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卷結束就要開虐

,自然不幹客氣事,但這次只有自己。李蒙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曲臨寒輕拍他的臉,笑了笑,“總算不奔命了,晚上咱們去找點樂子?”他不懷好意的視線往李蒙下半身一掃,一邊嘴角翹起,“老憋着也不得勁,反正師父不在……”

要是趙洛懿在,哪兒的妓館裏都有他防不勝防的相好。

李蒙“砰”一聲關上門,曲臨寒捂着被夾痛的鼻子,跳着腳直罵娘。

夜裏李蒙還是跟着曲臨寒去找樂子了,原因無他,他想去買褡裢,小件東西沒處擱,也不好和衣服收在一起。

買完東西出來,不遠處面人攤子外面站着曲臨寒,笑呵呵沖他招手。

李蒙走去。

“像不像咱們師徒仨。”

一個人畜無害一看就是享福的小少爺、一個一身黑的瞎眼獨行俠、還有個大腹便便的商賈。

李蒙指了指前兩個,“歸我了。”

曲臨寒笑眯眯遞給他,把大肚子商人也收起來,給了錢。

“給我爹報完仇,我要賺很多錢。”曲臨寒道。

李蒙放眼望去,這裏的集市很熱鬧,是大秦北方一座中型城鎮,道旁擺滿各類小攤,小販叫賣聲不絕于耳,街上女子雖然少,仍随新政推行,能看見不少戴着帷帽的貴族女子在随侍的簇擁下好奇地随處轉。當然,更多還是些少年人,唯獨少年人,無論貧富貴賤,都能有底氣地大搖大擺,甚至有人大着膽子去撩別人的帷帽,三五人扭打在一起。

人群在那裏分流,李蒙掃了一眼被家丁模樣的一群人簇在旁的女子,不知道為何,他覺得那人在帷帽下面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師兄。”李蒙努了努下巴,示意曲臨寒看那邊打架。

曲臨寒興致勃勃捋起袖子,小聲對着李蒙的耳朵說:“瞧師兄的,正愁沒地兒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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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人如市井流氓一般的打法,根本不是曲臨寒的對手,李蒙佯裝往路邊躲,站在人後偷看。

“啊啊啊啊——!”曲臨寒探手抓住其中一人的腰帶,兩腳排開,一腳別住對方腳踝,順勢将人拎起。

吓得那人連忙告饒,曲臨寒露齒一笑,腳底打旋,将人扔出。

李蒙不禁一手握住了臉,心說,這傻子,砸壞人東西得賠錢啊!連忙沖曲臨寒打眼色,曲臨寒正在興頭上,沖李蒙伸出拇指。

李蒙連忙轉過臉,彎下身,從人群裏鑽了出去。

躲過看熱鬧的人群,李蒙才覺松了口氣,看見有買元宵的,舌頭在口中頂了一圈,去買了兩碗芝麻湯圓,打算邊吃邊等人,等曲臨寒來了,還可以說是煮東西要些時辰,必須先來。

甜絲絲的味道讓李蒙一時忘了要給曲臨寒留一碗,然而另一只手端起李蒙要取的那碗湯圓。

那是一只女人的手,骨節細小,皮膚秀白。

“多謝小少爺施以援手,不過這麽丢下同伴,似乎不大好罷?”

女子身後,站着狼狽不已滿臉是汗的曲臨寒,四目相對,李蒙局促起身。

曲臨寒大步走來,竟一把抱住李蒙,李蒙莫名其妙推開他,曲臨寒在他肩上重重拍了兩下,“吓死我了,以為你被人綁了,沒事就好,老板,五碗湯圓,随便什麽餡兒。”曲臨寒壓低聲音湊到李蒙耳畔,“師弟,銀子帶着的吧?”

