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卷結束就要開虐
。緊閉的眼皮緩緩掀開,心口起伏不定,數息後,體內劇毒俱被真氣逼入右腳,自小腿而下,皮膚紫黑。
果斷提上武靴,趙洛懿踉跄兩步,身形穩重,借廊下大柱,穩住身形,直奔祭司神殿而去。
正殿之內,數十支燭在燈架上依次被點起。
哈爾躬身在側,李蒙定了定神,扯直領子,走去在圖力對面盤腿坐下。
赤着右臂的侍女恭敬跪在一旁,李蒙又看見了蟲子,仿佛聽見了蟲子們被傾倒在香爐中時,發出的清脆噼啪聲。
“考慮好了嗎?”
“啊?”聽人來報圖力來了,李蒙一直沉浸在緊張之中,這時候圖力笑笑問起,李蒙半晌沒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麽。
“當我的人。”圖力嘴角微彎,端起茶杯,眼睛直勾勾看着李蒙。
“……”李蒙舉袖拭額頭汗水,斟酌如何回答,不是,圖力不是來找安巴拉給他的嬰兒嗎?怎麽有空和自己閑話……李蒙忙向窗戶掃了一眼,門外有人匆匆走過去。調虎離山之計?就算不調,自己也沒法攔着,應該找不到,那間宮殿久無人住,嬰兒藏在櫃子裏,只要不扯嗓門大哭大鬧,相當隐蔽。
“不用理他們,宮裏丢了個人,我的手下正在找,與你無關。”
李蒙從圖力的語氣中聽出了淡淡的脅迫,他端起茶杯,舉袖掩去神色,再放下時,李蒙已鎮定下來,坦然看圖力:“聖子大人今夜到訪,所為何事?”
“沒想到才幾日,國主準了個少祭司的位子給你,我南湄開國至今日,未曾有過。”
李蒙整理了一下思路,正色道:“聖子大人是嫌我升官太快?其實這個什麽少祭司的位子,非我本意,反正我只是給師父陪床而已……”
圖力沒想到李蒙這麽直白,言語間絲毫不以此為恥,神情登時變得微妙起來。
“你師父這人喜歡什麽樣的?就你這樣的?”
“反正不會喜歡聖子這樣的。”想起馨娘說的,聖子的弱點,還要從好男風上找,李蒙頓時沒好氣道,“聖子若為閑話而來,時辰已不早,不如改日再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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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君也不敢這麽對我說話,你膽子不小。”圖力意味深長地端詳李蒙,摸了摸下巴,“長得卻也秀氣,什麽時候跟的趙洛懿?”
侍女低垂頭,殿內下人俱是死人一般,這樣的對談他們聽見也只會當做沒有聽見。
圖力要找,只能等他找,要是找不到,自然會走。此時但凡半點慌張,都會露出馬腳,只有盲目相信他們找不到。
“三年前。”
“那日在十方樓,沒好好看你一眼。”圖力遺憾道,“還以為再也不可能看到了。”
“那夜在十方樓,聖子大人不曾以真面目示人,晚輩也以為,再也不可能見到大人,想不到這麽有緣。”李蒙冷刺道。
圖力眉毛動了動,“趙洛懿那人,有什麽好?朝不保夕,祭司都是短命鬼兒,你沒聽人說?你想過沒有,你比他小這麽多,等他死了以後,你怎麽辦?”圖力忽然出手,李蒙仰頭向後一躲,慢了一步。
圖力拇指與中指搓撚,怪笑着瞥李蒙一眼,“你小子……”
李蒙躲得太過,冷不防整個人都向後栽去,爬起來狼狽已極,重新坐好已沒了一開始的底氣,心裏不住嘀咕趙洛懿怎麽還不回來。
“反正,不是我收拾了你師父,你師父也早在打主意想收拾我,一山不容二虎,你最好早點決定,否則我那裏不一定還能有你的位子。”圖力聲音越來越低,埋下頭向前湊,“及時棄暗投明,到時候,你就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心腹。”圖力直起身,優哉游哉地轉動手腕上一只黑色玉镯,不經意提起,“今晚安巴拉來找過你嗎?”
