”
姜宗孜完全沒料到萬充會突然提起來這一茬,威脅道:“……你要是敢說沒抄完不許吃飯,我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萬充笑得很好看,他在熱氣騰騰飯菜香裏,和煦得不可思議。所以不管萬先生說什麽,姜三少爺都覺得溫馨得不得了。
萬先生笑着說:“嘴還挺硬,我倒是有點期待你能做甚麽。”說完嘴上一熱。姜宗孜左手勾着萬充的脖子,吻得起勁,右手穩穩地将萬充那碗湯置于桌上,然後摟住了萬先生的腰,加深一個擁抱。
一吻過後,姜宗孜抹了把嘴,一副霸道狂拽的表情:“滿意嗎?”
萬充笑個不停,姜三少爺的演技太浮誇了。
“萬子滿!”
“這樣吧。”萬先生網開一面,笑眯眯,“也不為難你,用五微韻做首詩,就當你會《廣韻》了。”
“喂!哪有這樣的?”姜三少爺裝久了廢柴,一時出不了戲。
微笑:“唔,那就十三元。”這樣總行了吧?
“你耍我呢?”姜宗孜去撓萬充的胳肢窩,“好,十三元就十三元!”
兩個人像小孩子一樣鬧作一團。姜汲修想,萬子滿終于不是那個高高在上戴着面具的神祗了。
姜宗孜耍賴:“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怎!麽!樣!”
“姜宗孜你丢不丢人?”萬充眉眼含笑,把眸帶水光軟成一灘的姜宗孜固定在紫檀圈椅內,啞着嗓子問,“還吃不吃飯?”
“啊……”姜三少爺張嘴。
☆、夜探時
溫飽思□□。姜三少爺用嬌羞且期待的目光看着萬先生。
萬先生一派正人君子,他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衣襟,表情很是溫和:“今晚,還有樁正事要辦。”
“啊?去魏府?”
萬先生含笑搖頭。
萬充所說之事,乃夜探仙法教壇。
看姜宗孜仿佛有點失落的樣子,萬充善解人意地補充說明:“《十堂冊》中記載,清明之夜,将在仙法教壇舉行仙法教最盛大的祭祀儀式。超過半數的仙法百長會參加。”
姜宗孜這下終于打起精神,用力颔首:“去去去!”
姜宗孜曾經從游家摸出一份仙法教壇的地圖,謹慎起見,當時直接上交給了百景堂,并沒有謄抄一份留下。
于是,夜探仙法教壇之前,姜宗孜先憑着記憶,繪出一份教壇地圖。雖然姜三少爺一直自诩過目不忘,但無奈時隔太久,他左看右看,始終覺得自己所畫地圖顯得很是變扭,便想找姜朗繼去核對一番。
萬充和姜宗孜來到姜六妹的小院。剛過垂花門,便聽見屋裏姜宗蓮在嘶吼:“姜朗繼你真是個榆木腦袋!”
姜宗孜聽了很興奮,跑過去推開門,就見姜宗蓮雙頰氣得紅撲撲脹鼓鼓的,玉蔥般的手指正顫抖着點着姜朗繼的額頭。而那個平日裏頗為穩妥英氣的少年,此時無奈地垂着腦袋,不知所措。
見萬充和姜宗孜進來,姜宗蓮把腳一跺,氣鼓鼓地跑進內室去了。
姜朗繼立在原地默了一會兒,漫長吐息後,偏頭看向站在門邊的兩人,語氣消沉:“什麽事?”