“……”李蒙置若罔聞,坐回長凳上。

曲臨寒看了眼對面坐的女人,想問又不知道怎麽問,搔了搔頭,本來要坐到李蒙旁邊的條凳上,最後卻要和李蒙擠在一條凳子上。

李蒙深吸一口氣,往旁挪了挪。

“我同伴來了。”李蒙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口氣。

“是不是我打斷你們說話了,沒關系,我是他師兄,姑娘有什麽事,當着我的面也能說,我這師弟膽小怕事,凡事還得問過我才能做主。”曲臨寒全然已把白天因為李蒙不問他就要了兩間天字房抛在腦後,他總覺得他是師兄該做主,但一想趙洛懿從前對李蒙幾乎是小事上言聽計從,又覺得也許李蒙在精打細算上格外有主意,今日一看,全然不是那麽回事。想找李蒙談談,話将出口忽然又意識到自己是否太過斤斤計較,現在逞英雄一時爽頓時什麽都不計較了,簡直恨不得親手喂李蒙吃兩口湯圓,展現兄友弟恭的和順。

“我吃過了。”李蒙看也不看曲臨寒喂過來的勺子,戒備地看着戴帷帽的女子,“姑娘若要致謝,我師兄在此,謝他便是。”

低低的笑聲傳出,女子掩住了嘴。

李蒙眉心聳動。

“竟然不記得我了,該說貴人多忘事。”在李蒙疑惑的神色中,女子摘下了帷帽,将鬓角散亂的發絲向後一攏,風情萬種的狐貍眼睨着李蒙幽幽嘆了口氣。

“這不是,覓小女子的新郎官兒來了,不知道李公子,是不是我馨娘的良人。”言罷,柔弱無骨的半身要往李蒙身上倚,李蒙連忙起身,袖子拖在半碗湯水中。

“怎麽如此不當心,久未見面,公子仍是有趣。”李蒙向她身後一瞥,這才意識到,這一群人很有可能都是十方樓的人。

馨娘一把拽住他的袍袖,一手支着額,“今夜看來不能去黃老爺處了。”她回頭,沖一名看上去老成持重的跟班勾了勾手指,跟班眼神迷蒙,說話時馨娘挨得人極近,“回去禀一聲你們老爺,明日一早,翠霞湖上要是見不到黃老爺那艘大船,我可不依。”一手輕拍了拍跟班胸口,那跟班瞬間眼神清明起來,恭敬地一禮,急匆匆離去。

馨娘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她什麽時候到了這裏,黃老爺又是什麽人,她知道瑞州大宅裏發生的事嗎?如今十方樓究竟誰在運作,還是已經散了?一時間千頭萬緒籠在李蒙心頭,曲臨寒來抓李蒙的胳膊,收起了大大咧咧的笑,正色對馨娘道:“姑娘已有了那什麽黃老爺,就別再占着我清清白白的師弟不放了吧?”

馨娘把眼一瞪,“你這是指桑罵槐吶,我哪裏不清白了?你是親手摸過,親口嘗過,還是親眼看過啊?但凡你說得出一處本姑娘不清白的地方,明兒我就推了黃老爺,去陪恩公。”

曲臨寒哪是久經風月的馨娘的對手,幾乎瞬時就紅了脖子,抓住李蒙就要走。

馨娘眼眯起。

“我認識這位姑娘,要換一處說話,師兄去不去?”李蒙問。

曲臨寒登時咬牙道:“不去!你們愛說什麽小情話趕緊尋地方去!我看這一路就是憋得你,我不去打擾你們的好事,回頭你傷身要喝什麽湯,甭指望大爺伺候你!”

李蒙做了個“請”的手勢,馨娘笑了起來,“就在對街那間茶肆,回頭你師兄吃完了好來尋你。”

