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再見故人

不得不說,這小丫頭的吃功真的了得,才不過兩個時辰功夫,她吃了五盤芙蓉膏,五盤秘制雞爪,兩只烤全雞還有一碗玉露羹。

怪不得吃的這麽胖。

孟長歌咳聲,打斷吃的正歡的小胖丫頭,“兩個時辰,我還是很準時的。”

聽着自家小姐的聲音,口中啃着的雞肉霎時被咽下,漲紅了一張臉含糊不清道:“小,小姐,您胡拉啦…”

說罷狠狠地喝了幾杯水,被噎的死去活來。

“你慢點吃,我又不會搶你的。”

兩壺水下肚,璎珞才勉強回過神來。看着自家小姐的衣服,疑惑道:“小姐,你這是去幹嘛了,怎麽連衣服都換了?”

“咳”孟長歌輕咳一聲,想起剛才發生的事,不覺老臉一沉,“我就是四處轉轉,正好轉到綢緞裝裏,覺得這裙子好看就買下了。”

“奧。”璎珞迷迷糊糊的點頭。

“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府去吧。”說罷又看了看桌上這一堆如戰後遺骸的食物殘渣,問到,“這錢付了嗎?”

“都付了,遵小姐所說,若是不夠就報二少爺的名字。”孟長歌扶額,這話倒是記得挺勞。

許是走的不是時候,一向寬綽的上京街道此刻卻十分擁擠

,尚是申時,街道上往來的商賈小販還未收攤,此時卻盡數退到道路兩側。街道盡頭,冗重的馬蹄聲娓娓而來,一輛褐色的馬車自夕陽中駛出。

“小姐,快過來。”璎珞的呼喊,讓愣神的孟長歌退到一邊。

“這麽大的陣仗,許是哪位王爺吧!你說是不是啊,小姐?”

“王爺.....”孟長歌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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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垂落到馬車門前的雕飾上,金色的光芒刺痛着孟長歌的雙目。那被風吹起的窗簾裏,是一張儒雅溫潤的側臉。

溫潤到就連眉尾都浸染着溫柔。

晚風輕拂,卻将孟長歌的眼眶吹的濕潤。

建安五十二年,夜幽姬将被刺客刺殺的四王爺救起。

建安五十四年,夜幽姬不顧全族人反對,一意孤行嫁予四王。

建安五十六年,夜幽姬協助四王除去太子。

建安五十八年,夜幽姬助四王登上皇位。

崇安二年,夜幽姬全族二百四十條性命通通被誅殺。

崇安二年,夜幽姬被推入蓮池,溺水而亡。

這一幕幕,如那日的湖水般湧入孟長歌的腦海。馬車裏的那張臉,曾在滿天桃花下,溫言說要娶她。也曾在冰冷蓮池旁,狠心說要殺她。

而如今那張臉,卻不再認得她。

緊攥着拳頭,孟長歌忍住眼淚,看着行駛而來的馬車,腳

步稍稍向前邁了一步。

徐徐而來的馬兒因為孟長歌的突然出現,受驚騰起,不出意外的,孟長歌被驚起的馬兒撞倒在地。

“籲—”車夫猛的剎住馬車。

腳踝間傳來刺痛,孟長歌撲倒在地上。

“小姐——”

“找死嗎,沒看到這是我們公子的馬車,你有幾個腦袋敢往上撞。”一騎馬的灰衣小厮從馬車後踱出來,奂莊依舊是這個臭脾氣。

“你這個人講話好生不講理,明明是你們的馬撞了我家小姐,怎的可以說是我家小姐撞了你們的馬呢!”

“我們的馬是直行,是你家小姐突然從人群裏沖出來,我還想問你家小姐是存着什麽心思呢!”

“怎麽,我家小姐還能在大馬路上故意被你們的馬撞,然後訛你們一筆麽?”

“誰知道啊,說不定呢!”

“笑話!你——”

“璎珞…”孟長歌凝眉按住氣的暴跳如雷的璎珞,“不可對四王不敬,是我不小心撞到了四王府的馬車。”

“四王…”掠過璎珞目瞪口呆的表情,孟長歌聽到馬車裏有了動靜。

溫潤的聲音響起,“奂莊,不得對這位姑娘無理。”話落,車簾被一只白皙纖長的手掀開,素色衣擺浮動,馬車中露出一張溫潤如玉的臉,輕鎖眉頭,目色似水。

“姑娘即是被本王的馬撞了,那便就是本王的不是。”君陌眼神落于孟長歌的左腳,輕吸一口氣。

“姑娘可是崴腳了?”

