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卷結束就要開虐

小姐的教養來,琴棋書畫無不精通,性子溫婉,遇大事胸有丘壑,與李陵成親之後,夫妻二人相敬如賓,倒也和睦。

唯獨遲遲無子,老太太一着急,也沒同李蒙的母親打個商量,趁着李陵偕妻去丈人家拜訪小住,歸家時已多了個妾室。

自此,李蒙的親娘身子一徑地不好了,大夫說肝氣不足,只得養着,當家管事的精神頭都乏了,交給二娘去管。

次年,李蒙的大哥出生,先是妾有孕,李蒙他娘體貼周到,多次将丈夫拒之門外,到小妾肚子漸大了起來,李陵陪同之日自然而然有增無減。長子三歲時,小妾又有了身孕,把老太太樂得不行,老太太也算好心,怕李蒙的娘悶着,成日叫上她去陪着小妾說話。面子上妻子溫婉可人,寬宏大度,身子卻一日不如一日。

直至妾室進門的第六年,才有了李蒙,這一有孕,妻子多年勞心竭力的病根全冒了出來,到冬天,李蒙的外公去世,他娘卧病不起,整個人瘦得只剩二兩骨頭,偏偏肚子大得不像話。李陵看着着急,卻也沒辦法,越是寬厚溫柔的人,倔起來越是拉不回。

後來李蒙出生,老太太圓圓滿滿地辭世,神情安詳得宛如只是要去睡個好覺。

到李蒙的親娘去世,李陵倏然從個豐神俊朗的少年人轉而清瘦憔悴了下來,兩年後,小娘扶正,也是該當,對李蒙雖說比不上對親兒子親密無間,吃的用的卻也不曾虧了他。至于已是三個兒子父親的李陵,再寡言刻板,似乎也是歲月使然,誰也不去在意。

李蒙聽了父親的吩咐,邊朝他二娘那裏去,邊郁悶地想怎麽推脫。他不想成親,心裏梗着一口氣,為了什麽不甚明白,總之對那美嬌娘半點興致也沒有。

進了門見大哥也在,李蒙恹恹招呼他,派個人去請二哥。

二娘同他兄長對了個眼神,便起了話頭。

午間李陵過來,一家四口其樂融融,李蒙只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

二娘說那姑娘模樣也好,家世也配,還是個出了名的才女,做得一首好詩,動不動就能吟風舞月。

李蒙耷拉個腦袋只顧得扒飯,聽見父親也贊同,二哥又在一旁煽風點火。

這事兒不經他的同意,就定了下來。

李蒙還想反駁幾句,就見到父親一板一眼的臉,什麽話全都唬了回去。

接着,二娘找媒人去提親,叫李蒙在屏風前下棋,媒婆就在屏風旁守着,李蒙對屏風後頭偷看自己的姑娘家沒什麽興致,還被他二哥殺了個片甲不留,心情愈發滞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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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林家女兒的畫像到了他手裏,雙方父母已經說定,給他看一眼也不過是讓他心裏有個譜。早在花燈節的時候,李蒙已經見過,就是不知道怎麽回事,一旦李蒙仔細想搜尋出什麽事兒來,腦子裏便有如籠罩着一層薄霧,什麽也看不真切,這林家小姐是鵝蛋臉還是瓜子臉,眉毛是濃是淡,眼睛是長是圓,一概想不起來。手裏丹青更做不得數,中安城這些畫師搗鼓出來的畫像,是個人都一樣的眼睛鼻子,女的就長發及腰,男的就攢髻于頂。

男男女女一個臉,唯獨穿着發式不同,李蒙看了就想發笑。

時光如同飛梭,等李蒙一回神,滿腦子吹吹打打鑼鼓喧天,他身穿新郎紅黑相間的袍服,頂着大帽子,馬兒脖子上挂一朵大紅花,帶着他跟在禮官後頭,穿街走巷地帶着他要執手到老卻連句話也還沒說上的新娘穿街走巷,好叫左鄰右舍都沾沾喜氣,做個見證。