李蒙沒看曲臨寒,随在馨娘身後。

曲臨寒恨恨看了倆人一眼,把個含在口裏的湯圓一口咬爆。

作者有話要說: 師父要等個。。一章才能出來吧。。。歐漏

☆、四十八

茶肆包間十分隐蔽,室內彌漫着一股淡淡香氣,李蒙覺得有蘭花、梨子的味兒,別的一時想不起。

一進門,馨娘的随從都懂規矩地各自找樂子去了。

時不時能聽見此起彼伏的樂器聲,大概是琵琶一類,雖然聽不大清楚,但偶或有幾聲,顯示樓裏還有別的客人。

打從一坐下,馨娘便将帷帽随手放在窗戶上,手托腮,漫不經心望向窗外。人聲幾乎已經不能傳到三樓,馨娘看着看着,長嘆了口氣,略帶唏噓道:“四年前,也是五月初,我與你師父,約在慶林看合歡,最後他沒來,只好我去找他,結果你猜怎麽着?”脈脈含情的一雙美目懶洋洋掉轉向李蒙,似乎也不期待他回答,馨娘自顧自續道:“他沒有來。”

熱茶喝下肚去,李蒙脖頸裏出了一層薄汗。

“什麽意思?”

“你們應該約好了,在某處見面才是,他那樣的人,在行事之前,必定會妥當安排好在乎的人。”馨娘頓了頓,端詳李蒙的臉色,旋即笑了笑,“聽說他現在有兩個徒弟了,倒是長進了。你師兄那個護犢子的樣兒,是給你找的護衛吧?”

“要是你出手,我們倆都不是對手,再找十個我師兄也不成。”李蒙淡淡道。

馨娘抿唇一笑,兩只柔弱無骨的手輕輕拍了拍,“和聰明人講話不費力氣,有膽量上來陪我喝這一壺,難怪他對你另眼相看。”

“你要什麽?”

馨娘莞爾一笑,“要你娶我做新娘子呀。”

李蒙皺起眉,起身要走。

“哎,別走。”馨娘直接抓住了李蒙的手,而不是衣袍。

那手即便不細細地摸,碰上去就能感覺到柔嫩細滑,李蒙略有些走神,想起趙洛懿總是布滿粗硬繭子的大手,他想抽回手,馨娘稍稍發力,那手就像黏在他的皮膚上,根本無處着力。

“和你随口說一嘴,怎恁的小氣。”馨娘往回一帶,李蒙只得坐回椅中。

“告訴我,你們在哪裏見面?”

李蒙尖銳的目光直勾勾打量馨娘,似乎想剖開她看看她心裏裝着什麽樣的心思,馨娘微微揚着下巴,由得他去瞧。

李蒙沒有說話,喝了一口茶,喉結緩慢鼓動,手指規矩地貼着青花茶碗,看着似乎陷入了沉思,卻忽然發出聲音:“為什麽我要如實以告?”

“因為我好看呀!”

“那你不好看我就不用告訴你了嗎?”

“我不會變得不好看。”馨娘聲音一冷,下意識注意李蒙的手。

就在李蒙右手擡起,指縫間銀光閃爍似乎有東西要襲向馨娘面門時,一個聲音急促道:“你為誰做事?”

“我自己。”

李蒙眉心瞬間一蹙,放下手,額上已出了冷汗。

馨娘也收了內勁,簌簌發抖的茶盤茶碗茶壺倏然靜止下來,她殷紅的嘴角極具風情地一勾,“怎麽樣?信不信我?”

方才那股撲面而來的淩厲內力,幾乎讓李蒙想站起來逃跑,他有種劫後餘生的放松感。李蒙舔了舔嘴角,“你到底多大年紀了?”

“什麽意思,老娘今年二八。”馨娘愛憐地擡手摸了摸嫩得出水的臉皮子。

李蒙蹙眉道:“話說完了,晚輩告辭。”

“……跟你師父似的一樣不讨人喜歡,前次不是說過了,讓你別跟着他學。”

李蒙側頭躲過馨娘伸來勾他下巴的手指,馨娘不悅地撇了撇嘴,倒不再多說,只道:“我知道你們落腳的地方,你喝了我的茶,就是再過得一個月,也跑不掉和尚。你不用怕我,十方樓裏能和你師父說得上話的人,本就沒幾個,要不是推心置腹,他會上我那兒收拾傷口,我要殺人,不僅滴血不沾,還不會髒了地方。你自己想清楚,到底我有幾分可信。”說罷馨娘便起身要先走,到了門邊,忽然想起來什麽,回頭秀眉一軒,“對了,有人跟蹤你,多當心,指不定是來要你命的。”