孟長歌并不看他,用衣袖稍掩腳踝,輕輕點頭。

“那本王送姑娘去醫館。”

“不用,四王不必如此麻煩,送長歌回府就好。”

“可是你的腳…”

“無礙,府中有大夫,況且天色也已晚…”

君陌頓了頓,天色已晚,一個女子在外總是不太好的。聞言道:“那便依了姑娘,送姑娘回府吧,奂莊,把姑娘扶上車。”

“是,公子。”

馬車內,彌漫着沉香的味道,放眼皆是素色,唯一醒目的便是中央案上,那一局陷入僵局的玲珑棋局。

于他而言,她和夜家都不過是他的棋子而已,當這盤棋贏了,那麽棋子也不再被需要了。

夜家上下二百四十口人,曾經盡心盡力地輔佐他,夜幽姬的表弟夜如鏡在刺殺太子離澈失敗後被砍下了頭顱,頭顱被高高懸挂在上京城樓上整整半月。

此般的衷心,卻在他登上皇位江山穩固之後,随随便便給夜家安了個罪名,滅了夜家全族。

如此自私卑鄙之人,怎麽可以裝的如此純良無害,高風亮節。

“姑娘為何如此看本王?”

聞言,孟長歌霎時收起眸中神色,“長歌素來聽聞四王殿下文采斐然,高潔優雅。今日一見,果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君陌笑着收回落于孟長歌眸子的眼色,低頭淺笑,“姑娘似乎對本王相當了解,一眼便能認出這是四王府的馬車。”

“馬車雖不是豪華氣派,但陣勢卻并不是一般人家有的,連我的侍女都看出這定是哪位王爺,何況,這馬車上都刻有四王府的标識,所以要想認出這是四王殿下的馬車并不困難,更何況,長歌曾得殿下贊許,或許這對于殿下只是尋常小事,但對于長歌,卻是此生的榮幸。”

“哦?”君陌思索片刻,道:“姑娘是孟府二小姐?”

孟長歌莞爾,“殿下還記得長歌。”

“怎會不記得,孟小姐所譜的《忘憂曲》,名動上京城,本王也很折服,只是不知,何時有幸可以親耳聽孟小姐彈奏一曲?”

“下次若還有機會見到殿下,長歌必會守約。”

“下次?”君陌輕笑,“好。”

見孟長歌的眼神落于棋盤上,君陌好奇,“孟小姐,也懂棋道?”

“略懂一點。”孟長歌俯下身将手肘撐在案上,一只手托腮,一手扣桌。這是孟長歌下棋時的習慣,曾經與君陌對弈時,她也一直是這般,與君陌正襟危坐下棋的模樣相去甚遠。

“殿下這局棋,看似白子占盡先機,步步将黑子緊逼,但

實則黑子不過是卧龍淺灘,只為等一個絕佳的時機,若是運用得當,必可以将白子一網打盡。”

君陌揚眉,“哦?莫非孟小姐已有了破局之計?”

孟長歌揚頭示意,君陌遞上黑子。黑玉棋子在纖細的手指間變換,局中,黑玉棋子從一開始的不着邊際到後來的攻城占地、逐個擊破,白玉棋子一點點減少,直至已成大敗之勢。

君陌盈盈一笑。

“想不到孟小姐如此精通棋道。”

并非精通棋道,只是她太知道君陌下棋的習慣與思路了,如今她能通得棋道中七八成,還得感謝于君陌。

“殿下過獎了,長歌經常侍奉于父親身邊,耳濡目染,便學了些,雕蟲小技,讓殿下見笑了。”

“如此說來,孟相時常與父皇對弈,他的棋藝确實很好。不過孟小姐也并非是雕蟲小技,此等棋藝已是上成了。”

孟長歌莞爾。

君陌彎眉,掀開窗簾,外面天色已開始昏暗。他将案上的油燈點亮,用衣袖圍住油燈護住火苗。

“孟府快到了。”