天地拜過,李蒙猶自暈暈乎乎。新娘要起身,自然而然遞出一只手,李蒙扶着她起來,直是對着新娘骨節粗大,比自己還要大的那只手咽了口口水。

不是好色使然,而是有點膽寒。

這要是娶了個悍婦,挨打的必然是自己。一站起來更不得了,新娘子比李蒙還高出一個頭,魁梧得不行。

李蒙心頭連連叫苦,對上李陵嚴苛的眼神只得乖順地帶着新娘,入洞房。

“唉……”一晚上李蒙連嘆了百八十口氣,嘆一口氣,喝一杯,喝到腳步虛浮,眼圈兒紅腫,視物不清,才被人熱熱鬧鬧送回洞房。

喜娘吵得不行,叫他揭蓋頭。

李蒙揭了,醉眼惺忪,也看不清新娘子是方的還是圓的。那日怎麽就沒看出來林家小姐是個粗壯的女——子呢。

李蒙含糊地想,恭敬地遞上交杯,不敢正眼看人。

賀喜的人退出,喜娘也都散了,剩下小兩口相對無言。李蒙認命地一咬牙,眼皮惺忪地耷拉着,走到桌邊把沒喝完的合衾酒端起來,就着壺嘴喝了個精光。

“娘子,夜已深了,該……嗝兒……”李蒙揉了揉鼻子,“該是時辰就寝了,為夫的要冒犯了。”李蒙一雙濕潤、充滿醉意的眼看去,只見新娘生得面部硬朗,舉止更是火辣奔放,直接把李蒙按倒在床。

垂下的帳幔中,李蒙連靴子還沒脫的一雙腳晃動個不停,裏頭伸出新娘跟男人一般寬大的手掌,脫了李蒙的鞋,二話不說幹了個爽。

一絲微光從床帳中透入,那人在他身後,李蒙被頂撞得腹中酸脹,幾欲作嘔。他反手扳住力大無窮的新娘子脖子,想将人拽下,近乎扭曲的臉,不知道是想湊上去吻還是痛恨得想咬人。

這他媽是女人?分明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

李蒙簡直瘋了,全天下哪個新郎官兒有他這個狗屎運,滾到床上才發現嬌滴滴的娘子居然是個男的。

李蒙腦門一下一下搗在牆上,想吐的沖動停不下來,實是……那感覺實是難以形容,想吐終究占了上風,李蒙拼力屈起身,一手搭上榻邊,往外爬去。

一肚子黃湯化作滿背熱汗,李蒙酒醒大半,想大叫,嘴卻被死死捂住,想逃,力氣卻又不濟事,兩只腳踝被人握住拖回帳中。

昏暗的光線裏,李蒙眼角淚光滿溢,不甘而怨憤的眼神盯住他的新娘。

“蒙兒。”男人神色複雜,欲言又止,動作卻不留半點情面,直叫李蒙腹中翻江倒海一般難受。他說話的聲音,讓李蒙覺得無比熟悉,就像他那些舊日的記憶,明明都在眼前,卻隔着一層揮之不去的薄霧,惱人地籠罩住一切。

燭光狠狠一搖。

曲臨寒看了一眼趙洛懿,起身去關窗戶。趙洛懿則去裏屋看李蒙,發現李蒙滿臉是汗,打來水替他擦拭,摸到李蒙死死摳着的手指,指甲陷入趙洛懿的皮肉裏,他似乎不覺得疼,耐心地一根根掰開李蒙手指,替他擦拭幹淨。

