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卷結束就要開虐
了回去,“奴年紀大了,已滿二十七。”
“……”平日看青奴李蒙猜他最多有個二十撐死了,不料竟然只比趙洛懿小兩歲。
“哎,別這樣,奴年紀是長一些,可一看就是十七八的臉。”
“……”李蒙簡直要跳起來發瘋了,怒道,“好好說話!”
青奴憋不住笑了一陣,半晌,咳嗽兩聲,收起揶揄,聲音沙啞難聽,“說吧,找我什麽事。”
“誰打的你?”李蒙問。
“你朋友……”青奴看李蒙臉色不好,笑道,“的老子。”
李蒙才見過馨娘她爹一面,打從馨娘回來,府裏上下尊她一聲長老,李蒙都忘了她上頭還有個老子。
“為着什麽事?”
“得怪你。”青奴唏噓,擡手想摸一摸屁股,想了想又算了,怕疼,“什麽府邸你也敢把小倌往裏帶,不過這打不算白挨,打了也就算過了,否則怕是要讓我卷個鋪蓋出去。早知道你小子毛沒長齊辦事不牢,我還不如就在館裏呆着,可惜了我那些老主顧……”
李蒙一巴掌拍在青奴腦門上,登時白皮子上泛出可憐巴巴的紅,他本就發燒,看上去竟然挺惹人憐惜的,李蒙想來想去想不出什麽罵人的話,只擠出一句,“天生挨人操的,沒男人那玩意能憋死你,你自己沒有嗎?堂堂正正一條漢子,幹什麽不好。”
“能憋死啊!”青奴認真道。
李蒙拿他沒辦法了,轉念一想,又問:“你從前是不是會武功的?”
“武功不行,不過床上的功夫可一樣沒落下,本指望着混到年末,能成個頭牌……”
李蒙作勢起身要走。
青奴扯他袍袖,眨了眨眼:“哎,不說這個,到底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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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蒙擺手道:“不忙,等你養好了再說。消炎的方子我背了幾個,待會兒讓阿珠給你端藥來,你就好生喝下去。”李蒙本就是一時興起,看了青奴這個樣子,知道也辦不成事,更不要說去皇宮看看。
這就回去寫方子,以前趙洛懿受傷的時候不少,随便看也記住了。
一連數日,李蒙只管和曲臨寒呆在馨娘家中勤練拳腳,心法口訣一日不忘。李蒙這才發覺,從前只是腦子裏記住,卻不曾徹悟,許多妙處不曾身體力行,欠得還遠,愈發奮發起來。
自和李蒙打了一架,曲臨寒也是心虛,再沒生事,看李蒙發奮,不由也受到影響,再不提要去逛花街的事了。
倆人上午練完功,一身的大汗,把女眷都避了出去。
南湄民風悍莽,天又熱,就在院子一角樹下打了水洗澡。師兄弟倆赤條條相見,互相摸了幾把,什麽不快都丢在腦後。
“你這皮肉好,不愧是尚書家的小公子。”
李蒙一身皮膚細膩,膚色白皙,有了一點薄薄胸肌,但他本生得細瘦,倒是不顯得粗放。他心不在焉随口回贊曲臨寒幾句,曲臨寒視線只在李蒙身上盤桓不定,數息後,霍然背轉身去,随手一擦身,披起長袍,拿着盆兒往廊下階上走,“你洗快點,別涼了,一塊兒吃飯去,再餓一會兒,我這肚皮怕要貼穿了。”
午後也不休息,各自盤腿入定,按照心法調息數個時辰,才起來練兵器。曲臨寒說要給李蒙打一把趁手兵器,真就在院子裏搗鼓起來了,就是不讓李蒙看。
