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宗,站在牆洞口回身合掌作揖:“罪過罪過,辦完事給你們重修祠堂,阿彌陀佛。喂,我說你們兩個,能不能等等侯爺……”

話音戛然而止,只見牆洞內別有洞天,又是一間小院,雖看起來是獨立的小院,但只與牆洞隔着不足一米小徑,門邊擺放的花開得甚好。

趙洛懿走近,把佛堂裏的鮮花、供品都檢視一遍。

“有人照料。”趙洛懿說,“供奉的東西都很新鮮,線香也沒有斷過。”

李蒙也看見了,線香上香火不斷,寸長香灰靜靜跌落入一個小鼎。

上面供奉一尊青面獠牙的神像,李蒙沒見過,不大感興趣,只是這一間佛堂,面積不大,根本藏不住人,一定還有別的通道。

“造兵器的人都會供這個,王霸已死,還有人為佛堂上香。王家後人還沒有離開王家莊。”霍連雲道。

趙洛懿四處敲敲打打尋找機關,漫不經心地說:“也許是他徒弟。”

“沒聽說王霸帶了什麽了不得的徒弟出來,他那個兒子,也還沒闖出名堂,和你徒兒一般大,可不還是在玩。”

李蒙悶頭到處亂翻,想幫趙洛懿找到百兵譜,方才聽趙洛懿露出話鋒來,猜測之前趙洛懿給自己看的不是真的,若如此,真的最好是握在趙洛懿手裏,多一個籌碼。而且他也很想知道,究竟為什麽朝廷在找那東西。

連桌案四腳都敲遍了,趙洛懿趴在地上,耳朵貼着地面聽。

霍連雲坐在門檻上,兩手閑閑搭在膝上,問:“看出什麽來了?”

趙洛懿耳朵微微抽動,沒答話,擡起身叫道:“李蒙,過來。”

“跪在那裏。”趙洛懿指供奉的尊神前那三個蒲團。

李蒙疑惑地看趙洛懿一眼,跪在左起第一個蒲團上。

“磕三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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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蒙照辦。

霍連雲靜氣凝神,收斂呼吸,等李蒙磕完,忍不住撫掌大笑:“蒙小子,別理你師父,他在整你玩!”

不用趙洛懿說,李蒙又換了中間那個蒲團,還是沒反應,李蒙直起身看趙洛懿。

趙洛懿點頭。

第三個蒲團跪上去,也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李蒙覺得膝下似乎有什麽細微動靜,心內砰砰跳,依然緩緩磕頭。

第三下叩下去,猛然聽見趙洛懿一聲暴喝——

“小心!”

攔腰一股大力攬住李蒙往側旁一躲,李蒙眼前一擦黑,腦袋埋在趙洛懿胸前,昏天暗地随趙洛懿滾倒在地,聽見霍連雲罵娘的聲音,耳朵裏嗡嗡作響,當當當的金屬聲不絕于耳。

“沒事吧?有沒有受傷?”趙洛懿捏住李蒙胳膊,檢視他身上。

李蒙才發覺他們已經落在屋外,趙洛懿滾得一身是灰,沾在黑袍上甚是顯眼,他茫然搖頭。

霍連雲側身背靠佛堂木門,豎起耳朵聽屋內沒有動靜了,才松了口氣。

“快謝侯爺,不是我你們倆都完了。”霍連雲不輕松地推開屋門,先推開一條縫,沒動靜,才打開門。

這次三人都有意識站在門後。

片刻後仍沒響動,霍連雲帶頭走進佛堂,才見李蒙磕頭之處,現出一條深不見底的通道,通道中有微光,入口四壁都有機關,恰是方才射出暗箭的孔道。

“誰先下?”霍連雲猶豫了。

趙洛懿俯身撿起一把短箭,一聲不響鑽入地道,霍連雲看了李蒙一眼,剛要讓他走最後,李蒙迅速跟在趙洛懿身後追了下去。

☆、遺書

“呼呼”風聲從耳畔掠過,李蒙緊張地跟在趙洛懿身後。

每走出兩步,趙洛懿便丢出一支短箭,試探前方機關。狹隘的地道,只容得一人通行,石梯向下通過不長一段路,便出現平坦的地道。

“李蒙。”

