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臨寒拜入十方樓,不知道是好是壞。

李蒙自己也還沒有殺過人,只知道薛木頭第一次出任務回來,一句話沒和他說,還把李蒙關在了卧房外面,李蒙去找疏風對付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給薛木頭送吃的,看見他把自己用被子裹成了個粽子,兩眼無神,脖子縮在被子裏,聽見門的動靜像被吓住了,瞳仁渙散。

把李蒙吓了個夠嗆,他溫和的大師伯卻習以為常地對他說,“過兩天他便會不一樣了,十方樓裏的弟子,早晚有這一天,豐兒已經比別人經歷得晚,我要再護着他,也無法護他一輩子。”

從那以後,饕餮算頤養天年了,轉而入瀚竹軒訓練殺手,不再親自動手,留在瑞州。幾乎算得上是半個樓主。

這次樓主病重,趙洛懿也是接了饕餮的傳書才回來。

“反正……我也不知道以後師父會不會讓我們去殺人,你殺過人嗎?”李蒙擡頭看曲臨寒的側臉,曲臨寒神經質地渾身抽了一下。

“……我沒有親自動手。”良久,曲臨寒齒縫中擠出一句話。

李蒙反應過來,那個以曲臨寒小娘先威懾侵入王家莊的賊人,再發射飛針的機關,可能就是曲臨寒自己做的,加上地道裏的暗箭,又聯想到在王家莊裏嗅見的血氣,可能曲臨寒已經殺過了人。

“你也是為了自保……”李蒙有點說不下去,這麽多次涉險,他知道人逼到極處,就算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說不定也能抓起硯臺砸死人,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無論年紀、性別,都很可能做出自己平時難以想象的事。只不過他每次遇到的對手,他都殺不掉,否則還真不好說會不會沾上人命。

可能受到父親李陵的影響,李蒙始終覺得,殺人還是犯律,十方樓的做法他也不認同。不過誰管他一個毛頭小子認同不認同,人在屋檐下,李家小少爺能屈能伸。何況很多事他沒有親眼見過,真不好說。

“嗯,我是為了自保。”曲臨寒似乎得到某種諒解,點了點頭。

“不過能選的話,我還是不想殺人,殺手總是……”李蒙用力搜尋半天措辭,才說:“像活在某種陰暗裏,你看他們的眼神能感受到。”

曲臨寒感受了一下趙洛懿和霍連雲,覺得從趙洛懿身上能隐約感覺到李蒙的形容,霍連雲卻不大感覺得出來,他更像是笑面虎,而且曲臨寒想到那天晚上,霍連雲氣急敗壞朝趙洛懿背影痛罵李蒙才是叛徒。他盯着李蒙看了會兒,李蒙猶在想什麽,顯得心不在焉,這段時日曲臨寒觀察之下,覺得李蒙更像是沒長大的少爺,既羨慕又忍不住有點想罩着他,也許是因為讓他想起童年玩伴裏那種,長得白生生像善財童子的小孩,總覺得這樣的人沒有壞心眼。

王家莊沒了之後,曲臨寒就沒碰到過沒心眼的人,不是圖他爹的東西,就是圖他的人。

李蒙卻好像在自己世界裏生長着,這份自在是曲臨寒從未感受過的,王霸從來對他嚴苛,加上沒有母親慈愛。李蒙就像是他想象中,最正常的家庭成長起來的少年,根正苗紅人畜無害。

趙洛懿是危險,不過看得出他對李蒙很是疼愛,和李蒙搞好關系也是必要的,畢竟他們是師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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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不吓唬你了,估計我們會在樓裏待一陣子。前兩天我整理師父的行李,他連寫帶畫弄了幾本武功秘籍。我起步晚,學得可能慢,你要幫我。”李蒙理所當然地說。

“叫我一聲師兄,我就幫你。”曲臨寒說。

李蒙笑了起來,“師父都說了你是師兄,我還和你争什麽,我還不耐煩當師兄呢,師兄得照顧師弟,有了你和師父,我這可以心安理得拖後腿了。”