“沒來過。”李蒙沒好氣道,圖力整個人散發着陰郁的氣質,和他坐在一起都不舒服。這麽久圖力的手下還沒回來,應該還沒找到。
就在李蒙已不耐煩時,圖力的手下按着刀,大跨步而來,單膝跪地,附到圖力耳畔。
李蒙靜靜盯着圖力身後巨大的銅虎座雕,滿背冷汗,袖中兩只手相互扣緊。
片刻後圖力豁然起身,李蒙跟着起身,他不知道圖力想做什麽,只是擋在他面前。
“今夜月色甚好,少祭司借一步說話。”
“不借!”
圖力看李蒙不給面子,臉色瞬息萬變,他身旁手下低喝一聲,斥責李蒙,同時手握刀向前一推,李蒙抓住刀鞘,反手一擊,那手下猝不及防被刀鞘頂中腹部,提刀就要動手。
沒等李蒙出手,圖力擡手,只聽“咔擦”一聲微響。
那手下脖子一歪,頃刻栽倒在地,外面沖進兩個人,一左一右架起屍體,将人拖了出去。
“少祭司莫見怪,不聽話的手下,留着也是無用。”圖力拍拍手,再次做出邀請李蒙一塊兒出去看月亮的手勢,大掌抵到李蒙後腰,這次,李蒙不敢再拒。
李蒙只覺得頭皮發麻,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實在不行就先讓圖力帶走人,再想辦法救出來。安巴拉一定是偷了那個嬰兒出來,否則不會讓圖力發現,圖力也住在宮裏。李蒙極力從紛雜的思緒中梳出一條線來,安巴拉的崽多半是圖力控制安巴拉的籌碼,今夜被偷出來,同時安巴拉也被發現了,圖力追到這裏,發現安巴拉不見,首當其沖就是進來查,沒有大張旗鼓搜,已是對趙洛懿客氣。
至于籠絡自己的話,李蒙壓根沒放在心上,他才不會背叛自己師父,再說了,圖力能給他啥,他又沒有師父好看。
“少祭司在想什麽?”圖力沉聲問。
夜已深,黑沉沉的蒼穹下,寂靜宮燈懸挂一排,如游龍般蜿蜒而出。
“聖子大人也許沒有聽過,我們大秦有一句話,叫明人不說暗話。這麽晚,聖子大人肯定不會是來和晚輩看星星月亮的,要辦什麽事,就趕緊的,晚輩還得睡覺,您要是沒什麽事幹,皇宮這麽大,總有聖子大人的安身之處。這個時辰,我師父也快回來了,讓他看見您在這裏,會怎麽想?”李蒙豁了出去。
圖力腳步一轉,意味深長地勾起嘴角,沖李蒙一抱拳,“那就失禮了。”
圖力一只手擡起,指間打了個響,身後四名手下跟在圖力身後,他朝李蒙笑吟吟道:“方才那廢物說,神蟲指示他我要找的東西,在這所宮殿西廂房裏,但他不敢擅闖。既然少祭司沒有異議,本尊親自去看看,也不算亂闖了大祭司的地盤。”
李蒙眼皮子一跳,緊抿着唇,除非趙洛懿這時能回來,否則沒有什麽能攔得住圖力。神蟲是個什麽鬼啊!那孩子身上有蠱蟲嗎?這麽神奇你就接着找啊!
