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卷結束就要開虐
抓了塊點心吃。
在叢林裏奔逃時,李蒙只覺得這裏是窮,現在看來,确實落後。政制一片混亂,不用大秦打過來,自己人都夠打一仗。
“當務之急,還是營救師父。”李蒙鄭重道。
馨娘怎會不知道他來南湄只有這一個目的,揉了揉額頭,“實不相瞞,我也只想救你師父一人,當年與牡丹去南湄,我們都放棄再回來的想法,只想謀一世安穩罷了。”
李蒙起身,對着馨娘一揖到地。
“不用感謝我,我只是為了他娘。”馨娘忙忙擺手。
“師父的娘算師父的娘,媳婦算媳婦。”曲臨寒深明大義道。
李蒙被他說得脖子一紅,坐了回去。
馨娘微微一笑,“其實你小子很沉得住氣,膽子也不小。下回要出去,帶幾個家丁,告訴阿珠一聲,也給你們帶一個翻譯,大大方方從正門出,別翻牆了。最好是多老老實實呆在府裏勤練功,跟着阿珠多學一些,否則真到了需要你們倆去營救趙洛懿的時候,使不上力,我可要揍人了。”
曲臨寒也把吊兒郎當的樣子一收,與李蒙謝過馨娘,馨娘心事重重地示意他們可以告辭,并囑咐每天晚飯後過來說會話。
彼此別過,回去離晚飯還早。曲臨寒接着把煙槍杆子做了,只是欠缺金屬和好玉做煙嘴和煙鬥,便先收着。
李蒙在洗倆人的衣服,不好使喚阿珠去洗,阿珠算是倆人的老師了。
袍子就晾在院子裏,風一張,像一黑一藍兩只大鳥被鼓漲得飛起。
李蒙收拾了盆子,聽見屋裏傳出一陣簫聲,曲調頗有潇灑逍遙的意趣,宛如是化作了自由自在的風筝,搏擊長空,轉而哀怨頓生,竟是風筝被人手中掌握的線拉扯回來,生生斷了高飛的念頭,折斷在深谷之中,與黑暗和塵土伴生。
聽完一曲,李蒙心頭湧起說不出的惆悵,随那聲音一收,滿心都是空蕩蕩的。
青奴就倚靠在廊檐下,李蒙本想回屋取劍來練,二人擦身而過,李蒙聽見青奴刻意壓低的嗓音,“帶你上街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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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蒙對上街轉轉這種事沒多大興趣,正要拒絕,聽見青奴繼續說:“你不是想問我都知道些什麽嗎?”
四目相對間,二人之間湧起一股默契,青奴眨了眨眼,李蒙轉過去看了一眼曲臨寒。
“不帶你師兄,他會惹事。”青奴道。
“你跟我來。”李蒙以極低的聲音說。
進了屋之後,青奴直接提議從窗戶出去,之後再翻牆。
李蒙有點無語:“要是帶我師兄,我們可以大大方方從大門出去,還能帶幾個護院和一個翻譯,帶點錢去充闊。”
青奴哦了聲,“那算了,你和你師兄去吧。”話畢攏着袖子轉身就走。
李蒙連忙扯住他的袍袖,那袍子大得很,松垮垮的,一扯就露出青奴瘦得露骨的肩膀,李蒙就是不想看也看到了,他的鎖骨突出得簡直讓人觸目驚心。
“算了,翻牆就翻牆罷,不過你最好言而有信。”李蒙目光中透出不信任。
“當然。”青奴眉開眼笑地一揚眉,推窗擡頭四處張望,怎麽出去不容易驚動旁人。
滿頭是土從牆上下來,李蒙也是服了,跳下去才發現底下堆着砌牆用的下腳料。能在這麽短時間內,找到這座宅子的缺口,不得不承認青奴的眼光毒辣。