馨娘已出門去近盞茶時間,李蒙才站起身,出門時腳步躊躇收了回來,獨獨探出一雙眼,左右看了看,這間茶肆很是清靜,有點頭臉的人物,都不會在堂子裏抛頭露面,加上已快打烊,堂子裏除了端盤子的丫鬟時不時來往穿梭,倒沒見着特別的人。

李蒙深吸一口氣,拍了拍袍子,往樓下走。

出了茶肆,對面賣湯圓的老漢揭開鍋,白茫茫的霧氣頃刻間将老頭白發白須吞噬進去。

一人趴在高高兩座碗山後面吃東西,唯獨新的碗放上去,顯示後面有人。

“……”李蒙攏着袖子,強擠出一絲笑,“師兄。”

“哼。”曲臨寒不搭理他,面前的湯圓吃完了,新點的還沒上,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眼前兩座摞得高高的碗攔住了他的視線,他仰脖子沖老板喊道:“把碗收拾一下,算一下多少錢,不吃了。”

“已經盛好的,也不要了嗎?”老漢很是為難,畢恭畢敬端着那只碗,手指燙得發紅。

“給我吧。”李蒙适時将碗接了過來,老漢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低頭收拾曲臨寒面前的碗,報了個數。

曲臨寒在身上翻來翻去。

老漢已将碗泡入爐子後方的大木盆裏,巴巴看了一眼曲臨寒,一旁小木床裏咿咿呀呀的叫聲伴随着細弱的咳嗽,兩人循聲望去,那老漢原來帶着個襁褓裏的小孩在做營生。

曲臨寒面紅耳赤掏遍了身上的袋子,錢袋在,就是只有三個銅板。

“……”曲臨寒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李蒙,虛張聲勢地大聲道:“給錢!”

李蒙看他臉紅脖子粗,很是好笑,一面咀嚼軟糯香甜的湯圓皮,一面含笑“嗯”了一聲。

回去的路上,李蒙邊走邊向曲臨寒說了馨娘的事,從趙洛懿被南湄人追殺說起,包括他第一次見馨娘的事兒,另外,還有他在馨娘那裏洗澡,落了東西,也被她交給了趙洛懿的事,也告訴了曲臨寒。

“她和師父交情很不一般。”曲臨寒縮着脖子,手攏在袖子裏。

“嗯。”李蒙心不在焉地應和。

“也許是師父中意她或者她看對眼了咱們師父。”曲臨寒粗聲道。

這句李蒙幹脆沒聽進去,自顧自想着心事。

“哎,你聽見沒!”曲臨寒踹了他一腳。

李蒙這才回過神,“聽見了啊,應該不是男女之情。”

“還是母子之情啊!”曲臨寒嗤笑道。

李蒙眼底忽然一亮。

“……”曲臨寒忙擺手,“我瞎扯淡,你随便那麽一聽……”

“馨娘內力很強,就算按照師父給的那個算是走捷徑的內功口訣練,她也至少應該和師父差不多年紀了……”

“你說剛才被我救了那姑娘?不可能,她撐死了二十。跟我小娘差不多。”曲臨寒自認見過的女人比李蒙多,拼命說服他。

李蒙根本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江湖中有太多神奇之處,要駐顏有術未必不可能,自從李蒙身上帶了“奪魄”這種能消弭人意識于無形的蠱蟲,就不得不信真有許多神奇可能是自己沒見過的。

曲臨寒看李蒙不說話,有點讪讪,“那你告訴她咱們要去哪兒嗎?”