聽見趙洛懿叫他,李蒙不便東張西望,本來想看看牆上發光的是不是夜明珠。

王家莊不過普通平民,要是用夜明珠作照明,那其實可能是大富之家,百兵譜到底做什麽用的……

李蒙含糊地想,趙洛懿轉過頭來,往霍連雲的方向看了一眼。

“前面可能沒有機關了。不過出去時也許會碰到設置機關的人,短箭上無毒,還不算太狠。”

“不是王霸的作風。”

“賀銳亭離開鳳陽王霸已死,至少發生在兩個月前,他做機關神乎其技,總不能把自己做成機關人。”趙洛懿說,“不過方才的兩個機關也十分精巧,很有可能是他的弟子做的。”

“按村長的說法,王霸三個月前已經死了,賀銳亭來只是奉蔡榮的命令來抄查王家莊,說王霸前年在中安蔡府作客,或許誤帶走了蔡榮的一件禦賜金麒麟,旁的好說,偏是禦賜之物,弄丢可要丢腦袋。賀銳亭來時也是客客氣氣的,到底找到東西沒有,也沒有告知村長,呆了兩天就走了。”霍連雲去村長家茶也不是白喝的。

聽見蔡榮的名字,李蒙覺得十分耳熟,忽想起趙洛懿曾說過,賀銳亭是蔡榮的親信,多半是為蔡榮來找百兵譜。

“蔡榮惜命,府裏府外圍得像只鐵桶,他會丢東西,侯爺我不信。”霍連雲調侃地笑了笑,“要不是賀銳亭惹這一身騷,犯不着年也過不好。回去我就找人參他一本……哎,老四,你覺得王霸可能把東西藏在哪裏?”

趙洛懿繼續往前走,逢地道向上斜伸出的石梯,便放慢了速度。

半晌,李蒙聽見趙洛懿說:“雞飛蛋打的可能性很大。”

霍連雲不悅道:“要是王霸真将東西毀了,我們倆就怎麽也洗刷不清了,霍家門楣說不定全栽在我手上……我一個還好說,我祖奶奶怎麽辦?老四,你得幫我。”

霍然一道白光照在霍連雲臉上,趙洛懿板着臉轉過頭,陰測測看他:“說了我不替朝廷辦事,要是你想交給皇帝,別怪我不念舊情。”

李蒙頭一次聽趙洛懿以如此狠絕的語氣說話,後脖子涼飕飕的,他擡頭望向霍連雲身後,雖有明珠照明,但光線模糊,沒看見有什麽跟着。

“看什麽?”霍連雲戳了戳李蒙背心。

“二師叔,我覺得後面有東西。”李蒙小聲說,趕緊跟上趙洛懿。

霍連雲頭皮發麻,不敢回頭看,低聲咒罵一句,抓着李蒙衣角追着往上走。

“我要頂開出口了。”趙洛懿朝後說。

自從聽李蒙說後面有東西,霍連雲就真的覺得後面有東西,正渾身發麻像沾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催促道:“快頂快頂。”

李蒙松開趙洛懿的袍角,往後退出四五步。

趙洛懿面無表情居高臨下看霍連雲,“我真的頂了。”

“……”霍連雲往後看了一眼,似乎看見不遠處暗光裏,有一對綠幽幽的光,頭皮炸了:“幹你!快點!”

李蒙踹了霍連雲一腳,正在向後看的霍連雲吓得差點跳起來,看見李蒙一本正經:“不許幹我師父。”

“……”霍連雲抱住李蒙的腰,把李蒙轉了個身讓他殿後,作勢要沖上去頂開出口。

趙洛懿做了個請的手勢,側身把霍連雲讓過去。

霍連雲恨鐵不成鋼地看他們倆,趙洛懿把李蒙護着,漫不經心的眼神裏有一絲警惕。

随着一道白光漫透而下,兜頭一盆冷水把霍連雲從頭到腳潑得濕透。

靖陽侯終于嚴肅認真體會了一把,什麽叫做出師未捷身先濕,長使英雄淚滿襟。

長着圓臉,腮上核桃肉都沒褪的少年,手持木盆,躬身馬步站得甚标準,像只脖子毛倒豎起的肥貓,喝道:“來者何人!你們是不是朝廷派來的賊?!我警告你,我這身武功盡得十方樓真傳,我是樓主溫煦前年剛收的關門弟子,溫煦與我爹是八拜之交,你們再靠近,我可就不客氣了……哎哎!”話音未落,少年被霍連雲提着後領子拖開。