青奴适時在李蒙腰上扶了一把,才使他沒有坐到地上去。
李蒙不自在地道了聲謝。
“往前走個一丈,就是丹陽街,順着向北走,不出一個時辰,能走到皇宮。”青奴轉頭望了一眼白牆,“你投的這家人,像是富戶,啧啧,同樣來南湄,我就沒這麽好的牌。”
“你要帶我去皇宮?”李蒙詫道。
“可以在宮外看看,反正進不去,你想去看嗎?”青奴問。
“不是,是你要出來轉轉,而且……而且我也想請教你一些問題,自然是我作陪。”李蒙自覺道。
青奴那帶笑的眼将李蒙從頭到腳打量一番,抱胸道:“小兄弟,你性子這麽實誠,不易啊。”他忽然低頭,靠過去與李蒙咬耳朵,“不怕我賣了你?你知不知道,兩個操着标準流暢大秦官話行走在大都街道上的人,有多惹眼?從你們一開口說話,就被人盯上了,你不知道嗎?”青奴邊說,眼神邊輕飄飄落于已快走到的街口。
李蒙也注意到了,兩個男子對上青奴的視線,立刻低頭裝作在看攤販兜售的獸角梳。
“那我們是不是應該跑……”李蒙吞了口口水。
青奴無辜地眨了眨眼,“奴跑不快。”
“……”李蒙想起那日青奴跌在地上的樣子,像是練過武功的。
似乎看穿他心中所想,青奴撇撇嘴,“練武不好玩兒,幹上皮肉買賣之後,我就散盡了一身功力。”
“……”李蒙慌忙看了一眼那兩人,發現他們比自己還慌,就不理會了,認命地朝青奴道:“你想去哪裏?”
青奴霎時兩眼放光,伸手一指,“去街上逛!”
想破李蒙的腦袋,他也不能理解一個男子漢大丈夫,熱愛逛街這件事。而且他已經快被青奴買的各種飾物、擺件、金銀大酒瓶給壓沒了。
人群中忽然爆出一陣喧嘩,李蒙被人一擠,花瓶掉了一個,趕忙去摸。
青奴一把将他扯到道旁,“還要什麽花瓶,不要命了!”
話音未落,頓時有溫熱的液體濺到李蒙臉上。
只見一輛華蓋八寶馬車不知何時蹲踞在街道正中,四個穿着破破爛爛老少不一的光膀子南湄人往馬車直沖過去,李蒙本來以為他們脖子上黑色的一圈是什麽配飾,定睛一看,才發現是紋身。
其中一人被護衛馬車的士兵一刀削去了一臂,帶血的手臂被嗚嗚吵鬧的一只土狗銜住,往人群裏一鑽就不見了蹤跡。
斷臂者滿面扭曲,步法已完全混亂,痛叫着往人群中沖。
人群猶如一面堅固的鐵牆,誰也不想被牽扯進這樣的事裏,人與人擠在一起,沒留給那人半點可供逃跑的機會。後又有長矛追到,自其肋下穿出,緊接着第二柄長矛刺穿他另一邊肋骨,兩個士兵齊齊發力,失血過多的男人已視線渙散,雙腿無力彎曲,沒有半點掙紮,重重被挑起,又落下,激起塵埃無數。
另三個本來撲向馬車的人中,有一年紀較輕者,徑沖了過來,滿眼赤紅,距離士兵兩人開外,便丢了兵刃,跪倒磕頭。
士兵逼近,并未放下手中長矛。
二老者一左一右奔上了馬車,長街盡頭,腳步聲頓時大作,不片刻,更多士兵沖出,兩位老者很快俱被制服。
“走了,待會人散了,想走都不好走。”青奴目光閃爍,似乎躊躇着不想說更多。
李蒙挪不動步,才發覺雙腿有點僵硬,他的雙目無法從那些士兵身上移開,尤其那兩個才殺了人的士兵,他們似乎絲毫沒有受到沾了人命的打擊,俱笑哈哈地靠近那年輕人。
年輕人邊磕頭邊卑微地乞求。
大部分在李蒙聽來都是叽裏咕嚕,少有幾個詞他能聽懂,連蒙帶猜,李蒙明白過來,被殺的是他的父親,他乞求這些士兵歸還屍體。