兩人已經走進客棧,同時噤聲,上了樓,曲臨寒進了李蒙的屋子,把門一關,喝了口茶,目不轉睛看着李蒙,李蒙出門去打了水來,神情自若地洗完臉,才坐到桌邊。

這段日子相處,曲臨寒已經看出來了,趙洛懿一不在,李蒙比平時沉穩許多,不大愛說笑了,但總像揣着一肚子心事,也許他在心裏計較。

“告訴她,但眼下還不是時候。”李蒙看了曲臨寒一眼,“師父帶我離開靈州之後,見過兩個女人,除了馨娘還有一個。馨娘一定已經得到師父清除樓裏奸細之後,離開了瑞州的消息,多半,她已經去瑞州确認過,否則找師父比找我們容易。要不然就是,她沒有去瑞州,但受師父所托,讓她來這裏找我們。我認為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師父獨來獨往,連你我都沒能窺得此事全貌,樓裏也不知道誰是叛徒,傳書要經過鹞子發信,師父應該不會信任……”曲臨寒指腹貼着茶杯取暖,歪了歪頭,半晌,認同地點了點頭,“要是她提前得到消息,也許是在你被人關押那幾天,二師叔說,樓裏有一派人在監視師父,認為他會篡奪樓主之位。”

“那個大夫不是說樓主留下了遺書?”

“嗯,但誰也沒見過,據說樓主放在了斷龍崖裏,所以那個大夫當日一定也去了。”曲臨寒篤定道,“我們離開瑞州之後,雖不算全速前進,趕路也不慢,要是馨娘真的因為擔心師父才來找我們,時間上似乎有些……”

李蒙搖了搖頭,“她可以騎馬。”

“還能約上黃老爺明日游湖?”

李蒙看了他一眼,無聊地說:“她的身份便是個花娘,周游各地,在此地有一兩個熟客也不奇怪,何況也未必就真的是客人,她嘴裏沒幾句實話。”

“那你還敢信?”曲臨寒不服氣道。

“我幫師父換過藥,要不是信得過的人,他不會讓人碰他的傷口,他身上有個秘密……也許和那些南湄人有關……”

“你還是覺得那個怪人是南湄人?”

“不無可能。”

“好吧,你們比較熟,但你要知道,要是信錯了人,我可要和你同生共死,你也體恤體恤我……好歹也算你師兄……”曲臨寒眉眼裏帶着點調笑。

李蒙眉毛動了動,握住他的肩膀,“對了,師兄,有件事要拜托你。”

曲臨寒後退一截,警惕地瞪着他。

“馨娘還說,有人一路都跟着我們,你記不記得,第二天早晨,我讓你不要亂堆東西,後來幾天但凡在外露宿,馬車裏都很亂……可能,我真的錯怪你了。”

曲臨寒捏住了自己脖子,抽了抽鼻子,“你不是想讓我……”

“對,師兄武藝高強,遠在我之上,方才在馨娘面前,勇武可嘉,白天也是我在趕車,恐怕精神不濟,今夜就有勞師兄了。”李蒙淡笑道,走進裏間就開始脫袍子,末了不忘朝曲臨寒致歉,“是我考慮不周,還多定了一間房,現在也不好再退。你別直接就在地上睡,還是鋪床被子,免得着涼,真要耽擱了時日,我不大會伺候人的。”

“……”曲臨寒把腦門兒都拍紅了,暗暗發誓再也不占李蒙的口頭便宜,那小子記仇。

第二天一早,李蒙穿戴整齊,特意到樓下堂子裏去吃飯,曲臨寒真守了一晚,等李蒙起來,連忙像只死魚爬上床就賴着不起。

李蒙只好自己下去吃飯,打算待會兒給他帶上去。

馨娘來的時候,李蒙并不意外,昨晚上馨娘沒說自己的住處,顯然只能她找李蒙,李蒙沒法去找她。

“考慮得怎麽樣了?”塗得紅紅的指尖映着白面饅頭,像是雪地裏零散開的紅梅花瓣。

“你找師父做什麽?”李蒙問。

馨娘畫得飛入鬓中的秀眉微微一揚,頗有幾分不耐煩。

“晚輩只有這一個問題,要是你不打算說,晚輩不強求。”李蒙垂着眼,慢條斯理地喝粥。

“防着我你可就防錯了人,惹毛了老娘……”馨娘叉起腰。

李蒙擡起頭看了她一眼。

“老娘……老娘下次不找你談事找你師兄了!”馨娘氣得鼓起眼睛,倒有了三分兇相。

“他聽我的。”李蒙不在意地說,“他們倆都聽我的,所以最好你還是找我。”

“窮奇也聽你的?”馨娘難以置信地問。

李蒙把最後一小塊饅頭塞進嘴裏,緩慢咀嚼,看見掌櫃的打着呵欠翻開了賬本,吆五喝六地讓小二們把架在桌上的木凳都放下去。

“他還沒聽過誰的……”馨娘讪讪道,“給了你一天時間考慮,你給我多少時間?”