曲臨寒想起兩人一見面就打得像烏眼雞,這麽些天,李蒙臉上的腫痕早已消了,越看越覺得他是個清俊少年,很是順眼。想到日後兩人就要跟着一個師父學功夫,年紀也差不離,心裏有了幾分親近。

“只要你乖乖叫師兄,我肯定罩着你。”

“叫就叫呗,又不少塊肉,你說的啊,以後打架你沖前面,吃飯你得讓我。”

“吃飯還用我讓……”

“師兄不是白叫的。”李蒙板着臉道。

“好好好,怕了你。”

☆、祭司

一直呆到晚飯,趙洛懿才從屋裏出來,拍李蒙的門,看見曲臨寒也在裏面,嚴肅的嘴角下拉得更厲害。

曲臨寒對上趙洛懿冷峻的眼神,不由自主有點怕他。

李蒙戳了戳他的背心讓他站直。

兩人的小動作一點沒有瞞過趙洛懿的眼睛,趙洛懿淡漠道:“去吃飯,曲臨寒,你住門上寫‘戎’字那間屋,吃完飯回來收拾。”

兩個徒弟跟在趙洛懿身後下飯堂去,李蒙還從來沒被趙洛懿帶着去過飯堂,平時都是薛木頭帶他,現在他有了師父,又有了師哥,走路都帶風,看見從前樓裏看熟了眼的差不多年紀的少年,簡直想沖過去炫耀。不過顧着趙洛懿的臉,李蒙繃起一張臉,曲臨寒看李蒙繃着,自己也繃着。

師徒三人一個表情,倒是不辜負窮奇在樓裏不近人情“冰塊臉”的名聲。一路走去,碰到不少人也是去吃飯,誰也不敢過來和趙洛懿打招呼,趙洛懿自己也不理人。到了飯堂門口,才有個中年男子走來,一臉溫和地來搭趙洛懿的肩膀,雖只搭了片刻就拿開,已是讓其他人偷偷圍觀起來。

看清來的人,旁人又都裝作無事,進去領飯。

李蒙乖乖叫了聲:“大師伯。”

曲臨寒跟着也叫了聲。

饕餮轉過臉來,意味深長地看他二人一眼,朝趙洛懿笑道:“沒想到出去一趟,徒弟接了回來,還又多了一個。不會又是路上撿的吧?”

趙洛懿随饕餮走進飯堂,一時間嘈雜的內堂安靜下來,饕餮先讓李蒙和曲臨寒去領飯,他們一人領兩份,李蒙對廚娘說:“不要芹菜。”

大勺子繞過芹菜炒肉丁,曲臨寒看了他一眼,“我呢?”

“你随便,我也不知道大師伯不吃什麽,他脾氣好,不會怪你。”李蒙打好自己的,廚娘看他兩個年紀小,加上李蒙長得眉清目秀,多給了幾片梅菜扣肉。

“謝謝大娘。”李蒙禮貌地說。

趙洛懿和饕餮在說話,飯來了,顯而易見他們忽然打住了話題。李蒙把趙洛懿那份給他,趙洛懿随手拿筷子撥弄出大塊的紅燒肉給李蒙。

師徒二人做來很有默契,曲臨寒自知自己是半道出家後來的,沒什麽不滿,遞給饕餮那份飯,“大師伯請用。”

饕餮笑眯眯的,他臉生得福相,怎麽也和饕餮這樣的兇獸挂不到一處去。

“你薛師哥很想你,這兩天他也在樓裏,得空自己過去找他。”饕餮說。

“嗯!我也有事情請教薛師哥。”李蒙自然而然說。

“什麽事啊?你師父在這兒,你說要去請教豐兒,不怕你師父不高興啊。”饕餮笑道。

“師父不會不高興,反正他也嫌我煩。”李蒙瞥一眼趙洛懿。

趙洛懿沒什麽表情,把李蒙碗裏的肉又夾了回去。

“……”李蒙可憐巴巴地望着曲臨寒,曲臨寒不喜歡肥肉,正要把肉給他,趙洛懿又把剛夾出來的肉還給了李蒙,筷子幹淨的一頭落在李蒙腦袋上,“吃。”