其中一個士兵拔出同伴腰間的長刀,他的同伴抓起少年的頭發,令他髒污不堪的臉向着那具屍體。
士兵邪笑着将長刀在手中轉了一圈,如同把戲。
驀然間刀鋒一旋,死人的頭被割下。
年輕人憤怒大叫一聲,卻無法起身,被另一名士兵一膝抵着後頸,死死按在地上。
只聽一聲口哨,鬣狗蹿出,分食死屍,唯獨頭顱無狗光顧。
伴随着少年人撕心裂肺的哀叫,兩名士兵當街施暴,人群未散去,爆出哄笑。
此時一陣狂風毫無由來疾掠而過,馬車四面垂簾被揚起。
青奴溫柔抓起李蒙的手,邊拽着他走路,邊順勢貼着他緊攥的拳頭,将他十指緩緩掰開。走出多遠李蒙不知道,只聽不見那些莫名其妙的怪笑聲,李蒙才覺能聽見青奴說話了。
他腦海裏俱是風吹起的紗簾下,漏出的那半張臉。
青奴猛然推李蒙一把,他渾身一凜,滿頭大汗,臉色很難看。
“吓着了?不怕不怕。”青奴拍撫李蒙激顫不已的背脊。
短時間內遭受的沖擊太大,李蒙一時幾乎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從喉嚨裏擠出一句,“我看見了。”他霍然拽住青奴,近乎拖着沒什麽力氣的青奴原路返回。
青奴掙脫不過,只得随着他去,再三囑咐,“不要鬧事,你沒看見他們脖子上的刺青嗎?那四個都是奴隸,對南湄人而言,奴隸就等同牲口,可以随意宰殺,你為他們出頭,死者不複生,也沒有什麽用,還可能連累你的朋友。”
李蒙只一徑往前走,一言不發。
☆、五十六
街口人群已散了,周遭攤販收拾東西,打算挪地方。
李蒙跑得胸口激劇起伏,上氣不接下氣,目中金星亂跳,四下張望,不見方才那輛華貴非常的馬車,耳中嗡嗡作響。
“喂!”肩頭被人一拍。
“師父!”失望挂上李蒙興沖沖的臉,他瞥了一眼青奴,轉而在人群中一番搜索,不由苦笑,難過地揉了揉眼睛。
“怎了?你找誰?”青奴莫名其妙問。
“沒、沒有。”鼻中蹿入一股濃稠得化不開的血氣,地面上方才那兩人留下的血已轉為暗紅色,與泥沙混雜,污濁不堪。那年輕人不知道被帶到哪兒去了,屍體被狗啃得不成樣子,頭顱滾落在屍體十數米開外,不甘而失卻生命光彩的兩顆眼珠,靜靜凝望着殘缺不全的屍骸。
李蒙忽然“哇”一聲吐了出來,淅淅瀝瀝吐了點湯水,把青奴吓得夠嗆,趕緊扶他到附近茶館坐着,先要了清水與李蒙漱口。
李蒙才吐了,胃裏翻江倒海的倒騰,一時也不想說話,聽見青奴與人交談的聲音,他南湄話說得也不錯。
“看奴做什麽?奴是不是好看?”青奴轉過臉來,刻意眨巴眼捏起了蘭花指。
李蒙失笑:“別裝了!”
“唉,人生苦短,今朝有酒今朝醉嘛,做人不要這麽嚴肅,來,說說,剛才你看見了什麽人?我聽你好像叫了一聲什麽,是你朋友的名字嗎?”
李蒙一手抵在腹間,青奴的話讓他胸臆裏又充斥起那股血味,耳朵裏也隐約響起那年輕人的慘叫聲。
“李蒙!”青奴握住李蒙略抖顫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臉。
李蒙目中閃過一絲茫然,漸漸現出清明,不大舒服地說:“見笑了,我從來沒、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喉結滾了滾,李蒙仍覺得有點想吐。
“你那朋友把你藏得太仔細,要是常常上街來轉,這樣的事多了去。”青奴道,“你沒見那些攤販,誰也不以為怪麽?”
“就沒人管嗎?”