“随你,我們今日要啓程,長路漫漫,不敢怠惰。”李蒙站起身,恭敬地對馨娘做了個揖,才收拾起碗盤遞給夥計。另要了一份早飯,端着走到院子裏,撕下小半個饅頭喂魚,才蹬蹬蹬上樓去。

馨娘眯起眼睛,随從自門外走來,低聲對她耳語一句。

她透着冷意的臉上,轉而嫣然,輕輕以掌心碰了碰随從的臉,“叫他們候着,就去。”

樓上,李蒙已經又從屋子裏出來,趴在欄杆上,面無表情看她。

同樣是面無表情,趙洛懿給人的感覺陰沉,李蒙給人的感覺卻有些茫然,又有些發懵。馨娘起身撣了撣裙子,款擺細腰往外走了。

☆、四十九

“人都走了,還看什麽。”曲臨寒嘴裏塞滿了饅頭,一邊呼哧呼哧喝粥,“別說,生得挺好看的,比我那小娘好看多了,想不到師父這麽有豔福,這人還不知道在哪兒,就有人惦記着。”

曲臨寒既是羨慕又是揶揄,李蒙沒理他,徑自進屋去,讓他吃完飯自己拿到堂子裏去交給跑堂。

當日午後倆人啓程離開慶林,曲臨寒趕車,才出發不多一會兒,曲臨寒嚷嚷着推開車門,李蒙抱胸縮在角落裏打盹兒,迷迷糊糊看他一眼,“什麽?”定了定神,看見曲臨寒一腦門都是雨水。

“下雨了,蓑衣呢?拿給我一下,鬥笠。”

李蒙給他穿戴好,曲臨寒正要退出去,陡然一下車輪不受控制地向前滑去。

曲臨寒唬得臉色青白,李蒙抓住車板,朝後努了努下巴。

曲臨寒也盡量往車廂裏靠。

李蒙半個身子往外探,被曲臨寒一把拽住往後拉,力氣不小,李蒙只往外看了一眼,頓時眼前發懵。

底下是萬仞深淵,他們走的是山路,雨勢見大,側旁山坡上泥沙緩緩下滑,半只車輪已卡在懸崖邊上。

李蒙緊張吞咽,忽然發現,車子只滑動了一下,此刻已經停住,他疑惑地側身往後看。

只見一條長鞭如蛇一樣卷住了車輪,馨娘一手橫拉,另一手死死拽着鞭子,看見李蒙就說:“你們兩個,怎麽這麽重啊!”

“……”李蒙四下看了看,抓住車轅,一條腿向外滑,另一只腳借力一蹬馬車,向上躍去,在地上打了個滾,一身泥水,臉上也濺了不少,他二話不說,前去幫忙馨娘,二人費了不少力氣,終于把馬車拉上正道。

“謝謝啊。”馨娘豪爽地一拍李蒙的肩膀,走前去,看了眼曲臨寒,下巴向外一揚,“出來吧,吓得夠嗆吧?”