“少祭司陪同本尊去看看?”圖力冷冷笑道。
“莫敢不從。”李蒙團起袖子,随在圖力身後。
眼看藏嬰兒的屋子越來越近,已經在同一條走廊上,一顆大石死死壓在李蒙心上。
圖力在房門外站定,轉過頭來陰笑着看了李蒙一眼,手指搭上門扉。
李蒙打了個呵欠,将內力注于食中二指上,虛睨起眼,牢牢鎖在圖力後背脊柱上。
此刻,房內點起燈,重重灰塵激得李蒙打了個噴嚏。
圖力一個手下,手中劍挑開床上被褥,見空無一人。李蒙一面留神諸人,略略皺眉,櫃子已經被人打開寸寬的縫隙,怕被圖力注意到,李蒙板着臉,做出一副很是不悅的神情。
手下打開藏嬰兒的櫃子。
瞬息間李蒙心髒停跳,少頃,恢複了呼吸。微光照進櫃子裏,那是個兩層的櫃子,木板隔開,下層放着一只花瓶,中有不少畫軸。
又有手下挑開牆角挂簾,甚至有人蹲身找桌子底下。
四名手下聚過來,圖力煩躁地擺了擺手,看向李蒙,他的眼神狠絕,猶如一條毒蛇,俊美無俦的臉惡毒地扭曲着,朝李蒙一拱手:“叨擾少祭司好眠,改日登門謝罪,還請少祭司一定陪本尊喝一杯。”走出一步,又回頭道:“本尊一定記得,挑個大祭司不在的時候。”
“少陪。”李蒙一讓,目送圖力在手下簇擁之下離去。
“都退下。”李蒙疲倦地揮了揮手,只覺一身力氣都抽了去,他想了一下,要是圖力對他出手,最多能躲個七八招,逃跑幾乎不可能。到底有沒有吃一顆可以直接獲得百年功力的神藥,這麽多江湖人來南湄找藥,改天問魚亦打聽打聽。
哈爾帶宮侍們退到李蒙看不見的地方。
房內還點着燈,李蒙把門一關,反手摸了摸背,想起方才那個被一把捏斷了脖子的手下,當時圖力身邊其他人都沒什麽反應,包括這間宮殿的下人。南湄宮廷中,除了上等人,好像都是草芥不如的下等人,下等人連人都算不上。得盡早回去,這地方簡直讓人毛骨悚然,說不定這間屋子裏都不知道死過多少人。
李蒙眉頭緊蹙走到櫃子前,感到陣陣頭疼,一手按住額角。
忽然李蒙擡腿踹上櫃子,花瓶應聲而倒,咚的一聲和李蒙龇牙咧嘴的呼痛聲重疊在一起。
身後突然橫來一臂,李蒙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扳過去,按在牆上一通深吻。
趙洛懿什麽時候進來的李蒙都不知道,他的吻猶如狂風卷落,李蒙“嗯嗯”兩聲,趙洛懿伸手一把關緊櫃子,将李蒙壓在櫃子上,提起他一只手按在櫃子上,李蒙手背磕得生疼。
很快他嘴唇被啃得發麻,才察覺到趙洛懿急促呼吸,看清楚他目中竟隐藏着赤紅,大概是在後怕。趙洛懿知道圖力來過了?對了,他能找到這裏來,嬰兒應該是被他抱走了。
“想什麽?”趙洛懿粗糙的手指拈着李蒙下巴,湊在他被吻得紅潤的嘴唇上又啃了一口,抱着李蒙的腰,将他緊緊抱在懷裏,半晌,才松開雙臂。
“你晚上出去幹什麽了?”李蒙慌忙扯好衣領。
趙洛懿歪頭,貼着他的脖頸,輕輕吻下去,直親到鎖骨上,才替李蒙整理衣袍。若無其事推着他出門。
一出門李蒙就不敢說話了,眼神閃爍地四下亂看,想起哈爾把下人都帶走了。此刻趙洛懿伸手來勾住李蒙小指,一晃一晃往前走。
是往寝殿去,李蒙憂心忡忡憋了一肚子話,剛一進門又被趙洛懿按在門板上一陣胡亂親。李蒙兩手從被扒開的衣袍中掙出來,想起來薄薄門扉外面,站着兩個人,果然他一側頭就看見門上的影子。
趙洛懿卻笑笑順着李蒙細瘦的腰往下探去。
李蒙只好壓抑着,少頃,從臉紅到胸膛,側着臉,不住喘息,将頭埋在肩側,肩上已留下幾個不明顯的牙印,全是自己憋不住想叫時咬的。
門板吱嘎作響,李蒙一腿被抱着,被換了個方向,眼前俱是那倆宮侍的影子,本是紋絲不動,但随着他眼前發白,竟覺得那兩個人影也在動。
待李蒙受不住時,趙洛懿将他腰一撈,抱上了床。
頭頂倒映下趙洛懿深邃的雙目,兩人呼吸俱是滾燙,方才在偏殿小室中沉默的吻,讓李蒙渾身都發燙,李蒙擡手抱住趙洛懿的頭,小聲道:“沒事了,圖力什麽也沒找到。”
趙洛懿滿頭滿肩都是汗,微微汗味卻讓李蒙月誇下又擡起頭,手指就着滑溜溜的汗水,貼着健美肌肉而行,摸到趙洛懿背上傷痕,李蒙眼眶發熱,“你瘦了……”話沒說完,喉頭哽咽。
“除夕能回大秦過嗎?我不喜歡這裏……你把南湄當成你的家?”