“誰管?”青奴嗤笑道,“作踐人命的,正是護衛大都十萬百姓的國君親衛,大水還能沖了龍王廟不成?何況,那四個,根本不是南湄人。南湄人顴骨高,那四人頸子上的刺青,是最下等奴才會有的印記,是下下下等民。”
李蒙搭在桌面上的指尖跳了跳,“是大秦人嗎?”
青奴嘴角一絲弧度,沒有說話,茶館小二奉茶來,青奴将李蒙的遞給他,勸他喝兩口壓驚。
李蒙只抓着茶碗愣怔,片刻後霍然站起。
“幹什麽?坐下!”那一刻青奴的語氣含着說不出的威嚴。
李蒙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只覺得一股憤怒沖上了頭,腦中一片火熱,像是要迸濺而出的火星子,總要做點什麽。滾燙的茶水潑在了袍子上,李蒙坐下來,咬牙道:“不做什麽。”
青奴要來布巾為他擦幹衣服,不輕不重碰李蒙的大腿,李蒙不自在地向後撤,“我自己來。”
“方才你看見了誰?那輛馬車,車轅上燙着皇族的徽記,不是尋常百姓能坐的。車中坐的人,十有八|九是皇室的人,要是你真要找住在皇宮裏的人,興許,我能幫得上忙。”
“你能?”李蒙霍然睜大了眼睛。
“可以一試,但要看,值不值得。”青奴唇邊現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李蒙這時候才忽然想起,是青奴讓他陪着出來,說可以告訴他一些事。現在事情沒套出來,再要對青奴別有所求,倒像被牽着鼻子走。
李蒙漠然道:“不用。”
“真不用?”
“嗯。”李蒙鼻腔裏沉沉發出聲音,喝了兩口茶,稍定了定神,正色向青奴問,“還去皇宮嗎?”
“去啊,這麽好的天。”青奴慵懶地眯起一雙眼,他有一雙始終含笑的眼,神色總是恰到好處的溫和,嘴角自然而然噙着淺淺的弧度。
這是小倌的特殊技能?李蒙出了會神,喝完茶,倆人不再耽擱,徑向皇宮方向而去。
坐北朝南的南湄皇宮,修着白色的拱形頂蓋,金燦燦的塔尖大老遠便晃人眼。南湄富戶從不吝于使用金銀,有錢得非常外露。
“聽說宮殿裏連地磚都是金子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機會去,一定要摳幾塊出來。”
李蒙附和地點了點頭,想起青奴說的,那馬車是皇宮裏的,那人極有可能現在已經回到了宮牆之內。
師父會住在這裏嗎?成天踏着金磚,他會不會摳兩塊回來上交給自己。
李蒙不自覺耷拉着腦袋,他們與皇宮之間,隔着一圈兒黑甲重兵。在城牆下來回巡查的士兵,個個板着臉,如同石頭人。
那年輕人絕望的神情在李蒙腦子裏來來去去,始終不散,他又有點不舒服,拽了拽青奴,“走了。”
“嗯,你輕功怎麽樣?”倆人邊往回走,青奴邊問李蒙。
“一般。”出入大秦皇宮還被大內盯上,畫了畫像追捕到靈州,要不是霍連雲幫着遮掩,沒準他已經體驗了大秦天牢一日游。自來了南湄,大秦土地上發生的一切,除了與趙洛懿相處的點點滴滴,其他過往,竟如煙雲慢慢變得模糊。真不知道是不是做夢。
“怎麽個一般法?那兒,能進去嗎?”青奴回手一指。
李蒙忙按住他,“別指!”
青奴順勢勾住了李蒙的手指,弄得李蒙大不自在,又不想引人注意,只得與他拖拖拉拉往外走,加快腳步,意圖找機會甩開這一大坨牛皮糖。
“能進去嗎?”