晚飯後有下人來報,說今日長老殿有事,馨娘不回來,晚上就免了問話。
李蒙坐在廊子底下借光看書,孫天陰那裏借的風物志快翻到底了。有時候李蒙會想,要是還在家中,這年紀上,當已娶了媳婦,指不定他連兒子都有了,成家之後,該當立業,有他爹在,上頭兩個哥哥的先例擺着,李家人是會讀書的,想必他也不差,只要中了舉,後面的事,自有他爹鋪路,常言道,朝中有人好做官。大概,一輩子混下來,也就像他爹似的,置百頃良田,娶個如花似玉的大家閨秀,子又生孫,到老來辭官歸田,釣釣魚什麽的。
李蒙混沌的眼神驟然一清,嘴角挂起一絲自嘲的冷笑。
怕是沒有這麽順遂,當今皇帝多疑,又是個喜怒不定的主,暗地裏還有個肅臨閣,沒準和二三老友随便寫兩首詩,烏紗帽就整掉了。忽覺沒意思,李蒙起身就去睡,次日依然天不亮就起,不到亥時就睡。
傷筋動骨一百天,大半個月過去,青奴能起身了。
一日傍晚,吃過了飯,李蒙在自己屋門前看見青奴,他披着一身暗繡流雲紋素錦的長袍子,紅雲照得他整個臉帶脖子都泛着紅暈,人顯得單薄病弱,領系得低,露出一大片瘦骨嶙峋的胸膛。
李蒙以詢問的目光看青奴。
二人進了屋,青奴點上燈,自袖中摸出一張紙。
“給你畫了一張,興許用得着。”
李蒙就燈一看,眉頭微微一蹙,“地圖?”
“嗯,我去過幾次。”
“皇宮你都去過……”李蒙詫道。
“這不是,有不少老主顧嘛。”青奴擠弄眉眼。
李蒙不理會他說笑,就去看圖,繪制得很是精細,方向也标明了,李蒙看了半天,忽嘆了一聲,“給我這,也沒什麽用……”
“你要找的人,在皇宮裏吧。”青奴道。
李蒙嘴唇動了動,似在猶豫到底說不說真話。
青奴手指在圖上叩了叩,難得正經道:“和我一起被帶來的人,住在這間宮殿,像是身份尊貴,連宮裏總管都得對他畢恭畢敬,所以你也別擔心了,他是個好命的。你易個容,我那裏,有一套宮侍的衣服,回頭洗了,你穿上,戴上腰牌,就是沒武功,也能混進去。把人帶出來不行,不過看一眼定當不難。”
李蒙嘴唇抖動,眉峰猛然蹙緊,複又松開,驚疑不定地看着青奴,半晌,強令自己鎮定下來,将圖疊好,還給青奴,“我們會想辦法,不能節外生枝。”頓了頓,又安撫道:“惹出事端耽誤了事反而不好,謝你有心。”李蒙起身,正色向青奴一揖到地。
青奴也沒扶他,生受了,随後眉毛一動,既不詫異也看不出失望,只笑了笑,“那你若要用時,再向我要,不用也沒什麽。”
李蒙再三謝過,問過青奴屁股的傷情,回來連忙喝下兩口茶水,出門叫人溫來熱茶。
茶來時,李蒙窩在椅子裏閉目養神,下人關門出去,李蒙霍然睜開眼睛,提筆就畫,近半個時辰,将南北标示而出,提起墨跡未幹的紙,墨香萦鼻,李蒙嘴角微微勾起,小有些得意,吹幹那紙,去找曲臨寒。
應門後許久,曲臨寒才打開門,一副沒睡醒的毛躁樣子,斜眼乜李蒙,“有事?”
李蒙直接往曲臨寒身上揉,不由分說把人撞進門內,腳帶上了門。
“你小子……”曲臨寒脖子讓李蒙腦袋蹭得發紅,擡腿将人踹開。
“師兄,有正經事。”李蒙一雙狗兒眼閃動黑沉沉的光芒,正色令曲臨寒坐下,茶也顧不得倒上。
案上空空如也,茶具硯臺俱被推到一邊,幾個杯子重疊在一起,就像桌上本擺着什麽,匆匆收了去一般。
“快說,忙着。”曲臨寒撇開眼,避開李蒙俊秀清逸的臉。
倆人似都忘了前幾天還打過,俱是一般少年人心性,看李蒙興致勃勃,曲臨寒也來了興趣。
“這是什麽?”