李蒙無奈地對他大師伯聳肩:“看,他嫌我。”

饕餮撫掌大笑,趙洛懿不理會他們,自顧自吃完飯,放李蒙和曲臨寒自由活動。

出飯堂天已經黑了下來,其他用飯的人,認識的不過沖李蒙點頭,不認識的更別說了,看見也當沒看見。曲臨寒是新來的,聽過了李蒙的形容,更不敢随随便便招呼樓裏人,萬一招呼的是個手上有無數人命的大魔頭,還不知道怎麽辦。

李蒙不想回院子,反正趙洛懿說晚上要帶他們上街轉,還有一些時候,可以去看看薛豐,便對曲臨寒說:“我們先去看薛師哥,他是大師伯唯一的弟子,師父不在時,都是他在照看我。”

曲臨寒什麽都不熟悉,自然沒有意見。

兩人邊走邊說話,曲臨寒問:“剛才你說有什麽事要問薛豐?”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李蒙本就沒想着要避忌曲臨寒,短短幾日逃亡,讓曲臨寒做機關去對付十數名外族人,曲臨寒二話沒說就去了,這份膽識和彼此信任,曲臨寒絲毫沒懷疑過李蒙會引開趙洛懿就先和趙洛懿離開,自然他也不能避着曲臨寒,以後他們是同宗同源的親師兄弟,很多事,一同進退正是該做的。

套在宅子裏的一座獨院,門上貼滿了青瓷片,石門中和牆上镂空窗格裏都透出來微光。

李蒙人沒進去,就已叫道:“薛師哥!”

直至李蒙人都走到了跟前,薛豐平靜的面容才有了變化,兩道淡眉上挑,眼裏透出薄薄喜色,太薄了,要不是李蒙跟他熟,像曲臨寒看着,還以為他們倆感情不咋地。

“回來了。”薛豐說話語速慢,聽去溫吞。

“回來了,我師父親自去接的!”李蒙興奮道。

“應該的。”薛豐詢問的目光轉向曲臨寒。

李蒙拍了拍曲臨寒的肩,“我師父新給我找的師兄,往後不用你一天到晚盯着我了,高興嗎?”

薛豐沒有回答李蒙,只上下審視了一遍曲臨寒,半晌做出手勢,示意他們坐下。

“稍待。”說完薛豐起身進屋。

院子裏燈點得不少,石桌就近便有燈臺,李蒙對曲臨寒說:“薛師哥是這樣,話少,不是不喜歡你。”

曲臨寒讪讪道:“我沒這麽想。”剛才他确實在想薛豐看上去對他沒有好感,才在心頭說服自己,第一次見到,薛豐從前就照顧李蒙,對他有戒心是應當的。

“他去給我們泡茶了,嘿嘿,大師伯這裏茶最好,喝一杯濃茶正好消消食。”

不一會兒,薛豐果然泡了好茶端上來。

“師哥,我有個事問你。”李蒙話茬一開,曲臨寒便要起身,被李蒙抓住袍角,李蒙嚴肅道:“坐下!”

“你們有正經事談。”曲臨寒道。

“誰說我們談正經事,恰要談點不正經的。”李蒙道。

“那該找二師叔。”薛豐開口。

李蒙忍不住在桌下擡腳踹薛豐,被薛豐腳勾住,往地上一蹬,李蒙哎哎大叫起來:“警告你啊,我師父可回來了!撒開,疼!”

薛豐本很清楚自己沒用多少力,但看李蒙臉色眼睛鼻子皺了起來,一副被踩得很痛的樣子,眼睛裏泛出疑惑,連忙擡腳,被李蒙踹了個正着,薛豐哭笑不得,就見李蒙一臉得色,揚起下巴,指了指曲臨寒,“我現在還有師兄。”

“知道你有人疼了,以後用不着我費心。”

“那怎麽成!你也得疼我!”李蒙叫道。

薛豐這才露出一絲和緩笑意。

李蒙贊了兩句茶好,才問薛豐:“這趟回來,我們讓南湄人給纏上了,薛師哥見多識廣,我想問問,你對南湄有什麽了解嗎?”