伏在李蒙耳畔的頭擡起來,趙洛懿一手撐在他身旁,看着李蒙小心措辭,接着李蒙又道:“大秦才是你的家。”
浸潤在濕霧中的眼珠可憐又透露着堅韌,李蒙摸了摸趙洛懿的臉,手指劃過他的胸膛,抱着趙洛懿的腰,竭力上擡,整個人往趙洛懿身上湊,眉峰難受得蹙起皺褶,雙手緊緊按在趙洛懿背部。
“不用等到除夕。”趙洛懿放緩動作,愛惜地親了親李蒙的耳朵,将他的小徒兒輕輕抱着,溫順可靠的雄鹿般蹭了蹭李蒙發紅的頸子,“得幹掉圖力。到時候,就回去,把十方樓散了,錢莊存的錢拿出來,做點生意,你想做什麽,都聽你的。”
話音聽在李蒙耳中甚是模糊,他渾身一顫,眼睛有些失神,好像整夜累積的緊張與戰戰兢兢都在這一瞬間洩了下來。
趙洛懿扯被子揩了李蒙頭上的汗,叫人進來。
李蒙于被中縮着,腦袋埋在趙洛懿胸膛中。
“備熱水,讓安巴拉過來一趟。”
聽見下人出去,李蒙手在被子裏動了動,忽然意識到什麽,張了張嘴。
趙洛懿十分尴尬,強做出鎮定的表情,沉聲道:“一時大意,中毒了,暫時被我遏在右腿上,不能……等安巴拉來,有辦法除去。”
李蒙一聽了然,有點擔心,但趙洛懿只顧抱着他不住親來親去,沒等讓李蒙察看,宮侍來請沐浴。趙洛懿打橫抱着李蒙去洗澡,把他往水裏一扔,李蒙滿頭是水,冒出個頭,看見趙洛懿光腳踩在濕潤的地板上,忍不住道:“小心滑倒……”
趙洛懿嘴角牽起,“不會。”
果然見到趙洛懿右腳紫黑,李蒙忍不住直擰眉頭。
“無礙,別瞎想。”趙洛懿取了布巾,坐在浴桶邊給李蒙擦澡,兩腿叉開,莊嚴肅穆的祭祀袍曳地,氲出一片暗色,兩條健瘦的腿就自袍子裏伸出來,小腿以下一覽無餘,甚至側身時腰腹映入李蒙眼睛裏,他趴在浴桶邊,吭哧吭哧喘氣,耳朵紅得要滴下血珠。
“在想什麽?”趙洛懿起身,給李蒙洗頭發,在他面前幅度不大地晃來晃去。
李蒙喉中滾燙。腦子裏全懵了,剛才用的是那家夥嗎?草草草,不可能吧,怎麽辦到的?