“不能,我武功不行。”
“回去使給我看看。”青奴道。
“你想看就早點起來。”李蒙抽回手,從在街上看見那幾個奴隸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欺淩,無人施以援手,大都曲折繁華的街巷忽然都失去了吸引力。李蒙只想快點回去。
一回住處,李蒙就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妥。
曲臨寒吃過午飯,睡了個午覺,起來想找李蒙問問他喜歡什麽樣的兵器,打算趁現在吃的用的花的都是馨娘在出,給他打一把趁手的用,本來都給師父做了,也應該給師弟做一把,不能厚此薄彼。
一進李蒙那屋,見窗戶開着,窗臺上映着四只不明顯的腳印,氣得曲臨寒差點沒把房頂掀了。
他一心一意着想的師弟,竟跟着個小倌兒出去玩兒,玩兒就算了,爬窗戶算怎麽回事?這不明擺着不帶他嗎!
一個小倌,能帶他去什麽地方啊?不過是煙花柳巷,既如此,還不帶他,簡直可恨!就算明說不帶他,難不成他還會死纏爛打着跟去嗎?
曲臨寒陰沉着臉,自上而下瞥李蒙,李蒙一直心虛地垂着眼,老實道:“師兄昨日才……習武之人,不能常常洩了精元,不利于功力精進,師兄,我真這麽想!”李蒙眼神閃了閃。
“今夜我會讓阿珠給那個誰,你帶回來的,另外安排一間院子,不能住在我們這兒。”
“人是我帶回來的,不住我們這裏住到哪裏去?”
“反正你別管了。”曲臨寒暴躁地一擺手,“我是你師兄,凡事我說,你聽就是,哪兒這麽多啰嗦,我得替師父看着你。”
“……”
“要是換個什麽人倒無妨,他本就是幹這個的,你要是不幹正事,腦子就不好使,這幾日又心不在焉的。他是什麽人啊,人盡可夫的,嘴裏挂着迷魂湯,給你一灌,你就找不着北了,逛窯子都不帶師兄……”
“沒逛窯子!”李蒙道。
“反正今天這事你不地道。”曲臨寒一瞪眼。
李蒙抿住嘴,不服氣地說,“我們沒去玩,去皇宮探底了。路上你就不想來,來了就逛妓館,讓師父知道了……”
倏然一只茶碗朝李蒙摔了過來。
李蒙側頭避過,茶碗在門上砸得粉碎,曲臨寒怒道:“知道又怎麽了?成天給你們兩個做低伏小的日子老子過夠了。”他雙目赤紅,不住喘氣,粗聲道:“家仇未報,連誰殺的我爹都沒查清楚,一路上多少次差點就送了命,我抱怨半句了嗎?你他媽為了個小倌,跟我頂嘴!我看師父你是不想要了,他上了床伺候得你舒服吧,要不然你把他帶回去得了,師父我去救!不用你!”
話音未落,李蒙照着曲臨寒的鼻子,就是一拳過去。
曲臨寒大叫一聲,連人帶椅向後翻去,他兩腿叉開,跳下椅子,捋袖子作勢要教訓李蒙。
這時,叩門聲響,倆人都是不理會,拳腳往來,扭作一團。誰都沒想起平時練的招式,像小孩街頭混戰争霸一般,不講章法,曲臨寒抓住李蒙的頭發,看他嘴唇紅潤,眉目清秀,皮膚白皙,喉頭一動。
李蒙猛地梗直脖子,擡頭一撞。
這一下使足了力氣,曲臨寒向後跌飛出去,血液湧上頭部,眼睛發紅。
李蒙欺身上去,騎在曲臨寒身上,照着他的臉就揍。
曲臨寒掐住李蒙的脖子,李蒙也不停手。
“你他媽的……”曲臨寒腫脹的眼睛虛開一條縫,看李蒙臉都被掐得漲紅,舌頭微微外吐,還不撒手,氣不打一處來,月誇下被李蒙坐得先是高高翹起,李蒙坐在上頭揍他,幾次把曲臨寒那物磨蹭得痛不欲生。
曲臨寒屈起一膝,撒開李蒙的脖子,穿過李蒙腋下,将他向上托舉。
這一下李蒙被頂到蛋,疼得什麽力氣也沒了,癱在地上。
曲臨寒忙忙坐起,彎身揉鳥。
李蒙雙眼無神癱軟在地,不住大喘氣,忍不住連聲咳嗽,疼得全身一抽一抽,只感覺魂魄已經飛出了軀殼,只有蛋疼在提醒他他還被這肉身連累。
門開了,阿珠站在門上,手中托盤晃動,湯盅丁零當啷作響。
“阿、阿珠,給,找點散瘀的藥膏來,我們、我們倆剛才切磋,下手重了點……”曲臨寒邊說邊喘氣。
阿珠神色複雜地掃過各自揉鳥捂蛋的師兄弟倆,退出門去。
李蒙眼前白光漸漸散盡,喉中劇痛,曲臨寒竟然下了死手差點沒把他真掐死,緩過勁來時,李蒙爬起身,雙腿顫抖不已,姿勢怪異地往門口走,扯得蛋疼,勉力正了正身。
“你回來!”曲臨寒吼道。
李蒙兩眼發紅地轉過頭來看曲臨寒。
那雙兔子似的眼睛登時擊碎了曲臨寒鼓噪的怒意,上去抓住李蒙的手,把他往榻上一按,就去松李蒙褲帶。
“……”李蒙連忙掙紮,本來他打定主意不和曲臨寒說話了,事急從權,羞臊得滿面通紅,就去推曲臨寒,“起開,你還想幹什麽!”