“師父,師弟怎麽樣了?”曲臨寒小聲問。

“水。”趙洛懿沉聲道。

曲臨寒小心瞥一眼他師弟,端着盆出去。

院子裏隐約傳來水響,已過了三更天,李蒙看着雖有些不對勁,好歹沒有醒,比趙洛懿想象中容易面對得多。

李蒙掌心不住出汗,臉上表情已然有些扭曲。

趙洛懿手指抵在他眉心,試圖給他舒開。霎時間,李蒙雙目圓瞠,猛然驚坐而起,把趙洛懿唬得一動不敢動。

只見李蒙眼神發直,愣了半天,方才生硬地轉過頭,臉色發白地看着趙洛懿。

趙洛懿難以置信地看着他,才叫了李蒙的名字。

李蒙陡然傾身,“哇”一聲吐了趙洛懿滿身。

☆、一一三

“吐出來就好了。”趙洛懿輕拍李蒙背脊,低聲安慰。

初時的一眼,李蒙幾乎想拔腿就跑,夢裏那五大三粗的娘子,居然換了身衣服又坐在他跟前。旋即反應過來,他不再是赤身裸體。

李蒙接過水漱口,靈活的眼珠到處亂看,身邊的男人說話語氣不善,但被他吐髒了一身也沒說什麽。李蒙有些不大自在,小聲道了個歉。

趙洛懿覺得怪異,眉頭微微蹙起。

“師弟,你醒了!”曲臨寒大喜過望,撲到床邊。

李蒙皺眉打量他,茫然的眼神掠過曲臨寒,掀開被子想下床,發覺就一條單薄襯褲,絲質,他感到屁股似乎出了汗,猶豫不能光着屁股蛋子,又縮回被子裏。

“你……”李蒙嗓音沙啞,頭痛欲裂,癟了癟嘴,很是不情願,向趙洛懿道:“怎麽在這兒?你到底是男是女,你是林家的?”

“……”一抹死灰般的沉寂閃過趙洛懿的雙眸,頃刻間如同天打五雷轟,他站起來,只覺得天旋地轉,高大的身軀猛然一震,扶住櫃子才站穩。

曲臨寒找水給李蒙漱口,李蒙本來有話,卻敏銳察覺到大概不是說的時候,一邊喝水,一邊戒備着眼前這人,這人使勁盯着自己看,跟不認識自己似的,嘿,誰稀罕,小爺也不認識你。

李蒙喝完了水,剛吐過,胃裏難受得慌,雖不情願,也不得不硬着頭皮問曲臨寒:“有吃的嗎?”

曲臨寒一晃神,忙問:“你要吃什麽?”

“随便整一些吧……廚房裏有喜餅什麽的嗎?能勉強墊一墊的……”李蒙猶豫道,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自己身上濕透的裏衣,想不起來什麽時候完事又穿好的,怎麽這房間布置也撤了那些新婚用的大紅色裝飾。

“你等着。”曲臨寒道,出門去給李蒙找吃的。

趁着屋裏沒人,李蒙連忙下地,翻開衣櫃忍不住就皺了眉。

這都什麽料子的,怎麽硌手?李蒙為難地皺眉,披了一下手上的袍子,也太大了。李蒙搖着頭,翻箱倒櫃試來試去,總算讓他找了件合身的,剛把長褲穿上,外面傳入說話聲,他連忙以最快速度爬上床縮着。

看見趙洛懿跟進來,李蒙下意識往後一縮,忍不住覺得屁股疼。

孫天陰讓李蒙伸出手,李蒙腦子尚有三分不清醒,輕而易舉被孫天陰握住了脈。

李蒙盡量避開去看趙洛懿的臉。

“正常了,不過怕是忘了一些事情。”孫天陰松開李蒙的手,翻開他眼皮。

李蒙眉頭一蹙,才要避開,被孫天陰制住,只好任憑他檢查。

這三十歲上下的大夫,不知靠譜不靠譜。李蒙不耐煩地直皺眉,等孫天陰出門,立刻憋不住了,語氣不善地拽住趙洛懿的袍袖,問:“怎麽回事?他是誰?我爹呢?”

“我是誰?”趙洛懿問。

“你是誰我怎麽知道,你自己不知道嗎?”李蒙一頭霧水。

李蒙感到男人身上一股壓迫人的氣勢,連忙朝後一縮,結巴道:“小爺……的父親官居刑部尚書之位,你別亂來啊。這是哪裏?”李蒙想來想去,猛然一拍腦門,“我爹發現你是男扮女裝了?你綁了我想幹嘛?趁早放我回去,這事兒就算了。”

是了,想必這男扮女裝冒充林家小姐與他成親的是個山賊,劫色之後,還想讓他去信問老爹伸手要錢。

李蒙一撣衣袍,道:“怎麽天還沒亮?什麽時辰了?這是何處?想必就在我家附近,識相的就放了我……”