“師父。”
趙洛懿低頭看李蒙,低沉的嗓音傳入李蒙耳中,“閉眼。”
那手中有粗硬的繭,皂莢卻滑潤,倒像是有無限溫柔。李蒙手指在浴桶上收緊,溫熱的水流覆蓋着他的臉滑下,趙洛懿的手指托着他的後腦勺,親了親他的嘴唇,李蒙自覺張了張嘴,趙洛懿卻一碰就離開,叫李蒙起身,取幹布巾給他擦身,就讓李蒙穿好衣服去睡。
當李蒙回到床上,一應被褥寝具都換了新的,更讓李蒙瞠目結舌的是,趙洛懿飛快把團東西塞進到李蒙身旁,猶如火中取栗,滿臉的不自在。
“他很安靜,你先抱一會,想睡就睡,哭就丢出去,安巴拉自己會來撿。”說完趙洛懿走了。
李蒙:“……”
小被子裹着個小團子,被放在了李蒙旁邊,嬰兒澄澈無垢的眼珠轉來轉去,定在李蒙臉上,嫩生生的嘴兒一咧,牙龈軟肉上才冒了幾粒細小白點。
李蒙頓時腦中一炸,霎時就栽了……腦子裏反複轉來轉去:不還給安巴拉了,不還給安巴拉,要孩子回去,想也別想,小爺差點命都玩兒脫了才保住,就是我的了。
☆、六十六
嬰兒不哭不鬧,一直好奇地看李蒙,李蒙伸出手指去,小孩便扭來扭去。
李蒙看他似乎想伸手出來,就伸手解開繩,把小被子打開,用自己蓋得被子把孩子一卷,李蒙越看他越覺得像個蟲子,肉嘟嘟的爬到李蒙旁邊,伸手抓住李蒙的手。李蒙哈哈大笑,用手給他翻身,那小孩一聲皮肉柔嫩,嬌憨可愛,李蒙玩了一會兒,實在有點困,怕嬰兒不小心掉下床,仍然把他用小被子包起來。
粉嫩嫩的小嘴兒張開,男孩困頓打了個呵欠,李蒙便與他挨着頭睡了。
天快亮時,李蒙睡得迷迷糊糊,感到一個人鑽進了被窩。趙洛懿與安巴拉小聲對談,看見李蒙抱着安巴拉的兒睡得正熟,李蒙膚色白皙,嬰兒更是嫩生生如雲石中暈着一盞紅燈。
“多謝。”安巴拉說。
身後一臂将李蒙抱過去,他動了動,翻身伸手摟抱趙洛懿的腰,頭埋進寬闊的胸膛之中。
“腳好了?”李蒙掙紮着想睜開眼皮,無奈太困,周公戀戀不舍,半晌無法睜眼,腦袋在趙洛懿胸膛上蹭來蹭去,鼻尖嗅見趙洛懿身上一股苦澀濃重的藥味,才清醒了點,虛睜開一條縫。
黑暗裏,趙洛懿靜靜注視着李蒙,那眸光靜靜流淌,宛如漆黑夜裏一星如豆,漫長孤冷的盡頭,吊着一絲微光。
李蒙一個激靈,醒了,忙問:“毒逼出了嗎?怎麽樣?”說着就往被子裏鑽。
“哎,做什麽!”趙洛懿一聲喝,沒抓住。
李蒙從另一頭爬出去,抓住趙洛懿的腳,一看腳背已經恢複了正常的皮肉顏色,踝骨紮着繃帶,想是放了毒血出去。李蒙一時促狹心起,撓了撓趙洛懿的腳底心。
“……”
屋子裏安靜得很。
“沒意思!”李蒙甚是惱怒,鑽進被子,掉了個頭,沒等他爬上去,驀然被按住了頭,臉貼在鼓鼓的一團上,李蒙登時面紅耳赤,李蒙那狗鼻子,登時嗅見皂莢混雜着陽剛之氣,趙洛懿拍了拍他的頭,不知道什麽意思,已是松了手。
“出來。”低沉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李蒙卻隔着光滑無比的真絲襯褲,以嘴唇貼上去。
少頃,李蒙一把掀開被子,趙洛懿汗出如漿,裏衣脫了,順手于身上擦淨,随手丢下床去,再伸展一臂把李蒙抱在胸前。
“爽嗎?”李蒙喘着氣,趙洛懿手指貼上他嘴角,他嘴唇紅潤柔軟,趙洛懿眼神一沉,果斷親上去,舌鑽進李蒙嘴裏,半晌唇分時候才咂嘴嗯了聲,沉聲道,“下回也讓你嘗嘗。”
“……”李蒙也不知道怎麽就這麽大膽,但有些事無非是,一霎時想做,就做了。倒不覺得惡心,只是腦中猶如斷片,唯獨緊張刺激在心頭久久不散,沖擊着靈魂。
“蒙兒,我有件事,久前就想與你說,但有些猶豫。”
“猶豫啥?說吧。”李蒙翻過去,側趴在趙洛懿半身,一腿貼着趙洛懿堅實的腹肌,感覺很是惬意。
“斷龍崖那天,我受了重傷,被圖力帶人從石堆裏刨出來,為了防止我逃跑,圖力斷我手腳筋,用一口大缸,将我帶來南湄。”
趙洛懿說話聽去十分平靜,李蒙卻覺有人在嗓子眼裏撒了一把沙,又澀又難受,有點喘不過氣。
“此前,你問我萬神窟是什麽地方,沒告訴你,是我不對。你也大了,師父不該總把你當小孩看。”趙洛懿深刻反省道,手掌握了握李蒙的肩膀。
“你……”一個字出口,已耗盡李蒙力氣,他嗓子直發啞,在被中緊緊抱着趙洛懿不撒手。
趙洛懿知他害怕,遂也緊抱住李蒙,靜待李蒙緩過那一口氣,才問:“你想說什麽?”