“看看你蛋碎了沒。”曲臨寒痞子似的笑了,一擦嘴角,看見指上血痕,重重嘆口氣,随着一場架,他氣撒幹淨了,雖然是李蒙先動手,但冷靜下來,曲臨寒也覺自己話說重了,“知道你擔心師父,師兄說錯了話,別和師兄置氣。”
“你、你以後別瞎說了。”李蒙拽緊褲帶,推開曲臨寒,坐起身,“沒事。”
“師兄只有你了……”曲臨寒聲音猶如自遠處傳來,李蒙轉過頭就看見曲臨寒垂頭喪氣地坐着,目光盯着窗格上流轉的晚霞光澤,像只無家可歸的野狗,“我這嘴欠,別同師兄一般見識。”
“你脾氣不好,翻臉比翻書快。”李蒙拍了拍曲臨寒的頭,“你心裏,還沒把我真的當兄弟。”
曲臨寒一怔,想說什麽,外面阿珠送來藥膏。李蒙去開門,把藥膏給曲臨寒,帶上門,一拐一拐回房去了。
晚飯過後下人來催,讓李蒙和曲臨寒去見馨娘,一路上誰也不說話,見了馨娘的面,只說李蒙下午出去逛了一圈,旁的都不說。
李蒙只向馨娘說話,不理會曲臨寒。
“這兩日不大太平,無事還是盡量呆在府裏。”馨娘吊着眉梢,睨眼看曲臨寒,以木勺舀茶到曲臨寒杯中,“臉怎麽回事,該不是下午出去惹事了。”又一看李蒙大不自在,心下了然,只沒說什麽。
李蒙這時才借着燈看清曲臨寒腫着個豬頭,臉上浮着一層詭異綠光,想必藥膏塗上去是綠的,忍不住笑了起來。
曲臨寒沒脾氣地揉了揉鼻子,“和師弟切磋,落了下風。”
馨娘颔首,一手捏茶杯,一手扶杯底,慢條斯理喝了口茶,“你們倆也別成日游手好閑,有功夫就趕緊按你們師父教的練功,不懂便來找我。雖說趙洛懿有些劍走偏鋒,不過你們倆要是能參悟他一半功夫,便足夠應付。腦子放靈活些,武功之中,包羅天地萬象……”看了眼兩人,馨娘忍不住唏噓道,“今日大都城中發生了件事,我們錯過了個大好機會。”
李蒙眼皮子一跳。
“聖子今晨離開大都,不知去往何處,下午時,大祭司持國君手令出宮,讓四個末等奴隸驚擾,那四人已經處死。我在長老殿聽說時,大祭司已又返回宮中,當時只有數十人護衛,沒有幾個高手,要是咱們那時動手,沒準已在回大秦的路上。”馨娘神情甚是遺憾。
李蒙手指在膝上收緊,馨娘再叮囑了些什麽全沒聽見,左不過都是些不讓出門的話。
風順着漫長的走廊吹動廊檐下挂的燈籠,光影流轉,前方阿珠側轉身,示意他們走下階梯。
李蒙忽然站住腳,朝阿珠道:“你帶我師兄先回去,我想随處走走。”
“前面那扇門,轉過去便到了,李公子自便。”阿珠對着李蒙一點頭。
曲臨寒欲言又止,才打過架,最後憋出一句:“這回算了,別成日和那只兔兒爺厮混。”嘴唇一番嗫嚅,不好再說什麽,随阿珠回去了。
天空中沒有星星月亮,濃稠得像一個接一個昏暗的夢境。李蒙不确定白天馬車裏的人看見他沒,畢竟他也只看見了半張臉。
竹葉被吹得簌簌作聲,不知怎的,李蒙覺得心頭倏然一陣大恸,一手搭在柱上,順勢坐了下來。他漫無目的地發了會兒呆,不敢随處亂走,回房去睡。
……
窒息一般的寂靜之中,彌漫着一股難言的腥臭味,黑暗裏端坐着一個高大的身形。
“祭、祭司大人,時辰已快過了,不可多耽誤片刻,否則恐有性命之虞。”安巴拉恬着臉,靜候在門外。