話音未落,趙洛懿霍然捏住李蒙下巴。

李蒙一驚,張嘴想叫。

趙洛懿低頭以唇堵住李蒙的叫聲,忽然眉毛皺起,向後退開。

李蒙嘴角挂着一絲血痕,得意洋洋地龇牙,擦了擦嘴角:“上半夜是小爺沒當心,別鬧了,怎麽?你好這口?”李蒙上下打量趙洛懿,見他身形魁梧,方才摸自己的手中有繭,身上自帶一股武人灑脫氣質,便知是惹了個有真功夫的,他心裏來回掂量,與趙洛懿打商量:“給你找個漂亮小子,我家裏你真惹不起,再來我可動真格的,打我打不過你,可要是撕了票,我爹和你算起賬來,也不值得。”

趙洛懿胸口不住起伏,微微喘着氣。

“你爹死了。”

李蒙沒大聽清:“什麽?”

“你全家都被砍頭,李家就剩了你一根獨苗。”

李蒙瞳仁緊縮,登時覺得眼中金星亂撞,一轉念的功夫,眼一轉,擺了擺手:“別鬧了,大哥,你冒充禮部林侍郎的閨女,占了我的便宜就不和你算了,都是男人,還不就是那回事,我就當是黃粱一夢,過眼雲煙。何必咒罵我全家——”

“三年前除夕前夜,刑部尚書李陵以謀逆罪锒铛入獄,株連親族三十七口,你父母兄嫂全都死了。”

“別說了!”李蒙憤然出拳。

趙洛懿只頭略側,手握住李蒙的拳頭。

李蒙手幾乎被捏碎,疼得眼角不受控制滲出淚花,渾身顫抖:“你這個……”話未說完,一股難以抵抗的重壓,令李蒙屈膝跪了下去,只看見趙洛懿的武袍下擺。

“叫師父。”趙洛懿貼着李蒙的耳畔,說話聲沉沉的。

想李蒙也是出門吆五喝六的小少爺一枚,何時遭過這樣的罪,讀的是聖賢書,畢生之志無非是和哥哥們一樣,入仕為官,光大李家門楣。

李蒙咬牙忍耐,額頭卻止不住熱汗淋漓,汗水往眼裏刺,李蒙不禁閉起眼,眉頭直顫,仍不屈服。

“為何不叫?”趙洛懿銳利的唇鋒貼着李蒙的耳朵,暧昧至極,卻始終沒有更進一步,看他的眼神帶着微微的疑惑,他捏起李蒙的下巴,令他擡起頭。

李蒙猛然睜眼,瞪向趙洛懿,直是咬牙切齒,死咬着嘴不說話。

“我爹……”一股酸楚直湧上李蒙的鼻子。

“死了。”

“兄長們……”

“死了。”

“二娘……”李蒙喉中苦澀,腦袋如被大錘擊中,痛苦難當,手骨幾乎被捏碎,仍不肯求饒,眼角不能自抑的掉下淚。

就在趙洛懿一晃神,低下臉要親到李蒙眼皮上時,李蒙口中霍然一聲痛苦大叫,牛一般朝前頂去。那刻李蒙心中猛獸出籠,只顧得發洩怒意。

便是趙洛懿猝不及防,內力仍本能地将李蒙彈開。

李蒙跌坐在地,眼冒金星,滿臉的淚,這一下掙紮開,連滾帶爬奪門就跑。

滿天滿地的畫面都在搖晃,李蒙在門上絆了一跤,朝前撞出三步有餘方才站定。

天還沒亮,籠罩着一層淡青色,這院子……

李蒙放眼望去,沒一處是熟悉的。

院門處站着個蒙蒙人影,李蒙額角劇痛,拿手捏着,見那人走近,猶自迷迷糊糊。

“師弟,你怎麽下床了?”曲臨寒一看趙洛懿追出來,陰沉着臉站在門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別同師父置氣了,這些日子師父操心不少,也不看看你生病都什麽樣子,不是我說,要不是師父,連你師哥我也沒功夫伺候着你。快回去,仔細吹了冷風,又要不好。”