曲臨寒一看好像沒自己什麽事兒,坐着也心裏踏實了點。

“關于南湄的文字記載很少,不過一年前,我去過一趟那裏,在當地聽說過一些,看你想知道什麽了。”薛豐說話慢吞吞。

“我想知道,南湄的大祭司是個什麽職位,管什麽事兒,還有,怎麽選出來的?”

薛豐想了想說:“不是選出來的。”

“不是?”

薛豐點頭:“南湄人信奉血統天承,大祭司是神女之子,通常神女十六歲以後,會依照族中長老安排,與聖子行夫妻事,生下的孩子會繼承一些特殊的能力,第一個男孩由長老帶走,讓上一任大祭司和長老們共同教養,準備繼承大祭司的職位。”

“什麽能力?”李蒙想起趙洛懿彪悍的恢複能力,大概有一些了解了。

“不一定。據傳南湄人的先祖,乃是一對兄妹,被困在大夷山中,長大成人之後,妹妹有了身孕,山裏貧瘠,沒什麽可以補身的,便由她哥哥遍嘗能找到的植物和動物,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陰差陽錯,他們不僅活了下來,而且世世代代更疊,在最嚴苛的環境裏長成一個強悍的部族。有個傳說,第一個後人出世前,有巨蛇主動獻食,吃了蛇獻上的果實,才讓南湄人有了異能,所以南湄人以蛇為尊,認為蛇和人一樣,是萬物之靈。”薛豐喝了口茶,繼續說,“不過他們的大祭司,通常只能活到四十歲,就像為這種異能付出的代價。”

“什麽?只能活四十歲?”李蒙騰地跳了起來。

薛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李蒙意識到自己反應有點大,遂坐下,讪讪道:“這又是什麽道理?”

薛豐搖頭,“南湄這個部族很神秘,根本沒人清楚那片群山裏住了多少人,毒沼遍布,他們又是怎麽生存下來的。我在那裏呆了一個月,除了師父派我去換藥材的村落,別的地方都不敢随意走動。沒有當地人的指引,迷失在山谷之中,很可能會沒命。”

怪不得大秦軍隊一直沒有打過南湄的主意,窮鄉僻壤,聽上去就沒錢,占了也沒法用,想起安巴拉等人說話叽裏呱啦的口音,跟野人似的,李蒙理解地點了點頭。

“那大祭司是管什麽的?”李蒙問。

“主要是祈福和祭祀,南湄人很信這個,每年年節之後的第一個月,全族人都要參與祭祀大典,具體我不清楚。”薛豐說,“我知道的也有限,三師叔為了采藥,每年會去一次南湄,不如等他回來你再去請教一番。”

李蒙看薛豐這兒也打聽不出什麽來了,就捏着杯子有點出神。趙洛懿要是真的被找回去,那也是成天跳大神,何況安巴拉看上去古裏古怪,肯定不會讓自己跟去。不能讓趙洛懿回去,不然沒師父了不說,以後要見一面,說不定都很困難。

剛有一點動靜,薛豐就發現了。

曲臨寒起身恭敬行禮,李蒙就知道趙洛懿來了,怕薛豐會說出點什麽來,茶也不多喝一口,轉身就往趙洛懿身上撲,催促道:“師父我們上哪兒轉轉?

趙洛懿性子冷淡,随便對薛豐不易察覺地點點頭算招呼過了,把李蒙從脖子上扯了下來,一巴掌托住他的屁股,把他朝前推了去。

“站好!”

李蒙還沒站好,曲臨寒就站直了身。

趙洛懿眼底有一絲暖意,雖然吵了點,但感覺似乎也并不賴。

“去放松一下,明日起,你們兩個都得早起練功。”

李蒙上翹的嘴角登時垮了下來,曲臨寒興奮地叫道:“師父肯教,我們一定好好學!”

趙洛懿斜睨李蒙:“不見得吧?”