“你手腳都好了?”李蒙有些難以置信。往往廢人武功,或散去對方一身內力,或挑去手腳筋脈,而他看不出趙洛懿有什麽不同,除了變白了,有點病弱之勢,雖趙洛懿在馨娘面前說武功大不如前,但圖力何人?不是趙洛懿武功還在,震懾住了圖力,圖力絕不可能對他忌憚。
“嗯,第三天就好了,我沒說,好讓圖力掉以輕心。”
李蒙抓住趙洛懿的手,摸來摸去。
“不疼。”趙洛懿說。
李蒙只覺心酸難當,也知趙洛懿事後這麽久,挑了個好日子,看自己心情還不錯,才敢提這事,是不想自己擔心受怕。李蒙強抑住眼酸,頭埋在趙洛懿胸口,悶悶地唔了聲。
趙洛懿一手撫摸李蒙的頭,只覺李蒙像只小松鼠,心口直是發熱,口氣沉穩:“安巴拉一直給我敷藥,一路也算盡心,他的兒子被圖力捏在手裏,不得不幫圖力辦事,心裏卻不服。這個以後再說,他兒子我讓他帶走了,應當會趁夜送出大都。南湄人尊崇蛇神,萬神窟,其實在宮裏,是個蛇窟。第一次有些難熬,不過,陰差陽錯讓我練成了一門毒功,連圖力也沒料到。所以他現在不敢輕易動我。只是還沒大成,每日還得泡藥浴。”趙洛懿拇指揉着李蒙手掌,只覺少年人皮膚柔軟光滑,與他這大老粗實是不同,舔了舔嘴唇,拉着李蒙手背親了一口,按下還得送上門給蛇咬一事沒提,淡道:“圖力恨我母親抛棄他,一時半會,我們誰也沒法把對方怎麽樣。”
李蒙第一次聽趙洛懿談論他母親的過去。
“要點燈嗎?”趙洛懿問。
“不,就這樣。”李蒙動了動,鑽在趙洛懿懷裏就不動了。
“黑牡丹是我娘的別號,在南湄族中,她叫阿妙。南湄蠻子的規矩,神女和聖子,都是父母血脈決定下來,包括大祭司這個職位。”
“嗯,我知道,大祭司是神女和聖子的兒子,馨娘說過。”
“之所以,要讓神女和聖子生兒子,是為了繼承下始祖一輩大祭司的預知能力。不過除了第一任大祭司,後任者據我所知,無一人有預言能力。我也沒有。不過都有一些特殊的能力,比如我,恢複能力比一般人強。南湄人認為這是蛇神給的恩賜,反正只要是好的,都是蛇神給他們的。不過要我說,和你的嗅覺靈敏一樣,只是因人而異的某方面體質可能稍微突出。”趙洛懿半身動了動,手指撓撓李蒙的下巴,李蒙哼哼了兩聲,聽見趙洛懿低沉的笑聲,“以為你睡着了。”
“沒有。”李蒙吸了吸鼻子,耳朵在趙洛懿溫熱的胸膛上磨蹭來磨蹭去,很是舒服。
“也就是說,聖子除了使始祖一脈延續下去,沒有別的作用。當然,神女也如是。傳到這一代,皇室已自成體系,現在的國君更不是神女的兒子,是皇室與貴族通婚生下的,總歸盤古開天地,與女娲誕下人,所有人就又都是一家。我娘沒和聖子生孩子,跑到大秦和外族男子生了我。這讓圖力在族中地位搖搖欲墜,始祖一脈也會因此而斷絕,新的神女必然不再有原本的血統,長老殿現在分成兩派。這個以後再說,十方樓裏人都怕我,不是因為我武功卓絕他們害怕,而是他們認為我母親是我殺的。”
李蒙擡頭,探出兩只眼睛,目不轉睛看着趙洛懿,“不是你殺的,對嗎?”
