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章五

“有天竺葵嗎?”

疼痛一波一波襲來,羽清音咬牙忍着,滿頭大汗。

“沒有。”

臨時居住客棧,哪料到自己會受傷,怎麽可能随身攜帶止痛的藥草。

“……”穆惜白皺眉思忖。“要不要我把你打昏?那樣會減輕一些痛楚。”

羽清音強扯出一抹笑:“惜白,你可真會說笑。”

有天竺葵也沒用,這不是普通的毒,怎會那麽輕易被治愈。

“這毒,牧靡草可解。”

不是詢問而是陳述。

羽清音頗為驚奇地看着穆惜白,他連牧靡草這種仙草都知道?對凡人來說,那是傳說中的東西吧?穆惜白還真是熱衷于刷新羽清音對凡人的評斷。穆惜白除了不會仙法這點,已經完全不像凡人了,能迷路迷到羽軒閣的凡人本身就很不簡單。

“你怎知?”

“最近讀了……《神農本草經》。”

羽清音傻笑,一副“我懂了”表情,其實他都不知道那是什麽書。

“你這樣,能自己洗澡嗎?”穆惜白把他上下打量一番。

不能的話你還要幫忙洗嗎?羽清音腹诽。

“雙手還在,尚未殘疾。”他繼續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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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今夜先忍忍睡下,明日再想辦法。”說完,他便很自然地走到羽清音床邊,去鋪好被褥。

“惜白,今晚麻煩你了。”羽清音真誠地看着他。“謝謝。”

“你我何需言謝。”他鋪床的動作頓了頓。“而且,是我欠你的。”他後半句聲音很低,羽清音沒聽清楚出聲詢問,他卻道沒什麽。

穆惜白有時候很奇怪,這難免不讓羽清音覺得他有點神神叨叨的。那感覺就像凡界靠看手相謀生的江湖道士一樣,當然,那些道士可沒穆惜白這般超凡脫俗的氣質。

穆惜白今夜突然出現在羽清音的住所已經很匪夷所思,沒想到未央和店小二為羽清音送來洗澡用的熱水時,他居然躲起來避免與未央碰面,這讓羽清音很是不解。

“惜白,夜深了,你今夜……”穆惜白避開未央自己也不是很有意見,只是看這架勢,穆惜白似乎沒有意向另尋一間房住下?

“來的匆忙,就在這兒委屈委屈吧。”

穆惜白很淡然地說出了一句讓羽清音無語凝噎的話,在他這兒住是委屈委屈?天,這個凡人到底知不知道天高地厚?他以為能跟鳳凰一起睡是件很普通的事嗎?

“呵呵,咱倆誰跟誰啊。”羽清音幹笑兩聲。“可惜白你也看見了,我現在是帶傷之身……”

拜托惜白兄,請一定要想起來在你面前的是位傷患,不方便和別人睡同一個床。若是換做平時,沖穆惜白那張臉,別說睡一個床,一起洗澡,一起……那啥,羽清音都絲毫不介意。

“我睡得淺,會幫你注意翻身不要壓到傷口的。”

“哈哈,惜白真是體貼。”

真真無語凝噎了。

羽清音磨磨蹭蹭地沐了個浴,換了身幹淨衣服便爬上床,蓋了被子躺下。這趟蘇府之行令許久未運動的羽清音着實鍛煉了一番,雖然傷口還疼,但躺下片刻後便迷蒙着進入了夢鄉。

意識迷離,似乎是夢中,有人摩挲着他的臉頰,在耳邊輕輕說了些什麽。那聲音很熟悉,好像在許久之前,曾呼喚過羽清音真正的名字。

他早已經忘記的名字。

翌日清晨,雄雞打鳴,旭日東升。待羽清音醒來,天已大亮。他翻身下床時發現身側的穆惜白不見了人影。區區凡人,行跡居然比他這只鳳凰還來無影去無蹤。

羽清音脫下亵服,才想起昨夜受了傷中了毒。但此時傷口已敷了搗碎的草藥,被人用棉布繃帶包紮的十分妥帖。他嗅着縷縷清香的藥味,心中的猜想得到确認,這是牧靡草。

穆惜白從哪兒弄來的解毒草?憑他一個普通人?

衣服換到一半,未央聽到房內聲音後便來叩門道安。

“未央你回羽軒閣去吧。”未央為羽清音梳理長發的時候,他突然開口。

未央一愣,擔憂地看着鏡中倒映的羽清音:“可您受傷了……一個人……”

“毒已經解了,你在身邊也幫不上什麽忙。”這是實話,接下來要調查的事情不方便讓未央知道,并非羽清音不信任他,只是難免會束手束腳。“剛好涅凰也回羽軒閣了,就算有司命在,我也不放心他照顧孩子的那兩下子。”

“小少爺回家了?”