“地圖。”
“我知道是地圖。”曲臨寒搔了搔頭,“哪兒來的?哪兒的圖?”
李蒙雙目放光盯住了曲臨寒,那興奮勁頭幾乎要滲出來,曲臨寒眼睛越鼓越大,張口結舌地按住那圖,仔細看了看,艱難地咽了口口水,“皇宮的?”
李蒙連忙點頭,“嗯!”
“哪兒來的?”曲臨寒緊張地小心拿起來看,對李蒙伸出下巴,“燈,拿遠些,別燒了。”
“沒事,我已經記住了。”
曲臨寒看了半晌,才擡頭看李蒙,“該交給馨娘,有了這個,我們什麽時候動手都可以。不過光有地圖還不夠,能弄到皇宮布防圖就好了。”
一絲為難出現在李蒙臉上。
“怎麽?你能弄來這個,布防圖弄不來了?”曲臨寒疑惑地蹙眉,拍拍李蒙的肩膀,謹慎道:“不過這從哪兒來的?師父在大都還有友人?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曲臨寒躊躇再三,低聲下氣道:“前次是師兄不好,這幾日我想明白了。”
李蒙目不轉睛看着曲臨寒,發現他連臉頰都紅了,伸手猛然拍了拍曲臨寒的腮幫子。
兩人目光一對上,都覺得師兄弟為了小事置氣打架很是上不得臺面,但師兄弟不打架的哪兒又曾有呢?覺得有趣,反而哈哈笑了起來,曲臨寒伸長腿踹李蒙兩腳,道:“快說,哪兒來的?”
“青奴畫的。”
一看曲臨寒嘴角笑意僵住,李蒙忙解釋道:“他從前的主顧,有宮裏人,那日他還帶我去了皇宮……外面。”
沉默湧動片刻,曲臨寒手指夾起紙片,就往燭上湊,李蒙忙一把奪過來,喊道:“你幹什麽呀!”
“不行,他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倌,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
李蒙一瞪,起身就要走。
曲臨寒忙拽住他,作勢輕拍了自己兩個耳光,“師兄說錯了,不過這事咱們從長計議,他能弄來布防圖嗎?我覺得應該和馨娘商量商量。”
李蒙悶悶不樂地盤腿往坐榻上一坐,臉垮了下來,“他才挨了馨娘她爹的打,他們不會信他。”
“既然如此,這圖你收過,要是派得上用場自然好,用不上也不是什麽大事。”
“一定用得上。”李蒙語氣堅定,神采飛揚地仰頭如同個小孩邀請同伴地看着曲臨寒,“過幾日準備妥當,我要進宮去看師父。”
“不行!絕對不行!”曲臨寒硬氣了起來,一拳擊在坐榻上,兩腮氣得直是抖,“什麽都能由着你,這事不行!你敢去我就敢告訴馨娘,你連這府的大門都出不去!”
倆人一言不合,李蒙霍然起身,“你不用去,我自有打算,不是來找你商量,就告訴你一聲兒。”
剛要往外走,曲臨寒又扯住李蒙的袍袖,将人往後一掼。
李蒙不防他這一手,踉跄了一下,站住腳就咬牙吼道:“只等馨娘這一條路,要是失敗了呢!我們就滾回大秦嗎!”
