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卷結束就要開虐

端酸楚。

“這都是……都是什麽?”李蒙瘋了似的将趙洛懿扒了個光,見他身上有無數細孔,有的已結痂,有的卻很新鮮,像什麽東西咬的。

衣袍委頓在榻上,金線繡成的祥蛇游動,李蒙望向趙洛懿,“是蛇嗎?這麽多……”

密布趙洛懿全身上下的齒印,讓李蒙忍不住渾身震顫,嘴唇發抖,失控地叫:“怎麽回事,這麽多……誰幹的,聖子……是不是他!”

倏然一臂橫來,将李蒙抱在懷中,溫暖的懷抱讓李蒙稍覺好了些,滿肚子疑問,偏偏趙洛懿不說,只是抓着李蒙的手貼在自己身上。

趙洛懿又問了一遍,“問你,想明白了嗎?”

李蒙喉結一動,眼神熠熠生光,盯着趙洛懿看個沒完,趙洛懿也不催促,甚至不再去親李蒙,他一條腿下榻,短短走到桌邊的一截路,竟雙腿站不穩似的,茶杯與茶盤碰撞出的聲響像一顆跳動不規整的心髒,碰得個丁零當啷。

“喝茶嗎?”趙洛懿又問。

李蒙沒回答,就看着趙洛懿半身袍掖在腰中,他膚色蒼白,傷痕錐心刺目,眉棱少了那道疤,少了淩厲,比之過去,看上去愈發冷漠得沒有人氣兒。

李蒙心裏一陣揪着疼,待趙洛懿一坐到榻邊,李蒙就拽住他肩膀,将趙洛懿按于榻上,低頭去親他的唇、下颌,親到肩窩中,趙洛懿哼哼了兩聲,李蒙笑了起來,嘻嘻哈哈地含住趙洛懿的喉結,腦中俱已空白,全憑本能行事,锟铻說了什麽,想不起來,春宮畫了什麽,更想不起來。

倒是記得說了句,“想明白了。”

“明白什麽了?”趙洛懿問,一手握住李蒙脖後披散的頭發,感受到少年人的稚嫩脆弱,直視于李蒙漂亮的臉孔,細膩的皮膚。

“不就是一句話,有事,弟子服其勞。”

趙洛懿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李蒙看得怔了怔,将頭埋入趙洛懿胸膛。

“讓你服,為師不放心。”那話帶揶揄,李蒙只得渾身滾燙地由得趙洛懿将他翻了個面。

腦中昏昏沉沉,李蒙都不記得到底是叫着師父還是叫着趙洛懿的名字,渾身抽搐時,本來張大嘴忍不住叫,卻被趙洛懿吻住做不得聲,眼角滲出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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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李蒙平靜下來,趙洛懿輕輕吻他眼角淚水,密密匝匝的輕吻有如安慰一般,貼着李蒙的鬓發而行。

昨夜知道要進宮,就困得不行的李蒙,已連眼皮都睜不開了。聽到一句“睡吧”,簡直如蒙大赦。

再睜開眼,恍惚見到屋內點了燈,一條腿跨在李蒙腰上,他也想不起要去推。

趙洛懿察覺李蒙醒了,貼着他耳朵親個沒完,順勢再次頂入。

李蒙喉中“唔”了一聲,嗓子發啞,亂叫了兩聲,“別……不能來了……難受……”

趙洛懿卻沒聽清,看李蒙眼角含情,吻住他的唇。

李蒙說不出話來,喉中嗚嗚作聲,乜眼掙紮了一會兒,沒感到前次沒法說的劇痛,只忍不住迎合起來。

只聽得兩人粗重喘息,言語慘白,在這不熟悉的宮殿裏,誰也不多話。李蒙心道,等回家了安定了再說,不是說的地方,只擡起熱氣裹挾的一臂,反手搭上趙洛懿汗津津的脖子,摸到他肩背肌肉如同鼓噪着暗暗擡頭的龍,汗水滑不留手。