“你們兩個怎麽了?”姜宗孜歡快地跳過去問。
“梨花開了。”姜朗繼滿臉傷感。
姜宗孜被惡心得渾身抖了抖:“……所以呢?”姜宗孜邊走過去,邊回頭求助似的看幾眼好整以暇的萬子滿。萬子滿回以事不關己的一笑。
少年在紅木方桌邊頹唐坐下:“是這樣的。六小姐幾天前想去看梨花,我因為……”說到這裏,姜朗繼突然頓了頓,神色微變。他警惕地瞥了萬充一眼,小聲而神秘地在姜宗孜耳邊說了兩個字,“明晚。”
“喔對!”姜宗孜瞳孔一瞬間放大,顯然是忘記了。
萬充踱步而來,開口問:“明晚什麽?”
卧槽耳朵也太靈了吧?
“明明就不習慣挽手,為何卻啦啦啦……”姜宗孜裝傻,然後欲蓋彌彰地可勁扯兩下姜朗繼的袖子,“阿朗你趕緊接着說!”
姜朗繼瞬間恢複了一臉苦相:“我因為沒陪着去,六小姐就生氣了。回來後還滿口賀公子長賀公子短的。”
“新上任的禮部侍郎?”萬充在兩人的對面落座,慢悠悠倒一杯茶,綠地粉彩茶壺後的目光涼涼的。
“嗯,就是他。”
姜宗孜憤憤然:“沒想到啊沒想到,姜宗蓮好端端一個小姑娘,還學會思春了?啊——!”姜宗孜驚恐地避過那只從裏頭砸出來的花瓶。萬充揉揉額角,神色淡淡,頃刻已直身立于姜六妹的瑤琴旁,手裏托着那只花瓶。
卧槽那是老子的人!
姜朗繼只好壓低了聲音:“剛才我放了個大招說,‘既然六小姐這樣歡喜賀公子,不如讓老爺找媒人去說親。’她就怒了。”姜朗繼面無表情地撩起袖子,被掐了一大片淤青。
姜宗孜故意用說給姜六妹聽的音量,浮誇道:“阿朗你的手怎麽傷得這!麽!重!這個地方不能呆了!跟我回去!”裏頭又“嗖”飛出一只花瓶。萬充無奈揉額角,淡淡彈指,改變了它的方向,花瓶“唰”得自己擱在了櫃格上。
接着,就見姜宗蓮氣鼓鼓地出來了。她氣鼓鼓地瞪了姜宗孜和萬充各一眼,氣鼓鼓地撸起姜朗繼的袖子看一眼,然後懊惱地跺了跺腳,将人拽進內室去了。
“嘭!”門被關上。
姜三少爺面上挂着一種長輩般的欣慰慈祥笑容:“年輕真好。”
萬充微笑:“你還記得自己是來幹什麽的嗎?”
姜宗孜一震,奔潰捶門:“姜朗繼你給我出來!”
然而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天色已經暗得徹底。
姜宗孜一臉沮喪:“祭祀是亥時開始的?”
“嗯。”萬充微笑。
笑什麽笑啊!
姜宗孜耷拉腦袋:“算了……”擡起臉來,已經有了重整旗鼓的信心,“那我們出發吧!”