連日來的恐懼和心虛在這一瞬都發洩了出來,李蒙兩手一攤,兩腿蹬直,躺在地上,直愣愣地望着上方屋頂,喃喃問:“此舉要是失敗,難道就再也見不到師父的面了嗎?”他心口激劇起伏,緩緩側過頭,朝曲臨寒說,“你可以,我不可以,我想見他。”
作者有話要說: 一天都在外面,身體也不大舒服,有點晚了,晚安啦=。=
☆、五十八
屋裏靜了半晌,李蒙一條胳膊墊在腦後,曲臨寒挨在他旁邊躺下,側頭看李蒙。
“你與師父……”曲臨寒遲疑道。
“嗯。”李蒙颔首,聽出曲臨寒的弦外之音。
“你才十六,來日方長,六歲時師兄才想不到,會與你做了師兄弟,會離開王家莊,爹會死……”
“我不打算娶妻了,家仇未報,将來報了仇,一身背着人命,帶累旁人也不好。”李蒙淡淡道,無意識撮弄手指,也不看曲臨寒,腦子裏空空如也,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還是得盡快把師父帶回去,他不會讓你有機會殺人。”曲臨寒嘲道,“你的仇人是誰?難辦嗎?再難辦,恐怕也沒有窮奇做不了的人。”
李蒙也說不清楚,似乎因為人不在大秦地界上,連報仇的心思都淡了很多。說是怕背了人命才不想成親,其實也未必,先不要說會不會背人命債,也有那不計前嫌的,要是江湖兒女,說不得更不計較這些,這年頭就是下河摸魚的,給人趕車拉煤的,刀尖子上舔血的,都能讨個媳婦兒。上層人有上等人的享受,底層人也有底下人過活的辦法,誰還真能因為窮就娶不起媳婦的?
見李蒙不說話,曲臨寒也不勉強,就說:“做兔兒爺總不是長久,将來誰給家裏傳宗接代,師兄就必然得要讨個好老婆,還得多生,不然我王家血脈,到我這兒就完了。”
李蒙側頭看他,“你沒有兄弟了麽?”
“早沒了,到我爹這兒才發家,窮親戚也都冒了出來,這一回我爹走了,連個來吊喪的都沒有。”曲臨寒搖頭嘆氣,“反正也沒半個人,就剩我了。你沒想過,要給家裏傳宗接代嗎?”
“……沒……”從家裏出來時,李蒙十三歲,根本想不到那裏去,後來有了趙洛懿,過的又是一天到晚奔命的日子,為着百兵譜,小兩年沒睡過踏實覺,早晚懸着心。現在也不知道十方樓裏是個什麽光景,将來自己未必還在樓裏當殺手,可趙洛懿呢?
趙洛懿的娘是南湄神女,這事還是馨娘告訴他的,趙洛懿自己從沒打主意要告訴他。過去趙洛懿把他保護得太好,一遇事,自己就傻不拉幾啥也不知道地被打發去安全的地方呆着。要是趙洛懿真不回去了,說不得他就等成個望夫石得了。
至于傳宗接代,李蒙真沒想過,當年李家就留了他這麽一個種,雖說老家親族應當還有,但他家應該真算沒人了。他以後真的就不成親,讓李家就斷在這兒了?
“你啊,真還是個孩子。”曲臨寒唏噓道。
“你還不是。”李蒙不服道。
師兄弟倆一對視,倏然又生出許多親近來。
曲臨寒眼神動了動,接茬道:“雖說在外讨生活,來日還說不定,也可想想了。咱大秦男兒俱十五六娶妻,你們官宦人家又是不同,十三就娶妻的也不少,你已大大超齡了,該合計的事兒,也該挂些心。”
李蒙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也沒太往心裏去,等曲臨寒叨叨完了,右手小指鑽在耳孔裏,嗯了聲,問他,“那你跟不跟我去。”
曲臨寒側擡起腿踹他,“合着你同我打馬虎眼,一個字沒聽啊!”