等李蒙再醒來時,天已經又亮了,李蒙渾身酸痛不已,眉峰微微蹙起。

撩開床幔,向外一看,兩名宮侍站在門口,李蒙登時大窘,徹底有種被送進宮臨幸一番的感覺。

“……”李蒙裝模作樣咳嗽了兩聲。

宮侍小碎步過來,将一旁置放的衣袍放到榻旁,服侍李蒙穿衣。

李蒙當尚書府少爺的小時候也不是沒被人服侍過,但這在宮中,又是讓舉止女氣的宮侍服侍着穿衣,頗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這待遇,他果然是爬上龍床的秀女了吧!陛下早起去上朝,不忍寵妃一夜勞累,李蒙腦中浮現出趙洛懿一早去上朝,吩咐宮人不要打擾自己休息的場景,止不住渾身一凜。

早飯也在宮裏吃的,宮侍恭敬回禀:“祭司大人為陛下煉制丹藥,通常晌午才歸,大人就在宮殿裏随便轉轉,有事說一聲,奴才等于殿外聽令。”

李蒙颔首,揮手屏退宮侍。門關上,他心裏一口氣才松懈下來。

宮侍也會說大秦話,早知道不學了,計劃中的對答如流完全不需要。李蒙一身都酸軟無力,懶怠動,坐着烹茶喝,腦子鈍的,一忽兒想要叫人給馨娘那邊帶個話,一宿未歸,指不定已把他們急壞了。一忽兒想怎麽帶着趙洛懿走人,雖然趙洛懿一身的傷,但他行動仿佛并未受限,為什麽不走呢?

李蒙喝了一口茶,暗自思忖起來。

莫非趙洛懿要踐行大祭司的職責,留在南湄,不打算回去了?

要是他不回去,說不得自己也得留下來,留下來給他做個跟班。趙洛懿問他想好了沒,就是這個意思了,他既已連人給他了,倆人的命運說不得就綁在一起,從今而後,再也不想分開一事。

這将近兩個月的分別,已讓李蒙覺得抓心撓肺,不堪回首,此生不想再來一回。加上昨夜又剛……李蒙心裏有一股難言的甜蜜感,所謂新婚燕爾是也。

“聖子不可,祭司大人吩咐,不讓這位大人與人私下見面。”

外間一聲慘叫。

李蒙心道不好,要起身時,有人闖了進來。

正是昨日與趙洛懿對弈的聖子,他将帶血的手指在黑袍上輕輕一擦,嘴角牽扯起一絲笑意。

“昨夜住得可習慣?”聖子于李蒙對面落座,自取一只杯子,向李蒙示意。

李蒙只得舀出茶來。

“沒什麽好不習慣的。”李蒙道。

“唔,茶不錯。”聖子淺啜一口,将茶杯放下,揣着袖子,上下打量李蒙,“那天晚上太暗了,沒看仔細。你師父執意要你進宮來,眼下我不好拂他的面子,可惜了。”聖子話裏有話,顯是沒說完。

李蒙卻不問他。

果不其然,聖子喝完第一杯,自顧自續道:“還以為你是個男生女相的,給他做個陪床沒什麽,今日看來,也是青年才俊,生得儀表堂堂,眉宇正氣,哪有半分女子柔和,要囚于宮中,做個玩物,你也甘心嗎?”

李蒙眼神閃了閃,這就開始挑撥離間了嗎?

“師父不會這麽做。”李蒙話聲僵硬,坐直身,面無表情道,“要是無事,聖子還是請回罷。”

那聖子搖頭笑了起來,眉毛一揚,起身撣了撣長袍,“總有一天,你要是知道你師父如今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會主動來找我。到時候,恐怕你會跪着求我帶你脫離苦海。”走到門邊,聖子轉回頭,邪魅一笑,“正事忘了,每逢月夜,你最好小心為上,你師父,從不是什麽心慈手軟之輩,誤傷到你,怕是他會很心痛,惹出事端,還得本尊替你們師徒擦屁股,本尊可沒那麽多閑工夫。”