☆、在雲壇
沿着預計的線路,萬充和姜宗孜很快來到了靠近雲壇的殿閣頂上。
初月依稀,兩個黑影淹沒于夜色裏。
雲壇有三層漢白玉圓臺,每一層四圍的白玉欄杆上,都點燃着近百支紅蠟燭,微風微雨中紋絲不動的光亮,擴散着一種詭異的陰森。圓臺之上,跪坐滿仙法教徒,他們都身着紅色鬥篷,一個個垂頭縮手。
這時,九層方形高殿之頂幽幽地亮起微光,照映了一小片鎏金銅瓦。
萬充和姜宗孜處在低處,趕忙伏身屏息。
姜宗孜快速朝上掃了一眼,頓時瞳孔收縮。
那個站在九層方殿之頂的人,他寬大的紅黑色鬥篷遮蓋了身形,帽檐蓋過眼睛。他手上執一柄金權杖,亮光就來自權杖端鑲嵌的那顆碩大的夜明珠。姜宗孜僵直地脖子壓低頭,腦子裏回放那個畫面,凝結血色般的鬥篷帽檐下,露出了半張紅潤的臉,以及兩截如霜鬓髯。
“宋大師!”姜宗孜用氣音對萬充道。
萬充的眼眸頓時深上一分。
宋大師用雙手将金權杖緩緩舉過頭頂。
那些教徒們明明都低垂着臉,卻在宋大師将權杖定在空中的那一瞬間,齊齊直身長跪。
過了寂靜如鬼魅般的一炷香的時間。
萬充沒有想到,依姜宗孜的性子,竟然也能這樣一動不動一聲不哼地埋伏原地。
倏忽,空氣中,傳來幾百人共同吟唱的聲音。那音調詭異綿長,高低不定,重合着微雨的斜度,在屋檐在暗溝停頓出一個旋兒。能夠瞧見那群教徒的下半張臉了。姜宗孜半阖眼眸,神色分外犀利,他企圖在嘴唇開合的人群中,尋找自己熟悉的身影。
“坎!”幾百個仙法教徒齊聲喝到。
姜宗孜驚得瞳孔輕顫,好在萬充及時用內勁穩住了他。
宋大師手中的權杖燃起鮮紅的火光,那火看起來虛假而缥缈。然後,他面色凝重地,将那權杖往下一扔。
還挺貴的就這麽随手扔了?!姜三少爺想掀桌。
“嗵!”
方殿最頂層的出廊裏,忽地燃起一團,原是權杖落入一口漆金鍍銀的大缸中。
火光頃刻間照亮了缸的外部雕飾,那繁茂神樹,累累桃果,在搖曳火光中,奪目到讓人背脊發寒。
然後,姜宗孜聞到了一股怪異的血腥味。說怪異,是因為那血腥味中還帶着熟果的甜膩,帶着……檀香?麝香?
姜宗孜沉着臉,那缸裏被點燃的到底是什麽?既然是血腥味,必有什麽活物,或者活物的屍體。
姜宗孜在心裏猜度着,不免将那味道吸入良多。萬充馬上意識到情況不妙,趕緊伸手捂住了姜宗孜的口鼻。
就見那邊雲壇上的教徒們紛紛脫下鮮紅的鬥篷。鬥篷下竟然不着絲縷。他們很快開始互相纏繞舔舐啃咬,三五人滾作一團,不知廉恥地□□起來,□□四起。
而宋大師不知何時,已站在那口大缸的邊上。他脫下了鬥篷的帽子,閉緊雙眼,一臉肅穆地站在高處。火光明滅,于是宋大師的臉上,陰影和光亮扭曲糾纏。
姜宗孜看着雲臺上幾百個教徒喪心病狂共同媾合的場景,面上飛紅,喉嚨幹燥,下腹燥熱。他不自在地挪開視線,一不小心落在萬充臉上,又害臊地掃開,最後在熱鍋上似的四下亂瞥。
所以,姜宗孜是在萬充的提示下才發現,整個雲壇隐隐騰起了霧氣,從下往上厮磨交纏,環着九層高殿,如雲缭繞其間。
姜宗孜強裝鎮定,用氣聲說了句沒什麽意義的話:“怪不得叫雲壇,原來是這樣。”
霧氣彙聚的終點是宋大師身側燃火的缸。
空氣中的血腥味更重了。姜宗孜幾乎不敢想象缸中血肉糜爛的樣子。
姜宗孜不斷加重的呼吸噴在萬充的掌心裏。
萬充在姜宗孜耳邊嚴肅道:“屏息,有催情的成分。”
不料,此時的宋大師卻突然怒目。隔着夜色和白霧,姜宗孜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宋大師陰冷的目光,正直直射向他們。
不好!被發現了!