趙洛懿紋絲不動地站着。

李蒙氣得渾身發抖,先是看了曲臨寒兩眼,回頭又看趙洛懿。

“你們都是誰?”那股顫意滲入說話聲裏,這會李蒙也覺着冷了,腦門滾燙,呼吸時能感到肺裏吃力的抽搐。

“你睡糊塗了啊?我是你師哥,那是我們師父,你們倆還是一對兒。”曲臨寒大大咧咧地說,來拽李蒙。

李蒙渾身軟趴趴的沒力氣,趙洛懿大步走來,不顧李蒙大叫,将人抱了起來。李蒙埋頭就是一口,齒間嘗到血味也不肯松嘴,眼圈通紅,扒拉着趙洛懿肩頭的手不住捶他。

半晌,李蒙不得不承認,這男人勁大,他奈何不得他分毫。

到趙洛懿給李蒙喂飯的時候,他已鎮定了不少,雖不與趙洛懿交談,喂過來的飯一口沒少吃。本來還很抗拒,但一見不服軟沒飯吃,李蒙心急如焚,只想快點恢複,離開這群神智不清的家夥。吃了李蒙便睡下,有氣無力地趴在榻上,不自知地時不時哼哼兩聲,他身上不舒服,只分了半只眼,看那強逼自己叫師父的男人蹲在牆角裏,擦一杆煙槍,頓生一股煩躁,複又閉起眼睛。

直至聽見關門聲,那時天已快亮了,李蒙才漸漸困頓起來。

睡到次日午飯時候,李蒙被叫醒,看着他吃飯的是曲臨寒。吃完了,李蒙沒忍住,問:“那個……”李蒙嗓音沙啞,不舒服地咳嗽了兩聲。

曲臨寒頓時會意,“師父在外頭抽煙,給你叫進來?”

“不、不要叫他。”李蒙連忙說。

“你不是真的都不記得了吧?”曲臨寒的表情仿佛在談論個笑話。

李蒙縮回被子裏,看他不想說話,曲臨寒收拾了碗筷出去。

到黃昏,李蒙已睡得滿身大汗,頭疼不已。起來一下地,整個身體便不受控制向前栽去,好在手還在凳子上撐了一把,只擦破了手掌。

門響,李蒙被趙洛懿抱回榻上。

李蒙死氣沉沉地把眼睛一閉,恹恹不想說話。

“待會吃過了藥,你就睡覺。明日一早,帶你去個地方,你收拾些細軟,大概需用一個月。”

李蒙不吭聲,感到趙洛懿在榻邊坐下,就朝裏挪了挪,眉頭也皺了起來。

“你花了我那麽多銀子,吃我的用我的,我把你從死人堆裏刨出來,你就是我的。過去我想放你走,你不肯,現在你再想走,不可能。我知道你沒睡着,眼珠子蹦這麽厲害,不知道睡着的人眼珠不會這麽動?”

李蒙氣鼓鼓地張開眼,看見趙洛懿熬紅的眼,心裏隐約升騰起些許內疚。

打住吧您,這不過是個騙婚的變态。李蒙心說,手指在被子裏蜷緊,挪開了眼,避免去看趙洛懿的臉。

“別打主意逃跑,你不是我的對手,別逼我綁着你。”趙洛懿語氣加重。

李蒙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在說真的,他手無縛雞之力一書生,打得過還輪得着這人在自己上面?李蒙憋着一股氣,不住說服別同這厮一般見識。

第二天,趙洛懿給李蒙換了一身新衣,雖然比不得李蒙在家所穿,卻也是上好的料子。

李蒙很是排斥趙洛懿碰到自己,大概是知道自己反感,趙洛懿反而總是盯着他的脖子,或是不經意碰到他的脖子或是手指。

李蒙只能忍,他倒要看看,這厮有多大本事,翻得出天去。

對趙洛懿點頭哈腰極近讨好能事的曲臨寒,李蒙也不大看得慣,也不想同他說話。爹說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除了水和吃的問曲臨寒拿,一路上李蒙能不說話便不說話。

到第三天,駿馬馳入群山,夜裏得在山上露宿。

曲臨寒帶頭找到一間獵戶在山裏過夜的寒舍,這種屋舍常常也給過路人借用,米和肉都有一些。

趙洛懿生起火,烤熟的肉和沸騰起來的米粥,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李蒙再不情願,也只得過去火堆旁坐着。

