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于江江回國以來酒量漸漸差了,也就和段沉随便喝了幾罐啤酒,居然醉得回家就直接睡了。

從前在留學的時候,隔三岔五朋友過來聚個餐都要啄點酒,澳洲的生活很無聊,不像我們偉大的祖國夜宵文化那麽發達,不高興能找幾個朋友到各式夜宵攤吃個夠。

墨爾本的city很小,一共就九條街,她當時住在一區的中部,離city有些距離。附近24小時經營的也就麥當勞之類的快餐。夜店每周五六日才開,她也沒什麽興趣。除了學習、打工,她惟一的娛樂也就和朋友們一起喝喝酒唠嗑唠嗑。這也直接讓她鍛煉出了很不錯的酒量。

人年紀漸漸大了,所有的機能都會開始退化。從前和朋友喝嗨了睡一覺第二天就好了。現在喝一點點酒第二天就頭疼得要命。于江江望着鏡子裏憔悴的自己,心想看來是時候得把酒給戒掉了。

囫囵地洗漱了一番,于江江正準備去拿衣服,路過客廳,突然發現她的米色沙發上多了一個“不速之客”——層層疊疊的,于江江疑惑地伸手一扯,居然是一條婚紗。

于江江覺得自己可能失憶了,關于這婚紗出現在她家的事情居然一點記憶都沒有了。坐在沙發上,用婚紗蒙着頭,屏息靜氣地開始回想。

那些被她丢失的記憶碎片開始一點點回到她的腦海裏。

段沉舉起一塊Slow down裝修沒用完的石英石地磚居然就直接砸了Slow down的櫥窗。這劇情的發展實在太像電影了。八九十年代的電影總是充滿了這樣瘋狂的情節。可觀衆還是深受感動。

《天若有情》裏,不受祝福的華仔和Jojo堅持要在一起,華仔砸碎了路邊婚紗店的櫥窗,為Jojo搶了一條婚紗,兩人在教堂裏,Jojo換好了婚紗,還沒開始婚禮,就聽到華仔的摩托車聲,她追了出去,華仔要去複仇,她執意要随他去。

後來許多電影裏都有這一幕,女主角穿着婚紗坐在男主角的摩托車後座,風吹起輕盈的紗裙,像年輕的愛情一樣,在風中肆意飛揚。

當于江江還在發怔的時候,段沉已經快準狠地将櫥窗裏的婚紗取了下來,踏着破碎的玻璃,在刺耳地刺啦聲中,他狠狠地将婚紗塞進了于江江懷裏。

由于店鋪還在裝修,安保系統還沒有做完善,雖然警報器沒響,但玻璃破碎的巨大聲響還是引來了商業街的保安隊。

看着不遠處的來人,段沉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于江江。

“跑!”

這是于江江聽到的段沉說的最後一句話。

懷抱着婚紗,于江江拼了命地跟着段沉在街上飛奔着。冷嘯的風無孔不入地進入她的身體,後背全是汗,明明累極了,可她卻仍興奮異常,跟着段沉穿街走巷。

周圍的所有建築物都在快速後退,像一道道的光帶,斑駁飄逸。那一刻,眼裏的風景都像電影裏走快了的鏡頭,一切都是恍恍惚惚的。夜那麽靜,于江江只能聽見彼此的腳步聲,以及,她鼓噪異常的心跳。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這樣瘋狂過,于江江覺得這種刺激讓她全身的細胞都在不知餍足地尖叫。也許潛意識裏她一直在期待有一天能這樣不顧一切一次吧?

她需要這樣的叛逆,許久許久了。

兩人都不記得跑了多久,久到于江江覺得也許要走到世界的盡頭了。段沉終于停了下來。

累都說話都說不完整的于江江一直在打哆嗦,她靠着牆,明明體力已經透支到了極限,她卻還傻傻地笑着。

她說:“段沉,怎麽能沒有摩托車?差評啊!”

段沉大口地喘息着,汗珠從他的發梢滑下來,落在他飽滿的額頭上,最後順流而下。他看着于江江,眼裏有難掩的笑意:“要不,現在去搶一輛吧?”