兩人俱是一驚,沒想到宋大師會忽然變得這般敏感。
萬充當機立斷,他摟緊姜宗孜的腰,手臂一帶,腳下用力,瞬間無聲地飛身至幾十丈開外。
眼前,卻沒有了去路。
整個仙法教壇,幾百幾千座殿閣頂上的銅鈴皆铿锵作響。
那銅鈴聲震得人耳朵發麻的同時,數百畝的教壇中,每一扇窗戶都亮了。每以間屋子裏同時走出來一個掌燈的黑衣人,他們“呼”得躍上屋頂。
姜宗孜的視線裏,幾百幾千個黑衣人密密麻麻一大片,他們手中光點幽幽,寒氣侵骨,細雨為之一滞。
沒有去路了。
雲壇上,瘋狂的祭祀儀式仍在進行。
☆、清明夜
清明夜。細雨不住。
仙法教壇。
當一扇扇窗戶在黑暗裏亮起,危險迫近,陰氣襲人。姜宗孜感到毛骨悚然的同時,茅塞頓開。他之所以總覺得自己重繪的仙法教壇地圖很是別扭。
姜宗孜幾乎記下了原地圖上的所有細節。
不過,他在重新繪制的過程中,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不,這個錯誤不是姜三少爺簡單粗暴又小抽象的畫風導致的。而是,姜宗孜無意識地,通過自己的常識和認知,對新的仙法教壇地圖做了粉飾。以至于,火眼金睛的萬先生專注于驚嘆姜三少爺的畫技,而沒能發現其中的問題。是姜宗孜憑借自己超塵脫俗的畫技,弱化了原地圖本該一目了然的怪異之處。
對,令姜宗孜內心不安的,并不是他自己重繪的教壇地圖,別扭的,是那份他早先從游府順來的地圖。
非常、非常奇怪。
只是姜宗孜一直沒有多想。所有細節在他心裏散布着,卻僅僅只是存在而已。他未嘗深思。
是哪裏出錯了。
姜宗孜印象中的仙法教壇,類似一個縮小版的皇宮。他的印象來自,華茶居中聽到的傳言,游家人的描述,百景堂裏的資料……或者說,是他腦海裏理所當然的推想。
皇宮森嚴,雄偉,有着自成一體的富麗和恢宏。姜宗孜小時候,總于佳節,跟随姜老爺進宮赴宴。姜三少爺還記得,那是一種撲面而來不可阻擋的氣勢,在懷柔和淩然之間切換。他在隊列中間,從一個殿步行至另一個殿,途徑一道道宮門,能花上半個時辰。那曾經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可惜的是,自姜三少爺十三舞勺後,姜老爺便不再帶他入宮了。給出的理由是,長得醜。
哦。
那麽,仙法教壇呢?它要承載和安放的是不盡教徒的信仰和企望,它理應莊嚴神聖,震人心魄,也應該足夠的闊大、壯美。
但地圖上不是這樣的。
按它所繪,仙法教壇中的殿閣樓臺都是密密匝匝擁擠排列在一起的。比如,面闊五間的東一門,其前廣場甚至不超過三畝。再比如,雲壇距離其他殿閣,不過十丈。這樣的布置格局,甚至不如姜府來得錯落有致。這是極為不正常的,讓姜三少爺感到不可思議。
那麽退一步。
要知道,現在的姜宗孜已經不是以前的姜三少爺了。現在的姜三少爺做為一個目睹了不太方便形容的仙法教清明祭祀的人,完全有了接受原來它是這種教壇的心理基礎。姜宗孜能毫無壓力地自己解釋給自己聽,仙法教壇這般布局,是為了營造一種神秘莫測、壓迫逼仄的氛圍。
但是。
但是,更令他目瞪口呆的是。
此時此刻,當一扇扇窗戶亮起光來。姜宗孜卻意外發現,殿宇閣樓彼此間分明相隔甚遠。姜宗孜能夠在詭谲森然的黑暗氣息中,感覺出仙法教壇整體的霸氣。一眼望去,根本不存在什麽狹窄的路,也沒有建築物緊緊堆擠的窒息感,反而是,一股雄渾之氣油然而生。
姜宗孜記得清清楚楚,原本那幅教壇地圖除了道路、廣場、湖泊等留白之處外,其他建築的縮放比例都是相當準确和嚴謹的。所以根本沒有道理,偏偏要去刻意縮掉地圖中一小部分存在。
既然排除了地圖出錯的可能性。
那麽現在問題來了。
為什麽,教壇地圖,和教壇本身,嚴重不符。
說起來,這種事情,姜宗孜其實是很有經驗的——在一些沒有職業操守、道德底線的青樓裏,老鸨給出的畫像和真人壓根對應不起來啊掀桌!是以,便有吃飽撐的纨绔子弟好以此下注為樂就是了。當然,姜三少爺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其中之一的。
所幸,正是這種長年累月積累而來的經驗!讓姜宗孜能夠在一扇扇窗戶亮起光那樣電光石火的瞬間,産生出一千來字的心理活動鼓掌!