趙洛懿瞥他一眼,樹枝在火堆裏戳了兩下,火星噼啪迸濺。

作者有話要說: 遲到的拜年,遲到的更新,大家新年快樂,過年好忙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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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諸君陪伴,崽子喜歡你。

☆、一一四

“師父。”曲臨寒腆着張臉,笑嘻嘻地遞給趙洛懿一碗粥。

趙洛懿接過來就給了李蒙。

李蒙稍稍蹙了蹙眉,心有不悅,卻一言不發,接了過來。

到底跟吃的沒仇,趕了一天路,路遇店鋪就吃,沒有就不吃。這上頓不接下頓的日子,對李蒙少爺而言,實是一番苦差。

偏偏倆人都不熟,雖說曲臨寒與自己年紀不分上下,但李蒙就看不得他略帶讨好的嘴臉,父親說過,這樣的人最不可全副身心相托,一遇上個“利”字兒,就不好說。

吃了飯,曲臨寒去找水刷炊具,屋裏,趙洛懿彎着腰在理床鋪。

屋裏漏風,李蒙兩手揣在袖子裏,目不轉睛盯着趙洛懿看。

男人身形魁梧,前幾日李蒙也曾偷偷觀察他的舉止,他為人冷漠寡情,說話甚少,凡開口多是指使曲臨寒做事。趙洛懿是曲臨寒的師父,想必二人之間如此相處已是常态,倒是不像作僞。

“你教過我武功?什麽樣兒的?拳腳功夫?”李蒙随随便便比劃了兩下,腳在門檻上絆得差點一個狗啃,連忙扶住門站好。

趙洛懿長臂一伸,把床單掃平,沒搭理李蒙。

自從出了門,這冤枉的假媳婦兒對李蒙便不鹹不淡了起來。也不說要讓他對自己服服帖帖,哎,倆人本就沒什麽關系。李蒙仍是覺得不大舒坦。

掃榻畢,趙洛懿便叉開兩腿坐在門檻上抽煙。

李蒙留意到,他有一杆從不離身的煙槍,在已全然黑暗的夜裏亮起一星紅光。

很快煙氣彌漫開,李蒙有點好奇,但在趙洛懿扭頭看他時,裝作不在意地挪開眼去,問:“沒有燈嗎?怎麽不點?”

趙洛懿不作答。

李蒙也渾不在意,在桌上找了一轉,看見有殘燭半枝,就是不知道火石在哪兒。 李蒙想起來,趙洛懿點煙用的火石,過去問他要。

趙洛懿盯着李蒙看,直把李蒙看得心底發毛,道:“做什麽?”

“過來。”趙洛懿語氣冷硬,帶着讓人難以抗拒的強勢。

李蒙想了又想,想這一路上跑也沒發跑,這時不低頭,白和人起争執,卻也不劃算,便坐到趙洛懿旁邊去。

一霎時,趙洛懿虎撲一般,煙槍橫過李蒙腦後,煙杆勾住了他的脖子。

李蒙凸了眼張嘴想叫,被趙洛懿吻了個結實,唇舌火熱濕潤地交纏片刻,令李蒙腦中頓如雷雨大作,一顆心幾乎從嘴裏跳出。

“都是這麽算,這是規矩。”親完了嘴兒,趙洛懿離開些許,摸出火媒,給李蒙點蠟燭。

火光乍起,溫暖的一點火焰,讓李蒙滿腔怒意平息下去。

接過蠟燭來,李蒙回去放在桌上,他從趙洛懿背後看見,他又悶着個頭抽起煙。李蒙鼻子特靈,不必深嗅,煙氣也是襲人。

那尊背影透出一股寂寥感,李蒙微微攥着拳頭,爬到床上去,才剛覺得迷糊,沒入睡時,聽見外面吵鬧。

眼也未睜,李蒙隐約聽見趙洛懿說話的聲音:“都別吵,我徒弟在睡覺。”