“不去我自己去了。”
“給你說了倆男的過一輩子沒好處。”曲臨寒不耐煩道。
“我說的又不是一輩子,是眼下!”李蒙吼道。
“冒這麽大險,命賭進去還不算一輩子嗎?!”曲臨寒也不甘示弱。
剛平息了不到半刻,兩個互相看不順眼,烏眼雞似的又要就在地上打起來。
曲臨寒驀地就洩了氣,像個癟下去的皮球,“說你不聽,将來有哭的時候。”
聽他語氣松動,李蒙就坡下驢拽着曲臨寒胳膊就開始師兄師兄的撒嬌,把曲臨寒說得沒辦法,只好答應他。
送李蒙出門時,曲臨寒站在門後含糊不清地說:“哥哥說的,你好生想想罷。”
那曲臨寒和自己同歲,癡長兩個月,師兄弟地稱呼着,現拿出了哥哥的架勢,卻掌不住天生的一張娃娃臉,再怎麽拉長個臉盤子,也一樣透着三分稚氣。
李蒙只不住覺得好笑,板起臉,恭敬地一攏袖子,“是,師兄。”
當夜李蒙将地圖細細又記了一遍,琢磨第二天就去找青奴再問問,那衣服也得要了來。
一早不過天青時候,馨娘來叫李蒙去,到了地方,李蒙才發覺,沒叫曲臨寒。李蒙一肚子疑問,但不得現在問,便先坐着,馨娘吩咐巫馬丹事情,巫馬丹看見李蒙進來對他點了個頭,沒片刻說完,巫馬丹起身出去。
馨娘疲倦地支着頭,伸手示意他坐。
李蒙盤起腿就坐在巫馬丹才起身讓出的地方,馨娘顧不得給他上茶,便道:“今日起,有人來府中教你禮儀,兩日後,會有人帶你進宮,該怎麽說怎麽做,都有人教,你不用怕。”
要不是深知馨娘平素說笑是個什麽态度,李蒙幾乎要以為她在詐自己。
馨娘鄭重地直視李蒙,語氣嚴肅,“大祭司傳你進宮,也就是趙洛懿要你進宮去,事先瞞得滴水不漏,手令直接傳到了我爹那裏。”
李蒙心內驚疑不定,不用偷偷摸摸了是好,可雙方全然還沒搭上線,怎麽趙洛懿就未蔔先知,難道和青奴有什麽關系?
“師父,還說什麽別的了嗎?”李蒙問。
“沒有,只是傳令讓你兩日後午後進宮,到時候宮裏會來人接你。”馨娘略一蹙眉,“回來之後,我本想先試探試探長老殿裏我的人哪些還能用,裏應外合,趁大祭司到長老殿祈福時,偷了人就跑。但吃不準趙洛懿的意思,帶你來是存了讓你去說服他的意思,他要提前見你,倒是好事,你可以借機看看他的意思。只是……”話聲頓了頓,馨娘住了嘴,端起茶來喝。
“師父本命我和師兄先去南洲,事先計劃時,我們不會來南湄。師父怎麽會知道……”
“你師父既然知道你們倆來了,想必聖子也知道了,趙洛懿身上雖流着神女的血,但在南湄沒有威望,現任國君信任聖子,事事依從。要是這麽看,不僅聖子知道你們來了,而且,想見你的,未必就是趙洛懿。”馨娘道,“即是說,此行也許會有危險,但要是不去,恐怕再也沒這麽好的機會,在動手之前見趙洛懿一面,能不能動手,什麽時候動手,有趙洛懿配合是再好不過。”
“我去。”李蒙道。
馨娘松了口氣,“那便沉着應對,只當奉令行事,你去給你那師兄說一聲,讓他接着練他的功夫,你回去把飯吃了,過來我這邊學禮儀。進宮之後,一言一行都得謹慎。”
曲臨寒聽了,有話想說,又礙于李蒙身後跟着個馨娘那院子來的人,悶頭悶腦不大高興地嗯了一聲,讓李蒙忙完就回來,別的沒說什麽。
及至傍晚,忙乎了一整日,好在南湄沒有大秦那麽多講究,李蒙本就是官宦子弟,說也便通了,就是太久沒跪着磕頭,學了一些進宮後會說的吉祥話。教他的是個上了年紀的宮侍,李蒙看他不像是府裏的人,除了留心學,別的不對他多說半句。宮侍也一副照本宣科的死板樣,反倒少了麻煩。
李蒙揉着酸痛的脖子,走進房間,就看見曲臨寒在矮案旁坐着喝茶,兩手按膝,聽見開門,擡頭看李蒙。
“師兄。”李蒙硬着頭皮喊。
曲臨寒嗯了一聲。
李蒙知道他要問什麽,便不繞圈子,将馨娘上午說的事,毫無遺漏地告訴了曲臨寒。
“師兄怎麽看?”李蒙說完,多問一聲。
曲臨寒沉得擰得出水的臉色稍霁,随口揶揄,“也許師父和你想的一樣,他想你了。”
“真的嗎?”李蒙臉色微微發紅。
曲臨寒瞪了他一眼,“多半是陷阱,你不是聽馨娘說得很明白了嗎,也許要見你的根本不是師父。”
李蒙沉默了一會,道:“不管怎樣,走一步算一步。”
“也只能這樣,我會去皇宮外接應你,要是真有什麽不妙,你手上有皇宮地圖,想辦法出來,跑就是了。”
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誰都知道,要是聖子真打算在皇宮裏對李蒙不利,那幾乎是請君入甕的手法,偏偏還不得不去,等去了,李蒙打得過誰?要再跑出來,就沒那麽容易了。
半晌,李蒙才幹巴巴笑道:“現在相信青奴了?”