“嗯,你回去幫我看着,別讓司命給那孩子灌酒,他才幾百歲。”

幾百歲的小鳳凰,外表僅僅像凡界孩童十幾歲左右的摸樣。

“……遵命。”未央一臉憂慮,但還是應下了羽清音的要求。

未央的心情,羽清音能理解,畢竟他追随自己在羽軒閣一起生活了百年之久。

當年,羽清音與黎偞鬼君醉游百鬼夜行,恰好遇到孤身的未央。羽清音心生憐憫便将他帶回羽軒閣。雖然未央外表是十五歲的少年模樣,但實際卻不知已在冥界游蕩了幾百年。因未央本性溫和,辦事穩妥,令羽清音很是中意,便一直收留他與自己作伴。羽軒閣裏其實也并非只有羽清音一人,但另外那位似乎不能當做是共同居住的友伴,而是一位看守羽清音是否遵守定下的約定的監視者。出于感激,羽清音一直被未央當做主人般服侍,他倒不在意稱呼與尊卑,但未央執着地尊稱他為閣主,便也就應了。其實羽清音權當未央是弟弟,無親無故的他挺喜歡這種關系。

沒有涅槃前記憶的羽清音,很羨慕凡人的家族情誼。接手羽軒閣百餘年,收取了不少交易的報酬,羽清音也接觸了一些凡人。雖不是很理解他們願為了血親與摯愛之人舍棄一切,卻會陡然生出一絲難以描述的心緒。

羽清音曾跟司命談及,那家夥小抿一口酒,幽幽道:

“*情之一字,可以生而死,可以死而生。”

然後他酒還沒咽下肚,便被羽清音一拍後腦勺全數噴了出去。

遣走未央後,羽清音退了客棧的住房。剩下他一人,做什麽都不用忌諱了。反正因為羽軒閣的原因,跟羽清音有過接觸的凡人,事後都會把他忘記,他不會世人記住。所以只要不打破凡界的秩序,羽清音想怎麽幹都行。

但他太過疏忽,以為沒了未央,就沒別人幹擾他禍害蒼生了。還有個總是被他遺忘的,像地府鬼差般神出鬼沒的穆惜白,自從被纏上,羽清音就開始了流年不利。那夜在客棧替羽清音包紮傷口後穆惜白不告而別,羽清音也沒在意,但他很快就和他重逢了,還是場一鳴驚人的相見。

羽清音花了幾日在建康城裏各大酒樓茶樓閑逛,打聽到城內最大的一家秦樓楚館——醉花樓,就是男人玩樂的風月場所。摸清地理位置後,他想辦法弄了一身又舊又破的衣衫,在胸前塞了兩大團軟棉,散發去飾,裝作窮苦人家的孤女。當然臉不可太髒,要讓別人看清楚他長什麽樣。然後他就以這幅叫花子模樣跑到醉花樓,賣身求活路去了。

這副樣子可不能被司命撞見,否則百年內他可不會忘記羽清音這個笑點了。

至于羽清音為何要來這種地方賣身,是因這次事件之一的主角蘇亦秋。他深知蘇亦秋不是會逛窯子的風月子弟,但與他共事的男人可不一定。想要不讓人起疑地接近蘇亦秋,按如今狀況,從他身邊的競争對手那裏下手是最易之法,而且還會得到很多不為人知的小道消息。俗活說,最了解自己的人就是敵人嘛。

事實不出羽清音所料,醉花樓的老鸨很爽快地收了他。不說別的,以羽清音風流倜傥(司命說是風騷倜傥)的相貌,加上他僞裝處來的傲人“胸襟”,對的,就沖這豐滿的身材!那老鸨絕對也不會放過這麽好的苗子!若是生為雌凰,羽清音覺得自己定會不輸曾經那個禍國殃民的蘇妲己。有時他也為自己這麽無恥感到委實憂慮哈……

進了醉花樓後,婢女将羽清音領進去梳洗更衣,他樂颠颠地享受可愛丫頭的(美色)服侍,暫時不去想怎接套八卦。

羽清音怎麽都沒想到的是,穆惜白居然會來這花街柳巷。

洗浴淨身時,在羽清音的障眼法下,小丫頭并沒發現他的男子身份,她找來一套繡有大片淺粉蓮花的淡白色曳地衣裙為羽清音穿好,而後又拿來青色的紗衣為他披上,簡單地将他的長發挽髻,在臉上略施粉黛。一系列動作下來,羽清音真有沖動把這小丫頭擄回羽軒閣。女娃果然比男娃擅長服侍人啊,雖然未央梳頭發梳得也不錯,但畢竟是個男娃,還是有些差距的。收拾妥當後,羽清音跟着小丫頭後面去廳堂見老鸨。他裝模作樣地邁着小方步,慢悠悠地挪過去,但未沒和老鸨打上照面,就聽見一個龜公喊道:

“老媽媽!外面有一男子來尋自己的……”

“的什麽?”羽清音聽見屏風那位年過中年的老鸨很不高興的聲音。“不要再讓我聽見‘老’這個字!”

“是,是。”龜公卑微地應着。“那位公子說是……來尋自己剛成婚的……娘子……”

哦,來青樓找娘子?這可有意思了。

作者有話要說: (詩出:【清】衛泳《鴛鴦譜·悅容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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