李蒙與趙洛懿也從地道裏出來。

“我可要不客氣了……!”少年出拳,敗在手不夠長,霍連雲笑笑地看着他,“千萬別客氣,我也不打算客氣,說吧,你是誰?”

李蒙舉目四望,地道出口開在寬敞的院子裏,只蓋着木板,看來常常有人進出。

四周看來是一間普通民居,沒有什麽古怪,也沒看見別人,二樓五間房間,窗戶開向院中。

唯獨是空氣裏有一點讓李蒙想打噴嚏的味道,和才在王家莊院子裏嗅見氣味差不多。

“你養了什麽東西嗎?”李蒙問。

少年想扭霍連雲的胳膊,霍連雲卻紋絲不動。

李蒙抽了抽鼻子,猛打了個噴嚏。

“問你,養了什麽?”趙洛懿問。

“你放我下來!我要和他說話!”少年抓不動霍連雲,氣急敗壞地叫道,眼睛直瞪趙洛懿的方向。

霍連雲生就一副花花公子的皮囊,還鮮有當着他和趙洛懿兩個的面,要求和趙洛懿談話的人,笑放下少年,“他可不好惹,你別後悔。”

少年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半晌才站起來。面容整肅,把一身布衣拉直,少年猛然跪下,兩手平舉于前,對趙洛懿恭恭敬敬磕了個頭。

李蒙與霍連雲都震住了。

“你做什麽……”霍連雲叫。

“請師父受徒兒一拜。”

霍連雲哭笑不得,“方才你不是說是溫煦的關門弟子。”

少年狠狠瞪他,“你不是好人!”

“哎,我和他是一樣的人,你說我不是好人,他倒是好人了?”霍連雲悻悻地走來走去。

“他不是你師父。”李蒙盯着少年,對方和自己差不多大,但怎麽看怎麽讨厭。

那少年拍拍膝蓋站起身,也不理李蒙,緊緊盯着趙洛懿腰間的煙槍,趙洛懿也發現了,冷漠地問:“看什麽?再看我就摘了你這雙招子。”

“我叫王漢之,是王霸之子,方才不知諸位來頭,以為是朝廷的人,多有失禮。”少年沉穩呼吸換氣幾次,平心靜氣下來,走至霍連雲面前,畢恭畢敬作了個揖,“父親讓我守着家門,靜候十方樓四大殺手中的窮奇大駕,拜窮奇為師,此乃家父留下的書信,請師父過目。”王漢之從衣服領子裏小心扯出一個荷包,掏出信來,雙手奉給趙洛懿。

趙洛懿莫名其妙地把信還給他,“不看。”

“師父!”王漢之畢竟年少,沒想過趙洛懿會不從,登時有點急了,臉漲得發紅。

“說了他不是你師父。”李蒙蹙眉,不悅地走上前去,把趙洛懿攔在身後。

“他說得對。”趙洛懿漠然道,又問:“你家大人呢?”

“你要不是我師父,我憑什麽跟你說話!”王漢之人不大脾氣倒是很大,看趙洛懿不打算收自己為徒,瞬間豎起爪子。

趙洛懿不理王漢之,步入內堂,王漢之被李蒙攔住,他往左,李蒙就往左,他向右,李蒙就堵在右面。

“你讓不讓開?”王漢之瞪眼吼道。

“不讓。”李蒙執拗道。

霍連雲跟着趙洛懿上樓,院裏只剩下兩個少年。

一只活物跳上花架,沉重的身子壓得花架發出一聲難耐的口申口今,靜靜睜着眼看他兩個。

王漢之撩起袖子:“你是窮奇什麽人?憑什麽說我不是他徒弟?我父親說了,只要窮奇看過信,就一定會收我為徒!”