“不信他難道信竈神爺爺嗎。”沒辦法的辦法,曲臨寒也很清楚,借着不大敞亮的燈光,曲臨寒看了李蒙一會兒,伸手摸他臉,揚眉一笑,“別說,你小子,長得倒好看,我看那倌兒沒準看上你了,什麽都樂意貼給你。”
李蒙:“……”
“兔兒爺是沒啥前途,不過要你做了我師爹,也說不好。”
李蒙被“師爹”的稱呼雷得七葷八素,久久不能動彈。曲臨寒出門時那一聲嘆息帶着說不出的惆悵,窗外,飄起細雨,半夜裏就下響了。
遠方驚雷,将李蒙駭得醒來,眼皮愣愣硬撐開,兩道驚天動地的白光閃過,忍不住抱緊被子翻朝床裏,怎麽睡着的不知道,早上起來頭痛欲裂,還得強打精神去跟那老公公學禮儀。想到再過一日,就能見到趙洛懿,李蒙頗有些不知所措,學禮儀也學得七手八腳。一不小心就鬧出同手同腳的笑話來,婢女們紛紛一副慘不忍睹的表情,笑憋得極其辛苦。
老公公面無表情:“請小少爺再走一遍。”
前兩日下了雨,日頭愈發嚣張起來,進宮那天,烈日當頭。
宮裏派的馬車來,拳頭大的銅鈴随馬車一路颠一路響個不停。李蒙有一種選秀進宮的感覺……他是三千佳麗中選出的幸運兒,正在通往龍床的康莊大道上。
不走皇宮正門,馬車駛入一條專供車馬通行的偏門,繞過正門後,還走了不久。李蒙想湊到窗戶邊看,對面一位宮侍一張布滿皺紋的老臉有如入定僧人般紋絲不動,李蒙也不能确定他到底看沒看自己。
李蒙一只手握成拳頭,緊張地搭在膝上。
到偏門,下車,領了塊腰牌,李蒙随手系于腰側,不敢說話,被一個宮侍帶給另一個宮侍,換了個年輕些的,約摸十六七,那股迫人的氣勢稍減。
走的這條路,路上一個人也沒有,炙熱的陽光烤得李蒙背脊都被汗濕透,袍子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宮侍兩手交握,低着頭,走路很快,李蒙也不得不加快腳步跟着。
東拐西拐,一株盤曲的大樹斜靠在牆上,蒼老扭曲的樹枝從牆頭探出。宮侍擡頭看了一眼,轉過臉來,對李蒙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入院內,只見站在樹下水缸旁的幾個宮女頓時不說話了,李蒙從她們身邊經過,穿過兩道門,踩着水中石墩,一路西行,腦子早已繞暈了。就算看過地圖,圖上也沒記哪裏有石墩……
不知道帶路的宮侍能不能聽懂大秦話,李蒙數次想問,又憋了回去。
終于,宮侍向旁讓了讓,那是一座獨棟建築,像皇宮其他地方,白牆,圓拱形大屋頂,聳立着金光燦燦的塔尖狀長針。
不等李蒙說話,帶路之人已退下,李蒙只好自己走到門前,原來那門只是做個樣子,背後依然有回廊、花園、東廂西房,一過門就嗅見襲人的花香,甜甜的,令人心曠神怡。
一扇有人把守的門出現在前方,李蒙想了想,走去,兩名侍衛問他要腰牌。
李蒙遞出去,四處亂看,什麽都新鮮。趙洛懿就住在這樣的地方嗎?環境還不錯。
腰牌遞還過來,李蒙随手一挂,其中一名侍衛為他帶路。