頓時說話聲消沒,李蒙翻了個身,當是做夢。

第二天起來,門外三個人圍着一堆火,依然是昨夜吃晚飯的架勢,不過添了四張嘴。站着的一人頗英俊。

“蒙子。”大抵過不去四十的男人朝他揮了揮筷子,旁邊一年輕人神色尴尬地朝李蒙略點頭算招呼。

“蒙兒,起啦,取你的碗來,大師伯帶了上好的牦牛肉,分你。”年紀大些的男子說話時豐潤的兩腮微微顫動。

“去洗臉。”

李蒙扭頭,看見趙洛懿端水過來。

其餘諸人眼內都顯出驚詫,又見趙洛懿親自擰了帕子給李蒙擦臉,扒拉李蒙眼角檢視,頓時齊刷刷回頭盯着自己的碗,呼哧呼哧喝粥。

曲臨寒自是從頭到尾不見怪的。

生得好看的是霍連雲,他站着吃飯,咀嚼得越來越慢,仿佛米粥難以下咽。

“他們是誰?”李蒙自以為小聲地朝趙洛懿身邊湊,一下子多了這麽多人,反而是平日裏避之不及的趙洛懿最熟悉最可靠。

“閑人,不用管。”趙洛懿冷淡道,取過李蒙手裏空碗,起身。

李蒙看他要去刷碗,連忙跟過去。

當天晚上終于找到城鎮住店,都是兩人住一間,李蒙身無分文,也不好說他要獨住。和趙洛懿睡在一張床上,起初李蒙緊張得心裏直打鼓。

透過床帳縫隙,青色武袍退下,底下是精壯健瘦的肌肉,不似書生蒼白,也不很黑,泛着一層油似的光澤。

李蒙喉頭鼓動。

窄腰之下,臀高而挺翹,薄得近乎透明的襯褲下,兩條腿長而結實。腰身略微側過,電光火石之間,李蒙匆匆閉上眼。

撲通——

片刻後燈滅了,李蒙被中一只手按在心口,吐息紊亂,腦中俱是驅之不散的男人身軀,不覺緊張吞咽。

糟了,練武之人五感敏銳,一定是聽見了。

李蒙連吸氣都不敢了,就在這時,身邊傳來動靜,李蒙虛虛睜開一只眼,看見趙洛懿下床去找什麽東西。

李蒙連忙又閉眼。

“安心睡,不會碰你。”

一股寒意抵在李蒙腰上,冷不防這一下,李蒙差點叫出聲,睜眼好奇一看,原是趙洛懿提了把劍上床。

“什、什麽?”

那廂趙洛懿已閉上眼,不作答。

兩人中間豎着擺放一柄寶劍,讓李蒙感到寒意的就是劍鞘,看來這“新娘”并非作僞。李蒙稍稍安心了些,卻又感到一絲難以形容的不安,明明這人側臉看去冷淡得近乎疏離,成天沒半點表情,李蒙卻敏銳地察覺到也許他是生了氣。

生氣也沒辦法,小爺又不是出來賣身的,況乎這麽會騙人,騙得過了門,本事了得,誰知此刻是否做戲等着他上鈎?便不去理,前半夜緊張得連腳趾頭都繃得直直的,後半夜抵不過睡意。

缺覺的後果便是,要啓程時還起不來。

趙洛懿把個東倒西歪的李蒙抱在懷裏,給他穿衣提褲子,系上腰帶。

這麽搖來晃去,李蒙也有點醒了,一看不得了,趙洛懿正蹲着給他穿鞋。

趙洛懿擡頭看了他一眼,想是察覺到他清醒過來。

“別動。”趙洛懿道。

兩只鞋子穿好,趙洛懿出去打水,李蒙扭頭就看見架上銅鏡裏一張微紅的臉,連忙以手去捏耳朵,燙的。

一路經行十數州縣,李蒙看慣北方,南方山水清秀幽靜,偶或自山間行路,蹿出一挂銀白瀑布,讓人眼前一亮。

在山中歇腳時,曲臨寒去打水,哭喪個臉回來,說身上帶的米和肉都被猴子劫了去。

那圓臉的中年男人就樂個不休,打趣趙洛懿:“師弟,沒有我這一路可是不行?”