李蒙瞥見方才的信紙從王漢之衣領中露出一角,一個猛虎撲食把王漢之掀翻在地。

“什麽聲音?”正在搜尋百兵譜的趙洛懿單膝跪在床上,正要下去,見霍連雲往外看了一眼。

霍連雲朝他擺手,“無事,院子裏養了兩只狗,在打架。”

“滿城都在找他,還有這閑心。”趙洛懿嘲道,沒在屋裏找到可疑之物,霍連雲始終跟在趙洛懿身後,暗中留意他的一舉一動,接連找了五間房間,都沒有收獲。

“安靜點!”霍連雲伸出頭去叫了聲。

王漢之被李蒙騎在身上,壓得死死的,沒想到李蒙看着瘦弱,渾身沒有二兩肉,壓在身上卻如同泰山。

李蒙坐在王漢之胸膛上,一手卡着王漢之的脖子,令他不能動彈,手拍了拍他的臉,“噓——安靜點!”

“王八蛋——!”王漢之怒叫一聲,“那是我爹留給我的,你他娘的混蛋搶老子東西!老子不把你揍成傻的!”

氣急攻心之下,王漢之爆發出一股驚人蠻力。

李蒙才得意了不到片刻,才看見信上右起的幾個字——“窮奇小弟親覽”,臉上就挨了一拳,這一拳搗得極重,李蒙當時就懵了。

“老子打不死你個小王八蛋……”王漢之一邊不幹不淨地罵,一邊以大腿壓住李蒙脖頸,扯起李蒙一臂,令其側卧,肩背一帶俱被提起。

“放手……”李蒙發出嘶啞的低吼,只覺頭中發昏,眼冒金星,伸手去勾那片紙。

王漢之見到信紙,才想起打架是為什麽,但又不敢放手,他二人武力值幾乎不分上下,李蒙跟着趙洛懿兩年其實未曾得過親傳,王漢之則日日跟從王霸練武,王霸莽夫,王漢之生得也結實,要不是讓李蒙出其不意占了先機,恐怕李蒙早已被揍得滿地找牙。

李蒙指尖碰到信紙,兩指夾住信紙一收,在掌中揉成一團,腫脹起的眼角餘光瞥見不遠處有一窪水,手指一彈。

“……”王漢之看紙團掉在水中,登時舉拳又要揍,但怕信紙打濕看不清寫了什麽,只得放開李蒙。

李蒙坐起,不住咳嗽。

此時王漢之撿起信紙,心痛不已,正待攤開來看,冷不防挨了一記窩心腳,疼得坐不起身,眼孔漲得通紅,頭眼發花,張嘴就“哇”了口血出來。

趙洛懿扶起李蒙,将他身上袍子拍幹淨,神情不悅,殺氣騰騰地看了王漢之一眼。

王漢之瑟縮着後退,一手遮在臉上,哀求道:“別殺我……”

霍連雲看見王漢之手裏握的書信,走去掰開他手指,取了出來,遺憾道:“墨花了……”

趙洛懿低頭去看李蒙,見他低垂着頭,忽然意識到是李蒙揍了王漢之,大概不知怎麽的,把王漢之爹留的書信給弄花了。

李蒙避開趙洛懿的目光,只顧着低頭,拳頭攥緊,半晌憋出一句,“你不要收他為徒。”

“……”王漢之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眼孔通紅,本帶着稚氣的圓臉上現出一股銳意,又有些不甘,雙眸緊緊盯着霍連雲的手,霍連雲把信還給他,他便劈手一把攥緊在掌心,眼淚一滴一滴滾下來。

趙洛懿只覺焦頭爛額,确實把王霸的獨子欺負得太過,但也不能這麽輕易就收徒,現在連王霸說了什麽也不得而知。

王漢之一手撐地,狼狽不堪地爬起,粗布袍被扯破了多處,臉上雖不似李蒙高高腫起,脖子上卻也有青紫勒痕,臉上刮花,死死咬着嘴唇,淚珠滾個不停。

“我說……”霍連雲想打個圓場。

王漢之沉默地把他爹留的信裝好,看也不看趙洛懿師徒,往屋裏走。

趙洛懿前去抓住王漢之的手臂,沉聲道:“你父親不在了,一個人住在這裏,可有什麽難處?我這裏有一些銀子……”

王漢之不敢與趙洛懿相抗,但執拗地将其手扒開。

李蒙一搖一晃地走到王漢之面前,王漢之牙齒咬得太響,趙洛懿都聽見了,直皺眉。

“師父,也收他當徒弟。”李蒙說。

趙洛懿疑心自己聽錯:“什麽?”

