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好放肆

今冬的雪花似乎飄的格外早些,這才十一月初,就下了今年第一場雪。昨天傍晚開始,雪就往下掉起來,剛開始的時候,像鹽粒子一樣,後來漸成楊絮飄飛之勢,半夜又刮起了狂風,風打着漩兒拍在窗戶上,呼嘯聲整整一晚上都沒有停過。

朕裹緊身上的大氅,剛把屋門打開一條縫,雪沫子就從門縫裏灌進屋來,這要擱以前,遇上這種鬼天氣,朕拍上門就是回去睡覺,管它外面造作成什麽樣。

可現在不同以往,朕咬咬牙、跺跺腳,趁着風雪不注意,一頭紮進風雪中。風怒了,把朕原本全部梳上去束的一絲不茍的長發硬是吹出了幾绺劉海來,吹出了淩亂的味道,沒錯,就是這麽霸道。

朕撐着一把傘,借着風勢蹿的猴子一樣快,終于在傘散架之前蹿到了皇後宮中。自從過了十五後,朕就在皇後和何姝妃宮中來來回回的跑,這苦逼的帝生,沒少被何姝妃揪着狠狠的嘲笑。

朕本來也不用這麽累,反正就這十五天,不管白天晚上,朕都老老實實待在何姝妃宮裏就好。可說朕卑微也好,說朕自找的也好,朕就是想每時每刻都見到皇後,哪怕是像這樣每天兩個地方來來回回的跑。

朕把吹歪了的傘扔在宮門口,進了殿中。皇後是從來不會賴床的,哪怕今天外面風雪交加,她沒法出去練武,她也不允許自己有哪怕是一天的松懈。

說實話,朕不太願意去了解皇後她身為伏家人,肩負着什麽樣的責任,她身為皇後,又肩負着什麽樣的責任,朕只知道,朕心疼這個明明才十九歲的女孩兒,在朕看來,她未免太孤獨太累了。

皇後此刻正坐在地上閉眼調息,聽到朕的腳步聲,一下就睜開了眼,朝朕投過來一個目光。

朕回她一個朕認為甜甜的笑,伸手解下裹身的大氅。雪太大,都化在上面,摸起來又潮又濕。

皇後習武,肯定比平常人要抗凍些,所以當何姝妃宮中炭盆燒的暖烘烘的時候,皇後宮中卻冷飕飕的,半點火星子都不冒。可她應該是看出來朕其實有點兒冷,于是叫來宮女生了一個炭盆放在朕的身邊,她自己則離的老遠。

朕把兩只手放在盆上烤了幾分鐘,等雙手變得幹幹的、暖暖的,朕走到皇後身邊,蹲下來握住了她的手。

皇後的手不大,軟軟的,指尖很涼,握在朕的手中一會兒就淡去了朕掌心的溫度。可這雙看起來單薄無力的手,卻在以往不知道多少次,為了朕而提起手中的三尺長劍,素手沾血,身染殺孽。

朕握住皇後的手,握緊了,就真的不願意再松手。

朕試了那化痕軟膏,想到每次皇後為了朕受傷,又因為朕被迫去承受那藥膏帶來的痛楚,朕心裏的痛絕不比那化痕軟膏帶起的身體上的痛輕多少。

朕一時沖動的時候是想過把這可恨的藥膏全部扔掉,可冷靜下來之後再想想,那是多麽幼稚和孩子氣的行為,扔掉了眼前的又怎樣?這藥膏皇後一定多的是,朕哪裏扔的完?

朕真正該做的,難道不是保護好自己的女人,再不讓她受傷,再沒機會用那玩意兒嗎?

只是,朕說朕保護她就更可笑,朕的皇位是靠她支持得來的,遇到蒙面刺客更需要皇後出手護命,從始至終,明明都是她保護着朕。

朕到底應該怎麽做,才能讓她再不受傷害呢?朕想,朕現在看向皇後的眼神一定是複雜難言的,帶着深深的愛意和難以化解的憂愁。

皇後由朕握着手,我們兩個都沒有說話,屋子裏安靜的仿佛時光就此凝固住,直到炭盆裏引火的木柴爆出來的“噼啪”聲打破這份寧靜。

皇後終于抽回手,目光卻罕見的有些溫柔,對朕說道:“陛下,等這場雪停後,臣妾就動身前往江州。”

朕點點頭,心裏卻祈盼着,這雪下的大些,再大些,不要停。

可氣天不作美,事與願違,還沒到晌午呢,原本凜冽的風號着號着竟漸漸的偃旗息鼓,雪花飛着飛着也慢慢的止了聲息,天空中甚至還悄悄的挂上了一輪金色的太陽,散發着微弱的光,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皇後卻欣喜于天公成人之美,簡單收拾了個包袱,提了劍就要上路。

朕追她到殿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皇後回過頭來問朕:“陛下還有什麽事情交代嗎?”