片刻後,門開,門縫中映出一張病态的臉,深邃雙目無波無瀾凝視他。
“藥浴已經備好,祭司大人這邊請。”
趙洛懿一身雪白單衣,走路姿勢顯得別扭,竟像初學會走路的幼兒,每一步都不甚确定。他赤足踏在厚厚的地毯上,柔軟皮毛将其冷冰冰的腳掌包裹其中。
安巴拉不敢走快,也不敢回頭,不長的一段路,因感到氣勢壓迫,當浴房镂花門出現在視野裏,安巴拉松下一口氣。
“祭司大人請。”
屏風後裏衣委頓在地,堅實的肌肉上布滿青紫紅色細孔,有的已經結痂,有的仍在滲血。
襯褲褪下,兩條長而結實的腿似乎不堪承重,略帶顫抖。
趙洛懿雙臂向後,借助浴池石壁,緩緩将身沉入水中,他背上筋肉一瞬間怒突而起,稍歇,緩緩平複下去。
監視的一雙眼收了回來,安巴拉垂手攏袖,對左右吩咐,“等祭司大人自己出來,中途不得打擾。”說完就要走,忽然想起一事,又轉而不懷好意掃過門口兩名美豔絕倫的婢女,“要是大人不用你們服侍,不可多事,蛇神近來,可餓得狠了,正缺活祭。”
婢女皆懼怕地連聲稱是。
安巴拉扯直領子,昂首闊步走出,一出大殿,便深吸一口氣,目中膽寒緩緩褪去,顯出一股理直氣壯的鎮定來。
作者有話要說: 啊!今日陪太皇太後去逛街,就只能一更了!
☆、五十七
不等入六月,南湄見天熱起來,從前單光半邊膀子的人多,這幾日府裏幹活的家丁,赤着上身的也滿地跑了。
大秦來的倆小夥兒,哪見過此等場面。
那日李蒙路過劈柴的後院,本想尋個後門,若要出去,好不用翻牆。結果四個大漢排在一起劈柴,幹柴堆在牆邊,猶如一匹小山。家丁們見了李蒙,俱笑呵呵與他招呼,李蒙學了些日子南湄話,熟練地回他們“安日”。
只不過轉回時,滿腦子裏還晃動着漢子們在日光中揮灑的汗水,曬成古銅色的肌膚,被汗水浸潤得散發出金屬的光澤。
他忍不住想起趙洛懿借着一點微光洗澡,他比誰都清楚,那背脊多有力多寬厚,那胸膛中藏着一顆怎樣沉穩起搏的心髒,那張冷漠甚至兇戾的臉,在李蒙眼睛裏,是可靠與溫暖。趙洛懿像是一頭桀骜難馴的狼,有朝一日,尋到了伴侶,就将一生中的每一輪圓月,奉予他的伴侶。
手摸到胸前挂的荷包,李蒙隔着錦緞随便捏了兩下,已反反複複看過許多次,不必在看,他也知道上面得卍字镂成怎生模樣。就是摸一下,似乎心中多幾分底氣。
雖說看着李蒙的面子,沒把青奴打發到別的院裏去,但李蒙也多日不見他了,想着就拐到那間屋去。
叩門三聲,李蒙便攏起袖子心不在焉地等人開門。
無人應答。
該不是出去了?尋不到人,李蒙也不大上心,總歸自己來得興許不是時候,晚上再來必然在的,總要睡覺。剛要走時,屋內傳出低沉的咳嗽,李蒙耳朵幾乎豎了起來,又上去叩門,道:“青奴?在裏面嗎?把門打開。”
門內嗯了一聲,緊接着沒聽見腳步聲,卻聽“咚”一聲悶響。
李蒙眉毛一動,推門而入。
霍然看見青奴連人帶被跌在地上,咳嗽不已,一手支地想起來。李蒙忙去把人扶上床,少不得半拖半報,架着他的腰,好不容易把人放上床,李蒙那比狗兒還靈的鼻子頓時嗅見一股腥臭味,想了想,猛一把去掀被蓋,不妨手被按了住。
“不、不妨事,你那裏有清毒散瘀的藥膏嗎?”