“他父親是你朋友,既然他沒個人投奔,也收他做徒弟。”

趙洛懿頓時哭笑不得,想說徒弟是這麽輕易收的?臉上沒表情地說:“不……”

“師父受徒兒一拜!”王漢之咚一聲跪下,給趙洛懿磕了一個大大的響頭,血自前額傷口迸出,流得滿臉都是。

趙洛懿看了李蒙一眼,見李蒙不忍,只好說:“你先跟我們到瑞州。”

作者有話要說: 雙手合十:快點收了我吧~~~~~

☆、夜會

夜幕籠罩住整個大堯村,趙洛懿與霍連雲通過地道再次返回王家莊,搜尋百兵譜。

李蒙不會生火,蹲在廚房門口,懷裏抱着王漢之的貓,打架時黑貓就蹲在花架上,看他兩個互毆,後來他們倆都挨了霍連雲的數落,黑貓就鑽在李蒙懷裏不想出去了。

竈臺裏火光激烈迸射,映照出王漢之的圓臉,他一動不動盯着火,在想什麽看不出來。

李蒙手指插在貓毛裏取暖,一直想道歉但氣氛不大好,一直也沒開口。

王漢之起身,出來,擦身經過李蒙旁邊,沒搭理他。

李蒙有點郁悶,跟在王漢之身後。

王漢之出了門,後面有一片竹林,竹林裏堆着柴垛,柴燒完了。

王家莊沒了之後,王漢之一個人住在這裏,要防着別人來找他,事事都要親力親為,包括劈柴挽草垛。

李蒙溜溜達達跟着王漢之又回到廚房。

王漢之拿火鉗刨了刨竈膛,火花四濺,能聽見木柴燃燒的聲音。大鍋裏煮着雞,香氣四溢,李蒙吞了口口水。

“過來。”王漢之說。

李蒙忙走去,挨着王漢之坐下,王漢之教他怎麽燒火,“火熄了你就添柴,實在燃不起來,喏,這裏,還有點幹草,用草引火,燒旺了再添木柴。你看着火,我出去一下。”

“你去幹什麽?”

王漢之看着李蒙還腫脹的臉,“給你們收拾幾間屋子出來,晚上住。”

“哦。”李蒙沒精打采地把黑貓刨到一邊,黑貓就在他旁邊蹲着,尾巴尖挨着李蒙的腿,“收拾兩間就夠了,我跟師父住一間。”

王漢之想說什麽,但轉頭就走了。

晚飯是離開靈州後吃得最豐盛的一餐,王漢之把家裏最後兩只兔、一只雞,十來個雞蛋都做了。飯桌上誰也沒說話,趙洛懿他們是來找百兵譜的顯而易見,而王漢之卻說不知道有這樣東西。

王漢之顯得很不高興。

李蒙覺得可能是因為他爹的遺書被自己弄沒了,打算等王漢之氣消了再與他說話。

晚上王漢之燒了一大鍋水,讓趙洛懿師徒先洗了,之後又燒了第二鍋,等所有人進屋睡下,才回自己房間去睡。

李蒙聽見樓上王漢之的房間關門,在被窩裏,小腿挨着趙洛懿的腿,蹭點溫度,小聲問:“師父,東西找到了嗎?”