一進入宮殿,光線驟然昏暗,空氣中浮動着香料燃燒的氣味,夾雜着淡淡腥味,涼絲絲的,但聞着不舒服。
侍衛示意李蒙在外等候。
李蒙便站住腳,就在镂花的窗子外面等,眼前就有一道門,挂着白紗簾子。宮殿屋頂極高,置身其中,人顯得渺小。
那一時從走廊盡頭度入清爽的風,一徑掃過長廊,打個旋兒,吹動簾子。
侍衛步出,以南湄語說:“聖子有請。”
直至此刻,李蒙心頭沒有半點意外,反倒松弛下來,回禮,整理衣袍,端正步入門中。
一排叽喳的雀鳥站在窗下,臨窗坐榻上,對坐兩人。一人玄色長袍,飾以金繡細小蛇紋,李蒙眼皮子跳了跳,料定那是聖子。目光轉到聖子對面,李蒙渾身一震,渾身如遭雷擊,片刻後,方才回神,按宮侍教的,展臂振袖,雙膝下跪,頭埋于交疊的手背上,行了個大禮。
“請聖子與大祭司大人福壽安康,受蛇神千載庇佑。”李蒙的南湄話很不熟練。
冷汗順着李蒙的太陽穴往下滴,半晌未聽得人聲,唯獨棋子落在盤中,一聲一聲叩問在耳中。磕頭的姿勢保持起來不很容易,血液倒湧上頭,李蒙只覺整張臉都在發燙,而冷汗又順着臉滑到額前。
不知道跪了多久。
石子相擊的聲音陸續入耳,李蒙知道,這盤棋下完了。
“你們大秦人的玩意兒,弄不過你,今日這人歸你,你答應我的事,也盡快辦了。”那聲音聽去很是陌生,是聖子。
玄色卷雲紋的袍擺停在李蒙面前,聖子彎腰伸出一只手,将李蒙頭擡了起來,冷冰冰的手指捏着他下颌,瞥了兩眼,舌頭抵着上唇舔了一圈,笑了起來:“還不錯,難怪你記挂,等玩膩了,讓我也嘗嘗。”他側頭看趙洛懿,趙洛懿做了個雙手交疊躬身送行的姿勢,卻沒起身。
聖子一笑置之,優哉游哉走了出去。
李蒙頓時如蒙大赦,肩膀耷拉下來,茫然地盯趙洛懿。
他不很确定,這是趙洛懿嗎?他的膚色宛如從原本皮膚上剔去一層似的蒼白,略顯出病容,手裏捏着一顆白子,沒有看李蒙,眼神膠着在棋局上,那淡漠揪住了李蒙的心髒。李蒙注意到,原本虎口的窮奇刺青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細膩的幹白皮膚,銀白大袍廣袖,與聖子身上穿的如出一轍,也是金線繡成無數細小蛇紋,衣襟緊緊交疊,只露出喉結。
“師、師父……”李蒙語意哽咽,到得頭來,千言萬語只一時間說不出。
趙洛懿喉結微微一鼓,二人視線一觸,便如燎原之火蔓延開去。
李蒙才一擡眼,眼前就是一花,被緊緊扣在趙洛懿懷中,耳朵觸碰到趙洛懿柔軟的嘴唇,那唇萬分依戀地磨蹭他的臉,顫抖地貼近李蒙的唇,親住了就忍不住發力,兩手只顧得抱李蒙腰身,順着他瘦弱的身板将少年背脊按撫在懷。
李蒙眼圈發紅,唇齒松動,嘗到一股鐵鏽味,彼此都不敢放松地、淪陷在緊繃的氣氛中,置身在這萬裏之遙的異國宮殿之中,連最親昵的吻也如同儀式一般如履薄冰。
☆、五十九
入得內室,李蒙仍覺得如同做夢一般不真實。他想過很多次兩人重逢的場景,多半趙洛懿處境凄慘,雖千萬人而他李蒙往矣,救師父于水火之中。
時值荷月,日光自镂花窗上緩慢傾斜而入,時光恍若靜滞,一室寂靜。