曲臨寒下了車,猶自兩腿戰戰。

“請吧二位。”馨娘向後揮手。

師兄弟才發覺山路盡頭停着一輛馬車,車上人得了馨娘的指示,駕車而來,那是一架很符合馨娘風騷個性的華麗馬車,挂滿車蓋的犀角與象牙,連馬缰都打着金環。

“……”曲臨寒猶豫地看了一眼李蒙,以目光征詢他的意見。

馨娘大概也知道曲臨寒做不了主,下巴微微揚起,頗有成竹地含笑打量李蒙。

李蒙幹咳兩聲,帶頭鑽進馬車,曲臨寒沖馨娘幹笑一聲,小聲說:“多謝姑娘相救。”

馨娘吹了個響亮的口哨,“不謝不謝,多謝爺大人不計小人過。”

昨夜馨娘邀李蒙去茶肆坐會兒,曲臨寒頂了幾句,想不到她還記着,曲臨寒一急,還想說兩句,被馨娘推着上了車。

“我們的車……”李蒙忽然出聲。

馨娘半個身子探出車去,吹了個響亮的口哨,後面有人追上來,馬蹄聲二人都聽得分明。

她叽裏呱啦說了一串,李蒙當即色變,兩個手下從旁縱馬而去,大概會帶着李蒙他們的馬車上路。

馨娘坐回車中,關了門,自然而然攏了攏頭發,看向李蒙:“你是不是奇怪,為什麽我會說南湄話?”

“她剛才說的是南湄話?”曲臨寒緊張道。

李蒙沉默片刻,凝重地端視馨娘,“你本來就是南湄人。”

馨娘莞爾,“還不算笨,那你猜猜,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本來我以為你想和我們同行,現在看來,你既沒問出我們要去哪裏,也不再問,應當不打算跟着我們走,而是想帶着我們随你走。”李蒙腦中閃現過不少畫面,趙洛懿被南湄人追殺,身上猙獰的傷,在十方樓假扮成柏叔陷害他的怪人詭異的武功路數,方才馨娘出手的手法,還有馨娘那深厚無比的內力,“你應該已經四十多歲了,黑牡丹是你的什麽人?”

馨娘眸光微閃,“他連黑牡丹的事兒都和你說了。”

“你想帶我們去哪?你知道我師父的下落?”李蒙緊盯着馨娘,不敢錯漏她半點表情,但慣常與男人周旋的馨娘面上仍笑盈盈的滴水不漏,根本瞧不出什麽蛛絲馬跡。

“知道不知道的,現在我也不能确定,不過到了我們要去的地方,要是消息無誤,就能見到你師父。”馨娘道。

曲臨寒連忙拽了拽李蒙的袍角,将人拖進角落,以眼神示意。

李蒙抽回袍袖,想了想,朝馨娘鄭重道:“真能找到師父,我會報答你。”

仿佛聽見什麽好笑的事,馨娘眉間眼底滲滿了溫柔的笑意,嘴角一勾,“怎麽報答?以身相許嗎?”

李蒙窘迫地避開那雙風情萬種的狐貍眼,撩開車簾,讓微涼的風化去一腔的滞悶。

天黑以後,馨娘不急着趕路,衆人下榻在一間普通的客棧。不知出于什麽樣的考慮,總之李蒙并沒被安排和曲臨寒住在一間屋,倆人中間還隔了兩間客房。

飯後李蒙在院子裏坐着喂了會兒魚,才卷起袖子,打了一套拳,滿身熱汗,正好去洗澡。

洗澡的角房有四間,李蒙端着盆子和衣服走近,看見曲臨寒已在開門,掉頭要走。

“哎,站住。”曲臨寒忙叫了聲,謹慎地把頭探出檐底,又縮回來,神色複雜地望着李蒙,“師父讓我們去南洲……你這麽貿然答應跟個不知底細的女人,去個前途未蔔的地方,提前也不和我商量一聲……”曲臨寒窺了眼李蒙臉色,見他沒什麽表情,續道,“好像不大好吧?”

李蒙緩緩看曲臨寒片刻,把盆往廊下随手一放,望向深不可測的夜空。

“他說七月之前趕到南洲,現才五月,不必着急。”要是到得早了,漫長的時日怎麽熬過去還不知道。

曲臨寒在袍子上擦了擦手,“不是這麽說。”

“我們先跟去看看情況,要是不行,再趕去南洲,去南洲是為了和師父回合,馨娘要去的地方,與我們的目的不謀而合,要是她瞞着我們什麽事,大不了掉頭再去南洲,要是她沒有騙人,那就能提前找到師父。”

曲臨寒嘴角下壓,“你也該先同我商量商量,我們是兄弟……”

李蒙茫然地看着他,“那你同意嗎?”