趙洛懿聲音聽來很是疲憊:“沒有。”

“明天就離開這裏?”李蒙有點擔心,要是交不出東西,蕭苌楚還會跟着他們,雖說現在追殺他們的江湖人還沒誰能同時對付趙洛懿和霍連雲,但雙拳不敵四手,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以後會怎麽樣說不清楚。

“明天再找找,要是找不到……”趙洛懿說話聲戛然而止,似乎又不想說了。

“找不到怎麽樣?說啊!”李蒙戳了戳趙洛懿的胸膛。

“……”趙洛懿抓住他的手,黑暗中翻身側看着李蒙,李蒙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半晌,聽見趙洛懿呼出一口長氣,“別亂動。”

“哦。”

過了會兒,李蒙又抓着趙洛懿的上臂揉來揉去,“找不到怎麽樣啊啊啊啊?你不說我睡不着。”

“我發現你現在不怕我了。”趙洛懿郁悶地說。

“怕啊!特別怕你啊!”李蒙嚴肅認真地說,“所以你不告訴我我也沒法拿你怎麽樣啊!”

“那就拿開你的髒手……”趙洛懿腹肌被摸得有點癢,身下有些起了反應,朝後避讓。

“那你說。”李蒙暫時停了手,手掌仍貼着趙洛懿的腹部,他喜歡與趙洛懿肌膚相觸的感覺,這讓他覺得趙洛懿沒有平日那樣難以捉摸。

“讓你配合演一出。”趙洛懿似乎還很猶豫,“要不是霍連雲在,事情就好辦多了。”

“二師叔有問題?”

“不知道。”

李蒙隐隐感覺到趙洛懿不信任霍連雲,但他們是同門,在瑞州時李蒙聽人說起,窮奇是個獨行俠,與誰都不親近,要給他派幫手,唯獨老二混沌可以。具體要演什麽,趙洛懿沒說,他溫熱的膀子搭在李蒙肩頭,李蒙就放松了戒心,很想睡覺。這一天也夠折騰,他還打了架,李蒙隐隐覺得嘴角有點疼,發出兩聲悶哼。

趙洛懿翻身起來找藥。

藥粉微苦,李蒙簡直後悔和王漢之打架了。不過趙洛懿沒有教訓他,讓他有點意外,也許孫天陰說的沒錯,天下師父無不是護短的。

“白天,你為什麽說要我收那圓子做徒弟?”趙洛懿問話顯得不悅。

李蒙半天才反應過來,“圓子”說王漢之,因為他臉實在太圓了……

“他爹和你不是朋友嗎?”難不成說我覺得對不起他,所以人情債師父償……不過現在想起來,李蒙又不是很情願和他同一個師父了,真要同一個師父,誰是師哥,誰是師弟?按入門早晚是沒問題,但是這個十方樓,四大殺手都以年齡排名,萬一王漢之比他早生了十天半個月,他不是虧了嗎?

“不算朋友,認識。”趙洛懿把被子朝李蒙那邊的堆,“冷不冷?”

南邊鄉下冬天,都是陰冷潮濕,趙洛懿怕李蒙是北方人,住不慣,何況這個床翻個身還嘎吱響。

李蒙倒是不覺得,在趙洛懿臂彎中拱了拱。

“什麽東西?”趙洛懿忽然炸毛道。

李蒙腳也碰到了,忙叫:“師父別踢!王漢之的貓!”

趙洛懿差點一個飛踢,毛茸茸的一團,溫暖的毛球,在師徒二人的腳那頭縮起來,被面上隆起一坨。

“他的貓怎麽在你這兒?”趙洛懿不悅道。

“不知道……你們回去找東西時,就黏上我了……明天我可以帶它走嗎?”

“不……”趙洛懿毛躁地直皺眉頭,“帶它幹什麽,窮途末路烤了吃嗎?貓肉是酸的沒法吃。”

李蒙不吭聲了,但頭埋在趙洛懿胸膛裏,一個勁往被子裏鑽。

趙洛懿只得妥協,“帶,它願意跟你走就帶上。”