“是我殺的。”趙洛懿深吸一口氣,鼻翼翕張,似乎有點難以措辭。
李蒙沒說話,等趙洛懿呼吸恢複平穩,他知道他已經整頓好了心情。
“那時我太小,母親讓我去為她配藥,那天,她額外給了我一把鑰匙,是開家中錢箱的,她說我也大了,她身體不好,讓我多操持家裏的事。我才……”趙洛懿遲疑片刻,道,“八歲。她當時已經病了有好幾個月,臘月間,白天樓主才來看望她,母親精神很好。晚間讓我自己買一只八寶鴨回來當晚飯,還讓我給她買藥,方子是現成的。我先去了藥鋪,回來起竈時母親還在睡,吃飯那會兒,藥剛沸,得煎多一些時候。她就倚在床邊看我吃飯,不瞞你說,吓得我,一頓飯都沒吃踏實。”
寒冬臘月,簡陋卧室,趙洛懿的娘,靠在床柱上,久病一臉倦容,桌上一星如豆的油燈徐徐燃燒,趙洛懿估計吓得連筷子也不敢多動幾下,好不容易吃頓好的,還食不下咽,如鲠在喉,滿腦子媽今日怎麽了,是不是我吃得太多。李蒙想起馨娘說的,趙洛懿的娘對他不好,成日只知道逼他練武,那片刻溫情,已足夠趙洛懿銘記一生。
“吃了藥,她就去睡,大概身上不舒服,已經起更,才叫我去她床上,陪她躺一會兒。”趙洛懿咳嗽了一聲,喘息片刻,續道:“可能是我自己忘了,打從記事,我娘只抱過我那一次,記事起,我都是睡在地上,在她床邊打個小地鋪。我娘這人,幾乎從沒睡過好覺,每次我夜裏起去上茅房,她都盯着我。第二天早上我起來時,她身子都涼了,那會兒我還不知道是死了,早飯叫不醒人,我想着她也許沒有胃口,把粥放在桌上就出去練拳,還沒打完一套拳,你師公叫我進去。”
粗重的喘氣聲響在李蒙耳畔,猶如一只不能接續的風箱,想起來拉一下。李蒙抱着趙洛懿的腰,手緩慢在他背脊上滑動,半晌,聽見趙洛懿說:“她留給我一杆煙槍,有說她生病,就是抽煙抽死的,一塊玉佩,一張地圖。”
“後來呢?”李蒙小聲問。
“她确實,抽煙抽死的,她抽的不是一般煙葉。那時候我太小了,記憶隐隐約約,樓主為這事,和她吵過幾次,總也吵不過她。師父總讓着她。”
溫煦喜歡阿妙,聽趙洛懿形容,他娘估計也是個性子拗的,否則不會從南湄那麽遠,違背神女身份應有的使命,跑到另一個國家去。
“玉佩足以證明我的身份。”趙洛懿将李蒙推開些許,凝望他的雙眼,似乎猶豫着什麽。
李蒙默不作聲。
良久,趙洛懿以漠不關己的語氣道:“天子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李蒙茫然道:“哦。”
“……”趙洛懿悻悻仔細研究李蒙的表情,“什麽叫做哦,你不是要找皇帝報仇嗎?”
“是啊,那跟你有什麽關系?”
“他殺了你全家。”趙洛懿沉聲道,“你不想殺了他全家報仇嗎?”