聖子的話李蒙根本沒放在心上,左不過是個挑撥離間的,不過得問問趙洛懿究竟做的什麽打算。也沒旁的辦法,只得在內殿裏等,出去保不齊碰到什麽人,反是不好。

趙洛懿回來時,李蒙就在坐榻上端正坐着,午飯都沒吃。趙洛懿走近就先端了杯茶喝,眉毛一蹙,“都涼了,怎麽不泡點熱茶喝,這裏有些好茶。”

李蒙奇怪地看趙洛懿一眼。

趙洛懿深吸了一口氣,将銀白長袍一理,這才盤起一腿,在李蒙對面坐下。

“我們打算過幾日等你去長老殿路上,帶你回大秦去。”李蒙想了想,幹脆坦白說了。

“還不能走。”趙洛懿說。

“你有事情要辦?”李蒙問。

趙洛懿瞥向右側,右手拇指與食中二指分別捏着茶杯一側,抿了抿唇,“你知道了多少?關于我的身世。”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趙洛懿神色複雜,語氣中帶着一絲探問,“你怎麽看?”

“什麽?”李蒙茫然道。

“如今南湄很快将起一場內亂,皇室打算,先拿奴隸開刀。”

李蒙想起馨娘說的國君殺人取心而食一事,不由現出難以置信來,說,“先拿大秦人開刀?”

趙洛懿眉毛動了動,神情甚是凝重,“是,在這裏,大秦人是最末一等的奴隸。他們國君每月十五要取人心烹食,據說以此可得長生。”

“怎麽可能?無稽之談!”李蒙握拳捶擊桌案。

“确實,但國君深信此說,你知道,有多少大秦人,在南湄被當做奴隸嗎?”趙洛懿深吸一口氣,冷漠道:“數以萬計,夠這個無道昏君吃到死的。我娘在大秦生活了四十多年,我生在大秦,長在大秦,身體裏流着一半大秦人的血,絕不能坐視這場屠戮。”

趙洛懿凝視着李蒙的臉,一手握了握,“本想辦完事,再回去找你,不想你卻來了。”他聲音一頓,旋即唇邊抹開一彎弧度。

李蒙本來聽得心腸發熱,又見趙洛懿笑起來好看,登時心緒平複了些。

“既然你來了,我就不用着急回去,南湄回大秦,一路艱險,現在再叫你回去,我不放心。”

“我不回去,跟着你。”李蒙目中一片堅毅無悔。

趙洛懿看得情動,低頭吻了吻他的額頭,靜置片刻,擡起頭,道:“那個人上午來過了?”

“是,好像傷了人。”

“方才回來聽下人禀報,殺了一個。明日起,這間宮殿裏,你主事,見什麽人,不見什麽人,你自己決定。南湄國中都有哪些官員,我再慢慢告訴你,不過聖子此人,很是危險,盡量不要單獨和他見面。明日我安排兩個武功高強的手下,對了,你練武怎樣……”話音未落,趙洛懿倏然出指如電,抓向李蒙肩膀。

才聽出趙洛懿尾音一頓,李蒙便知有這一試探,堪堪側身避過,飛身躍起,借側旁大柱,飛身溜到梁上去了,雙手雙腳像個熊似的挂在橫梁上。

趙洛懿哭笑不得,揮了揮手,“下來。”

李蒙手腳并用,順着柱子滑下來。

“不可輕易與那人動手,他下手狠絕,出手就是要人命。但實在杠上,逃命要緊,我看你開溜的功夫學得最純熟。”趙洛懿摸了摸李蒙的手,手指搭在他的脈門上,眉宇中一股沉重之意,“找個時候,帶你去城中找一人,下月怕會來不及回去找孫天陰。南湄人于巫蠱一道甚有研究,但一看到字,我就頭疼,南湄語學得一塌糊塗,好在找到了一個人。”

具體是什麽人,趙洛懿沒說,李蒙總覺得趙洛懿看自己時的眼神充滿小心與擔憂,但定睛一看,又覺他臉上本甚少有多餘的表情,該是自己心中有憂慮,才投射在一念之間。

“得派個人告訴馨娘,我在宮中住下的事。”

“一早已着人去了,你是我的弟子,而今也一樣。”