“嘿嘿,謝謝師父!”李蒙飛快摟着趙洛懿的脖子,親了親他的側臉,手掌貼着趙洛懿胡子拉碴的臉摩挲。

趙洛懿側臉到脖子都淡淡發紅,在昏暗中,眯起眼睛,心底裏洋溢着一股說不清楚的暖意。他把李蒙朝懷中一抱,又推開他一些,手扯了扯褲子,掩飾身體的變化。

李蒙則心滿意足地在趙洛懿溫暖的體溫中睡了。

次晨,李蒙臉上腫消了,一早起來趙洛懿和霍連雲不在,大概又去王家莊找東西。

李蒙走出院子裏,看見王漢之紮個馬步,在打拳,口中呼喝不已,他也看見李蒙,就不呼了。

“早飯在廚房桌子上,你自己去取。”王漢之赤|裸上身,扯下脖子上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走到井旁,兜頭一盆冷水,看的李蒙渾身一哆嗦。

李蒙還沒大睡醒,磨磨蹭蹭吃完早飯,王漢之已穿戴整齊,換了一身體面的袍子,抱着包袱,坐在堂前呆望着天空。

這一離開,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回來,李蒙開始有點同情王漢之了,不過王漢之不跟他說話,他也注意不去招惹他,抱着王漢之的貓,倆人像兩尊沒什麽戰鬥值的門神,一左一右看着堂前那扇門。

下午時,霍連雲去給隔壁村長打了個招呼,取走王漢之的戶籍紙,村長看見王漢之很是驚訝,顯是以為這孩子已經沒在村裏了。

王漢之誰的話也不理會,執意要跟一個陌生的外村人走,大堯村熱心的村民們遭到了無情拒絕。

兩匹馬,趙洛懿帶着李蒙,王漢之只好與霍連雲同乘一騎。

“你還不樂意,我才不樂意呢!你最好一路老實點,在十方樓,我說話比他管用,能讨好我就讨好着點兒,明白嗎?”霍連雲戳王漢之的腮幫子,那小子腮幫鼓鼓的,看着就很好戳。

王漢之狠狠瞪了霍連雲一眼,不跟他說話。

趙洛懿手中缰繩抖開,口裏呼喝,高頭大馬躍然于前。

三天後的晚上,一行人到了個鳥不拉屎的村子。

窗外隐隐傳來狗吠,李蒙坐在床邊直打哈欠,眼角溢出淚花,捂住嘴壓抑下鋪天蓋地的睡意。

趙洛懿把那卷缂綢從包袱裏取出,手指在上不住摩擦,擡起拇指看,黑線略有掉色。

屋裏只聞李蒙洗腳的聲音,等李蒙洗完,趙洛懿就他洗的水随便洗了洗,給李蒙擦臉時,李蒙已經撐不住快睡着了。

此時,窗外傳來短促的哨聲。

李蒙忽然眉心蹙起。

趙洛懿也聽見了,看李蒙一臉痛苦地按着腹部,勃然大怒:“怎麽回事?”

李蒙抓住趙洛懿拔劍的手,喘了兩口大氣,聲音虛弱:“來了。”

二人目光一對上,眼神裏趙洛懿明白過來,是蕭苌楚,以竹哨操縱李蒙身上蠱蟲。

“東西給我。”李蒙道。

趙洛懿事先已臨下一份,但仍然手掌不住于缂綢上摩挲,似乎很舍不得。看李蒙神情痛苦難當,而且也是說好的,只得将缂綢卷起,給李蒙揣上,将他袍帶系緊。

趙洛懿認真注視李蒙雙眼,沉聲道:“師父就在附近,一旦有事,就大聲叫。”

李蒙額上不住滲出冷汗,臉色煞白,趙洛懿與他子母蠱有所感應,雖不覺得疼痛,但也有種不大舒服幾欲作嘔的感覺。

看李蒙疼得面容扭曲,趙洛懿拍了拍他的臉,“記住嗎?”

李蒙連忙點頭,看見趙洛懿把煙槍別在腰上,短劍也帶着,李蒙伸出手去。

趙洛懿會意,給了他無妄劍。

于分別時,趙洛懿低頭輕觸李蒙的額頭,低聲道:“萬事小心,不要逞強,記住,我一直在。”

接着趙洛懿推窗上了屋脊,李蒙彎着腰,挨着牆走出門外。

門外陰影中站着個人,霍連雲拇指抵出劍,側着臉,斜睨虛弱無比的李蒙。

“夜已深了,師侄要去何處?”