李蒙噘嘴,悻悻道:“我也會好好學。”

趙洛懿掐了掐李蒙腮幫,攬住他肩頭帶着往外走,曲臨寒在旁跟着,也未覺有什麽不妥。那日雨中作戰,他已全看出來了,李蒙和趙洛懿關系非同尋常,他只想學好功夫,別的無所謂。

一路被追殺,過的全是不踏實的日子,好不容易回到瑞州,算踩到自家地盤,李蒙看見什麽好玩兒的就像只猴子似的蹿過去。

街面上人來人往,恰好是瑞州府開夜市的日子,什麽新奇好玩兒的都有,李蒙帶着曲臨寒看了會兒跑江湖的戲班子噴火表演,人群中喝彩聲陣陣湧動,李蒙扭頭一看,趙洛懿在不遠處小攤子上不知道看什麽東西。

“師哥,我去找師父。”

曲臨寒正看變臉看得出神,随便擺了擺手:“去,記得過來找我。”

李蒙點着頭就跑了,走近趙洛懿身後,放慢腳步,看見他蹲在那兒把玩幾個石刻,當場就能讓攤販刻字,充作私印。就算不做印章,章子上雕出的動物也栩栩如生。趙洛懿手裏正把玩一個猴子的。

李蒙帶笑的聲音趴在趙洛懿耳朵邊上問:“師父給我買的?”

“沒買。”趙洛懿放下猴子,又拿起個黑玉的狗兒,在手裏掂了掂,另一只手拿起猴子。

“兩個都給我吧?”李蒙抓着趙洛懿肩頭搖來搖去撒嬌。

趙洛懿想了想,又拿起個熊的,李蒙不禁想起曲臨寒那圓臉。

“這三個,多少錢。”

變臉完了翻跟鬥對打什麽的,曲臨寒都不感興趣,要論功夫了,還不如回去看趙洛懿打架。

看見曲臨寒從人群裏擠出來,東張西望顯然在找自己,李蒙舉起手揮了揮,叫道:“師兄!”

曲臨寒走來。

“師父給你買的!回頭找薛師哥給我們刻字。”李蒙把熊給曲臨寒,晃了晃自己手裏的猴子。

曲臨寒拍了拍李蒙的頭,“跟你很像。”

李蒙笑拿腳踹他,見趙洛懿順着東街好像要去什麽地方,忙拉扯曲臨寒跟上。雖然是小時候在瑞州住過,許多印象已經模糊,但走進一條通街挂滿紅色燈籠的巷道,李蒙感覺一股熱氣湧上頭頂。

“跟上。”趙洛懿回頭看李蒙和曲臨寒兩個落下一大截,站在人堆裏被擠得歪來歪去讓道,就是不跟上,只得返過去帶徒弟。

“怎麽又來這種地方。”李蒙不滿道。

“辦事。”趙洛懿不易察覺地帶了笑。

“你怎麽不說是來睡覺!全大秦的妓館都得給你留個房間。”顯然李蒙想起了上次在南邊,随便一個小妓館,居然趙洛懿也認得鸨母,還有專屬的房間。

“以後都帶着你。”趙洛懿眉毛動了動。

“什麽叫帶着我,是帶着我的事兒嗎?”李蒙腮幫一鼓一鼓,被趙洛懿在背心一拍,恍然才意識到自己在幹嘛,別扭道:“師父要幹啥,當徒弟的管不着。”

趙洛懿彎腰在他耳邊沉聲道:“當着那小子的面,給師父個臉。”

曲臨寒正抻着脖子在看,似乎好奇他們兩個在嘀咕什麽。

“好好學,十方樓入門第一堂課,教你怎麽吃花酒。”李蒙拽着曲臨寒,跟在趙洛懿身後,撲面就是一股胭脂香,李蒙回頭看,曲臨寒神情熏熏然,沒喝酒就像已經醉了。

想到這就是趙洛懿說的放松,李蒙撇嘴暗道,那就放松,你辦你的事,他辦他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會放出所有存稿,之後過上愉快的果奔生涯……之前開坑為了保證更新所以一直保持着存稿,但是作為一個性急從來不存稿的人忽然要存起來感覺怪怪的。。。還是內什麽,現寫現放适合崽。。。