姜宗孜感到藥效在體內發作,他整個人快要軟下去。然而當下,那麽多黑衣人在迅速逼近,完全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架勢。姜宗孜絕望地想,萬充武功再高,恐怕也難以帶着自己這個拖油瓶,突破重圍。
姜宗孜硬生生把體內的欲望壓下去,他感到身軀産生了的些微疼痛,以及臂上不耐的紅色疙瘩在蔓延。他的臉色由紅轉為蒼白。
然後姜宗孜突然後脖頸一陣劇痛,他眼前一黑。
姜宗孜最後那一眼,黑衣人們以腰帶為劍,難以計數的淩冽劍光朝他倆刺來。
然而,姜宗孜毫無還手之力,他很快徹底失去了意識。
在他背後下手的人,是萬充。
☆、脫險了
姜宗孜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自己被關在一個阒寂昏暗的小屋子裏,驀地胸腔一涼。姜宗孜瞪大了雙眼,一格一格地低頭看去,鹿靈短刀插在他胸膛,染紅一片。場景變換,淡竹林中,萬充面對他微笑着,然後一步,一步地朝後退去,最終消失于雲霧。最後是十裏春風,桃花埋葬,戰鼓聲中遍地墳茔。
姜宗孜痛得想醒過來。
痛感讓姜宗孜在夢裏也保持清醒。
關于仙法教壇的變臉,姜宗孜想到了兩種可能。
一是所有的殿閣樓臺都縮小了。或者,仙法教壇中,有一部分建築,憑空消失了。
無論哪一種,都要依仗重重機關。重重機關,再加上明裏暗裏不知有多少的黑衣人。仙法教壇想困住兩個人太輕而易舉了,這簡直是個龍潭虎穴。他和萬充很可能将喪命于此。
大意了媽蛋。
等等,但這樣的變臉勢必會出現問題。每逢月曜日,全城的教徒都會進教壇守壇。那麽,一旦眼前突然多了或少了一座殿閣,或者,守壇之地突然變大變小了,準定會很快被人察覺,也準定會走漏風聲。但姜宗孜從未聽聞有關仙法教壇的布局會莫名改變的說法。這就意味着,起碼在月曜日,仙法教壇外圍的殿閣是固定如常的。也只是外圍而已。
不過,這只是冰山一角,想通了也沒甚麽用。
仙法教壇必然不止一張地圖,如果能夠到手其他幾張的話,這樁迷,便好解多了。
解開它,是格外要緊的。
因為仙法教很有可能是幼童失蹤案的幕後黑手。再沒有什麽地方,比仙法教壇更能悄無聲息地藏住數十數百個孩子了。
而且……而且那祭祀缸中的血腥味……
姜宗孜一瞬間憤怒起來焦躁起來。不過噴湧而上的情緒也沒能促他醒過來。
姜宗孜在夢裏感覺到了颠簸。
姜宗孜突然想到,他是在三年前的夏天,從游家摸出那張教壇地圖的。是夏天,所以哪怕殿宇閣樓排列緊密,也不影響采光。而現在是春天,教壇中建築的排列便很疏散。這僅僅是巧合,還是……
一切都是一個誤會。其實仙母大人只是合理利用土地資源多豔陽高照的時節便搭點臨時茅屋好住人多太陽低照的時節便忠于采光把臨時屋拆掉,呢。微笑。
還真別說,這麽清奇的想法姜三少爺自己都差點信了。好在姜宗孜尚存一定的理智,他堅強地對智障說不。
還有嗎?