“當當當”一陣急促的金屬聲發出,短劍自霍連雲斜上方刺下,霍連雲縱身而上,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很快纏鬥在一起。

“趙洛懿!你腦子壞了!看不出你徒弟才是叛徒嗎!李蒙!你站住!”霍連雲連連後退,足尖倒勾住廊下欄杆,身體在空中倒轉半圈,才勉力支撐住,想要上去,擡其脖子就見趙洛懿居高臨下冷冷一腳踹在他的腳踝上。

伴随着霍連雲的叫罵:“娘的老四你個王八蛋……侯爺遲早睡了你個王八蛋……”

黑影縱身躍上屋脊。

等霍連雲再爬上來,師徒二人俱無蹤影。

霍連雲收起劍,揉了揉方才做出誇張表情而酸痛的腮幫子,收起劍正要進屋。

最遠拐角處的屋門中,探出一張圓臉,王漢之問他:“你不追嗎?”

“追……要我追得上……”

王漢之“哦”了聲,丢下一句:“真沒用”,閉門睡覺去了。

“……”靖陽侯感覺一路上他在練一門功夫:忍。

☆、親夫

李蒙一手捂着肚子,握劍的手扶牆,地上趙洛懿的影子随他而移動。李蒙忍不住嘴角上翹,走下石梯,要穿過天井,從前門出去。

剛走出屋檐陰影,地上趙洛懿的影子側臉靠着自己的頭,李蒙擡頭看屋脊上,趙洛懿站定腳,朝外擺手,示意李蒙先出去。

雙方武功都不弱,蕭苌楚他們不敢靠得太近怕趙洛懿發現,趙洛懿也不能靠得太近。

沒費多少工夫,村子太小,便在村外一堆草垛林立的空地上,終于,李蒙疼得站也站不住的時候,看見了蕭苌楚。

李蒙一屁股坐在地上,以無妄劍撐住身體。

“我說……你們不能選個近點的地方,你自己養的蟲子,有多疼你是不知道嗎……哎哎哎別吹了……”

蕭苌楚放下竹哨,面紗遮去她大半張臉,李蒙匆匆掃了一眼,這次那個駭人的老頭沒出現,感到一陣遺憾,不知道趙洛懿會不會動手。

蕭苌楚媚态橫生的眼柔柔望着李蒙,語氣卻冷冰冰的,“李蒙,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會殺了你?”

李蒙連忙搖頭,“當然不是,我知道你有多想殺我。”

蕭苌楚眉毛動了動,“你憑什麽以為,我想殺你……”

李蒙嘆了口氣:“我師父喜歡我不喜歡你,你可不是想殺了我嗎……”

話音未落,銷魂鞭揚長而來,卷上李蒙的脖子,幾乎讓李蒙瞬息閉氣,鞭子朝後一帶,蕭苌楚一把扼住他的脖子。

“你不過是他的徒弟,連他半分皮毛都沒學到,竟敢如此嚣張,惹惱了我,誰也別想從我的銷魂鞭底下救下你。”蕭苌楚怒道。

“看來……讓我說中了……”李蒙從喉嚨裏擠出聲音,見蕭苌楚急怒攻心,脖子雖痛,心情卻十分愉悅。

“窮奇不會喜歡任何人,他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就別想這輩子還能有重見天日的時候。等溫煦死了,他走投無路,也會和我一樣。別以為跟了他幾個月你就什麽都懂,你根本是個乳臭未幹的臭小子,有什麽資格與我說話?”蕭苌楚一抖長鞭,李蒙側翻在地,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李蒙摔得慘烈,卻還笑得出來,咳嗽兩聲,嘿嘿笑道:“沒有資格你也同我說了這麽久,可見你當真挂念我師父。”

師父殺了自己的娘?!一句話在李蒙心內掀起驚濤駭浪,但不是和蕭苌楚聊這個的時候。

“關你屁事!”蕭苌楚破口罵道,“你任務失敗,想好到了閣主面前怎麽胡說八道了嗎?”

诶,和說好的不一樣啊!李蒙本想先把蕭苌楚氣個半死,命懸一線時,再拿出缂綢救自己一命,讓趙洛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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