片刻後,李蒙才反應過來趙洛懿話裏意思,趙洛懿在南湄是大祭司,那他便是大祭司的弟子,所以宮侍尊自己一聲“大人”,也不算過分。

“師兄怎麽辦?”李蒙道,“這兩個月,全憑他照顧,師兄功力也大有進益,不如……”

趙洛懿忙擺手,“此時不能讓他進宮,你能進宮來,都托了它的福……”趙洛懿瞥向床榻,漠然道:“那人只以為你是給我陪床來的,這兩月,他往我這裏塞了不少人。”

李蒙一時神色古怪。

“都沒睡,只睡了你一個。”趙洛懿忙安撫道。

李蒙冷冷道:“你睡啊。”

“別鬧!”趙洛懿腳在下面輕踹李蒙。

“只管睡就是,反正我是你的玩物,玩膩了可以随手打發人的那種。”

趙洛懿哭笑不得,抓住李蒙衣領,揪過來響亮地親了一口,眼神避過不看他,道:“那我盡快,否則這輩子換不成人了。”

李蒙耳根子發紅,嘴唇親得濕潤,涼涼的,一時憋不出半句話來。

“你再聽那家夥胡說,我就把你……”趙洛懿沒表情地威脅道。

“把我打發給他陪床。”李蒙作面癱狀,仍不去看趙洛懿。

“把你幹到下不來床,就在我榻上哪兒也甭想去。”

李蒙讓趙洛懿說得面紅耳赤,忿忿叫道:“你上哪兒學的這些……混賬話!”

趙洛懿臉孔直發紅,小心往李蒙面前湊了湊,低聲問:“你不喜歡?”

“……”李蒙白他一眼,站起身來。

“去哪兒?”

“餓得不行,吃飯去。”

“怎麽還沒吃飯?”趙洛懿把李蒙按回去,起身出去吩咐飯,走回來,逆着光望見李蒙端正坐着的背影,那道影子讓日光拖長,幾乎到了他的腳邊。李蒙一身他親手挑的淡青色團花繡袍,看去身形端正,束發在頂,一柄白玉簪穿過,那修長的脖頸,似一株春日裏亭亭直立的柳,溫順,不易摧折。

李蒙頭動了動,半晌沒有動靜,想看一眼,忽然被趙洛懿從身後抱住了,李蒙就坐在他身前,窗外碧綠一枝條,雀鳥脖子一下一下側轉,烏溜溜的眼珠似乎在看師徒兩。

“我從來沒想過,還有今日,那天差點就死了。”趙洛懿長嘆一聲,唏噓道,“還好沒死。”

李蒙心中酸楚,一時難以言語,兩人就那麽抱着坐着,都想不起要做什麽,一連串要解決的問題,要救人,怎麽回去,都說不出來了,只這麽抱着,自滿門被斬後,李蒙頭一次感到有了家人,有了個可以依靠的歸處,好像所有事都能放一放,最好放得讓眼前這日子長一些。

但兩人也都知道,不能多耽擱,上萬大秦人耽擱不住。

于是草草吃完一頓飯,趙洛懿便将提前拟好的名單給了李蒙,并一一告訴他誰都是做什麽的,他講得慢,以期李蒙能都記住。

李蒙邊聽邊把自己聽一遍沒記住的标注下來,打算回頭再看看。這一忙完,就是夜裏了,晚飯後趙洛懿說出去辦事,李蒙睡在他的榻上,沒問他去做什麽,擡頭看了一眼算完事,自拿着那名單把人名官職都記住。

作者有話要說: 粗長嗎!

☆、六〇

當天夜裏,趙洛懿夤夜才歸,李蒙迷迷糊糊看他一眼,縮在他懷裏就睡,話也沒多說一句。

次日起來一看人不在,想起前日宮侍說的,趙洛懿要去煉丹。李蒙心道,昨日也忘了問趙洛懿這事,他還會煉丹?別把南湄國君吃死了。要救那麽多大秦奴隸,具體怎麽做,沒人告訴他。

李蒙坐在床邊呆了會兒,宮侍來請吃早,早飯擺在寝殿裏,李蒙連着兩天沒出去過。

只見是各色糕點十數碟,小菜八樣,四種粥,要吃什麽動動嘴皮子。

看見眼前低垂着頭的宮侍,李蒙就想起昨天那個,便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宮侍惶惑地看了他一眼,低聲回:“奴才哈爾。”