還有一些,姜宗孜不願去面對的疑點。
關于萬充。
夢裏的姜宗孜,感覺到了難過。
首先,萬充為什麽要擊暈自己?
另外,按姜宗孜之前的一系列推測,如果仙法教壇的改變在于,建築變大或變小,那還說得過去。但萬一,是另一種可能,即有一部分殿閣樓臺會憑空消失和出現,那麽就産生了一個讓姜宗孜感到膽寒心顫的疑點——現在腳下的仙法教壇,跟自己按照記憶所繪的教壇地圖,是大相徑庭的。那麽,他們怎麽可能按原計劃順利地到達雲壇呢?
當時,萬充看似随意地,用白皙修長的食指劃出的那條線路,怎麽能夠那麽巧地,剛好就是過去和現在都同時存在的那些殿閣連成的呢?
姜宗孜的心被揪着,他睜開了眼。
姜宗孜發現自己躺在姜府的床上,萬充正微笑着,看着他。跟夢境裏很像,仿佛不遑阻止,他就會消失于白霧。
姜宗孜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自己被關在一個阒寂昏暗的小屋子裏,驀地胸腔一涼。姜宗孜瞪大了雙眼,一格一格地低頭看去,鹿靈短刀插在他胸膛,染紅一片。場景變換,淡竹林中,萬充面對他微笑着,然後一步,一步地朝後退去,最終消失于雲霧。最後是十裏春風,桃花埋葬,戰鼓聲中遍地墳茔。
姜宗孜痛得想醒過來。
痛感讓姜宗孜在夢裏也保持清醒。
關于仙法教壇的變臉,姜宗孜想到了兩種可能。
一是所有的殿閣樓臺都縮小了。或者,仙法教壇中,有一部分建築,憑空消失了。
無論哪一種,都要依仗重重機關。重重機關,再加上明裏暗裏不知有多少的黑衣人。仙法教壇想困住兩個人太輕而易舉了,這簡直是個龍潭虎穴。他和萬充很可能将喪命于此。
大意了媽蛋。
等等,但這樣的變臉勢必會出現問題。每逢月曜日,全城的教徒都會進教壇守壇。那麽,一旦眼前突然多了或少了一座殿閣,或者,守壇之地突然變大變小了,準定會很快被人察覺,也準定會走漏風聲。但姜宗孜從未聽聞有關仙法教壇的布局會莫名改變的說法。這就意味着,起碼在月曜日,仙法教壇外圍的殿閣是固定如常的。也只是外圍而已。
不過,這只是冰山一角,想通了也沒甚麽用。
仙法教壇必然不止一張地圖,如果能夠到手其他幾張的話,這樁迷,便好解多了。
解開它,是格外要緊的。
因為仙法教很有可能是幼童失蹤案的幕後黑手。再沒有什麽地方,比仙法教壇更能悄無聲息地藏住數十數百個孩子了。
而且……而且那祭祀缸中的血腥味……
姜宗孜一瞬間憤怒起來焦躁起來。不過噴湧而上的情緒也沒能促他醒過來。
姜宗孜在夢裏感覺到了颠簸。
姜宗孜突然想到,他是在三年前的夏天,從游家摸出那張教壇地圖的。是夏天,所以哪怕殿宇閣樓排列緊密,也不影響采光。而現在是春天,教壇中建築的排列便很疏散。這僅僅是巧合,還是……
一切都是一個誤會。其實仙母大人只是合理利用土地資源多豔陽高照的時節便搭點臨時茅屋好住人多太陽低照的時節便忠于采光把臨時屋拆掉,呢。微笑。
還真別說,這麽清奇的想法姜三少爺自己都差點信了。好在姜宗孜尚存一定的理智,他堅強地對智障說不。
還有嗎?