☆、請教

這條家家倚門賣笑的街叫杏花巷,李蒙有點印象,他小的時候,大哥可不小了。那時李蒙的父親任職瑞州知府,怪不得在靖陽侯府見到蔡榮,李蒙覺得好像曾經見過。

蔡榮領兵殲敵,在瑞州城外被敵軍大破,李陵誓死不肯打開城門,因為此事,蔡榮還把手下十二位将士棺椁直接推到了府衙外,引起瑞州百姓圍觀。那時李蒙還小,印象裏有那麽幾天,每天跟縮頭烏龜似的,被府裏小厮帶着從後門出入,走過自家大門,還得裝作不是去那兒,遠遠曾看見過,五大三粗的蔡榮一身重甲,頭纏白巾,坐在黑漆漆的大棺材上。

後來靈棚也搭在府衙外面,屍體存放不住了,才把棺材運走。

鸨母看見趙洛懿,眼珠靈活一轉,顯是認得。

趙洛懿朝李蒙伸手,李蒙想起來,錢袋子在自己這裏,不大情願地遞了出去。

一張薄薄銀票被趙洛懿撚在指間,鸨母塗脂抹粉的臉蛋兒笑得開花,叫人給他們安排房間。

屋子在後院裏,正是妓館裏聲色嘈雜的時刻,院裏也穿行着喝得大醉酩酊的客人。

“三位爺這邊請。”鸨母推開一間屋,小厮帶來姑娘們。

仍是先叫一位彈琵琶,一位唱曲兒,另一人陪趙洛懿他們喝酒。

李蒙不是第一次見這種場面,稍自在些,看曲臨寒坐立不安的樣子,李蒙倒了一杯酒出來,朝曲臨寒和趙洛懿揚了揚杯子,“來了這兒哪有不喝酒的,不知道今天的酒好喝不好喝,我先嘗了啊,師父師兄請自便。”

趙洛懿沒理他,正襟危坐着,杯子也不端。

倒是曲臨寒不好意思推辭,喝酒他是不怕,喝了一口卻覺得酒味甜膩非常,夾雜花香,似乎含着什麽香料,滋味兒與家中所喝的很不一樣。

琵琶聲脆脆打落,兩個彈唱的很有眼色,彼此間眉來眼去,卻不與李蒙他們搭話,想是鸨母吩咐過什麽。另一名陪坐着,見他兩個杯子空了,便滿上,也不多話,并不相勸。

趙洛懿坐了會兒,就說要出去。

李蒙朝外擺了擺手:“快去快回。”

趙洛懿心下有點奇怪,李蒙的樣子,就像想讓他快點走了似的。趙洛懿起身又坐了回去,指點自己的臉,李蒙樂了,湊過去在他面上親了一口。

及至趙洛懿出去了,李蒙面頰微紅坐在席上,一條腿蹬直了垂在榻外,他轉頭去打量曲臨寒,曲臨寒看彈唱看得專心,眉宇間透露出認真。

“師兄頭一回來吧?”

曲臨寒愣怔,回過神來,摸了摸鼻子,“大堯村地方小。”

一身輕薄粉紗的姑娘給曲臨寒又滿上一杯,柔弱無骨的手掌向上輕輕托起,示意他滿飲。

曲臨寒二話不說,一杯酒喝得幹幹淨淨。

李蒙起身。

“師弟,你去哪兒?”曲臨寒忙坐直身,眼睛忽閃忽閃,像怕李蒙跑了似的。

李蒙神秘地眨眨眼,“馬上就回來。”

曲臨寒拽住了李蒙的袍角不撒手,“你帶我去!”