“嗯,哈爾,告訴你一起的弟兄們,要是聖子再來,通傳就是,不要攔他,你們也攔不住。”李蒙喝了口粥,筷子揮來揮去,“對了,不管誰來,都通傳,見不見咱另說。”

哈爾一愣,旋即感激地躬身磕頭,“是。”

飯畢有人來伺候着漱口,之後捧上茶來吃,李蒙又記了一遍名單,就在院子裏打拳,大汗淋漓方休,實在無聊得厲害。舉目望去,屋舍以外,種着許多不知名的花草,均在大秦難得一見,顏色豔麗豐富,紅的似火,藍的竟如汪洋,連綿成群,漂亮得讓人心驚肉跳。

不到晌午,趙洛懿便回來了,李蒙手裏捏着一卷書,靠在廊檐底下,嘴裏念念有詞。見趙洛懿進來,把書卷一丢,推着趙洛懿進內殿,讓擺飯。

“今天倒是早。”李蒙早已餓了。

趙洛懿站在架子旁洗手,随口道:“怕回來晚了你不吃飯。”

李蒙嘿嘿一笑,遞筷子過去,在趙洛懿鼻子上戳了戳,“知道就每天乖乖回來伺候小爺吃飯。”

趙洛懿端起碗就吃,沒那麽多講究,李蒙邊扒飯邊盯着他看。

“怎麽了?”趙洛懿夾一筷子筍到李蒙碗裏,“皇宮裏不容易吃這個,從大秦來的。”

李蒙夾了塊放在嘴裏,果然鮮嫩鹹香,炒得油爆爆的,也是地道做法。

“下午有什麽安排?”李蒙邊吃邊問。

趙洛懿看了他一眼,“你想做什麽?”

“我從今天就留在宮裏嗎?”

趙洛懿點頭,“暫時作此打算,你有什麽想法,可以說。”

“昨天那份名單,我已記熟,但上面寫的人,我都不認識,記個名字也沒大用處。伺候我們的人雖說大秦話,但南湄人私下裏談話必不會照顧着我們,還是得學。”

趙洛懿微微蹙眉,顯是有些頭疼,不過終于颔首,道:“慢慢認人,不急。”

“本來有一個教我南湄語的,這幾日是我疏怠了,每日定兩個時辰,讓他盡快教。”

李蒙一想,兩個時辰,不就是差不多半天麽,便道:“那就下午,左右你我下午都無事。”

“可以。”趙洛懿将魚腩肉剝下來,挑到李蒙碗裏,說,“吃。”

李蒙簡直哭笑不得,想找個機會說正事,趙洛懿卻就知道吃,一時也說不下去。

倆人在外頭逃命常常是一張油漬永遠擦不幹淨的小桌,匆促吃面喝湯,完事上路,連睡覺都不踏實。李蒙看着四角鑲金、桌面嵌入寶藍色孔雀開屏圖的食案,上午一個人在宮殿裏坐着,覺得既大又空蕩蕩,地方大,沒事做,時間變得長而無聊。這就是平順、安穩的生活,昨日李蒙還在想,這麽下去一輩子,忒也乏味。

但不這麽乏味,對趙洛懿這樣刀口舔血的殺手而言,通常都是挂着人命債的大事。在這個時刻,李蒙忽然想起進宮來前,曲臨寒問他将來娶妻的打算了,十六在大秦是男子成年的意思,到底以後怎麽個過法,從南湄回去,一定要有個主意。此時暫且不想。

飯後把茶端上來消食,午睡都免了,趙洛懿派個宮侍去傳教他們南湄語的人過來。

“是個老熟人。”趙洛懿把他的啓蒙讀物翻了出來。

李蒙随手翻了翻,是講南湄四時風俗的書,薄薄數十頁而已,自年節講到次年開春播種。這麽學确實比阿珠想起來教一句更成體系,李蒙才翻了兩頁,連蒙帶猜地看,下巴霍然被趙洛懿伸手來摸。