還有一些,姜宗孜不願去面對的疑點。
關于萬充。
夢裏的姜宗孜,感覺到了難過。
首先,萬充為什麽要擊暈自己?
另外,按姜宗孜之前的一系列推測,如果仙法教壇的改變在于,建築變大或變小,那還說得過去。但萬一,是另一種可能,即有一部分殿閣樓臺會憑空消失和出現,那麽就産生了一個讓姜宗孜感到膽寒心顫的疑點——現在腳下的仙法教壇,跟自己按照記憶所繪的教壇地圖,是大相徑庭的。那麽,他們怎麽可能按原計劃順利地到達雲壇呢?
當時,萬充看似随意地,用白皙修長的食指劃出的那條線路,怎麽能夠那麽巧地,剛好就是過去和現在都同時存在的那些殿閣連成的呢?
姜宗孜的心被揪着,他睜開了眼。
姜宗孜發現自己躺在姜府的床上,萬充正微笑着,看着他。跟夢境裏很像,仿佛不遑阻止,他就會消失于白霧。
姜宗孜後脖頸處還隐隐作痛。他的身體沒有完全掙脫欲望,敏感而酥軟。姜宗孜虛弱地撐起自己,沙啞着喉嚨問:“我們怎麽出來的?”
萬充表情平和,看不出開玩笑的成分:“我扛起你就跑。”
“……”姜宗孜忍了忍,沒有問下去,只皺着眉頭揉揉額角,“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申時。你睡了大半天。”萬充探身,替姜宗孜在後背枕上一個軟枕。雙臂虛環抱的姿勢,萬充身上的氣息直往姜宗孜鼻尖鑽。
姜宗孜上下打量萬充,“你沒受傷吧?”
萬充唇色淡淡:“沒。”新起了一個話頭,“你桌上又放着這樣的面具。”萬充不知何時拿在手裏的,是百景堂傳遞消息的雙副面具。這回的拆開後,帶溫潤笑容的白臉上寫着:活捉宋簿。
萬充明顯得收攏了笑容,但還是問得溫和,“是誰給你的?”他将白色面具扣在自己臉上,又把另一副紅色的給姜宗孜戴上。
兩人一怒一笑,一紅一白。
萬充繼續溫和地不依不饒:“還有,你背上淡淡的桃花瓣印跡明顯不是胎記,是後來烙染上去的。這往往是某些終身組織标記成員的方式。姜三少爺,老實告訴我,你是誰的人?”
上元夜初見,萬充□□完他,順走了明明是通本空白、在尋常人看來毫無意義的《十堂冊》。淡竹林中,姜宗孜挑釁不成反被撩,萬充故意洩漏給他《孟子》的線索提示。成為他的先生後,萬主考官撕下姜三少爺各種意義上的面具,恩威并施,玩弄他于鼓掌中。後來,萬充莫名交出了《十堂冊》,還帶他去仙法教壇看了場驚世駭俗的祭祀儀式。在重重包圍下,在姜宗孜認為不可能成功脫險的情況下,萬充輕輕松松将他安全帶出了仙法教壇。
萬充他知道多少?又裝着不知道多少?
他到底想幹什麽?