李蒙連忙說有,拿藥回來路上一直在想,怎麽就整成這樣子了。
廊下一名家丁遠遠看見李蒙,卻朝柱子後頭一躲,竟像要跑。李蒙再愣,也想到怕是從小倌館帶人回來的事讓這裏的主人知道了,馨娘單獨見過青奴了?屋子裏那臭味像是被打開了皮肉又捂出來的,李蒙心下頗不是滋味,想着待會兒自去問青奴,不多惹是生非了。
“唉喲,嘿,要小公子來伺候奴了,奴這心裏真是過意不去。”
李蒙重重的一巴掌落在青奴青紫交錯的臀上,那皮肉滾燙,藥味又沖鼻。
咬牙挺過那陣激痛,青奴擡頭就見李蒙紅着倆眼圈,吓了一跳,忙要起來,冷不防碰疼了屁股,再繃不住,連聲哎喲哎喲。
“別動了!”李蒙一吸鼻子。
一看就是板子打的,連屁股到大腿,直似要剮下一層皮肉來,不少地方打出了血。
“挨打了也不找人,不擦藥,你是不是燒糊塗了……”李蒙粗聲道,手下放輕了些,将藥膏仔細揉進擦拭幹淨的皮肉裏,就是發了炎,那皮肉燙手。
藥塗好青奴也不成翻身過來躺着,只能趴着,李蒙便給他腰下墊了個引枕,想不到青奴腿上皮肉緊實,腹肌摸上去也是結實光滑,很有勁道。本在小倌館裏就看過了,現在摸上去,李蒙竟然覺得,與趙洛懿那手感也不遑多讓,倒是不像個弱不禁風的小倌了,他還不着痕跡地探了探,确信青奴體內沒有一絲內力。
真奇了怪了。
青奴把玩藥瓶,雙目俱是彎彎如同月兒牙,“說吧,特來尋奴,所為何事?”
天已很熱了,塗完藥青奴沒再蓋被,兩條修長的腿那麽後伸着,襯褲讓藥膏黏在了腿上,近乎透明的褲子,遮不住那挺翹的臀和有力的大腿。
李蒙撇開眼,“怎麽挨的打?”
“唉,奴的命苦哇。”青奴嚎道,眉目卻帶笑,似乎天地之間,沒什麽了不得的事兒。
“別自稱奴了,你又不是……”李蒙也算看出來了,青奴行事氣度,平日裏成天調戲自己,那都是逗着玩,“你多大了?”
“你呢?小公子。”
“虛歲十七。”
“那就是十六了,怪不得上小倌館來,想是要給公子開|苞的……啧啧,都是奴壞了事,回頭傷好了,給補上,不白費爺的銀子。”
李蒙使勁瞪青奴,看他吃力地側着身,那點小脾氣頓時煙消雲散,擺了擺手,“你別起來,才敷好藥,你屁股還要不要了。”
“自然是要的。”青奴帶笑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