孟長歌望着窗外的景致,不覺無奈,又要回到那個根本不屬于她的地方,用着仇人的皮囊生存着了。

“小姐,我們到相府了!”紮着兩丸子頭的小腦袋從窗外湊進來,相比孟長歌的憂慮,璎珞倒顯得十分開心。

馬車緩慢停下,孟長歌看向君陌處,逆着燭光的光影,那

個素衣公子也正看向她,淡淡笑意。如此情景,恍惚回到從前。

孟長歌隐去眸中那并不屬于這雙眼睛的陰冷,盈盈一笑,秋水盈盈的眸子又楚楚可憐起來。

果然,一副清純柔弱的外表可以隐去內心的陰暗與仇恨。

果然,人不可貌相。

“今日,多謝殿下相送。”今日,也是他們之間了結的開始。既然她已然成了孟長歌,那麽也就只好借用她的身子來為她自己報仇了。

既然前世的君陌愛的是孟長歌,那麽今生就讓他也試試被最愛之人背叛陷害的滋味。

“孟小姐哪裏話,是本王的馬車撞傷了孟小姐,說起來還是本王的不是。”

“也是長歌自己不小心,殿下不必自責,說到底,若不是因為這次意外,長歌還不能與殿下相識呢。”

君陌拂袖,溫雅一笑,話中卻帶着幾分活潑。“那可要感謝這次意外咯?”

孟長歌應聲:“嗯,如此說來,确實。”

“那長歌就先回去了,不管如何今日都要多謝殿下相送。”孟長歌不再多做停留。

“那孟小姐你的腳…本王讓奂莊送你?”

“不用,我的腳不礙事的,殿下放心吧,而且殿下讓奂莊送長歌,難免會惹人非議,怕會對殿下不佳,長歌自己走就可以了。”孟長歌毫不扭捏,寥寥幾句就直接讓君陌無法拒

絕。君陌只好答應。

璎珞和奂莊上前來将孟長歌扶出,前世的夜幽姬自小習武,對于這種小傷根本不放在心上,但此刻的孟長歌卻必須要裝出一副柔弱的樣子。

孟長歌朝着馬車裏的君陌微微欠身,在璎珞的攙扶下走向孟府。

直至孟長歌消失在視線中,君陌方才放下車簾,吩咐駕車的小厮回府。

才剛踏進孟府大門,璎珞就憋不住了。

“小姐,為何不讓四王送你去醫館,這府中哪有大夫,即便有大夫,他們也絕不會給小姐看病,況且二少爺今日又去軍中了,恐怕又要一陣子才會回府住。”

孟長歌聞言,淩厲的眸子淡回柔軟,與璎珞細細解釋道:“一者,本來便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了四王爺的馬車,二來,天色已晚,若是讓人知道我與四王同坐一車,有心人勢必會大做文章,屆時倒是讓四王為難,三來,我的腳傷并不重,只消修養幾日便好。”

而最重要的一點,是要讓四王對她存有愧疚之心,欲情故縱方是良策。

璎珞嘟着一張嘴,似不太開心,“小姐,你總是這樣,做什麽事都為他人着想,你就是太過善良,才總讓自己受委屈。”

孟長歌莞爾,看着身邊的小胖丫頭,經歷過前世的權謀背板,對于人心她有太多的失望與抗拒,她能看出這個小丫頭

真心為孟長歌所着想,即便她不是孟長歌,但她現在用着孟長歌的身子,也不知到底何時才能回去,又或許根本就回不去了,這孟府中不比司馬府,不在這長大,也不了解府中情況,能有一個貼心之人陪伴,總歸也能安心些。

只是她沒辦法告訴璎珞,現在的孟長歌已并非是從前的孟長歌,也并非是那個她口中的良善之人了。

即便,從前的孟長歌也并非真的是個良善之人。她從前只知孟長歌是相府庶女,卻不知孟長歌在相府中竟有這般艱難的處境,難道是因為被太多人欺辱,積怨太深,所以最後變态了嗎?還是說,她一直就是個扮豬吃老虎的角色,此般種種,都只是掩飾?

孟長歌凝眉。這些問題她都無從去找尋答案,就如同,她也無法知曉她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也許所有的答案,都要寄于白砂糖身上了,也不知那個楚離是否會守約。

走過孟長歌掉落的湖心亭,此時的天色已晚,晚風徐徐,略帶些涼意,卻吹不開湖面的水波,孟長歌想起,孟長安為找簪子已經把湖心亭的水抽幹了,此時的湖心亭早已沒有了湖水,只有烏黑的淤泥以及一排排幹枯的蓮花。

“孟長歌!”未見其人,倒先是聽到一個女聲,雖語氣中有熊熊憤怒,但還是掩蓋不了酥媚的尾音,孟長歌揚了揚眉,知曉來人便是孟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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