李蒙擡頭對他笑笑。

趙洛懿一本正經地坐着,眼神甚是溫柔。

又不像那個死人一般的祭司了,那日在街上看到半張臉,李蒙已是認出趙洛懿來了,畢竟曾經朝夕相對,不僅從形上去認,有時候更是一種不可說的感覺。李蒙這時心頭一跳,明白了,并不是因為趙洛懿變白了他才覺得他沒有人氣兒,刨根究底,還是那天在街上,那四個奴隸顯然是要攔馬車請命的,趙洛懿就在車裏坐着,卻一言未發。

其實趙洛懿現在身份很敏感,雖然是祭司,但沒有另一半正統血統,用他,不用他,都是南湄國主一句話。

當然趙洛懿現在希望國主能用他,不然沒法下手救人。

李蒙他老子管瑞州時,他曾經一次流民投誠,這兩年在十方樓當個底層傳話跑路,幹過不少下層老百姓幹的活,要是換在李蒙當少爺的時候,這一萬人與他相幹不大,李蒙也說不好,他會不會願意讓趙洛懿去冒險。

昨日聽趙洛懿說起時,他心裏着實蕩起一番熱血,這是李蒙第一次有了點家國概念,雖還模糊得很。

“安大人到——”

當時李蒙心裏就有點奇怪的感覺,看見入內來的是安巴拉,快速與趙洛懿交換了一個眼神,趙洛懿道:“熟人?”

李蒙當即起身,要對安巴拉行禮。

安巴拉身着黑紅相間官袍,作惶恐狀,反倒趴在地上給李蒙行了個大禮。

李蒙忙讓開,不明就裏地看趙洛懿。

“你叫他起來就起來,不叫他就不起來。”趙洛懿手搭在膝蓋上,正在翻書,看也不看安巴拉一眼。

“安大人請起,怎麽敢當?”李蒙扶了安巴拉起來。

當日在大秦見到安巴拉,他側臉蛇紋駭人,李蒙一直不覺得他是易與之輩,現見安巴拉滿臉堆笑,心裏只覺得十分怪異。

趙洛懿似乎不屑與安巴拉說話,李蒙示意安巴拉坐下,自己才也坐下,問道:“平常是安大人教我師父南湄語?”

“是。”安巴拉瞟了一眼趙洛懿,額頭上滲出一層細汗,大概是跑過來的。

“今日起請安大人每日用過午飯後,繼續過來教,我和師父都得學。”李蒙暗中拽了拽趙洛懿的袍袖。

趙洛懿這才放下書,坐正身,拇指抵着嘴唇一擦,淡漠道:“他說什麽是什麽。”

安巴拉忙諾諾稱是,喚來一名随侍,是個十三四的小童,小童捧來要用的書本和筆墨紙硯。

像年幼時家中啓蒙一般,自己十六了,趙洛懿更別說,近三十歲,才又學讀書認字,南湄語中有不少字與大秦重合,最大不同在于語序,表達方式與大秦前後相異。但安巴拉講得詳細明白,一一糾正發音,示意李蒙屢屢細看他的口型,唇齒如何疊靠,又如何發出音節,事無巨細,只要李蒙不明白的,他都一而再再而三講,直至李蒙點頭。

趙洛懿全程像個石雕杵着,聽沒聽懂都不開腔。

李蒙隐約覺知安巴拉有點怕趙洛懿,日落時分,安巴拉結束了講授,帶着小童出去。

“你是不是揍過他?”趁着晚飯沒來,李蒙便問。

趙洛懿在擦他的煙槍,李蒙已很久沒看見趙洛懿的護體神器,上去摸了摸,煙嘴煙鬥都擦得锃亮。

“沒有。”趙洛懿讓李蒙把煙槍拿了去玩,攔腰将他向懷中一抱,低頭在李蒙耳畔磨蹭。

“我怎麽覺得他有點怕你……別蹭,癢!”李蒙像個兔子,脖子一縮,趙洛懿咬他耳朵,不說話,只是拿手在李蒙胸懷中摸來摸去。

“诶,你真是……”昨天夜裏趙洛懿回來得晚,兩人就抱着到天亮,李蒙自己覺得有點害臊,不想從前是趙洛懿不好意思,現開了先例,只要兩人獨處,總有幾分暧昧不明,時時舉動都讓李蒙想到兩個字——求歡。