“你說得很有道理……”曲臨寒道,猛然一拍後腦勺,“哎,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那我們跟着馨娘走嗎?”李蒙歪着頭。

“跟啊!不過得一路提防她打什麽主意。”曲臨寒嚴肅道。

“嗯,我也這麽想。”李蒙看了眼角房,“你要洗澡嗎?”

“洗……”曲臨寒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事兒,關上門,大大的洗澡桶就在面前,還有兩個注冷熱水的小桶,水得自己去提。曲臨寒再出去時,李蒙已經不見了,洗澡時曲臨寒一直在想自己好像有事沒說,卻什麽也想不出來,只好作罷。

雖然不知道馨娘要把路帶到什麽地方,但走了數日,師兄弟判斷出,這是在往南走。

每天上車睡覺,下車就吃飯,晚上李蒙從不出門,關在屋子裏研究那張地形圖。 一日吃飯的時候,李蒙向馨娘提,“能不能弄一張大秦疆域圖給我。”說完李蒙夾了一筷子鹹菜,他挺好養活,為人也和氣,和馨娘帶的幾個人基本混熟了,那些人并不是十方樓的人,而是南湄人。李蒙注意到,這些南湄人對自己和曲臨寒都挺和善,本以為是馨娘吩咐過,但觀察了幾次馨娘與他們談話,那些人雖然聽令于馨娘,卻并不顯出奴顏婢膝,似乎身份上并不矮一頭。

甚至有一晚李蒙聽見外面說話聲很激烈,開了房門,說話聲即刻停止,和馨娘發生争執的是他們的車夫,他讪讪閉嘴,與李蒙擦肩,還順手拍了拍李蒙的肩。

馨娘則把門關得猛一聲響。

正在對鏡理妝的馨娘把掌中那面小鏡子收了起來,手指拭去多餘的胭脂,不客氣道:“這麽刻苦,要考狀元不成?”

“師弟,我給你弄!”曲臨寒一拍胸脯。

“行了行了,你能弄來什麽呀,我的爺,你的銀錢都給你師弟管着吧?”馨娘挑眉道。

曲臨寒頓時吃癟,趴在桌子上不動了。

“再說這東西,有銀子也不好弄,尋常人家誰挂着疆域圖成天琢磨呢?不過這就看我的本事了,天下間可沒有幾樣我弄不來的東西。”馨娘這麽說,李蒙便謝過。

當晚疆域圖就送到了李蒙手上,看上去成色很新,李蒙不問來路,馨娘也不會主動說,只是好奇,看李蒙真的點了燈細看,馨娘奇道:“該不是你真要去考狀元做官吧?”

李蒙看她一眼,很快視線又回到地圖上,他先看上方,腦中浮現出研究了多日的那幅地形圖,不方便拿出來比對,不過他已基本記住了圖上繪出的內容。

“不行嗎?”李蒙随口說,盡量放松地自西向東對圖。

“你師父要把你送別人養着了,你還這麽着急他,這也不是個事兒啊。”

李蒙冷厲的目光看向馨娘。

馨娘嬌笑着掩住口,“你還不知道呢?”

“上次你們見面他這麽說的?”李蒙反應過來,便不再理會,手指撫過大秦的山川河流,雖然不過是死物,但真看見這幅圖,才意識到大秦疆域廣闊,實不該坐井觀天,除了大秦,還有北狄、東夷、南湄等國他沒有去過,世間之大,之奇妙,要是從未自由自在領略過,真是白做了一回人。

要是與趙洛懿一起,仗劍江湖,他那等武功,兩人不會遇上什麽危險,只是錢不能再用從前的法子賺,得有一技之長。李蒙從來沒過問過趙洛懿錢的來路,不問也知道,他這輩子只幹過殺人的活兒,要麽是一些不可說的義氣之舉,來日不能這樣,要過日子,得踏踏實實為長久計。

“你小子想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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