趙洛懿在外說話的聲音隐隐傳來,吩咐手下人等不得入內。
屋內布置甚簡陋,饒是如此,陳設中也多有金銀器物,南湄有錢人都這麽豪放,桌上攤一本書,李蒙粗粗翻過,一個字沒看進眼中,只大略知道是講毒蠱之術。
另有幾本講跳大神的,每個月每一節氣,怎麽跳,都甚有講究。又有說話聲傳來,是趙洛懿的聲音在說:“看什麽?”便來抽走李蒙手頭書,随手扔在案上。
李蒙下巴被捏了住,趙洛懿眼珠不錯,眼神徑在他臉上流連,細細看李蒙的臉龐,抱着他的腰就往榻上壓。
李蒙眼圈發熱,手不住發抖,去摸趙洛懿的眉毛,那道刀疤都不在了,到底經歷了什麽樣的事,這人就似活活剮去了一層皮。
“叫你去南洲,怎麽不聽師父話?”說話語氣并無責備之意,趙洛懿往李蒙身上一壓,一腿橫過,便就将頭重重埋在李蒙肩頸之中,粗重呼吸之聲讓李蒙心底裏一跳一跳地抽搐。
“我想你……”李蒙不由帶三分委屈,吸了吸鼻子,一手抱住趙洛懿肩背。
趙洛懿渾身一僵,似在忍耐什麽,輕輕吻李蒙的脖頸,一手扯開李蒙外袍,手貼着薄薄裏衣,将李蒙緊緊抱在懷中。
趙洛懿一停,李蒙便擡手去摸他的臉,扳過來,氣息滾燙地貼了上去,親了一會兒,黏黏糊糊被撬開牙關,趙洛懿舌頂了過來,李蒙便覺渾身發軟,束好的發被扯散,李蒙讓親得暈暈乎乎,迷離地半睜着眼看趙洛懿,一張嫩臉漲得通紅。
吻了一會兒,李蒙覺得嘴唇有點痛,麻刺刺的,想是破了,卻控制不住,凡一分開片刻,四目相對,就又湊上去親,總也不夠,他臉上、脖子,俱泛上一層薄紅,眼眶中彌漫着濕氣,将一對眼珠浸潤得說不出的漂亮。
趙洛懿大掌摸上李蒙柔嫩細小的一對耳朵,就不松手了,幾番撥弄,李蒙已是渾身軟如紅泥,兩手攀着趙洛懿的脖子,直喘氣。
趙洛懿低頭含着李蒙耳廓舔,濕漉漉涼絲絲的觸覺讓李蒙止不住發出一聲淺吟,旋即滿臉羞臊得通紅地閉嘴咬住唇。
趙洛懿低聲笑了起來,拿鼻子碰了碰李蒙的鼻端,眸光沉沉,一如化不開的深夜。
“蒙兒。”
李蒙不由想起,趙洛懿上靈州找他第一面,便這麽稱他,像個長輩,誇他長了個子。當時權為強拉近距離造出一股親昵,如今這昵稱卻多了別一番滋味,直叫李蒙面紅耳赤,只顧盯着趙洛懿看,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師、師父。”李蒙結巴道。
趙洛懿跨坐在李蒙腿上,将李蒙手拉入懷中,李蒙一時會意,坐起身來,紅着臉去抽趙洛懿的腰帶,指尖滾燙,碰到腰帶上玉石冰涼,整個人清醒了一霎,略略知道了趙洛懿意思,只還有些不确定。
又聞趙洛懿氣息沉重貼近了耳畔,低沉的嗓音說:“可想明白了?”
“什、什麽?”李蒙腦中發懵,趙洛懿牽引他手,自将衣領一分。
李蒙冷不防被趙洛懿抓住手貼上那副于他而言猶如戰神的身軀,他也不是頭一回見識趙洛懿的身體,這一回卻格外不同,李蒙心頭劇震,霎時眼眶裏積滿淚水,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