于江江哈哈大笑:“要不,下輩子就在牢裏過吧?”

“如果和你一起的話,那就過吧。”

……

手上握緊了婚紗,那特殊的手感讓于江江明白,這并不是一個夢,而是确确實實發生的事。真是荒唐極了,一貫遵紀守法的于江江居然懷抱着一件“贓物”。

“誰給我買一條Slow down,我立刻嫁給他。”回想自己說的瘋話,于江江忍不住咧着嘴笑了起來。

段沉一定沒有聽見吧?如果他聽見了,他現在一定感覺到很害怕吧。

想起段沉慣常的調侃表情,于江江覺得心裏像有火暖在煨着一樣,熱乎乎的。

其實段沉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朗眉星目,嘴唇薄薄,看慣了五官深邃的鬼佬,再看他也不會覺得寡淡。從某種程度來說,他比陸予更好看。

對于江江來說,壞壞的段沉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于江江不知道下一次打開的時候,又會有什麽驚喜。她總忍不住被他吸引。他就像一個謎,于江江總想一步一步解開他,卻發現一層還比一層深奧。

不知不覺,段沉已經像空氣一樣,成為于江江生活裏一種理所當然的存在,在她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她的心已經習慣了段沉。

她不知道現在對段沉的那種悸動叫什麽。那是一種和對陸予完全不同的感覺。

她愛陸予,那種愛又酸澀又幸福,只是看着他,就好像已經得到了天大的滿足。

而對段沉,那種輕松的心情無法複制。她在他身邊總是笑着,沒有任何僞裝和面具,好像不費力就能待在他身邊,明明沒認識多久,卻覺得好像在一起很多年一樣,總有種若有似無的默契。

她從來不會想段沉。因為當她憶起這個名字的時候,他一定會出現在眼前。

她愛上他了嗎?于江江只是這麽想想而已,立刻就開始瘋狂地自我否定。如果這麽輕易就能愛上一個人,那麽這麽多年她為什麽從來沒有愛上過別人呢?

思前想後不知道怎麽處理這婚紗,去還吧,估計得被抓走,這破壞的罪名也挺吓人的;不還吧,心裏又有點心虛害怕,不知道有沒有什麽監控拍到了他們,會不會過幾天就有警察臨門呢?

于江江小心翼翼把婚紗收了起來,想着回頭碰到段沉了,再問問他吧。畢竟是他去砸的,她充其量也就是個藏贓罪吧。

于江江一連心虛了幾天,每天出門看到警察巡邏都吓得躲得遠遠的,她不禁在心裏佩服那些潛逃的罪犯,這樣的高壓,怎樣的心理素質才能承受得住。

奇怪的是,一連過去幾天,完全沒有任何人來抓他們,Slow down首家國內的直營店被砸了居然沒有一條新聞報道,也太不尋常了。

過了好幾天于江江有些忐忑不安,她給段沉打電話,段沉的電話不在服務區,沒聽見他那恬不知恥的聲音。于江江居然還有點挺失落的。

為了不讓自己被段沉影響心情,于江江趕緊全身心投入工作中去了。

張晚情的事她還沒解決呢,最近經理和組長看到她,都是低氣壓,于江江也挺膽怯的。想想自己也有點沖動,被罵就罵呗,幹嘛要裝英雄,還“負責”呢,她能負才有鬼。

就在她考慮着要不要循着地址上個門去問問的時候,蘇允文倒是先來了。

找不到段沉的郁悶再加上對“渣男”的憤慨讓于江江對蘇允文說話也沒好氣。

“蘇先生,您這麽做,讓我真的很為難。您都結婚了,還來找我們公司做策劃,不知道還以為我們和您一起騙婚呢。”

蘇允文也不生氣,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半晌說:“這場婚禮請你們繼續跟進,別的問題,我會解決。”

于江江皺着眉頭,不能理解地說:“這還怎麽繼續跟進?您要離婚嗎?”