“我……”好不容易來一次,而且好不容易趙洛懿去辦事兒了,這麽千載難逢的機會,李蒙想找個小倌兒試試,也不是試試,他就是有點好奇,找個會的人聊聊。曲臨寒非得纏着,他又不能一腳踹開,只好勉為其難道:“我就去隔壁。”

“去隔壁幹嘛?”曲臨寒皺起眉毛。

李蒙看了看花娘們,急忙扒開曲臨寒的手指,“辦點事!”看曲臨寒不信,李蒙又補充道:“機密任務,很快就辦完,你就聽聽曲兒喝喝酒,等在這兒。”

看李蒙眼神,身披粉紗的花娘靠了過來,半副柔軟的身子直往曲臨寒身上靠,一面呢喃低語和他悄聲說話,趁曲臨寒手腳無措的時候,李蒙鑽出房間。

院子裏不少人來往,隔壁是有人的,李蒙癟了癟嘴,出去找鸨母。

很快,就在堂中找見了,鸨母笑着問:“可是姑娘們照顧不周,小公子還有什麽吩咐?”

見到李蒙摸出來的碎銀子,鸨母兩眼放光,傾身去拿,撲了個空。

“給我找兩個小倌兒,性情活潑些,會說話口風嚴的那種。”李蒙一邊吩咐一邊四處亂瞟,心說千萬別碰到趙洛懿。

一看鸨母神情為難,李蒙又加了錠銀子,想着這都是趙洛懿的血汗錢也不容易,他覺得有點腮幫子發酸,回頭等自己出任務了,一定想辦法斂財孝敬他師父。

這回顯然價錢妥當了,鸨母笑道:“小公子且去等等,來個人,領小公子去鄰院的青雅閣,撿些時興果子款待着。公子您稍坐,奴家這就去找人。”末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讓李蒙滿頭霧水。

原來小倌和花娘們不在一個院子裏,沒想到這間妓館後院這麽大,還好有人帶路,李蒙有點發愁待會兒怎麽回去了。

屋裏焚着淡淡的香,和花娘們那裏的不一樣。李蒙抽了抽鼻子,把香爐蓋子揭開看了一眼,深嗅一口氣,花娘那邊是甜膩膩的,聞着讓人覺得腦子裏都糊住了,這裏焚香聞起來清冽,似乎有松針的味兒。

李蒙嗅覺比一般人靈敏,在食案後面,裝模作樣地盤腿坐着,閉目養神。

心裏早已經萬馬奔騰了起來,膝上搭着的手指不住搓弄,腦海中不住浮現趙洛懿藏起來的那本小冊子,以及那天晚上冷水兜頭,從趙洛懿剛健的軀體上滑過,偶爾師徒兩人在被窩裏也彼此肌膚貼着,那感覺很好李蒙當然知道,只不過俗話說得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既然師父在惡補技能,他當然也要有所涉獵,男人骨頭裏對肉體的熱情和探究,即使李蒙才十五歲,也無法抵擋。

猛然間李蒙睜開眼睛,手在案下摸了兩把,觸到什麽硬邦邦的東西,掏出來一看,李蒙臉皮紅得發燙,猶如碰到燙手山芋,把那栩栩如生的東西連忙又滾回去。光是玉石在地面上滾動的聲音,就足以讓李蒙跳起來逃跑。

可好不容易來一趟,下次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機會,別的不說,光那銀子,要是不讓小倌兒把話說清楚,可就太浪費了。

于是李蒙耐着性子,端坐着等,就在李蒙坐得快打瞌睡的時候,外面有人輕叩兩下門。

李蒙打起精神:“進來。”

跑堂揣着一臉打擾了的笑,扭頭就變臉,對兩個倌兒說話毫不客氣:“還不進去,好生伺候着……”

後面就壓低了聲音,李蒙好歹有那麽點兒內力,一聽之下簡直想退貨。

那跑堂說的是:“這次再砸了客人的頭,仔細白爺揭了你們的皮!”