李蒙這才知道,那圓臉的是趙洛懿的師兄,怎麽這師兄也不管管他師弟嫁給良家少爺的事兒,看來師門之中,風氣不佳。

“走。”

李蒙正想事,不提防後領被趙洛懿一提,拖得他兩步踉跄,比起四個不認識的,好歹趙洛懿還是認識的。李蒙蹒跚腳步追上去,不知是否錯覺,趙洛懿似放緩了腳步讓他跟上。

晨間漫山遍野都是啁啾的鳥叫聲,朝霞籠罩羞紅的一輪太陽,鼻息間彌漫着濕潤清新的空氣。李蒙心情随之放松了不少,看着趙洛懿在林間慢慢地走,他彎下腰,從鋪滿地面的樹葉縫隙當中,以修長的手指勾出數塊石頭,捏在掌中。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不會是要換個新鮮地方,來林子裏野合吧?思緒及此,李蒙不由自主停下腳步。

趙洛懿沒回頭,徑自走前。

廣袤無邊的林海,那厮真要把他扔在這兒,憑李蒙自己,恐怕得要大半日才走得出去。且看趙洛懿那副疏離的樣,李蒙不禁心頭暗罵自己小人之心,轉念又想,若不是第一次見趙洛懿,他就裝成個美嬌娘,與自己這樣那樣,也不至于腦子裏那些聖賢書俱灰飛煙滅了。

只見趙洛懿擡頭張望。

“看什麽……”李蒙話音未落,只見趙洛懿擡手輕彈,似有什麽東西自手指中發出,他又轉身向另一邊揮手。

“撲撲”數聲間,李蒙疑惑地走近一看,一只壯碩的大雁在地上撲騰不休,脖子裏發出含糊的叫聲。

天空黑影盤桓不去。

“抓住它。”冷冷的一個聲音從李蒙背後傳來,吓得李蒙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身後趙洛懿已用草繩系了兩只肥鴿子。

李蒙這才恍然大悟,趙洛懿是帶他來打幾只鳥回去做早飯。

猛然一道黑影俯沖下來,直撲到李蒙臉上,李蒙“啊啊”數聲,等回過神,一摸,臉上除了冷汗什麽也沒有,地上兩只大雁嘀咕着鳥語。

受傷的蹭了蹭另一只的脖頸,使腦袋拱它。

另一只緊緊依靠着它,卻不動了。

“這兩只……就不要了吧。”李蒙猶豫地擡頭看趙洛懿。

“扁毛畜生,倒學起人來了。”趙洛懿嘲道,卻掉轉頭,身形一掠,疾步追趕什麽東西去了。

李蒙看了一眼那對大雁,他們猶自不動地彼此靠着。

遠處,隐約能看見趙洛懿身形,李蒙追上去,一股子血氣讓他精神一凜。

還沒走近,趙洛懿已起身,肩扛一頭鹿,從林中走來,把串在一起的兩只肥鴿給他。

李蒙只得接了過來。

鹿肉和鴿子足足吃了三天,吃不完的鹿肉被曲臨寒料理過,切割成片,以霍連雲随身攜帶的鹽腌成肉幹帶着。

有一天傍晚,師徒三人乘船渡江,艄公于船頭唱歌,兩岸青山相對出,帶入江中,江水碧綠,宛如巨大的翡翠,橫亘在天地之間。

“還要走多久?”吃完了飯,曲臨寒出去刷碗,李蒙邊喝趙洛懿分給他的濃茶,邊問他。連日相對,他已經很清楚趙洛懿的脾性,沒指望能得到回答。

“上岸騎馬再走一天。”趙洛懿淡淡道,他大口飲茶,雙腿盤曲,端坐着。舉手投足之間,有一股難言的武莽悍然之氣,這樣一個人,竟被自己錯認成個女的。

李蒙覺得好笑,抿唇埋頭把茶喝幹,遞過碗去。翻身斜靠到窄榻上,窗簾外,不遠處散落着另一艘小船,船上有人吹簫,低沉凄婉的簫聲,與殘陽相映成趣。

随船身颠簸,李蒙意識模糊起來,磕巴嘴唇犯困起來。

趙洛懿喝完了茶,聽李蒙呼吸,知道他睡着了。

曲臨寒刷碗回來,剛想叫一聲“師父”,彎腰入船內,騰地紅了臉,退出去。

昏暗狹窄的船艙內,趙洛懿手指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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