蘇允文終于來了幾分脾氣,肅然着一張臉對于江江說:“于小姐,拿錢辦事,不問其他,這點操守沒有嗎?如果貴公司不能做,我可以換一家。”

于江江吃了癟,瞪大着眼睛,把沖口要出的話一句一句都咽了下去,落在嘴邊,只剩一句:“行,蘇先生,我會盡力。”

于江江被蘇允文一句話氣得半天都緩不過神來,心想怎麽現在渣男都這麽狂呢?都有老婆孩子了還騙着自己初戀女友,真的太過分了。回想初中時候還被新聞裏的他感動得狂掉淚,真是太不值了。

她氣呼呼地看着資料做着策劃書,第一次感到工作是這麽累,得做這麽多違反自己意志的事,完全是助纣為虐。

張晚情是在蘇允文走後沒多久來的。她穿着一件普通的線衫,有點自然卷的頭發被她紮成馬尾。她精神狀态看上去很差,本就黝黑的皮膚上沒有一絲光彩。眼神裏充滿了疲憊和困倦。

坐在公司紅色的軟沙發上,她瘦瘦得縮成一團,看上去有些無助和彷徨。

于江江有些于心不忍地看着她,最後開口試探性地勸了一下:“張小姐,你真的決定和他結婚嗎?”

張晚情有些緊張地絞了絞手指,臉上有欲言又止的表情,片刻後,她突然一臉篤定地擡頭,對于江江說:“這場婚禮,是他欠我的。”

來婚慶公司之前,張晚情剛和曹惜若見過面。時隔十幾年,兩個曾經最好的朋友再見,卻不想是以完全敵對的身份。

曹惜若已經為人/妻人母,看着張晚情的眼神有些閃爍,可那閃爍很短暫。沒一會兒,她就先發制人地說:“我曾經覺得很愧疚,你真心把我當朋友,什麽都告訴我,可我真的不想聽你們戀愛那些事。我愛他,在你愛他之前,并且從來不比你少。”

咖啡廳的背景音樂悠揚到有點哀傷,張晚情眼眶有些澀澀的。

好難受,十年,她茍延殘喘地活着,就為了等待有一天能逃出來。可她出來了,卻要同時失去愛人和最好的朋友。

“你一直在我身邊伺機等待,你覺得你這樣做,對得起我嗎?”張晚情質問着她。

曹惜若抿了抿唇,眼眶中瞬間就蓄滿了眼淚:“我走得遠遠的,從來沒有想過要破壞你們。十年,我什麽都不曾說過。收到你們的請帖,我還沒回國就告訴自己,這一輩子只要看着你們幸福就好。”眼淚成串地掉落,那麽楚楚動人的表情。

可這一切無法撼動張晚情,十年那麽慘痛的經歷,讓她覺得連流眼淚都是奢侈。

“我承認,你失蹤的時候,我一邊覺得難過,一邊又卑鄙地覺得很慶幸。因為你的失蹤,我才能走到他身邊去。”曹惜若梨花帶雨地說:“不要怪他,不是他的錯,是我主動追求他。他是個好人,因為這一點,我們才都愛他,對嗎?”

張晚情一直一言不發,眼神呆呆地望着曹惜若,看着她嘴唇一張一合地說着:“你得到他的愛,十年,甚至一直到如今,你已經比我幸福得多。我知道很對不起你,可我們不僅僅是結婚了,我們還有個女兒,今天的我沒有辦法說走就走,我的孩子是無辜的。”

曹惜若深吸了一口氣,一鼓作氣地說:“你要的婚禮,他一定會替你完成,但是可不可以求你,在婚禮後把他還給我和孩子?”

曹惜若的表情看上去真的好痛苦,痛苦到張晚情都有點心疼了。

那麽一瞬間,張晚情覺得心像突然被挖走了一樣,頂着那麽空蕩的胸腔,接受着風的肆虐和洗禮,張晚情覺得已經麻木到不知道疼了。

她只是癡癡地看着曹惜若,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地問她:“那我呢?我把他還給你,誰把我的愛人還給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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