之後連推帶搡把倆小倌兒推了進來,門“砰”一聲關上。

李蒙本來臉皮子有點紅,此刻扯開一些袍襟,露出細瘦的鎖骨,修長稚嫩的脖子,他最近竄了點兒個子,不然比兩個被嫖的還要像小倌兒了。

“坐。”李蒙沉聲道。

那兩個男的,一個看去有二十多歲了吧,不管多少歲,反正肯定比李蒙要年長,舉止也穩重一些,走了兩步,回頭把少年的那個的手輕輕抓在掌中。

少年生得很是漂亮。

李蒙從未見過這麽漂亮的男的,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也許是因為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格外有一種雌雄難辨的美感。只不過正眼也不看李蒙一眼。

“你們倆,都叫什麽名字?”李蒙看也不看年長那男子遞來的酒,這酒不能多喝他知道,免得待會兒雞飛蛋打,被人壓了可不合算,他可是抱着學習長進的心來的。

“奴家……”

“等一下。”李蒙猛然立起身來,上身前傾,袖子撲在案上,濕了一塊,他也沒太在意,仔細看了看兩人,疑惑地嘀咕,“也沒什麽不一樣啊……”轉而正色道:“別自稱奴家,聽着不習慣,就你吧,你們,叫什麽名?”

那是個很溫順的男人,雖然上了點年紀,但說話語氣有股難言的順從和柔韌:“我們在這裏,都沒有名字,不過随口叫叫的,客人不必特意記住。”

“多記住兩個名字算什麽,你不說名字,我不好和你們說話。”李蒙說。

男人把李蒙的袖子撈起來,李蒙才注意到酒灑了,男人扶正酒杯,拍了拍他的手背,李蒙登時感覺怪怪的,抽回袖子來,撓了撓後腦勺,“說吧,我會記住的。”

“我叫锟铻,他叫小玉。”

聽見提到自己的名字,明顯在走神的小玉扭過臉去哼了一聲。

李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李蒙,蒙在鼓裏的蒙,哪個锟铻?是寶劍嗎?”

男人低下頭,似乎在想什麽,半晌才微笑道:“是寶劍,其實我不知道怎麽寫,是一位客人給的名字,我覺得尚可用……”

“嗯,他肚子裏有點墨水。”手邊的酒又滿了杯,李蒙這次接過來喝了。肚子裏醞釀着,怎麽樣才能讓他們倆給他示範示範,到底男人和男人那回事是怎麽回事。

不等李蒙開口,锟铻起身,坐到了他的身邊,手搭上李蒙的肩膀,這男人像沒力氣似的,李蒙輕而易舉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幾乎條件反射地扭住了他的手。

锟铻疼得臉色發白。

小玉直接炸了:“放開他!”

李蒙連忙松手,擺了擺手,要給锟铻揉一下,锟铻吓得想後退,又視死如歸地伸出手去。

“锟铻哥,怎麽樣了?”小玉直接一把把李蒙掀開,心疼地替同伴揉起手來。

“我不是故意的!疼不疼啊?”李蒙趴在一邊忙問。

锟铻睫毛很長,垂下時如同兩把小扇子,“不疼,小玉,松開。”

小玉則氣得臉都紅了,要不是锟铻拽着,李蒙感覺雖然這個小玉沒有什麽戰鬥力,自己也可能會挨打。

要幹的事兒沒法開口,這還把人弄傷了,李蒙尴尬到極點,被個同齡人嫉惡如仇的眼神直視着,确如芒刺在背,李蒙的那點求知欲都快被殺光了,幹脆起身就走。

“麻煩小公子,把桌上燈熄了。”锟铻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李蒙“哦”了聲。

室內驟然陷入一片黑暗,唯獨內室有燈,李蒙本來想走,但锟铻已在解衣帶了。小玉雖然很不甘願,卻也在默默解衣服。

明明衣帶滑動的聲音很輕很輕,聽在李蒙耳朵裏卻如雷貫耳。

這館裏的男人,衣服脫起來都十分方便,不片刻,那兩個倌兒就都赤條條了。

小玉鄙夷又嫌惡地看着李蒙:“脫呀?”

李蒙指着自己鼻子:“我也要脫?”

“不脫怎麽辦事,花錢不辦事你來幹嘛的?”小玉幹脆地說,便起身向李蒙走來,他一身皮肉白淨細嫩,李蒙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簡直像是身量不足的男孩嘛,腰肢倒是細,跟女人似的。

李蒙甩了甩腦袋,忙按住袍襟,“不是,我不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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