朕道:“有,有很多事情。”

“第一,天冷了,你別總穿那麽單薄,凍着了就不好了;第二,這一去路途遠,別為了趕路不吃飯不睡覺;第三,到了地方後,找太醫要些預防疫情的藥,記得每天都要喝;第四,碰了病患,一定記得洗手,衣服也要勤換……”

當朕啰哩啰嗦列到第十條的時候,皇後終于被朕逗笑了,對朕說道:“陛下放心,臣妾又不是小孩子,知道怎麽照顧自己的。”

“那,臣妾走了。”皇後說完,溫和的看了朕一眼,轉身要走。

“小慈,等等!”朕突然又出聲叫住她。

“陛下,又怎麽了?”皇後今天對朕頗多耐心。

朕皺着眉頭,咬着嘴唇,糾結了一分鐘,終于說出口:“要不,你別去了。”

皇後不解道:“為什麽?”

這讓朕怎麽說,朕總不能說“你一離開朕的視線,朕就莫名擔心”這樣的話吧。

于是,朕試圖協商:“朕知道你去找你的父親,還要探查江州的疫情,可這兩件事情,你也沒有必要親自走一趟,你留在宮中,朕派別的人代你去好不好?”

皇後道:“陛下上次在伏天門,也聽青雀說過了,我爹他不肯回來,既然青雀帶不會,換了別的人也是枉然,所以,臣妾只能親自往江州一趟。”

“再有,聽青雀所說,江州的病疫爆發的似乎有些蹊跷,臣妾想去查探一番,看是否會有內情。所以,江州之行,臣妾親自去,毋需他人代勞。”皇後果斷拒絕朕的提議。

朕趕忙道:“那你就讓朕和你一起去吧。”

這話一出,皇後終于變了神色,臉冷了下來,對朕道:“陛下怎麽又提要去江州。”

朕道:“你有你必須要去的理由,朕當然也有朕必須要去的理由。”

皇後問:“什麽理由?”

朕:“江州遞上來的消息,江州的疫情非但沒有控制住,反而還在不斷蔓延,出了這樣的大事,朕在朝堂上坐也坐不安生,不如到江州去,興許還能出點薄力、幫點小忙,也讓百姓們知道,朕一直關心着他們。”

皇後恢複成以往模樣,聲音不帶什麽溫度的說道:“陛下的理由未免牽強,不許去。”

朕不服:“怎麽牽強了?”

皇後道:“陛下說去江州幫忙,若真去了江州,地方官都得圍着陛下一人轉,在如今的情形下,陛下确定是去幫忙而不是去添亂嗎?還有,不好好上朝非要去什麽江州,陛下你也要做荒唐妄為的昏君嗎?”

朕堅持:“朕管它昏君明君的,反正你去朕也要去。”

皇後轉身,留下一句:“追的上臣妾和青雀的話,那陛下你就來吧。”

說完,腳尖一點,就躍到了牆上。

朕往前追了幾步,地上雪滑,突然腳下一崴。

“啊!”朕疼的叫了一聲。

“陛下!”皇後本來是站在牆上抱着手臂看朕,見朕崴了腳,忙從牆上飛下來,扶住朕。

朕竊喜,一把抓住皇後手腕,緊緊抓住,得意道:“這下,你別想甩開朕了,你必須帶朕一起去。”

皇後知朕有詐,臉上浮現一絲怒色,冷道:“是嗎?”

話音未落,朕只覺衣領被人抓住,腳不自覺的離地,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整個人已經背朝地摔在了雪窩裏。

朕狼狽的從雪窩中爬起來,顫抖的手指着皇後:“伏念慈,朕是皇帝,你不聽朕的話就算了,你還打朕,你,你,你……你也太放肆了吧。”

面對九五之尊的朕的控訴,皇後沒有一絲慌亂,淡淡道:“臣妾有放肆的權力。”

朕好氣又好奇,問:“誰給你的權力?”

皇後道:“陛下的父皇——先帝。”

我去,朕當是誰,原來又是這個坑兒子的爹呀,你這都是瞎給的什麽權力呀,你兒子我好歹是個皇帝,就這樣被人扔來扔去的,你當老子的怪有面子還是咋滴?

皇後完虐朕後,拾起被她扔在地上的包袱和長劍,又似無奈的對朕說了一句:“陛下,別鬧了,臣妾真的要走了。”

“小慈,”朕沒有再追她,只是輕輕喊了一句,皇後停下步子,沒有說話,朕嘆口氣:“小慈,別忘了你答應朕的我們的孩子,早點回來,萬事小心。”

皇後點點頭:“陛下,臣妾記得,臣妾會早些回來。”

這次,皇後是真的走了,朕無所事事的在原地呆站了一會兒,盤腿坐回了剛剛被朕砸出的那個雪坑,手支着額頭,思考人生哲理。朕好不容易對皇後霸道一回,沒想到皇後比朕還要霸道,看來,霸道帝王這條路,在皇後姐姐這裏行不通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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