李蒙這才明白趙洛懿在想什麽,之前不告訴他,可能也是因為這個。
“這事還沒有查清楚,與我家同時被抄的不止一家一戶,皇帝只是個決策者,可能他也受人蒙蔽。我懷疑事情和陳碩将軍有幹系,當晚我在家中見過陳碩,蕭苌楚也屢次提到,他們閣主想見我,言談間像是知道什麽。放心,雖然我想報仇,但也不會亂殺人,否則豈非和我的仇人一樣。”李蒙摟着趙洛懿的腰,長長籲出一口氣,想說兩句話安慰趙洛懿,卻不知道說什麽。最後李蒙擡頭,親了親趙洛懿的下巴。
趙洛懿摸了摸李蒙的頭,“已經過去很久了。”
“但你記得還很清楚。”李蒙郁悶道。
趙洛懿沉默了。他從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這段往事,以為會帶到棺材裏去,但在這個晚上,忽然有了脫口而出的沖動,像是想讓李蒙多知道他一些事情。趙洛懿也覺得很奇怪,對着這個徒弟,有時他會忍不住想說“我小時候”,這種沖動,趙洛懿對任何人不曾有過。
“我也沒想到自己這麽能記仇。”
“所以圖力恨你,他也恨樓主,所以殺了他。”李蒙縮了縮脖子,想起圖力蛇一樣的眼神,他有一張好看得不似凡人的臉,也有一顆充滿仇恨的心。
“他以為我是樓主的兒。”趙洛懿淡淡道,“師父白背了黑鍋。”
那日李蒙醒來,坐在一個男人身上,手裏還握着一把刀,那個場景在李蒙的腦子裏其實已經淡去,卻在這個時刻又湧現出來,當時外間吵鬧,怕跑不脫了,李蒙直接懵了。男人枯瘦蠟黃的臉,神情安詳,嘴角一絲笑意與其說是解脫不如說是滿足。
“老樓主希望圖力這麽認為。殺了他,圖力現在才暫時放過你。”一個人的仇恨就像被吹鼓起來的氣球,現在被戳了一下,一時半會兒倒不那麽讓圖力難受了。
“我娘命不好。”半晌,趙洛懿才道。
李蒙知道他說的是先皇,“兩個人之間,不足對外人道,他們也有過好日子。”
趙洛懿點了點頭,有些唏噓之意,抱着李蒙打了個哈欠,腿壓着李蒙的腿,有些困了。
“沒了嗎?”李蒙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抓着趙洛懿的胳膊問。
“沒了。”
“等等,有個事,圖力說給你送了不少人來陪床,你把他們放在哪裏了?”
“……”趙洛懿尴尬道:“宮裏住着,放心,沒在咱們這裏。”
“……那在哪裏?他們還在宮裏?”
“嗯,找了兩間廢殿,哈爾帶人好不容易收拾出來,能遮風避雨。”
“他們也是苦命人,你怎麽能這樣?”
“放心,好吃好喝待着,等我們走的時候就帶走。”
“……”李蒙赫然擡頭,把趙洛懿鼻子撞得他一聲嗷嗚,捂住鼻子,連淡漠的表情都繃不住了,緊皺着眉,顯然這一下撞得狠,趙洛懿幾次攤開手,沒看到血,放心了。
“你還打算帶走?帶回大秦?”李蒙音調頓時克制不住拔高。
“不是,你不是擔心他們嗎?”
“我出去靜靜,你自己睡吧。”李蒙剛要起身,腰部一沉,被趙洛懿直接抱回去就往榻上壓住,趙洛懿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李蒙掙了兩下,結果被抱了個結實,氣兒都喘不勻。
“你放手……”
“逗你玩的。”趙洛懿輕松道,要親李蒙側臉,被他頭一偏躲了過去,于是扳着李蒙的下巴,愣是親了個響亮的嘴兒,“說完了,任督二脈都通了,明兒咱們去幹大事。”
李蒙被趙洛懿鬧得沒脾氣了,看他已經在眯眯眼像要睡着,叫喚道:“什麽大事,你一口氣說了!讓我有個準備……這天都亮了還睡什麽!”不過李蒙也困得不行,這會兒讓他起來,他準要殺人。
“不用準備,媳婦兒準備收人收錢。”話音一落,趙洛懿死沉地壓着李蒙呼呼大睡過去,不管李蒙是掐他鼻子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