“不做什麽。”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趙洛懿一只手撚住李蒙胸前,激得他渾身一顫,往趙洛懿懷中縮,片刻後又以帶繭的手掌撫摸李蒙光滑的皮膚,似乎舍不得這片刻溫存,在李蒙後頸之中親來親去。

正弄得李蒙衣袍淩亂,外間宮侍說話聲傳來。

趙洛懿衣冠楚楚坐直身,就叫:“進來。”

李蒙尚且敞着胸懷,窘得滿臉通紅,低頭去系。

“過來。”趙洛懿語聲含着說不出的威嚴。

李蒙愣了愣。

趙洛懿握住他肩膀,将人半拖半帶地拽過來,看去直似是李蒙渾身發軟地靠在他懷中。

李蒙忍不住擡頭去看,只窺見趙洛懿繃着下巴,手指靈活地替他系好袍帶,一整袍襟,扯直衣領。

宮侍不敢亂看,一人跪在地上将飯擺上矮案,另外三人各自将食盒中的飯菜取出。

宮侍畢恭畢敬地退出去,李蒙與趙洛懿對坐,默不作聲把飯吃了。李蒙在想,那些宮侍到底是趙洛懿的人還不是,方才的舉動,應當不全是趙洛懿的人,他要坐實自己陪床的身份。

想通這一節,李蒙擡眼去看。

趙洛懿:“?”

李蒙便道:“待會你還出去嗎?”

“嗯。”趙洛懿鼻腔中發出一聲應答。

“什麽時候回來?”李蒙問。

趙洛懿遲疑片刻,道:“跟昨夜差不多。”頓了頓,“你先睡,不必等我。”

趙洛懿壓根不提究竟晚上出去做什麽,要是能告訴自己的話,多半就說了。他不說,李蒙便也不問。晚上打完拳,再洗個熱水澡,通體舒暢,窩在被子裏就睡。

才睡了片刻,李蒙感覺到燈光一黯,饒是迷糊中,也警醒地睜開眼睛,看見宮侍在剪燈燭。

“不必熄燈,就這樣。”

燭光應聲而滅,宮侍被李蒙忽然出聲吓得手抖,這才重新點燃。

李蒙看了會兒那燈,一星光芒在暗夜裏靜靜流淌,漸漸模糊起來。李蒙又要睡着時分,有人在外通傳:“李大人,安大人求見。”

正是睡意濃的時候,李蒙半天沒想起來,問道:“哪個安大人?”

“神女殿掌事安大人,說白天來的時候,落了東西,不知李大人此刻是否方便。”

李蒙這才想起來,必是安巴拉了。一番手忙腳亂穿好衣服起來,安巴拉才進門,李蒙打着呵欠,眼角噙着淚光,“安大人自己找罷,就這麽大個地方,我是沒注意多出來了什麽。”

睡前喝多了茶,李蒙此刻有點想解決一樁人生大事,奈何安巴拉直接一撩袍襟,在李蒙對面坐下了。

“安大人這是何意?”李蒙憋不住問。

安巴拉眼神一直往茶具瞟。

“夜深不喝了。”

“你年紀輕輕,還怕失眠不成?”安巴拉側頭斜睨李蒙。

“不,怕安大人夜來多夢,被我師父吓着。”

安巴拉知李蒙揶揄白天他對趙洛懿前倨後恭的樣,目中掠過一絲兇狠,只一瞬轉而苦笑。

“到底什麽事,說罷,回頭師父回來,看見你在這裏,怕要揍你一頓。”

“我又不盯着他的人,揍我作甚。”安巴拉終于還上了嘴,但見李蒙臉色微紅,不過也僅僅如此,不由下颌前伸,不懷好意地探問:“趙洛懿不是你師父嗎?你還真的陪到床上去了?”