姜宗孜冷冷扯掉自己臉上的面具,反問回去,聲音硬梆梆的:“那你又是誰的人?”問出後,姜三少爺感到一瞬間氣血上湧。他更肯定了萬充在耍他玩他利用他,萬充八成是仙法十堂之一,要不然就居在仙法教中更高位置。雖然公認仙母大人是女的,但誰也沒近距離見過,何況萬子滿的姿色不遜于任何女子。
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我是你的人。”萬充說。
姜三少爺聞言心裏酥麻一片。
(如果我寫的是現耽就好了,接下來的情節就可以直接用“然瘋愛”或者“然後他們幹了個爽”來概括)
然後他們共赴巫山。
☆、姜少爺有個暗戀的人 上
雲雨過後。點燈時分。
“游公子您不能進!游公子!”外頭傳來小厮拼命阻止的聲音。
游朋律“哐當”推開門。姜宗孜的黑漆麒麟床被幾重藕荷色鈎花帳幔遮掩,但還是能清楚看見,床上摟抱交疊的兩個□□身影。他愛的人,和愛他的人。他們的□□身影。
諷刺的是,床前還挂着他贈予姜三少爺的一幅工筆畫。
游朋律簡直不敢相信,他氣得面色發青,渾身顫抖。
“姜宗孜!”聲嘶力竭。
“小律!”被捉奸在床的姜三少爺姿勢狼狽地從掙脫萬充的懷抱,他慌張套上亵衣,連衣帶也來不及系上。姜宗孜胡亂扯開重重帳幔沖出來,倉皇失措地對游朋律道,“小律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小律!”
游朋律什麽也聽不進去。腦子裏坍塌一片,嗡嗡作響。惟有憤怒的情緒掌控了他。游朋律怒一摔袖,掉頭就走。
姜宗孜心慌意亂。
姜宗孜一追,頓時感到身體酥軟□□酸痛,右腳不慎被拖地亵衣絆了一下,猛地跌倒在地。
“嘶!”
姜宗孜雙目通紅,狠狠捶了一記地面。
不知何時,萬子滿已衣冠楚楚地站在他身後。萬子滿溫柔而有力地摟抱住姜宗孜,握起他的手放在唇邊憐惜地吻。
姜宗孜恨恨斜了萬充一眼,掙紮着要起身繼續追上去。
萬子滿微笑:“你知道游朋律最近為什麽總找上你嗎?”口吻暧昧仿若床笫間私語。
卻激起了姜宗孜的怒氣:“我知道!”桃花眼冷冷的,“他想見的不是我,是你!”
萬充把腦袋埋在姜三少爺肩窩,蹭着:“不,游公子需要的就是你。”
姜宗孜咬牙推開萬充,起身追出幾步,又立馬被萬充喚住了。
姜宗孜氣急敗壞地靠住門框:“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說,你中計了。”萬充漠漠地笑着,“游朋律在拖着你,他不想你考中貢士。”
“笑話!”
“你曉得你爹為你鋪好了一條什麽路嗎?多少進士争破腦袋的侍郎之位,姜尚書已經預先替你謀到了。姜三少爺,多少人十年寒窗,你卻只欠一個說得過去的名頭。”
姜三少爺氣極:“這他媽礙着游家什麽事?萬充你別亂扣屎盆子!”“礙着游家什麽事?這半年來,游朋侃明裏暗裏拜訪了多少回工部尚書,但如何比得來你爹與工部尚書幾十年的交情?游朋侃想要工部侍郎的位置,這回春試,你就非落第不可。”
“夠了!”
霸道萬主考官上前捏住姜宗孜的下巴:“呵,游朋律随便編個瞎話,你就真的為他暴虎馮河?不過……萬某倒感謝游公子慫恿姜少爺來招惹我。你張牙舞爪的樣子,萬某愛得緊。
“但游家是不曾料到。便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索性将離間與苦肉合用。游小少爺口口聲聲說是為了萬某投湖自盡,萬某真真受寵若驚,恕我直言,如是大鍋,吾不背。”
“夠了夠了!”姜宗孜奔潰後退。
萬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