李蒙咳嗽兩聲,取了一只茶杯,剛喝一口,就想起本來要尿尿,喝不喝都不是,只想快點打發了安巴拉。

“關你屁事。”李蒙粗聲道,“到底什麽事,快說。”

安巴拉摸着下巴不懷好意地笑道:“數月前在大秦境內,要不是我放你們師徒一馬,今日你們也不能在這內宮享福。現你師父得勢,想請你們倆,在國君面前,為在下美言兩句。”安巴拉“在下”二字說得十分生硬,倒不是他大秦話生硬,李蒙也看出來了,他現在說大秦官話溜多了,想必為了教趙洛懿,也補了不少課。

“你不是跟着聖子嗎?”李蒙指間拈着茶杯,轉了轉,不信任地看了安巴拉一眼。

安巴拉神色間有些不自在,短促地說:“說來話長,你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只要告訴你師父,要是用得上在下,可以吩咐。話帶到便是了。”

“你自己說去。”

安巴拉抿着嘴唇,手掌在桌上收緊成拳。

“你不是怕他?”李蒙難以置信道。

“反正,你知道我有這個意思就是。”安巴拉往門邊瞥了一眼,門上映着兩個宮侍的影子,俱是端立,他似乎不敢多呆,卻又急着想讓李蒙知道,他和他們是站一隊的,走到門邊,扭回頭來,他的臉沉浸在陰影中,連臉上刺青都看不清,聲音傳來:“對了,你師父叫我帶個話,今夜他不回來睡,你不用等他。”

安巴拉一走,李蒙頓時跳起來,急急忙忙往外去如廁。

出來後但覺渾身這才舒暢,一背都熱出了汗,李蒙窘得無以複加,不過寝殿外的宮侍就像木頭樁子杵着,李蒙從他們面前走過,他們眼珠子也不動一下。

算日子,已經初十了。晚風清涼濕潤,帶着陣陣花香,朦胧睡意散去,李蒙頭腦清醒起來,遙遙望月,月亮像個被人掰壞了的餅。聖子說的話在李蒙心中籠上一層陰影,月夜,今日不就是月夜嗎?

晚飯時趙洛懿說晚上要回來,安巴拉又說他讓帶話不回來,每日裏這宮殿進出的有誰,宮侍想必會對趙洛懿彙報。既然是趙洛懿讓他來的,他又為什麽說自己是來找東西呢?

看來宮侍裏果然不止趙洛懿的人,安巴拉看上去是聖子的人,但今晚來顯然是要撇清幹系,向李蒙撇清,李蒙必然要告訴趙洛懿,他想贏得趙洛懿的信任。趙洛懿已經能在南湄國君面前為別人美言了?李蒙不禁對這個“英明”的國主充滿好奇。

躺在榻上,李蒙翻來覆去地想,頭都炸了,不知道什麽時候睡去。要醒不醒時,依稀看見一絲光亮,不是燈光,是青蒙蒙的天光。

身後一臂攬着李蒙的腰,他迷迷糊糊往後摸了摸趙洛懿的臉,嗅見濃重香氣,大概他衣服上熏了什麽。

“這麽晚才回來。”靠着趙洛懿溫熱寬厚的胸膛,李蒙又想睡了。

“睡。”趙洛懿一掌蓋住李蒙的眼睛。

李蒙抽了抽鼻子,登時清醒過來,凜然于心的是一股血氣,連熏香都蓋不住。趙洛懿五大三粗,從不用熏香,這兩天也沒有用過。

李蒙呼吸粗重起來。

趙洛懿察覺到,一條腿發着抖貼住李蒙的腿,壯實的小腿摩挲李蒙的腿,腳掌向襯褲中探,靠近李蒙光潔熱乎的小腿。

半晌,李蒙伸手入趙洛懿腰中,翻了個身,摟着趙洛懿的腰。

趙洛懿親了親他的耳朵,沉聲道:“一夜沒得空睡,陪我睡會。”

李蒙輕輕“嗯”了一聲。

不足一刻,李蒙就聽見趙洛懿呼吸變得沉穩均勻,他眼睫猛一顫,看了趙洛懿沉靜的面容一眼。

晨曦灑下,趙洛懿面孔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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